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分裂的开端
作者:胧月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4054

当白癸发现到的时候,李斯已经消失了将近一周。

难怪最近耳边这么安静。他环视整个班上,视线最后还是落在那空缺的位置上。

虽然耳根子难得可以清静,但对刚转学过来的白癸而言,聒噪又惹人烦的李斯,却又是唯一肯接近他的人——他们应该算是朋友吧!

那讨人厌的家伙一不在,还真是不习惯,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一样。少年手撑着下巴,心不在焉地凝视窗外,同时一边听课。

算了,干脆下课去社团的教室画图解闷吧!白癸在心中暗自盘算着,该如何打发下午的时间。

他打了一个呵欠,伞宝那头过长的黑发——其中尚有几丝少年白参杂在内,无聊地等待漫长的课程结束。

少年并不在乎自己的外貌有多受女性的欢迎,那双带电似地桃花眼也不知迷倒了多少女同学的心,他只是老觉得无趣,人生的一切都是如此地无聊、枯燥乏味。

他的内心始终有种郁闷,但说不出原因为何。

当下课的钟声一响起时,白癸原本预订要去社团画图的打算,被突如其来的“意外”给硬生生打断。

他的导师——娇安。葛罗莉亚小姐站在他的面前,一脸忧心忡忡地挡住白癸的去路。

“白癸同学,请等一下。”

“老师?”白癸停下脚步,神情有些讶异。他一向是老师最不会找上的那种“乖学生”。

“白癸同学,不要露出那种表情嘛……我只是有些事想请你帮个忙。”葛罗莉亚小姐怯生生地说。

对于这位新转来的同学,她唯一感觉到的是对方的排拒——这名少年全身上下都充满了冷漠感,令人难以亲近。个性还真是多刺……

“我注意到,你和李斯同学的感情显然不错……”

感情不错?白癸挑高一道眉。

“老师有什么问题吗?”

葛罗莉亚小姐被白癸反问,突然间有些不知所措。

“这……这个嘛——李斯已经有一个礼拜没来上学了,据他母亲的说法,李斯是自己拒绝,并将自己一个人关在房中不见任何人……”

这可就怪了,白癸印象中的李斯,几乎可说是个开朗过头的怪胎,不可能会拒绝上学。

不过跟我有什么关系?白癸瞪着女老师看,等待她的下文。

“所以……我希望你能够拨空去看看他一下,李斯这么喜欢和你在一起,我想他应该会见你才对。”

原来如此!白癸轻叹口气,他觉得很麻烦,但却又说不出口拒绝,毕竟连老师都亲自来拜托他了。

“好吧!”反正他正觉得无聊,没事可做,“放学后我会去一趟的。”

白癸抵达李斯家时,天色依旧可说是明亮的。

依照“好友”李斯的说法,白癸具有“特殊”的能力。

他从小就常有事先预感之类的事发生,大都是感觉到不好的事物,就连这一次也不例外,一种不好的预感正在心头蔓延开来……

他总觉得一旦进入屋里,便会有如身陷泥沼一般,无法退出。

他想起了李斯最后一次对他所说的话——“那我自己去调查真相!”

够了,那白痴竟然说要去调查笛奇的死,是否和那些车祸中发现的木乃伊有关,白癸低斥一声。

当时兴致勃勃的少年,为何会变成这么自闭呢?白癸想不透。

他还是按下了门铃。一阵急促的奔跑声在门铃之后响起,白癸眼前的门在瞬间被猛力开启。

“是白癸同学吗!?”

白癸被李斯的母亲给吓了一跳,没料想到自己竟然受到对方如此热情的欢迎。

他露出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神情,非常不习惯被如此对待,不过李斯的母亲可没这种烦恼,她和李斯相同,是个开朗过头到近似病态的人。根本不把他的不自在放在眼底。

“嗯——我是来看李斯的。”应该是说受到老师的请托,非常不甘愿的来访。

“我知道、我知道。”老妇人推着少年前进,简直可说是迫不及待想将白癸给推入李斯的房内。

白癸即使感觉到怪异,但丝毫无抵抗的立场——毕竟是他自己走来的。

“我常常听我儿子提到你的事,他显然是非常喜欢你,连葛罗莉亚老师也认为若是找你来,李斯或许愿意开门见你。”

他们果然已经私下达成共识了!白癸转了个眼珠子,就这样莫名其妙被推到李斯的房门前。

门上的装饰诡异到极点,但却很有李斯个人的风格——成串的外星人娃娃挂在上方当作门帘使用,同时还张贴大卫之星图,外加巫毒教的一些诅咒挂饰,说有多混乱就有多混乱。

他根本就是个狂人嘛!

