“雅子，这是我的命令，我命令你现在就出宫，去为我寻找自由，去为我像鸟儿一样在空中飞翔，你明白了吗？”终于狠下心，梅雪冷冰冰的说完那些话，不再理会痛哭的雅子，一人走出了房间，向大殿走去。

望着公主的背影，雅子跪在那里给公主长久跪拜，那是她为她的公主最后一次跪拜，许久，她离开了那个她生活了十年的宫殿。

※※※

浪人，一种永远没有自己家的群体，在江户时代的日本，更为突出，因为战争的原因，开始有大量的人流失去了自己的家园，也因为战争的原因，开始出现大量的武士成为浪人，早木川就是其中之一。

在战争还没有打起来的时候，早木川就已习惯自己一个人流浪，就像是天生的野雁一般，这种流浪生活已伴随他十年了，他几乎把整个日本都绕了一圈，但是他并没有想过去中国或是朝鲜，因为，只有日本才是属于他的地方，也只有日本，他才有朋友。

他最满足的事就是去不同的地方吃当地的美食和朋友喝酒，他在京都吃高级的寿司、大阪吃特殊制作的生鱼片、神户吃牛肉、福罔食明太子……。

早木川是个流浪的武士，因为他不管去哪，身上总是戴着两把刀，一柄长刀和一柄短刀。几乎没有人看过他拔出过刀，虽然他总是笑咪咪的，但真真见过他拔刀的，据说没有一个人现在还活着。

他没有工作，也没有收入，可是他总是能吃上他所到地区最棒的美食，没有人知道，他的钱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

“看样子要下雨了。”早木川看了看天，虽然现在已有些疲倦，但还是加快了步伐，如他没有算错了的话，再过半个时辰一定有一场暴风雨，所以，他必须找一个能避雨的地方。

荒野里，有一座塔这并不算什么，日本本是信佛教的地方，在荒野里建造佛塔也许只是为了祈福，但是，由于年年战事，当早木川走进这座塔时，他所能看到和闻到的只有尸体和尸体所散发出来的腐臭味。

对于这些景象，早木川早已见怪不怪了，在他从北海道回来的那一路开始，他所看到的就是遍地的尸体和吃尸体的人。

在这种时候到处出现吃尸体的人，其实并不奇怪。皇宫大肆奢华，除去收刮民脂民膏外，年年内战、外患也让这些人毫无活路可活，男人都被派上战场，女人支撑一个家艰难度日，田越来越少，粮食越来越不够吃，牲畜都被那些富家掳走，而穷人，为了活下去，只能吃一些战死的尸体，实在找不到尸体，也只能人吃人。

现实就是这样。

早木川把躺在靠门边的三具尸体拖出了塔内，虽然知道这样做不对，但是，既然人已死，又何必再占地方呢？

早木川刚坐下来，就听到一声尖叫声。

女人的，听声音像是二楼传下来的，救还是不救？

早木川根本就没有考虑过要管这个闲事。这是他的天性，他天生对任何事都很冷漠，就像他从来不求别人一样，他也不想要别人来麻烦他，当然，除了钱以外。

又是一声尖叫声，紧接着，尖叫声离他越来越近，一种跳跃的感觉，一个影子从楼梯上跳了下来，一个翻身，影子站在了他的面前，但是影子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但是他却注意到他眼前的影子。

他虽然天性对任何事都很冷漠，但是他却很喜欢观察，任何事都会让他有兴趣，而现在，这个眼前的人就非常让他有兴趣。

现在站在他眼前的是一位女性，他看不出她的年龄和长相，因为披散的头发遮住了她半张脸，但是，他可以看出，她很勇敢，她手里拿着一柄匕首，而站在她面前的却是一个长相古怪的老太婆。从外表上看，这个老太婆有生食人肉的习惯。也许，这次她的目标就是这个女人。可以看出，这个女人已经受伤了，因为伤得不重，所以她才挣扎着跑到这里，同样也可以看出，她似乎会一点剑术，至少防身还是可以的，真奇怪，在日本，会剑术的女性可不多呀！

“小姑娘，反正你也是死的，不如让我吃了你填饱我的肚子，你进了天国，而我也可以不用挨饿，你瞧，这多好！”老太婆笑咪咪地慢慢走近，毫无血色的脸上更是苍白的可怕。

“开……开什么玩笑！人怎么可以吃人呢！”手在发抖着，但拿匕首的动作却一点都不含糊，看来在生死关头上，再害怕也得忍着。

“人为什么就不能吃人？儿子可以吃老子，老子也可以吃了儿子，兄弟能吃了姐妹，地主也可以吃农民，只要肚子饿了，什么都可以拿来吃。”老太婆一伸手，尖尖的指甲就向她抓了过来。

