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三殿下现在是承认所有的事情都是你蓄意栽赃陷害而并非太子之过了？”

“你可别给我扣上高帽子，我也并没有蓄意谋害太子殿下，只不过是白云村的人们太过于贪婪。”彼时，天色已经逐渐阴沉下去，黑夜带着强烈的冷气匆匆而来，月亮被吓得一个激灵，于是冰冷的光辉洒到了地上，凝结成了皎白的霜。沐隐则笑盈盈的望着卫灵桃，然而他的笑容却比冰霜还要寒冷：“我知道在你和沐风的眼中，我是坏人，可是你们在我的心中却不一定是好人。卫灵桃，这世间的是非对错黑白善恶并非是你与沐风能够左右的。沐风身为南越国的太子为南越国做了多少事情啊，可你瞧瞧如今他成了什么模样？如今他可是身败名裂，他才是世人眼中的恶人！”

“是吗？”卫灵桃蹙着眉头静静的盯着沐隐，她的眸光清凉澄亮，好似一汪纯净的泉水，能够将人心中最灰暗的东西给映照出来。沐隐很讨厌卫灵桃这样的眸光，就在他被卫灵桃盯得发毛准备发怒的时候，卫灵桃却忽然惊慌失措的理了理头发，而后恭恭敬敬的朝着他身后的方向福了身子。

卫灵桃道：“父皇，请恕儿臣无理！儿臣刚刚未能及时给父皇行礼只因三皇兄还有太多重要的话要讲。”

“父……父皇？”沐隐顿时慌了神，匆忙的滑下了身子，而后慌慌张张的转过身去狠狠地朝着冰冷的地面磕了几下：“父皇恕罪！儿臣刚刚不过是同灵儿妹妹在开玩笑……儿臣所说的尽是浑话！儿臣……”

“哈哈哈哈哈……”卫灵桃爽朗且带着一丝尖锐的笑声划破了寂静的夜。

沐隐有些疑惑的抬起了头，只瞧见了他面前的空荡荡的蘸着冷气的夜。

“卫灵桃！”沐隐气冲冲的转身，满脸怒意的瞪着卫灵桃：“你竟敢耍我？”

“是吗？我耍你了吗？”卫灵桃装着懵懂无知的模样望着沐隐，然而她的两只眼睛却像明镜一样，直勾勾的盯着沐隐。卫灵桃的嘴角逐渐绽放出了饱含着嘲讽意味的笑容，她望着沐隐，挑眉笑道：“三殿下，如今你可知道好人与恶人的区别了？”

“你什么意思？”

“我想说的无非就是，这世界上的黑与白，邪与恶实在是有太多太多了，可是啊这再黑的夜都会迎来黎明，再深重的邪也压制不过这世间的正直。三殿下，你和沐风哥哥是不一样的，因为你这一辈子，只敢在黑夜中悄悄的渴望着黎明，而沐风哥哥永远都会活在黎明，他，永远都是明亮着的！”

“你给我闭嘴！”沐隐恶狠狠的扣住了卫灵桃的脖颈，他的指甲狠狠地嵌入到了卫灵桃的肌肤里，顿时，鲜红的血液在沐隐的指尖生花。而卫灵桃，只觉得眼前的世界开始变得混沌，她的瞳孔里堆了两张沐隐因为愤怒而扭曲的大脸，她望着他因为愤怒而不断张合的嘴，却听不见他究竟在说些什么。

卫灵桃的耳边只剩下冰冷的呼肃而过的风声。

却在这时，在东宫之中昏迷了许久了一团黑色瘦小的身影动了动，她缓缓抬起脑袋，而后，她忽然着急的朝着前方的身影扑了过去。她实在是太虚弱了，以至于短短几步的路程，她挪了很长的时间。

兰儿终于挪到了沐隐的脚旁，而后，她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紧紧的抱住了沐隐的一只脚，拼了命的将他拉走。

沐隐一开始只是有些不耐烦的踢了兰儿一脚，可他见兰儿丝毫没有退离的意思，怒意更甚。他放下了卫灵桃，弯下腰身紧紧的抓住了兰儿的头发，他望着兰儿肿胀的只剩下一条缝能够看清世界的眼睛，忍不住轻蔑的笑了笑：

