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梦球王
作者:*狻猊*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0249

漂亮姑娘儿的眼睛,你看看,云里舞里有些什么?有一些青色的怪物。那老头子、那老太太慌慌张张地跑开了,说:“如今是妖魔鬼怪舞蹁跹!”

青云、黑雾在飘扬,不嚣张,也不可怕。青面獠牙的裸体男儿,姑娘最爱。她跑到近前要看个清楚,反而被他们飞脚踢起的一个足球,给揍翻在地。他们拍着手、跳着舞,围着姑娘唱起来:

“花儿开哟花儿败,一年一度大徘徊,姑娘儿,我流的汗水你爱不爱?”

“泪花泡的,血花浇的,哭啊笑啊来回闹的,小奶奶,我无影无形你要不要呢?”

姑娘们纷纷拥挤而来,可是这里全部漆黑了,青光慢慢泛起来了,一场激烈的足球赛就要开始了。

看看四面漆黑,只有这球场上青光闪闪,只有足球像彗星一样拖着白光,白光扫射在狰狞的面孔上和鬼怪的身体上。你万料不到他背上猛生一条腿,把球截住,更不可思议他一晃脑袋把头变成三四个,把球撞回去。

周围死静死静,唯这球场上剧烈颠簸,那一双双上了发条的腿猖獗地摆动,放肆地狂舞不住。你就看吧!领略一下真的魔鬼的舞蹈吧,看他们翻腾的气浪把黑暗越照越亮!

!那个球队的主力队员我认识!再看看,天哪!还有一个队员是我!

比赛激烈已极,可我只能是个陪衬,无光无彩。主力队员出尽了风头,我不停地咒骂!既然他被命名为主力,我只好一声不吭。最后那个圆圆的小怪物蹦蹦跳跳,穿过一个个扭动的身体,一头扎进网底,时间在最后短暂,在最后十秒钟:八:零!

“啪”地一声,惊天动地的呼声打开了我的耳朵,听见了胜利。“啪”地一声,毛骨悚然的吼叫声和狂笑声使人不敢靠近。

我们赢了,又是一个八:零。不管裁判说什么,不听人们喊什么,就凭赛场上风卷残云那般气势杀向敌群,足球像雨点一样砸向他们的大门。我们忍不住要问,你们为什么不设八个球门,让我们每个球门射进一个?八:零!八:零!八:零!不管裁判说什么,不听人们喊什么!

只很可惜,主力队员不是我。大显风采、大出风头的是别人。

绿茵场上从来没有这样绿过,简直是个荧光屏。魔鬼们现在成了嬉皮士,东倒西歪。谁是场上的英雄,谁现在最开心。我的眼珠几乎要喷出来了,呸!那小子洋相极了,主力队员?我会承认你吗?我默不做声,因为我为什么不能尽情于赛场上,一直没有让他感到惭愧。

“嘻嘻呀,呵呵呀,喔喔哟!这球儿好乖呢,缠着我就是不走呢!”在腿上,脖子上,在肚子上了。咦?一个球变成两个了?怪了,他把球吃了,又从后面拉出来了?像下蛋一样,一个球变成一窝球,他拳打脚踢,一窝球绕着他滴溜溜乱转——“喂,嘻嘻,哟,哈哈哈,嘿……”

我开始憎恨于我,首先双脚憎恨这双腿,接着语言憎恨这张嘴,再就是挑衅的姿态跳起来。每个队员都在胜利的劳累之后嬉皮笑脸,松松垮垮,惟独我不这样,因为我充满着恼怒。把恼怒积压成平静,喊道:“喂!把球踢过来!”

球就来了。怪了,这球在我脚上变了模样,变成乒乓球样的小玩意儿。这时我周围一切又黑了下来,眼睛似乎看不见自己的身体,只看见白白的小乒乓球。小球一动也不动,在空气中粘住了一般。一会儿,我竟不知道自己干了些什么。

“好!再踢两脚,再踢!”

那我就再踢,腿一抬,豁!看见了,那个足球,“甭”地一声,由一个乒乓球变成两个乒乓球,不见了。

“好!好!再踢!再踢!”

好吧,球儿又回来了,两个变成一个,“崩”地一声,一个又变成了两个,踢、踢、再踢!乒乓球踢得满地都是,越踢越黑,黑得连洁白的乒乓球看起来都像是萤火虫。

算了,不踢了!回去吧,你!

球儿滚回去了,黑白花瓣如原来一样,又大又圆。这空间重新开朗,绿茵场绿得像个荧光屏。队员们都疲劳地躺着,连嬉笑都没了——

戴着眼镜,文质彬彬,西装革履的谁?敢来靠近我,不怕我用臭脚丫子去勾他的脖子?不怕我把恼火喷在他的头上?