“胡说，我们是人，不是禽兽，即使是禽兽都不会同类相残，人又怎么可能因为饥饿而吃人？我不相信你的话，你简直太荒唐了。”

听到这里，早木川竟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个女人简直是太可爱了，真想不出她是从哪里钻出来的，这个世界就是人吃人的世界，她难道不知道吗？

“谁？”两个人同时向早木川这边看了过来。

看着坐在门口的早木川老太婆是眼神里充满了厌恶，看来她讨厌男人。同时望向早木川的那个年轻女人的眼神里充满了求助信号。

“喂，你少管老娘的闲事！”老太婆首先说出了自己要说的话。

“我没说我要管你们的事呀！”早木川耸耸肩。

“你这人怎么这样？”听到他的话，年轻女人不由皱起了眉头。

“我这人哪样？”早木川好笑的问道。

“看你的打扮也应该是个浪士，你怎么可以见死不救？”年轻女人咬了咬自己的嘴唇。

“见死不救？”早木川左右看了看，“这里除了死人外，没人要我救呀！”

“你！”年轻女人气得说不出话来。

“咯咯咯，小姑娘，你的死期到了！”老太婆看出来坐在门口的那个年轻男人根本就没有要救人的迹象，整个人又恢复到先前的样子。

“你……你这也算是个男人吗？”年轻女人使着匕首向老太婆刺了过去。

老太婆只是伸手夹了夹，年轻女人的匕首就进了她的双指里。

“咯咯咯，瞧这细皮嫩肉的，就跟刚出生的小婴儿一样，你的肉一定很好吃！”老太婆伸出另一支空出来的手摸了摸年轻女人的脸。

突然，一道银色闪过，老太婆和年轻女人全部愣住了。

老太婆看着自己摸那年轻女人的左手裂开、掉落，最后腥红色的鲜血喷射而出。

年轻女人感觉到摸在自己脸上如木乃伊般的手忽然消失不见了，紧接着，如喷泉流水般的血水溅落在她的身上。

两个人同时尖叫。

痛疼让老太婆立刻滚倒在地，而刺鼻腥红的血水让年轻女人全身惊悚。

“你……你不是说你……不插手的嘛！”老太婆恶狠狠地看着坐在门口低着头的早木川。

“被女人骂不是男人也不是一件好事。”早木川抬起了头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被吓到的年轻女人。

“好，你既然也多管闲事，那我就连你也一起解决掉！”老太婆一股作气从地上蹦了起来，从怀里抽出一柄像斧头一样的菜刀，“这是老娘吃人肉时用的刀子，我就用这个送你和这丫头一起归西！”说完，一刀横劈下来。

“你也太贪心了吧！一个不够还要两个？你吃了那么多人，我不过是砍掉你的一支手而已，你生那么大火气干什么？”早木川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嘴角还带着微笑，但已摆出了守式。

“你这人，她的刀就要过来了，你怎么还摆着那种守式？！”回过神来的年轻女人看到早木川的动作，整个人不由的紧张起来。

“呵，这叫以不变应万变！”抽出长刀，又收回长刀，一出一进不过只是个过场，年轻女人连他出刀的动作都没看清楚，他的刀就已回鞘了。

老太婆呆呆地站在原地，慢慢，一丝血水从她的额头滑下，倒地的声音，连刀划过的缝隙都没有。

“呀！”依旧是惨不忍睹，老太婆活着的时候长得很难看，死掉了更加的令人憎恶。

“好了，没有人再要你的命了。”早木川又慢慢坐回了原处。

“你……你救了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一时松懈下来的年轻女人跪倒在了地上。

“怎么说，我都还是个男人！”早木川对年轻女人笑了笑。

年轻女人忽然从地上站了起来向塔外跑去，雨水下得更大，她似乎感觉不到雨的猛烈，当她跑过很远时突然回过头，“谢谢你！”轻淡淡的微笑。早木川看见了，他看见了那一张被雨水冲洗干净的脸，一张非常清秀非常漂亮的脸，他没想到，她居然还是一个美女。

“呵，真是个奇怪的人！”

