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七章 有些事,不是你能左右的
作者:月出      更新:2019-08-24 14:35      字数:4633

冷天奴的话令许争声音噎,神色微滞。

皎皎月色下,冷天奴若精描勾勒所出的凤眸中星光湛湛,然一抹警惕,甚至是冷意挂在微上翘的眼尾,墨瞳沉幽似海,内敛沉稳中不掩坚决断然的暗涌。

许争心内微叹,毕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如主人一般,少主自小也是个极有主见的,一旦打定了主意,轻易无法撼动,便是主人,对此也有无可奈何时,正因如此,少主自小到大没少吃苦头受主人责罚……

许争虽心有喟叹,面上却不显,又上前一步,一躬身,姿态谦卑,看在眼里的冷天奴不禁眉宇微锁,心内沉。

每每许争以谦卑姿态郑重其事的对他行礼时,定是有事发生,也意味着一向宠溺他的争叔叔不会纵着他了。

果然,再抬头时许争已是一脸沉肃色,更是直言不讳道:“少主,已是夜深风冷,少主还是回帐安睡的好,有些事,不是少主您能左右,有些人,更不是少主该见的!”话落,转了目光深深瞪了眼杵在一旁的殁,冷声道,“殁,还不送少主回去安歇!”

被许争瞪了的殁目光一闪,下意识看向面色清冷不着半分情绪的冷天奴,末了,迎视着许争冷凛的目光,努力挺了挺胸膛,不动分毫。

虽说许争许大管家是奉主子令负责调教他的,除了主人和少主,许管家在“桃花城”算得上是唯三的位高权重的存在,许管家的话他不敢不听,可主子命他保护的人可是少主啊,如今少主尚未发话,便是心内忌惮甚至畏惧许管家的他也不能退让分毫。

眼见殁鼓着腮帮子,挺着胸膛,一副慨然姿态回瞪着他,许争不禁眼角抽,险被气乐了:

这不长眼力劲的家伙,净跟着添乱!

之前因跟着少主胡闹大肆宣扬狼群过道一事险被主人下令药培成死士,后又因护少主不利挨了十记破军鞭,如此,竟都没能让他学乖!

可转念又一想,有这么个一根筋的蠢家伙保护在少主左右……

嗯,还真是不错,倒是令他放心了许多。

唯少主之命是从,是个忠心的!

许争虽心有赞赏,可却眯了眯眼,目光阴戾,盯着殁无言警告:

小子,你是不是忘了破军鞭的滋味?

还想挨抽呢?

还不快扶少主回去安歇!

殁神色紧,身子更不为人察的打了个寒颤,似又感受到那扑天盖地袭来的疼痛,破军鞭抽上身的滋味儿太过痛苦,可抹上少主送他的那瓶伤药……更是削骨挖髓钻心的痛啊!

殁额头有冷汗沁出,却又努力挺了挺胸,硬着头皮继续迎向许争的眼刀:殁奉主人令侍候保护在少主左右,少主不发话,殁不敢擅动,还请许管家见谅。

许争气急反笑,唇边笑意寒:少主内伤未愈,这大半夜的放着觉不睡外出妄为,你伺候在少主身边,非但不加以劝阻着,还敢跟着少主胡闹,当真以为本管家不会扒你的皮抽你的筋?

殁苦笑:许管家,少主要如何,我敢劝?能劝得住吗?您老倒是试试!

许争眯了眯眼,危险暗芒闪:小子,你这是在嘲讽本管家?

……

冷天奴没理会这两人间的眉眼官司,抬腿径直而去,身后,劲风动,身影过。

黑着脸的许争晃身拦在了冷天奴眼前,封了他去路,声音更是肃冷道:“少主,你不能去!”不能去见宇文芳,不能再插手她的事!

眼见许争生了强留他的心,内伤未愈自知不敌的冷天奴脚下顿,信手拔开被劲风拂落于额前的一缕发丝,抬眼,墨瞳深深凝向许争,低醇的声音幽幽道:“争叔叔,你明知我心有所忧辗转难眠,如今,竟是连你也要对我出手,要强拦于我么?”

他墨瞳里的失望,甚至含着丝委曲的声音令许争沉肃的面容绽开一丝裂缝,眼底里一抹心疼闪现,可还是沉声道:“少主,凌二已经走了!”

走了?

冷天奴神色倏地一紧,星湛的凤眸划过一抹不安。

迎着他寻问的目光,许争点了点头,声音虽低却是一字一句道:“今夜的宴席刚散,凌二便奉主人令离开突厥,且是星夜赶路,不得耽搁。”

“怎会这么急?”冷天奴愕然,脱口而出,“是爹吩咐了他什么紧要差事?”

