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闹儿湖边，我又一次遇到了那位村野姑娘。第一次遇上她时，我扬言要把她画下来，结果真的把她画下来了。把画递给她时，她怒目而视，好在没有撕破，也没有扔还给我，而是气愤地嘟囔着，拿回去了。自那以后，我到闹儿湖边来画画的次数增多了，那位村野姑娘再也不村野了，开始友好而又温和地对我说话了。当我觉察到这些变化时，不免暗暗地发笑。

“你画画是跟谁学的？”这一次她问我。

“在学府里学……”呃！话没说完我就停住了。是我自己说出了“学府”这个词儿，这是个令我感到厌烦的词儿，我有一年多不曾提过了。“啊，我从小就开始画画，是自己学会的。”

“你上过大学？”她满是惊异。

嗯，她肯定没有上过，她的学识一定不高，她对大学充满了惊异。如果，她想上大学的话，那么，我，足够可以像一位高级教授那样把她培养成为一个高材大学生，我会手把手地教导她，并且不让她落入学院派的俗套。她如果犯了错误，就把她的鼻子刮一下，她做对了，就在她的腮上亲昵一口，她的模样真不错，一个俊俏的乡村姑娘……哦！任何散漫的幻想我都会产生，但是任何幻想也不会促使我去做一些蠢事了，再也不会了。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她。

“我叫……冬雾水珠。”

她认认真真地满是激动地清清楚楚地说出了她的名字。一定，她对自己的名字爱极了。看着她诚恳而又羞涩的样子，我忍俊不禁地笑了。

忍俊不禁地笑了？眼泪夺眶而出了？

这样的笑了和这样的流泪可不可以伪装出来？

我对周围人事的判断，除了思辨之外，还靠直感。当我和那一班空中人物共同度过了四年之后，分别的时候有很多复杂的感情，其中那一位名叫钟茹的高贵女士，面对着我眼泪夺眶而出。我却无可奈何，因为我知道，她是装出来的。她的确有伤心而承受不住的感情要流泪哭泣，但是对我，是根本用不着的。花溅泪，鸟惊心，心智愚弱的人，肯定受不住这一倾心之哭。我当然不用讪笑来揭穿她的伎俩，我没有笑，让她表演好了，让她误以为我被感动了好了，局促不安的表情，我也可以随时表现出来。宝宝很不懂事，他在旁边看着，早已感动得五脏如焚，虽然钟茹摆手不让他到近前，但他还是忍不住过来了，伸出手指给她擦拭眼泪。宝宝不是小孩儿，是个男子汉，可他比猪八戒还蠢。

现在，面前这位淳朴无邪的村姑娘，诚恳地告诉了我她名叫冬雾水珠，我忍俊不禁地笑了，而她，却差一点就要眼泪夺眶而出了。

“你笑什么！”

“我问你叫什么名字的时候，你最好打岔话题不告诉我，你要是问我叫什么，我是不会说出来的。”

“为什么？”

“为什么……不为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的名字……叫……叫贝安瑟。”

被人笑傻的滋味记忆犹新，经历风波之后，就变的老奸巨滑。然而，然而然而然而……面对这位名叫冬雾水珠的姑娘，我没有任何理由作弄她，当他问我什么的时候，我没有任何理由拒绝回答。不知因为什么惹来了这位少村女，既然已经惹来了，我实在一点儿也不能做作……

我们之间的关系，就这样自然而然地进展着，直到有一天她请我到她的家里去坐一坐。

她有一个爹爹和一个娘娘在家里，当我迈进她的家门时，她的爹爹正坐在堂屋里，木桌上摆了茶碗，茶碗里是冒着热气的茶水。我看得出来，那茶是刚刚泡上的。她的娘娘在灶前用簸箕颠小谷，她家的房梁上栖着一窝燕子，她还有弟弟妹妹的，但是他们不在家……在冬雾水珠家里坐一坐的这一次，我就记住了这一些，至于跟他们闲聊了些什么，一出门就全忘记了。

在村外，我准备骑上马回家去的时候，冬雾水珠就站在身后。我回过头来抓住了她的手，问道：“我回家之后，请一位媒人到你家里来做客，自那之后，你就到我家去玩，是吗？”

“嗯！”她低着头承认了，低着头，低声答应一个字，把手抽回去。然后，我就跳上马奔走了。

往后的事就简单了，乡村民间的普普通通的生活，我能够过的习惯，我很自然地投入民间生活中。自从这一告别之后，直到订婚的那一天，我才与冬雾水珠又见面。那是我们把聘礼彩物送到她家的时候，多么喜气洋洋。冬雾水珠高兴得合不拢嘴，她总是躲在她的娘娘和弟妹们背后。当我向她走近时，那些围着她的人悄悄地离开了她。

她不知该对我说什么，却试着说了一句又一句。我没有听，而是向她靠近了，一只手轻轻地托了托她的下巴，另一只手在她的腮上轻轻拍了两下。仅仅这样碰了碰，她的脸就已经红通通的，像个红桃子似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