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我的课外课
作者:*狻猊*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5436

又是一期外出观访的课,去一个文明古老的大城市。我们数千年的悠久历史,全在这个城市里缩影了。那边也有一座美术学院,与我们的符号大学称兄道弟,遥相呼应。大家高兴地忙着收拾行装,把许多正在进行的工作都搁置了。

“悠久文明的历史”、“古老优秀的文化”、“民族传统的……”狗屁!这些概念已经开始让我感到讨厌。正在犯愁没有理由推辞掉,这下好了,我把左腿包扎了又包扎,连步也不敢迈,再呻吟着恳求各位老师,说:“同情同情我吧,我的小腿没有断,只是骨头上……就让我去吧,没关系,我不成问题!”老师们只好恳切又耐心地劝慰我:“不要去了吧,别难过,以后有的是机会……”

这一天,他们即将起程,我则安心地躺在床上,遥想他们都走光了之后,教室、画室、宿舍,就只有我一个人了,全被我一个人享用了……

房门开了,有人进来。没听到说话声和脚步声,只闻到异香飘来。睁眼一看,是阿雪朋来看望我了,真不敢相信!她和聂英阁一起来的,怎么稍稍谈过几句话之后,聂英阁出去了,房间里只剩下我和阿雪朋?真不敢相信,雾里看花,水中望月,我看见一场悲剧在上演,剧中没有欢乐,我还蒙在雾里边……真是一幕戏剧,反复又重来,我是一个观赏者,观看自己在剧里上演。

尴尬呢还是平淡呢?她皱着眉头,此刻显得很丑陋。哟!女孩若是长了一头秀发,实在是福气,美丽的头发常常而总是把自己装扮得很俊俏,但是有时侯弄不好,就会搞得很难看。很少的一绺头发从阿雪朋的额头顺着腮边弯到嘴角,把她弄得丑陋了。

“你不是摔伤了,去了医院吗?”她对我说话了。

“是呀,我摔伤了,也去医院了,又从医院回来了,正躺在这儿,你看不是吗?”

“你为什么不上课了呢?”

是的,我有好些时候不到课堂去了。她问我这个了,我发现,她说话很有些为难。

“我到外面去了,你想想,到外面去了,怎么还能上课呢?”

“你去外面干什么?”

“吃饭、走路、说话、看见东西,还能干什么?”

“参观采访的课你不去了?”

“这不是吗?”我把双手一摊,你看吧,这不明摆着吗?

她终于问不下去了。因为我的回答,我的态度,她问不下去了。

我来问她:“你怎么会来看我呢?你怎么想起来的?”

她不回答。我又问:“聂英阁怎么走出去了?”

她不能回答,把脸扭向一边。此刻我看见,她的侧面更显得丑陋。她的腮动了一下,却看不见脸上的表情。我伸手在她的衣袖上拽了一下,可能是因为觉得这样一拽就能看见她的表情。她反感地把胳膊抽回去,像是很生气。

呵,记得妈妈跟爸爸努气的时候,爸爸在妈妈衣袖上拽了一下,妈妈反感地把胳膊抽回去,就是这个样子……呸!不是!我怎么联想到这些呢?真混!一下子,我非常憎恶自己刚才无缘无故地拽她的衣袖,凭什么!我讨厌自己,干脆翻过身子面向墙壁,不再搭理她了。不看她,不同她说话,如此干靠下去,她就会靠不下去的,自己离开的,我坚持一个字也不和她说了。

过了好大一会儿,她果然坐不住了。“你不要和林皕双在一起!”她站起来,吐出这么一句话,就要走。

“你说什么!”我实在忍不住又翻过身来,她已经走向门口了,我叫道:“你说什么?你凭什么管得着!”

