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四章 抢不走
作者:月出      更新:2019-09-01 22:24      字数:3539

那枚羊脂白玉缺,冷潇雨太过熟悉,熟悉到就似见到了其主人,便是化成了灰碾落成泥他也一眼认得出!

逆子身上怎会有这个?!

震惊之后是愤怒!

出奇的愤怒!

这种深感被背叛的愤怒几令他焚身似火。

长发半掩下的桃花眸里有烈火熊熊,微挑的眼角更染上了一抹红,红的嗜血又妖娆,就似一朵彼岸花,正盛开绽放于黄泉中。

冷潇雨缓步上前,脚下似有千金重,强按下心内的愤怒与厌恶,俯身捡起那枚白玉缺……

在强大的内力下飞了出去砸碎桌案落了地的冷天奴张口喷出一口血,被内力击中的胸口宛若铁锤擂,痛得他几近窒息,因疼痛而脸皮子微颤扭曲的他本能挣扎着欲起身,却是又重重跌了回去,喉间甜腥气重,张嘴又吐出口赤红鲜血……

“这是什么?!”

耳边传来父亲森冷的声音,那一字一句似从牙缝里挤出,又似裹挟着冰渣子的声音听着都让冷天奴觉得冻得耳朵疼。

冷天奴懵,并未反应过来,刚想挣扎着再起身,突然眼前一暗,脖颈子间一紧,已被父亲薅住了衣领拎了起来。

“这是什么?!”毫无情绪的声音又重复道。

一缕雪域银蟾丝捻在冷潇雨指尖,银蟾丝的另一端挂着的雕有卧虎飞龙的羊脂白玉缺,玉质细腻温润光泽莹莹,待看清父亲手中物,冷天奴只觉脑袋“轰”得一声……

“你怎会有贺知远的‘卧虎飞龙’玉缺?”

冷潇雨掩在长发下的鬓角青筋迸,薅着儿子脖领子的手“嘎嘣”声响,可脸上却出奇的平静,平静得几令人窒息。

“说!”

冷天奴只觉脖领子间倏地一紧,眼前一黑,险将他给勒毙,因伤痛而浑身痉挛的他深深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眼拼力深吸了口气,哑声道:

“……是德亲王贺知远,送的。”

“呵,原来你二人早有勾结!”冷潇雨似覆了层冰凌的脸上肌肉抽,不知是在笑,还是因愤怒而抽搐。

“不,孩儿从未勾结贺知远,孩儿只见过他一次!”冷天奴拼力喘息,本能觉出危险的他努力解释着,“孩儿也是无意间发现了他的身份。”

冷潇雨深深凝着儿子的眼睛,一字一句:“什么时候?”

“……是芳儿初入王庭,佗钵下令举行‘迎亲大典’的那日,那日我正想去往霍大哥处,贺知远和几个侍卫打马经过……”

“贺知远看上了赤烈,拿出一颗夜明珠想买下赤烈,孩儿认出那颗夜明珠乃武帝赏德亲王贺知远的‘雀引’……”

“孩儿不肯卖赤烈,还同他的侍卫长金戈打了一架,孩儿打赢了,可贺知远并未责难孩儿,反而将这枚玉缺送给了孩儿……”

“呵——”冷潇雨眉头挑,冷笑道,“无事献殷勤,他是想以此玉缺为信物吧,他想让你干什么?说!”

冷天奴额头冷汗涔涔,可在父亲透察人心的如勾利目下,只觉无所遁形,又深深喘了口气,无奈道:

“他说日后我若去往中原,只需持此玉缺通报姓名,德亲王府随时向我敞开大门……”

“啪——”

一个大耳刮子已甩到冷天奴脸上,他的半张脸立时现了五个清晰的青指印,不及口鼻窜血的冷天奴反应,他人又被一道深厚的内力扫飞到半空,狠砸向毡壁柱,“呯——”的一声巨响,半边毡房已倒……

正往这儿来的史拔图汗将军和思依吓得一个激灵,齐齐停了脚步呆怔怔的看着倒了半边的毡房,一时没了反应,片刻,脸色大变的思依骇然惊呼一声“天奴哥”拔腿欲冲进毡房,却被一直亲守在外,白着一张脸的许争伸手拦了下来。

“那个,可汗没说要杀天奴,”史拔图汗只觉头皮乍,想起当日冷天奴险些死在冷潇雨的“破军鞭”下,心有余悸的他立时扬声大喊,“冷先生,可汗说了,你教训教训天奴也就是了,可别真将他给打死了,可汗还说……”

“逆子,你该死!”

如凶兽咆哮,那似要毁灭一切的愤怒令毡房外的众人毛骨悚然,只想凭着本能拔腿就逃。

“不能再激怒主子,不得放任何人进去!”脸色煞白的许争抛下一句,转而似一道风般冲进了摇摇欲坠的半塌毡房。

“天奴哥——”思依惊恐万状,眼底里见了泪光,却是被脸色难看至极的殁和王英挡了路。

“冷先生,差,差不多就行了,可真别将人给打死了!”史拔图汗急得直搓手,摸了把眼青鼻肿的脸,深感肉疼的他还是没胆子闯进去救人,这父子俩一个比一个狠,哪个他都不想招惹了。

“主子,您别忘了您曾答应过王妃什么!”