李斯的兴趣他不敢恭维,白癸认为他所认识的李斯或许只是少部分。

他干咳了几声,在伯母热切盼望的眼光之下,鼓起勇气敲门——“喂……是我,白癸。”白癸不知为何,竟然开始紧张了,手心微冒汗水,“李斯——可以让我进去吗?我好像没有参观过你的房间喔!”他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是真的是来玩。

一阵静默——白癸望向李斯的母亲,以耸肩表示他也没办法,想就此打住。他一向是个不积极的人。

没想到,门的那端传来微弱、几乎听不见的窸窣声……

白癸愣住。他的视线转移,回到门上。

声音在接近中,越来越靠近门边。白癸天生的“本能”告诉他,事情有些不对劲。

咿啊声响,门开启了一道小细缝,白癸迅速产生了一阵颤栗,仿佛视线被定住一般,无法将视线移离那道开启的门缝……

李斯的半边脸出现在那开口之后。

“白癸?”

即使他的语法是迟疑、惊讶,但依现在他的模样,根本就看不出来他的情绪为何。李斯的目光呆滞、无神,脸色苍白到如白纸一般,并且黯淡无比,口齿也非常不清晰、缓慢。

他看起来毫无精神可言,和以前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你……怎么来了……”李斯声音沙哑的说,由于白癸挡在门前,所以他的母亲才没有见到自己儿子的憔悴模样。

“你有一个星期没来上课了,我有点担心——”

他话才说到一半,李斯便咧嘴而笑了,那是一种空洞、毫无情感在内的笑意。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白癸……你来的正好,我想要给你看个‘好’东西……”他伸手,一把抓握住白癸的手腕。

好冰!白癸瑟缩,但李斯却握得非常的紧,紧到快使他感觉到疼痛,似乎深怕白癸跑掉一般。

李斯的手心不只是冰冷,还有一种汗水的黏腻。

“什么‘好’东西?”白癸试探性的询问,个人认为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你进来不就可以看见了?”

“非进去不可吗?”

白癸一点也不想和李斯——这么怪异的他,两人关在同一个房间。

李斯嗓音沙哑地干笑。

没想到反而是李斯的母亲不顾白癸的个人意愿,将他一把推入李斯的房间内!

白癸无声地叫喊,脚步不稳地跌入,他的双膝重重地叩跪在地板上,疼痛使他不禁龇牙咧嘴,眉头紧蹙。

狗屎!白癸在心中咒骂着,他抬头望向四周,内心警戒着。

李斯已不知何时坐到了床上,只是静静地凝视白癸。

在黑暗之中,白癸隐约可以看见有具医学用的骷髅模型、一颗内部有电光在跳跃的玻璃球、夜光外星人模型、成堆电影海报、巫毒教器具、成千上百本的书籍,以及一堆学校课业在用的画具、画布。

“李斯?”白癸的视线一直紧盯着李斯,深怕一个不注意的话……

他自地板上缓缓爬起,依旧不太敢接近对方。

“你到底要我看些什么东西?”白癸低声地说,还以为李斯不会回答。

“白癸……我做了一个美梦……令人意想不到的美梦……”

“美梦?”

白癸无法理解李斯所说的意思。

“当我发现到笛奇的死与那东西有关时,我就跟着仿效他的手法,制作相同的物品。于是,一场美妙的恶梦便展开了……”

白癸听不懂李斯说的话。

美妙的恶梦?到底是什么意思?白癸蹙眉,什么样的恶梦竟会令人感觉到美妙呢?

李斯神情呆然地瞪视着前方,然后伸手指向——白癸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

若不是李斯指出它,白癸或许会完全没注意到那东西的存在。

那就是李斯说的“好”东西吗?白癸咽了一下。

在房间的角落有一个巨大的物体被白布给覆盖住,依照目测的大小,约有高度一九四公分乘一三0公分,白癸觉得这个尺寸的大小非常熟悉。

他眯起双眼,试着努力地回想。啊——对了!少年突然灵光乍现,是画布!一百二十号的人物画布尺寸!