而他却谦谦和和,亲切和蔼:“你踢的,和他踢的,都很棒,真棒!但是风采不同,他踢的开朗明快,锋芒必露,你踢的杀机四伏,难以抵御,如果你们紧密配合,八:零会一灌到底。”

佩服!真不愧秀才打扮。忍住性子,我想不过也就是这样,忍不住性子,我就和那个主力队员决裂、火并!刺刀见红!真他妈不明白,是我在流血卖命,是他在逞了英雄,也真是邪了门,每次比赛结束,他们欢喜得一滩糊涂,而我却恼得像个爆竹!

“你可不知道,他踢球是白的,我踢球是黑的,白黑分明,白黑不能在一起,让他滚吧,要不,我就挂靴不玩了!”

他幽默地一笑:“你像个中国人,他像个美国人。”

什么?什么?——

莫当真,莫听些胡说八道。本来心里就不平衡,就不该对出现的问题讨个说法,要默不做声,要忍耐,要不思考。这样比绞尽脑汁为自己做个演讲,做个论述,要安静一些,好受一些。

“是吗?……”而这个戴着眼镜的年轻人偏不,他偏要刺疼我,偏要让我不安宁。真看不出,那文静的书生面孔的后面脑子里,比在赛场上厮杀的野兽还凶猛激烈,叫人无法抵挡。

“是吗?你能安静吗,你的恋人呢?”这小子真狠!他是谁?艾摩还是太宇?他一针见血地扎着了我心脏的最软最疼之处。“如果雪朋死了,你会把球踢得更好吗?”

啊……!如果绿茵场是个绿色的荧光屏,那么酒吧舞池就是个粉红色或粉黄色是荧光屏,那儿纸醉金迷,我的恋人在堕落中醉生梦死……粉色的光芒伤透了我的脑筋,所以我不能思考,也不能安静。

她真的爱我,像我爱她那样。她美丽而优秀,出类拔萃,是每个男儿梦寐以求的人,我们的相爱生死缱绻,她是多么善于一点一滴像小刀那样把我割死,有时又像利剑一样把我穿透,又多么善于一次一次把我救活。而她又何尝不是死去活来?我见过她踩着我尸骨时的欢笑和化为泪水消失在地下时的悲绝,真不知这样的爱情会把我们送入天堂还是地狱……

“如果为了你更好地踢球,阿雪朋和那个主力队员需要死去一个,你准备让谁去死呢?”

“让那个主力队员去死吧,踢不好球是因为他!与阿雪朋无关!”

这是谎言?微笑不答的样子,女人的分量有多大?

“你看过《阿甘正传》吗?阿甘真窝囊,他的女朋友跟别人鬼混去了,他却无能为力。”

“不,不能这么说,女人不是你的私有物,所以你无权限制人家,要说窝囊,该说阿甘怎么不跟那个女人一刀两断,一刀两断了,阿甘就是英雄。”

什么?……什么!……我真难受——

忌恨!讨厌!我不愿看!都他妈滚蛋!无论什么,我都能一刀两断!

哪来的这么多问题?都是装的。人一生下来就是个白脑子,一下生就开始往里面装东西,一直装得满满的,并把它们狠狠地搅和,搅得头痛,直到把自己搅死,死了之后就成了残渣废品,还是什么都没有。所以,何苦呢?这一切一切全都是装的,是假的,真正的人应该是个白痴,一个比阿甘还不懂事的白痴,但要像阿甘那样天才,那才是人。

朋友啊,你何必老是那样不开心呢?老是和我一样对许多讨厌的事情惦念难忘。告诉你吧,流日,真正的人应该是个白痴,不该有那么多的担忧和顾虑。我们的比赛又一次胜利结束了,我太乏了,陪我去吃顿美味吧,我请客!

哪有谁能善解人意?朋友根本不听我的话,我虽然认为他可怜西西,但他决定要干什么,总是那么固执:“我哪儿也不去,把钥匙给我,我要回房间去看电视。”

我就把钥匙扔给他。他在楼上开了窗子,我向里面抛,心不在焉,手似无力,一遍一遍抛不进去。后来肩膀腰肢一齐动,头和腿脚也帮忙,好不容易扔了进去。身后面笑声响起来:

“豁!凭你这两下子,也能踢球?”

“豁!凭你这些装备,也能与我军匹敌?”

“豁!凭你家族的传统,也能在世上争个地位?”

“豁!凭你懦弱的力量,也能开拓新世纪?”

“豁!凭你像个中国人,也能……”

什么?……什么!……

再也难以忍受的挑衅!主力队员?呸!狗屁!你呀,你,我从来没有把你看在眼里,我总是默不做声的原因之所以之所以……就算你像个美国人,可现在咱们什么都不是。只要你和我顶板顶眼站住了,比一比咱们两个原原本本的白痴。不折不扣,拿一块红布,“蒙住我双眼也蒙住了天”,我的的确确不把你放在眼里,既然你是个白白的、亮亮的,还什么锋芒必露的,那就让它随你的便。

看清楚了,你我相距就这十步!朋友,请你把球踢过来吧,随便你什么姿态,用什么速度!

