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县试(上)
作者:断刃天涯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417

十五一过,年味渐渐的淡了。即将来临的县试面前,县学里难得出现了一点紧张的气氛。往日本就难得看见笑容的崔夫子,新年过后出现在县学里,脸色更加的严峻了。

崔夫子看见孟觉晓端坐的样子,怎么都觉得不顺眼。元宵之夜孟觉晓大出风头的时候,崔夫子倒是在场的。那五十贯钱的赏格,崔夫子自诩为县学夫子,五十贯的赏格如何让不能觊觎?可是不等他拿出苦心写就的词作,孟觉晓一首《青玉案、元夕》,如同三九天迎头泼赖的一盆冷水,把个崔夫子想名利双收的心思给湮灭了。

每每念及于此,崔夫子的心里不禁酸溜溜的。如果孟觉晓是自己赏识的学生也就罢了,偏偏自己赏识的薛映浩,待词会散去,手里拿着纸扎的一个玩意,站在城楼上大喊:“我不如孟觉晓。”喊完了,掩面而走。

当时那个场面叫一个诡异,满城人都知道了这个事情。于是乎教室里看不到了薛映浩的身影,往日那些刻意的与孟觉晓保持距离的学生,虽然依旧保持着距离,但是相视一笑的时候多了。

心情复杂的崔夫子觉得没什么心思继续上课,暗暗叹息一声站起来道:“童生试在即,本夫子就不上课了。各位私下想一想,还有那些方面没有弄明白的,抓紧时间自习吧。不懂的可以来问,本夫子就在隔壁。”

崔夫子说完出去了,走出课堂的瞬间有一种浑身轻松的感觉。崔夫子明白为啥没心情上课了,因为课堂里有孟觉晓,只要看见他,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崔夫子很难描述这种心情,感觉孟觉晓就像一株长期趴在路边的狗尾巴草,突然变成了一朵炫目的昙花。

“夫子!”隔壁的房间里薛映浩朝崔夫子拱手行礼,看见他崔夫子一脸的怒色道:“元夕夜,你是怎么回事?”

薛映浩啪的给了自己一个耳光道:“学生惭愧,中了孟觉晓的奸计,丢了老师的脸。”

崔夫子脸色稍稍好了一些,叹息一声道:“不用你解释了,童生试在即,县试府试院试,你有三个机会证明自己。”崔夫子本能的认为,孟觉晓一定是使了奸计,不然薛映浩不会出那么大的丑。他哪里晓得,事情都是薛映浩搞出来的,没有薛映浩的赌约,孟觉晓未必会去凑词会的热闹。

崔夫子前脚走人,孟觉晓后脚便开溜。出了课堂直奔东门而来,原本打算今天请假的,没想到崔夫子居然课都不上边让自习,那还不溜之乎也。

牵着马背着行装的曹毅站在县城的东门口,脸上多少有点离别的伤怀。平时总是没心没肺的张光明,此刻也一脸的感伤。

远远的看见孟觉晓跑过来时,曹毅露出笑容来,对身边的张光明道:“三弟来了,在三弟发生变化之前,我并不想到北地的大名府去。那天三弟提及兄弟三人在各自的领域内作出一番事业时,让我心里突然非常的向往军中的生涯。”

张光明会心的微笑,显得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是啊,三弟的变化真大啊。一场大病下来,整个人似乎开了七窍。在此之前,我也没想过自己能做多大的买卖,赚多少钱。是三弟让我知道,其实我很能干,我会变得富可敌国。”

满头是汗的孟觉晓没有想到两个哥哥正在谈论自己,跑的上气不接下的过来便道:“还好还好,没来晚。”

“是二弟坚持一定要等你来,你看看前面曹伯父和伯母,也在等着呢。”张光明笑着打趣一句,孟觉晓连忙拱手道:“罪过!罪过!”说着疾奔到曹威和妇人跟前,行晚辈礼道:“觉晓给伯父伯母请安!累伯父伯母久候了。”

曹威心里非常看好这个宣城后起之秀的前程,多年的衙门生涯,也把这个曾经的厮杀汉演变成了一个油滑的官吏。孟觉晓如此客气,曹威露出和蔼的笑容道:“不碍事,其实我们也才到。我们这里不用客气了,你们兄弟一别有年数见不着,抓紧的叙别吧。”

孟觉晓心道你儿子一走几年,你不也见不着么?看看边上曹母脸色微微不豫,孟觉晓心里有想法脸上倒是依旧笑着执晚辈礼道:“二哥这一去便是经年难归,儿行千里母担忧,伯母日后有什么事情需要跑腿的,只管支应一声。”

曹家怎么会缺跑腿的?曹威又怎么会让孟觉晓跑腿?可是这个话得说,说了就是能够体谅为人父母的心情,不说嘛作为年轻人呢也没啥。就是差那么点意思。

曹威对于孟觉晓的表现心里暗暗称奇,心道词会之上诿荣与高县令,当时就觉得此子少年老成。现在看来,确实如此,他叫曹毅二哥,年龄自然是比曹毅小的。想起来曹毅这段时间似乎也发生了一些变化,曹威心道应该要感谢这个拜弟吧?