那跟画布一样大的东西会是什么呢?白癸试着向前,接近物品。

“你可以打开看看……”李斯突然开口,吓得白癸差点心脏快跳出来。

要不是一片黑暗,李斯又安静到不正常,他才不会被吓到呢!白癸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双颊在发热。

他本来想打开电灯,但李斯却又阻止了他。不开照明的原因在于,会吓跑那东西。

那东西到底是什么呀!白癸越来越觉得李斯是疯了,但面对一个疯子,听对方的话才是正确,千万别反驳。

好奇心终于被激起,虽然理智告诉他别理李斯这个狂人,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才对,但他终究还是忍不住——掀开的白布,底下藏的是一张几乎与人同高的油彩画布,白癸先前所猜想的果然没错。他眯起双眼,专注凝视李斯要他看的东西。

整片浓密的黑暗色彩,并非是完整平滑的涂法,而是使用了大量的颜料做块状肌理。然后,在图中央的部分,是一名极为眼熟的女子的全身肖像画。

若是要说李斯的画功厉害,能将人物描绘的栩栩如生,连毛细孔都刻画出来,那还不如说画中的人物带有一丝诡异的气息。

不论白癸自哪个角度看去,画中的女子都好像在盯着他看……连呼吸的气息声,似乎都可以感觉得到。

“这是——”

他觉得好像在哪见过这个人……白癸总算是想起画中女子的身分——她是李斯暗恋的女性。

“你要我看这个!?”白癸有些微的愤怒,“你就是为了画这张画,搞到没来上课,还让老师和伯母担心!”他双手激动的挥舞着。理由假如真是如此,他真的会气到痛扁对方一顿。

不过,内心有个声音正在告诉他,事情并非那么单纯。

李斯的双眸在黑暗中闪耀,咧出一个邪恶的小拜。

“喔——不,它不单纯是一张画。”他起身走向白癸,后者的反应只有退缩,所幸李斯并非是要碰触他,而是走到他的后方,弯腰立起另一幅画。

“这是在案发之后,我从笛奇的房间里偷出来的……”他拉着白癸的手,带领着他来到另一张画布前。“你仔细看,画中的东西——”

他竟然还偷证物!?白癸觉得李斯真的是有问题。

白癸没有白痴到去询问李斯为何要偷证物,反正他就是乖乖照着他所说的去做。

笛奇的画,同样也是一片漆黑,唯一不同处就是原本应该是有画人的地方,宛如被剪下一般,只留下空白。

“人物消失了对吧?”

白癸用不解的神情看李斯。

“我曾经看过笛奇的这幅画——当时画中的人物还存在着。”李斯爱抚式地触摸画的表面。

“你说的是真的吗?”白癸不敢相信地瞪大双眼。“画中的人物存在过!?”再怎么说也不可能呀,那里面的人物呢?跑哪去了?

“‘她’当然存在过——每一次我去笛奇的宿舍,我都会看到这张画,而画中人物的身影也随着时光一天一天地淡薄,最后终于在笛奇死的那天,画中人消失了……”

李斯就像研究者一样,在谈论到笛奇的死时,似乎一点也不关心死者,毫无情感可言。

“画中人消失了?”白癸越听越无法接受。

“为了证实我的想法,我仿效了笛奇的手法,制作了一样的画作。”李斯邪恶地笑。“白癸,你要不要留下来看?到半夜的话,会有意想不到的事发生……”

笛奇的画作,是依照古老的魔咒仪式完成。他运用自己的血液在空白画布上打底,然后再仔细用血书写上咒文。

召唤而来的生物,李斯并没有和白癸说明是什么,他要他自己去感受、去看。

白癸终究抵抗不了自己的好奇心,他选择留下来过夜等待。毕竟这东西骸了笛奇,而李斯也沉迷在其中,他非常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

床边传来沉稳的呼吸声。

白癸拢紧身上的棉被。坐在地板上说实在的,还真是不舒服。他忍不住换了一个姿势,发现自己的脚麻痹让他疼痛不已。他痛得龇牙咧嘴。

李斯睡的很熟,似乎并没有白癸这种困扰。白癸恨恨地看了床上的人一眼。

都过了这么久。他瞄了手表一眼,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呀……白癸打了一个呵欠,身心都感到疲惫不已,快要撑不下去。

睡一下就好了……他的眼皮开始沉重起来,呵欠也连连。他缩在床边角落,心想只要睡一下子就好了,却没想到这一睡,竟然睡到忘了时间,直到房间终于出现变化为止——他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味……

白癸颤动了一下,不安稳地左右扭动身子。

那气味越来越浓郁,使他在梦境之中看见了诡异的情景——整个房间上下左右都溢出了大量的鲜血。

少年自恶梦中惊醒,急促喘息着。他的视线左右巡视,鼻翼依旧嗅得到那股血味。

在哪里?白癸找不到气味的来源,只觉得味道真的是越来越明显、浓厚。

他赶紧自地上爬起,用双手去碰触房间的每一处。

水滴的声响……在寂静的夜晚里,听起来分外清晰。声音到底是出自哪里?少年找寻着。

他回头,眼前所见的景象使他愣住,全身起了一阵颤栗。

立在画架上的巨大画布正在渗血,一道道血痕自画心——人物的双眸部分,逐渐分散向外,宛如暴出的血管,然后血液一点一滴的滴落在地。

白癸倒抽一口气,完全无法动弹,僵在原地。

气温开始降低,喷吐出来的气息纷纷化为雾气,几乎达到零点的温度,使肺部的水气都有些微的凝结,让他感到胸口刺痛不已。连眼球的表面都感到干涩。

白癸不停地眨动双眼,身体开始本能地颤抖了起来。

画面中央有些微的不自然隆起,白癸还以为是自己的眼睛花了,才会产生这种错视,但没想到,那突起的点却越来越大,而且形状像极了一个人的侧脸!