“兰儿，我花了大价钱将你安排在我的身边不是让你沦为别人的棋子的。如今你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任何的利用价值，不过……本王还是会念及你我之间的主仆情分，不会这么快的就让你死去，所以，你只管安安静静的等着毒发身亡吧……”

可是兰儿却紧紧的抓着沐隐的手狠狠地咬了下去，后者不禁发出了一声惨叫。

卫灵桃望着此刻的兰儿，心疼不已。她多想此刻冲向前去，将兰儿救下，毕竟，她承诺过兰儿，她会带着她安然无恙的离开沐隐的身边，她会回到一个属于她的幸福的世界，她会很快乐的继续活下去……可是……她却将兰儿推进了深渊。

兰儿无法再回到她想象中的那个平凡简单的世界了。

兰儿狠狠地咬住了沐隐左手，后者因为疼痛右手放开了兰儿的头发手去护着自己的左手，谁料，兰儿竟瞅准了时机，用双手紧紧扣住了沐隐的右手。

兰儿的眼睛虽然已经肿的厉害，甚至于她已经看不清眼前的世界，但她却还是凭借着依稀的光影望着卫灵桃所在的地方。她的视线虽然模糊，可眸中依稀透露出来的眸光却依旧倔强——卫灵桃知道兰儿在做什么，她是在拼了自己的命来换她的安全。

此时此刻，卫灵桃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

兰儿用生命救她，护她，可是她此刻又能做些什么呢？卫灵桃挣扎着想要起身，她想要跑到沐隐的身边，抽开他腰间的佩剑，而后一剑刺穿他的胸膛！卫灵桃带着怒意一面起身一面重重的跌倒在地面上，此刻，她已经全然不顾疼痛和身上的上，她只想将沐隐杀死，这样，一切都会结束了……

一步，两步，三步……卫灵桃离沐隐越来越近了，她很快就能挪到沐隐的身边，很快就能够拔起他腰间的佩剑而后一剑将他毙命……

可是……

沐隐忽然挣脱了兰儿，迅速的拔出了自己腰间的佩剑。

卫灵桃瞪大着眼睛望着眼前的一切，她再也看不见其他东西了，除了那一团在空中绽放的鲜艳的血花；她再也听不见其他声音了，除了剑入身体的混沌之声……

兰儿瘦小的身体重重的跌倒在地，她的面色苍白的吓人，可是她的胸前却绽放着一团红艳艳的花朵。

卫灵桃仓皇失措的爬到了兰儿的身旁，挣扎着起身，她伸出了双手，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堵着兰儿胸口的那团花朵，不让她肆意的绽放。

兰儿却冲着她虚弱的摇了摇头。

“卫……卫姑娘……你说……我最后是不是成了……好……好人？”

卫灵桃拼命的点头。她有太多的话想要对兰儿说，比如说让她坚持，只要她坚持下去，就能够活下去，而活下去就能够重获新生；她还要对她说，她是一个勇敢的、坚强的好姑娘；她还要对她说对不起……可是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她的咽喉，她说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卫姑娘……其实……其实我一直觉得自己很怕死，可是现在……我竟然一点都不害怕……因为……因为我知道我终于要解脱了……我终于可以不用再那么累了……我……”

……

早在门外听见了屋内动静的苏柔和流眉已经是急得不行，她们生怕卫灵桃会出现什么意外，于是，不顾门外老嬷嬷的劝阻，流眉飞快的奔到了欢明宫中，恳求八殿下时翎能够救救卫灵桃。

而时翎听到了阿桃有危险自然是飞快赶来。

眼下，东宫的大门已经缓缓打开，苏柔和流眉匆忙的跑进宫去。她们瞧见了卫灵桃的手上和脸上都是红艳艳的鲜血慌张的惊叫起来。而倒在卫灵桃怀中的兰儿听见了声响不禁转眸探望——是她？

兰儿忽然慌张的拉了拉卫灵桃的衣袖，而后伸出一只手往流眉和苏柔的方向指去，流眉觉得讶异，有些迷茫的往身后看去，只看到了同样匆匆赶进来的时翎。

怕卫灵桃误会，流眉只好急切的说道：“太子妃，奴婢也是没有办法了才找来了八殿下……”