曹母听孟觉晓这么一说,脸上不由一阵悲切道:“晓哥儿必是个孝顺的孩子,我们家曹毅跟着你,自然能学到好。”

这时曹毅过来笑道:“母亲,孩儿以前哪里不好了?”

曹威替夫人回到道:“你小子干的混事还少了?别当我不知道。斗鸡走马的就不提了,这两年学人逛烟花喝花酒。还好你去的是慧香苑这种所在,不是那些进门便做皮肉买卖的门,否则你的狗腿早给打断了。”

这话该怎么听呢?读书人叫姐儿来弹唱喝酒,那叫文士风流。这年月是有官妓的,妓女也分很多种的。像诗语那样的,主要是卖艺。这年月的女人不怎么读书,读了书的女人就显得稀罕。所以没有文化是不能做高级妓女的,只能在窑子里做点皮肉的营生。

闲话不提,曹威板着脸训了两句,曹母倒是不快的埋怨道:“相公,毅儿这一走就是几年,您就别说他了。”

带着一个小厮,担着行装两人上了船,沿着水阳江顺流而下入长江直至金陵,在过江沿运河一路北上。

船离开码头的时候,曹母忍不住扭头抹泪,说起来曹毅也不过十八岁。站在船头的曹毅使劲的挥着手,牙齿紧紧的咬着嘴唇,似乎在强忍着。

孟觉晓也感到了一种深深的感伤,最初结拜的时候是有私心的,但是随着相处的日子长了,曹毅这个二哥对自己的情感是真实的,这一点孟觉晓非常清楚。曹毅看似木讷,实则内心很重感情的一个人。

张光明也在使劲的挥着手,扯着嗓子大声喊:“二弟,在外面别省钱,每隔两个月,哥哥便让人给你送红利。”

听到这个话,曹威和夫人都楞了一下,不过也没追问。船终于看不见了,孟觉晓和张光明与曹毅父母告辞,相伴不行回家。

“二哥北上,不会耽误终身大事吧?”孟觉晓突然想到这年月的人都是早婚的,自家老娘都惦记着张罗婚事呢。

“呵呵,二弟没跟你说实话,这一去还带着认亲的意思。当年伯父一个战友家的女儿,两家孩子还在襁褓之中,亲事就定下了。你等着,不出一年,必然传来喜讯。”

正月终于过去了,一场春雨细细的滋润大地后,东风吹在脸上的时候多了起来,天气也渐渐的转暖。

三月初八,县试的日子。这一天,珠儿早早便把孟觉晓叫醒,生怕耽误了时辰。考场里一应用具珠儿早已备下,天刚蒙蒙亮,孟觉晓便出门奔着考场而来。

别看县学里只有不足百名学生,到了地方孟觉晓也吓一跳,考场前密密麻麻的占满了人。看这意思,怕不下五六百人的样子。县试的考场就设在县学内,位置不够便在中间的大院子里搭了棚子,用竹竿竹席隔出一个一个的位置,院子里的考生是别想座椅的。每个单间里埋在地上的四根木桩两高两低,两块木板往上一横钉结实了,就是桌子板凳了。

卯时一过,一身官服的高县令出现了,一番训话鼓励之后,宣布开始进场。有专人简单的检查是否有夹带,轮到孟觉晓的时候,背着手站在边上监督的曹威,微微一笑一摆手,便把人放了进去。

县试考一天,上午一场,下午一场。上午考经史,下午考农桑。经史的关键是作文一篇,题目由县令来出。大致就是从儒家经典里找出一句话来,让人分析这句话的意思和意义何在。稍微有点考试经验的都知道,上午这场是关键。

自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后,儒学成为了主流。

孟觉晓的运气不错,拿着号牌找到自己的单间,不用在院子里竹棚中吹风了。虽然已经是三月,却是乍暖还寒时候。

年轻人在竹棚之中还好一点,身子结实能抗。一些胡子都花白的老家伙,哆哆嗦嗦的在竹棚里考试的场面,让人看了真叫一个不忍。

题目很快发下来,上午的考题就一句话,“学而时习之”。孟觉晓没有心情去同情别人了,平心静气的看着考题,微微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