没有声音,空气果然静止,一刹那万籁沉寂,时间已被冻结,压迫着每个人的呼吸,这离开绿茵场的最后时刻,我的世界里又是漆黑一片漆黑。

……孩子,我知道你就这点本事,你的双脚,如我判断中一样软弱无力。你踢来的球,像胡萝卜一样被我抓在手里,一个、两个……七个、八个,再来一个,我干脆用口咬住,你还有多少?你还能再踢?

算了吧,大家没言语。红布解下来,我谁也不想看。也许今后我将在赛场上肆无忌惮地猛攻猛进,我要拼杀如意,也许我将打一鼓包袱,告辞。永远离开我生命的绿草地,那到底是什么滋味。

算了吧,我们回去。我的脑子糟透了,一切都稀里糊涂,真是稀里糊涂!——

“Hello!宝贝。你的想法得逞了,从今往后的赛场上,由你做主力,你那个忌恨日久的白色同志,被编在敌人的阵营里,Well?你满不满意?”

……摘下眼镜来,笑的有意义。

没有太多的乞求啊,只要这儿能将我的身体躺下,短暂之中感到这儿绿茵场是无人问津的圣地,它包容、柔软、温暖、博大、静悄悄。没有人来,我将自己的身体揭开,一片一片掷在地上,让它们自由地滚动……

喊杀声西面响起,沙场激烈!我把黑色烈火烧遍了全场,看不见人影,听不到叫声,只知道身体在飞旋、冲锋,只盯着足球的花瓣格外分明,只听见身体在滋滋地流汗,耳朵里暴响起激越的声音,电吉他、迈克尔-杰克逊、霹雳舞、重金属、“喀嚓!”腿断了!“吱”地尖响,火箭拔地而起!吼叫、尖钻、强弩之末再上一弦!喷火的眼睛盯着美丽的足球一遍一遍地杀进他们的网底……八:零!不管白色同志在哪儿,不管他像不像一个傻子,只看八:零!八:零啊!唾沫儿飞上你的头顶。

“谁胜利了?谁是球王?”“你胜利了!你是球王!你大声的呐喊吧!”

当四面的掌声如潮水一般的汹涌,当我看到千万双手在疯狂地挥舞,当雷鸣般的吼叫声叫喊着我的名字……我感到天旋地转,眼前无底的漆黑,这是真的看得见的漆黑,我仰面朝天倒了下去……

我完了,完蛋了,汗水流尽了,血水滴干了。不需要太多的乞求啊,只要这儿能将我的身体躺下。短暂之中我感到这儿绿茵场是无人问津的圣地。它包容、柔软、温暖、博大、静悄悄。没有人来,我将自己的身体一片一片地拆开,抛在草地上,让他们自由地滚动、翻转……——

这儿是伊甸园?什么是伊甸园?

当一个呼唤从遥远的地方把我摇动,我如坠落一样空空无着。我最爱最爱的,姑娘,是你。现在我看见的不再是黑色,而是蓝蓝的星空。亲爱的,我完了,脆弱得什么也擎受不起,请允许我到你的怀中去昏迷……

贝多芬把清脆的钢琴声从天上传下来,天上一棵花,蓝蓝地盛开了。倩影在动,我怎么也捕捉不到倩影,只好随之飘绕升空。倩影和钢琴声没有了,我急坠而下,正要大声呼叫时,被一头大象接住了。大象好巨大,身上披了锦缎绸纱,它说,它要带我到森林中周游,因为森林中的百鸟和百兽对球王敬慕已极。

我乘做大象来到森林,百兽和百鸟一片欢腾。月夜,我睡在金色的帐篷里,帐篷搭在大树上。一觉醒来翻个身,从树上掉了下来,跌在地面上,竟然不疼!起来乘着夜色散步吧,不小心走如大象群里。一只大象正在梦游,它无意之中把我撞倒了,我正要爬起,可是来不及了,它的一只沉重的大脚踩上了我的肚子,我连喊一声都未赶上,就被踩死了。

到森林里来悼念我的人络绎不绝,每个人都有点意思表达给我的尸体。爱我的女郎也来了。蹲在我身边,她忍不住笑出声来,那是她发自内心的欢喜,她爱我的一切一切,包括死。随后,她走了,再也不记得我了……

“哇呀……我大声嚎啕起来,我死了,我要是不哭,恐怕没有一个人会哭了,球王多么可悲,死得多么无聊——

突然的哭声把自己惊醒了,原来我是做了一个好长的梦。梦醒的时候,我判断这是在哪里,绿茵场上?家里?旅店里?宿舍里?

都不是。当眼睛的酸楚退去之后,我看清这是在教室里。教室里黑涩涩的,一定是断电了。

我也听到了,突然的哭声换来一个回音——“啊”的一声惊叫。向那叫声看去,才知道教室里还有一个人,看样子是金蒂。她是来教室找什么东西的,她没有想到教室里还睡着一个人。

我看见,她正站在那儿张起了双臂,一动也不敢动。看来,她肯定是被我的哭叫吓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