※※※

京都，一遍惨不忍睹。昔日皇族首府的辉煌已不复存在，有的只是荒芜。

到达京都的时间已是黄昏，早木川却并没有准备露宿街头的想法，他早在途中就想好了现在的目的地——大音寺，希望在那里，他能睡上一个好觉。

与京都一样，昔日的大音寺也曾有过香火鼎盛的时候。近年战事不断，民不聊生，大音寺也渐渐沉浸了下来，最终这里也和其他地方一样，躺满了尸骨和被吃得仅剩四肢、头颅的尸体。

“这种地方还没闹鬼真是奇迹呀！”早木川刚想走近寺门，一个奇怪的感觉让他抬起了头，一个黑色的影子向他的头顶砸了过来。他巧妙的躲了过去，但是只是一瞬间，他突然出手，接下了这个向他头顶砸下来的东西。

“是她？”他很惊奇的发现，这个影子竟然是那个在塔里他救下来的那个年轻女人。

※※※

慢慢睁开了眼睛，她感觉到了火光。

“你想死吗？那我一开始根本就不应该救你！”早木川沉着脸看着她。

“死？我为什么要死？”女人很好奇地看着他的脸。

“你从房顶上跳下来不是想死是什么？”

“我从房顶上跳下来？我只是一个人在房顶上看天上的鸟，看着看着，不知不觉我也跟着它们一起飞。”

“飞？你有脑袋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早木川认为这个女人一定疯了，不然一般正常的人不会因为看到鸟儿就想飞的。

“呵？怎么会？我很一直都很正常。对了，我叫户井雅子，你呢？”雅子眨眨眼睛看着早木川。

“早木川。”早木川用木棍捅了捅火上的木柴让火烧得更旺一些。

“你要去哪儿？”看着火上烧着的鸽子，雅子感觉到自己有些饿了。

“你呢？”早木川将火上烤着的鸽子翻了翻身。

“我还没想好呢！”雅子回答得很老实，“如果可以，我想去中国。”

“中国？为什么你想去中国？”鸽子被烧得差不多了，他捡了一只递给了雅子。

“谢谢，因为我的一个朋友一直都很向往中国，可惜她没有机会去，我想代替她去。”她没有用主人，而是用朋友来代替了梅雪。

“可是你就有机会去吗？”啃着鸽子，早木川的表情很严肃。

“不知道，不管有没有机会我都会先试一试的，不过好久了，我试过很多次都没有成功，所以，我早就放弃了。”从她离开梅雪公主那一天开始一直到现在差不多已经快有一年了，她试过不下一百次，可是根本没有机会去中国，因为，根本就没有船去中国。

“中国去不成，你还有什么打算？”

“没有了，我想，就像只小鸟那样好好的活着吧！”

“像鸟儿一样好好的活着？可你现在不是就在吃小鸟吗？”早木川好笑地看着雅子。

“没办法，你总不能让我饿肚子或是吃人肉吧！”吃着鸽肉，雅子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不吃人肉？那你是怎么活过来了？”早木川很好奇。

“那有什么，只要不吃人肉，什么东西都可以吃的，你知道吗？树叶和草都可以吃的。”

“你的家人呢？”

“死了！”被早木川问到这个问题，雅子又想起了梅雪公主葬身大海的消息。

当时当她从布告上看到梅雪公主葬身大海的消息时，她也真的想跳海去陪公主，可是当她在无意间看到，小时候梅雪公主送给她的金链子时，她打消了自杀的想法，她决定要为梅雪公主好好的活着，因为，在她记事起，梅雪公主除去是她的主子以外就是她最要好的朋友，她是从心里面喜欢自己的主子梅雪公主，也是打从心里面疼爱这个小自己一岁的“妹妹”，因为她实在是太柔弱了，只要轻轻一阵风也许就能把她吹倒在地，所以，每次她一想到梅雪公主，她的心就会隐隐作痛。

“你……你没有朋友吗？”

“也死了！”泪水划过脸际，雅子失声痛哭。

“对……对不起！”早木川以为自己触到了雅子的伤心处。

“我……让我跟着你吧！”雅子忽然抬起了头，充满泪水的双眼哀求似的看着早木川。

“我是个浪子，我没有固定的住处。”早木川感觉到自己惹祸上身了。

“没有关系，我可以随着你一起流浪。”

“我的生活很危险，随时被杀人追杀和杀人。”

“没有关系，我有能力保护自己！如果我要真的死了，也是我自己的问题和你是一点关系都没有的！”

“不，不行，我不能带着一个女人在我的身旁！”看到雅子的不依不饶，早木川的脸色变了。

“我可以装扮成男人。”

“我说我不能带着你，你听不懂我的话吗？”早木川猛得一下站了起来，走出了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