就好像画布里藏了一个人,而那个人正想要从画中挣脱出来,画的平整表面变成了一种软绵绵般的感受。

有一只纤细的手臂穿透了画面,在空气之中挥动着,其中还沾染了黏腻的物体。

白癸想大叫,就算把整个屋子里的人吵醒,他也不在乎,无奈声音就像消失了一样,不论他张口怎么呐喊,但实际上却是一点声音也没有。

早知道就不要因为好奇心而留下来了!他先前的预感果然是正确的。白痴李斯!快给我醒来!

少年的脚仿佛像被定在地面一样,无法移离开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画中少女爬出,以四肢伏地的姿态,缓缓地攀爬上李斯的床。

少女全身赤裸,姣好的身材完全一览无遗。不过,那模样看在白癸的眼中可不同,依照白癸的形容方式,“它”就像刚出生的婴儿般,全身黏乎乎地,挟带着似胎盘物体的血膜,说有多恶心就有多恶心。

少女伏在李斯的上方,然后便静止不动了。

李斯的床位在房间最角落处,由于过于黑暗,白癸根本就看不清楚他们在干什么,只能隐约见到晃动的黑影,以及听见细微的窸窣声。

他凭着声音判断、猜测那是亲吻的吸吮声。

白癸觉得很恶心,一想到李斯是在和那怪物拥吻就想吐。

那声音自欢愉的轻叹,逐渐转变成痛苦的低吟。白癸竖起双耳倾听,听见类似“吸”和“喝”液体的声响。现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在黑暗之中,李斯的呼吸气息显然变得很微弱,几乎完全听不见。

全然的静默笼罩……

额上的汗水滑入眼眶之中,白癸忍不住眨了又眨。

物体移动的窸窣声又再次响起,这次竟然是朝白癸的方向而来。白癸整个人绷紧,他突然感觉到有一只手正在碰触他的脚踝,然后向上抚摸。

颊边感觉到对方呼出的热气,其中挟带着一丝血腥气息。

有个黏腻的物体紧贴在他的脸颊上,来回不停磨蹭。

“‘原来你是灵媒的体质呀……’”

对方开口,白癸虽然震惊于对方具有开口说话的能力——即使语言不通。但他更惊讶的是明明见到画中爬出来的是女性,可是声音的主人却是成年男子的。

白癸移动视线,对上的是一双血红色的眸子。

声音的主人开始舔拭少年的脸庞,仿佛是在品尝味道一样。

“‘所以你才能看见异象……’”

它在说什么?白癸完全听不懂对方说的语言。

对方在碰触少年的唇部——白癸认为那不是一个吻,而是对方在吸取他体内的某些东西。

每当吸气时,他便感到吸入的氧气似乎不够,因而头昏眼花,四肢无力。

他并不知道它食去了他的生命力……一点一滴的消逝。白癸的眼前突然一片黑暗,然后双膝发软。他是什么时候昏过去的他并没有印象,当再次清醒时,天色已完全泛白。

晨光自窗帘后方透入房内,投射在白癸阖起的眼皮上,他被那光线给刺激醒来,吃力地睁开双眼。

他呻吟,在地上翻滚,双手按头。

简直就像大病初愈般,全身上下连一点力气也没有,要站起来都困难。

“李斯……”白癸开口叫唤,嗓音沙哑,“昨晚是怎么一回事?”

想起那张画,他便不寒而栗。好恐怖的梦境呀……他再次试着翻身,手掌不经意地摆放在一个触感诡异的物体上,摸起来像枯木般的粗糙感受,而且有些微的坚硬。

白癸挑高一道眉,他不记得李斯的房间内有摆放木头的物品,他拿到眼前来观看——手里抓握的是一只干枯的断臂!白癸整个人被吓醒,自地上弹起。

围绕在他四周的,是散落在地的无数干枯尸块——白癸的脑中浮现出报上刊登出来的尸首相片,每一具都是呈现极度干枯化状态的木乃伊。

尸首的头颅就躺在不远处……

白癸一下子便认出死者是谁——李斯!?他感觉到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在瞬间凝结。

昨晚发生的事不是梦!?

就连立在一旁的巨大画作,画中女性也消失无踪影,只留下空白与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