“属下不知,不过,主人命凌二星夜赶路自是有主人的道理。”许争轻声道,话落,目光又若有若无的盯了眼杵在那儿静听着的殁,被盯了的殁神色一凛,心有忐忑。

虽跟在冷天奴身边的日子尚短,可殁对这位少主已是满心钦佩,更一心奉他为主,他可不想就此离开突厥,他要跟在少主身边听他号令。

没理会殁巴巴看过来的目光,许争又深深看向冷天奴。

冷天奴意会,不禁心内惊。

父亲竟然将凌二连夜“赶”走了!

凌二奉他之命监视宇文姿,想来父亲早已知晓,父亲手下可用之人无数,自不会差一个暗卫凌二,却突然将人星夜调走,显然,今夜众目睽睽下他公然插手左夫人构陷千金公主之事触怒了父亲,牵连了凌二。

佗钵和王庭里的一些人本就对他心有忌惮,几次对他杀心起,更欲以他为伐子打击“尔伏可汗”摄图,甚至离间分化“尔伏可汗”与父亲冷潇雨,而不久之前他这个再世的“邪灵”才刚侥幸逃过了血祭草原神,今夜却再一次于人前出尽风头,虽说因形势比人强他不得不出面揭露了“宋学义”的阴谋,可何尝不是又将自个明晃晃的置于风口浪尖儿上了。

调走凌二,不过是父亲对他的警告罢了!

想必,父亲也定猜到他今夜辗转难眠要去见宇文芳吧。

难怪争叔叔会候在此定要拦他,显然,是担心他再度触怒了父亲。

“争叔叔,调走凌二,爹……可还说了什么?”按下心内惴惴,冷天奴轻声问。

“少主,如你今夜所见,现今这突厥王庭里形势复杂,日后牵连进来的人只会更多,一个不慎便会招致杀身之祸,”许争声音一顿,末了,看着冷天奴语重心长道,“少主,主人最担心的还是少主你啊,少主该知‘行高于人,众必非之’的道理,少主今夜的所作所为太过惹眼,怕是会招来有心人的忌惮,还请少主日后谨言慎行,莫令主人一再为你担心才是……”

最后一句加重了语气,甚至带了丝苛责意味。

冷天奴凤眸恍,神色黯,缓缓垂了眼帘,看在眼的许争声音滞,不觉咽下后面的话,瞳子里精光闪烁,片刻,缓了语气又轻声道:“少主,你内伤未尽愈,内力亦尚不能运用,如今出入危险之地只能借助殁之力,主人担心你安危,自是不会轻易将殁调离你左右,可若是少主一意孤行,只怕主人的耐心也终有用尽时。”

冷天奴默。

许争又上前一步,语气柔和,几近耳语:

“天奴,听争叔叔的劝,回去安睡吧,有些事,不是你能左右的……”

“就如王庭商队突然莫名消失一事?”冷天奴忽抬起眼帘出声打断,月光下,凤眸晦暗不明,埋着几许复杂,“争叔叔,王庭商队消失,可是有爹的手笔在其中?”

“少主慎言!”许争脱口低喝,按下心内惊悸,肃声道,“少主怎会有这种荒诞的念头?可知这番话若是传到佗钵的耳中会掀起多大的风波,少主你……”

“没有就好!”冷天奴忽道,微勾了勾唇,剑眉扬,脸上浮出一抹淡淡笑意,月华清冷的一张颜因着这一笑璀璨生辉,甚至于皎皎月光都为之失色,他声音淡淡,语气却不容质疑,“如此,争叔叔你又何必定要拦我去路?争叔叔,你当知我,我若想做的事,没人拦得住,除非爹废了我武功打断我双腿将我囚锁桃花城!”

许争骇然,瞠目结舌一时没了反应。

许争深知若是少主误了主子多年来的布局和复仇大计,主子愤怒之下废少主一身的武功打断他手脚扔去桃花城囚禁一生,是绝对做的出的!

而少主,虽不知父亲冷潇雨的所想所图,却是一身傲骨,是个血可流头可断意志不会改的主儿。

明知违逆父亲的后果严重,却还是一意孤行!