我气坏了,她好象也气坏了,停在门口,嘴唇动了几动却没说出话来,即转身走了。

讨厌、可恶!我又无法安宁了,一气之下,腿又不小心甩在墙上,啊也!创伤疼得我咬牙切齿不敢做声。呵也,这不是一般的疼,从小腿沿着神经钻到了心脏,是神经疼!——

知道我的同学们已经出发了,到那座城市去了,班里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把脚上的包扎卸下来,蹦蹦跳跳,分明是个完好无损的人。我自由了,清闲自在,无忧无虑了。

我应该干点什么,站到讲桌上,高高地俯视整个教室。我应该把自己变得富有起来,应该想办法赚到钱。有什么办法?美术学府的学生对外界的通道是敞开的,只要走出去,打工、装潢、设计、拍片、广告、交易……把钱赚到手。我怎么下手呢?在画室里,我积存下了大量的作品,如果把它们包装起来卖掉,计算一下,那么我也可能成为小富翁了。

从此我也就开始往来于商品买卖交易之中,把我的画包装起来拿到外面去卖掉。从而我也就走出了书生学子的有限领地,步入了社会大染缸里。呵,什么叫社会大染缸啊?那根本不是我在初入校门时学唱的歌“爱祖国、爱人民、学习某人好榜样”,也根本不是书本、报刊、影视、照片、新闻里那样的美感,那该怎么说?不好说,由我自己慢慢体会好了。我在这大染缸里陷得有多深,我的理解就有多深。为了把画换成钱,我坚信我有潜能有缘分成为世界第一流的绘画大师,尽管现在还不是。我的画将会卖到百万、千万一幅,但现在只能卖几个零钱。这样笨得要命,如果跟当官的领导人妥协,阿谀奉迎,奴颜婢膝,那就会找到门道,一本万利,成为一个善于经营的商人,成为真的一个富翁。但是本人太自以为是,太骄傲不群,那么只好如此罢了。如此怎么样?唉!我也不知道如此怎么样。

我懂得应该把自己变得狡猾和蛮横,林皕双常常相伴在身旁或身后,帮了我不少忙。他为什么帮我?为什么他能够与我为伴?有他在身边,奇特的使命促使我变得一定比他更聪明、更勇敢、更冒险、更顽劣。让我摆脱出天真幼稚,哪怕只摆脱了一点点,只在外表而不在实质。让我学会在复杂的人伦世故中间能看到简单,能看透一张张洁白俊秀的面孔后面,整洁的衬衫领带里面,藏着的都是黑心烂肠子。有句谚语是“玩火者自焚,弄钱人必富”,别问钱从哪里来,别问怎么弄到手。从而坦言了,生出这个谚语的花花世界里,打工、上班、遵规守矩挣工资是多么憨、多么笨、多么傻。只要你敢想敢做,脑瓜精灵,那么你就可以逍遥自在,成为一个现实生活中的佼佼者,是强者、是劲敌、是劲旅,是懂得使用暴力和侵犯的,是体力精力充沛旺盛的人,是主人。

偶尔、有时、或者,那一句话,“驾驭人事的本领太小,领略伤害的天赋太高”,还在耳边鸣鸣叫叫,并非出自谁人之口,也并非是说与我听的,好象是自然产生的,像是画外音。不知、记不清、后来,那声音消失了。再往后来,我可能得到一种经验,说某种性格、某些观念的改变往往是由一句话,以及一件事,虽然是渐渐的,但也是突然的,更像是说不清的,再追究就混淆了的。

有时侯我的脾气很坏,特坏,为一些细琐的小事而雷霆大发。当我从桌面上抽一条丁字尺时,另一端被夹住了,抽不出来,我便用力猛拽,那一头便把一只瓷碟子扯掉了,“啪”的一声响摔碎在敌。于是我勃然大怒,拿丁字尺把另一个碟子也砸下去,大声骂道:“掉!掉!我叫你掉!”接着又把碟子旁边的笔盒子砸烂了,把丁字尺往桌沿上很很一拍,桌沿砍损了,丁字尺也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