流眉的话还未说完，便见兰儿的手已经从半空中滑了下去——兰儿已经没有了声息，而她因为肿胀难以紧合的双眼此刻终于安稳的闭上了。

“兰儿……兰儿她好像死了……”卫灵桃抬起头小心翼翼的望了一眼飞奔过来的苏柔和流眉，她面色惨白如纸，一双黑漆漆的瞳孔里填满了惊慌与不忍。

“太……太子妃……”兴许是卫灵桃此刻的模样太过于可怕，所以苏柔的声音有些颤抖：“您……您没事吧？您不要吓唬奴婢……”

卫灵桃却没有回答苏柔，她埋着头静静的打量着兰儿的尸体，眼神却不知飘到了何处。良久，豆大的泪水才从她的眼眶里滑落，掉到了兰儿苍白的脸上，打湿了已经干涸了的血迹。

在这一刻，卫灵桃竟然觉得自己便是那戏文中常常提到的不祥之人。好像离她很近的一些人，总会受到伤害。比如祁连山，比如沐风哥哥，比如将军府中她的亲人……当然，还有曾经的时翎。

有一双脚出现在了卫灵桃的视线之中，她不用抬起头也知道那人是时翎。也就在这一瞬间，卫灵桃忽然间觉得时翎的选择或许是对的，她不知道他当初那么毅然决然的选择离开她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她知道，时翎离开她之后，生活的安全。毕竟，他再也没有因为她而遭受危险。

“阿桃，你没事吧。”很长时间没有见面，时翎的声音有些沙哑，可细细听之竟能察觉得出其中的小心翼翼。

卫灵桃没有回答时翎，有人却按捺不住了。

“八弟，你怎么过来了？没事，灵儿妹妹怎么会有事呢？我来的时候，这位名叫兰儿的小宫女不知为何发了狂想要伤害灵儿妹妹，幸好我来得及时救下了灵儿妹妹……”

“滚。”

“你说什么？”沐隐有些不满时翎的态度：“八弟，你该明白，我是你兄长……”

时翎却有些不耐烦的蹙了蹙眉，随即轻轻吐出一个字：“滚。”

沐隐的面上有些挂不住，可他也自知理亏，不愿与时翎撕破脸，于是他只好冷哼一声甩甩衣袖便离开了。

偌大的东宫复又变得空空荡荡。

夜里的风轻轻的跑到了东宫之中，遮挡住了东宫上方的月亮，也吹乱了东宫之中的花花草草。

枯黄的落叶在空旷的院子里无助的来回踱步，病恹恹的，失去了生机。

卫灵桃瘦弱的小身板在夜风里微微颤抖，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害怕。

时翎望着这副模样的卫灵桃，有些不忍心的叹了口气。旋即，他解开了自己的斗篷，温柔的披在了卫灵桃的肩上。

“阿桃，我已经跟父皇请求了，你……跟我回欢明宫吧，不要待在这东宫之中了如今这里，已然成了一片废宫。”时翎望着浑身满是伤痕的卫灵桃，心疼不已，若是换做从前，他肯定不会轻易放过沐隐，可如今，他却被万事牵制着，奈何不得。若是在从前，他看到了这副模样的卫灵桃，一定会狠狠地将她搂在怀里，可如今……面前的卫灵桃就像是一尊冰冷的石像，他明明就站在她的面前，可是他却觉得他已经和她隔着一片深渊。他不敢靠近。

卫灵桃依旧立在冷风中不发一言。沉默了良久后，她才抬起头迷茫的望着眼前的一片，低声喃喃——

“废宫吗？可我觉得东宫依旧是东宫啊？这里的夜色依旧美丽，只是入冬了有些凉了。”

“我是东宫的太子妃，沐风哥哥的妻，我除了这里哪里都不去，不然，沐风哥哥回来找不到我该怎么办？”

时翎的话，她像是听到了，又像是没有听到。

时翎看着卫灵桃这副模样，自然是心疼不已，可他却也不敢在此时强迫着卫灵桃离开。毕竟，此刻的卫灵桃太虚弱了，就好像冷风中逐渐虚弱的小火苗，一旦她的火焰消失了，那么她便彻底失去生机了。

时翎不敢冒险。

于是，他只得差人进来拖走兰儿的尸体，一开始，卫灵桃紧紧的抓住兰儿不愿松开，可当他说出他会带着兰儿回到她想去的地方的时候卫灵桃才松了手。而后，他吩咐着苏柔和流眉送卫灵桃回房，差了几位御医在东宫内守候。等他准备离开的时候又差了他最信任的几位侍卫守在东宫门口。忙活好了这一切，时翎才放心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