抛下最后一句,冷天奴转身而去,转身时,唇边的那抹笑意倏忽而逝,只余满目沉凝。

“少主……”回过神的许争惊急低喝。

“殁,跟上!”头也不回的冷天奴断然道。

“殁遵少主令!”殁窜身上前,见冷天奴抬了抬手,意会的他立时抓住冷天奴的右臂。

许争眼睁睁着殁带着冷天奴凌空而起,纵身而去,眼睁睁着两道身形隐没于浓浓夜色中……

许争抬腿欲追,可脚下动了动,却心有犹豫,终迟疑着收了动作。

望着浓重的夜色,良久,许争长叹出声,叹息声中满是无奈,甚至是忧愁,耳边一道低醇却冷幽的声音忽传了来:“如何?你巴巴的赶了来,可是拦住了他?”

许争心头凛,忙回身,不知何时,一袭长发披肩半遮面,上等丝制青衫长袍随夜风猎猎飘扬的冷潇雨已静立在他身后。

此时的冷潇雨,两手负于身后,微仰首,一双慑人心魄的桃花眸凝望着挂在夜幕中的那轮皎皎弯月,似赏月,似冥想,又似若有所思。

皎皎月色打在他一袭云纹银绣青衫上,越显清冷寒凉,就像他整个人,毫无温度,若一道修长的千年冰凌,冷在人身,寒在人心。

“公子,少主他,他只是……”许争神色微变,不由又呼出昔日称呼,下意识欲为冷天奴开脱,心内则暗暗思忖,主人何时来的?少主所说的话,尤其最后一句,主人有没有听到,想来,是没听到的吧?

似知许争所虑,冷潇雨眼角微眯,目光终从一轮弯月落到许争脸上,慑人心魄的桃花眸波光流转,只淡淡的扫过来,就令许争气息一滞,禁不住收了声。

“来人!”冷潇雨淡淡道。

几道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衣人凭空现了身,看着为首的同殁一般高鼻深目的殇,许争心头倏地一紧。

“殇,去!将少主……”冷潇雨话出口,语气忽一顿,似心有沉吟,末了,缓缓道:“罢了,待少主办完事后,带他来见我!若少主有违,只管拿下!”

“遵主子令!”高鼻深目的殇领命,率人躬身而退。

“公子,少主他只是……”感受到冷潇雨身上流泻而出的怒意,许争心知不妙,上前还欲为冷天奴解释什么。

“他只是色迷了心窍!”冷潇雨慑人心魄的桃花眸睇了他一眼,不着喜怒道,“许争,之前我并非没有警告过他,如今,也未下令将这逆子立时抓回来,让他见上宇文芳一面已随了他愿,你还欲本公子如何?”

“属下不敢!”许争神色凛,忙低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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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是山雨欲来,夜风呼啸声起,暗夜中更有层层云幕过,一轮弯月被云幕遮挡,时明时暗,待努力露出一抹清冷的月色,转瞬又被一团暗云掩住了光华。

一株三人都合抱不过来的油松树下,宇文芳右臂撑着树干,宽大的广袖随风猎猎,身子略略倾斜,似是以手撑树,给显了疲惫之姿的身子以支撑。

可只有天晓得,此时的她右手正被冷天奴牢牢的握住,挣脱不出!

降红色的宽大广袖随风摇曳,掩盖了内里乾坤,更遮掩了袖内两手之间的交锋!

“冷天奴,你放手!”

宇文芳怒,用只二人可听见的声音厉斥。

她杏眼圆瞪,脸带薄怒,艳明如玉的一张脸更染了红晕,不知是羞的,还是因被冷天奴明晃晃的轻薄而气的!

今夜的她于高床软枕间辗转反侧,苦于想法再多,却是处于王庭外无人可用的尴尬境地,便是有心派人去漠河城查探王庭商队消失一事,却是无心腹之人可交托……

便是请肖都尉出面,不过也是无可奈何之举。

正忧思重重的她忽听见小飞的清唳声,清唳声声,声声急切而凄厉……

以为虎雕巴特又将小飞带了回来,又残忍无情的将小飞从高空抛下的宇文芳匆匆穿上外衫披风跑了出来……

结果呢,回响在她毡房四周的凄厉甚至堪称惨烈的唳声找不到源头,小飞没找到,虎雕巴特的影子没看见,她却被隐在树后暗影中的冷天奴抓住了右手不放!

看了眼不远处仍紧盯着几路护卫四处搜查的安加利拆都尉,宇文芳目光示意紧跟着她已有所觉的雨晴和云儿,意会的雨晴和云儿退开来,装着在她周边寻视,实是有意无意的隔开了宫女和护卫们的视线。

“冷天奴,”宇文芳咬牙怒道,“你竟然以小飞的唳声引我出来,你到底想干什么?放手!”

挣扎着的玉手倏地又一紧,似被五指山碾压,宇文芳险些呼痛出声。

“不放!”隐在暗处的冷天奴声音低醇而断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