当强劲的掌风将要横扫一切摧毁一切之际,斜扑来的一道身影抱起地上扑血满面的冷天奴滚了出去,许争失声而出,下意识将口吐鲜血的冷天奴护在身下,吹紧牙关等着那致命的掌风而下。

杀气腾腾摧毁一切的凌厉掌风却戛然而止,倏就消弥于无形。

而被许争紧紧护在身下的冷天奴,艰难的掀了掀眼皮子,头一歪,彻底昏死了过去,

迟迟未等来预期中的骨断身碎,许争小心翼翼的回转过头,就见神色凄然的冷潇雨手顿在半空,似被冻僵了般,一动也不动。

许争顾不得其它,只忙不迭检视冷天奴的伤,末了,暗呼侥幸,立时强行给冷天奴输内力护住他心脉……

冷潇雨凝滞的眼波轻动,神色苍凉,目露哀伤,满怀伤痛的眼底里似浮掠过往无数,悲伤的气息萦绕着他,久久不散,良久,似自言自语,又似说与许争,抬眼死死盯住那毫发无损长明灯不熄的壁龛,声音幽幽:

“他动手了,他要夺走我的儿子,就像当年夺走我的妻子一样!”

眼睁睁着主子似变了个人,仿若被整个天地抛弃了的他披一身萧索寒凄,神色苍凉,许争忽就心头痛,鼻子起了酸涩,摇头道:

“主子,您说什么呢,夫人是您的,少主当然也是您的!贺知远当年抢不走夫人,如今,他一样也抢不走少主!”

冷潇雨缓缓垂了手,默默看着被许争紧紧护住的昏迷不醒的儿子,目光渐深渐冷,转眼又是面无表情脱尘于世俗的淡漠,就好似方才那苍凉和伤痛不过是幻象罢了……zt0g

冷潇雨缓步上前,蹲下身来,似未觉察到许争的紧张不安,只自顾自取出一方丝帕,一下一下轻轻擦拭着儿子脸上的血渍,淡淡道:

“天奴,你不该呀,在你不曾知晓为父的与贺知远之间的血海深仇之前,你就起了心思藏匿了这枚玉缺,你在怕什么?怕为父的杀了私入番邦的贺知远?”

“待你知晓了那些个恩恩怨怨,你仍是选择了隐瞒同贺知远见过面的事实,天奴,为什么?你就这么维护贺知远?”冷潇雨眉头狠狠拧起,心有酸楚。

“只需持此玉缺通报姓名,德亲王府随时向你敞开大门,呵……”冷潇雨呵笑一声,直勾勾盯着昏迷不醒的儿子,“天奴,你不肯向为父的道明一切,你根本就是想拿着这信物回中原见贺知远的吧?!

“主子……”

许争听得心惊肉跳,隐忍不住的他想给少主开脱,然刚出声,就被冷潇雨瞥过来的淡淡一眼吓得噤了声。

……

转眼,大喀木主持的祭祀佗钵大可汗的最后一次祭祀已结束,各部小可汗和贵族头领们已陆续离开王庭,各回各部。

又是一个艳阳天,金碧辉煌的毡房里,一室静寂,便是一室的华贵光耀也无法照进应珠死寂沉沉的眼底,此时的应珠正定定的看着挂在毡壁上的两副画,画中正是她的父罕佗钵大可汗和阿母哥舒姆尔可敦。

“应珠公主……”

忽毡帘一挑,女子急切的声音打破了一室的静寂,进来的是伺候应珠的两女奴,两人目光闪烁不定,似忧心,似愤怒,见应珠公主毫无反应,只沉浸在自个的悲伤中,这一个月来已习以为常的两女奴也不在意,只快步上前禀报道:

“应珠公主,冷公子要娶思依姑娘了!”

原以为应珠公主总该给些反应,却不料,那已消瘦不成人形的单薄小身板一震,却是再无多余反应,两女奴隔空对视一眼,心有焦急,忙细说分明:

“今早上都传遍了,说是‘尔伏可汗’已同意将妹子思依嫁给冷公子,还说明日一早‘尔伏可汗’一行人便会离开王庭回‘拙真哒’部,待回去后就要给冷公子和思依姑娘办喜事呢……”

“对对对,就是这样,连大可汗都赏给了思依姑娘许多金银器作为她的嫁妆,足足有三大箱啊……”另一个女奴声音里难掩羡慕。

应珠终转过身来,因身子太过消瘦而撑不起来的衣袍打着飘,瘦削的几近脱相的脸上似乎只剩下了层肉皮,两只大大的黯淡无光的眼睛静静的看了眼两女奴,沙哑的声音平静道:

“天奴哥娶思依……那很好啊!”

“应珠公主……”

“你们都出去,不要打扰我和父罕阿母在一起。”失去父罕庇护的应珠虽似落地的凤凰不如鸡,可余威仍在,两女奴只得悻悻而退。

两女奴不知的是,身后,垂落的毡帘挡住了萎顿在地,欲哭无泪黯然神伤的应珠的瘦削面容。

……

“冷天奴要娶你为妻?”

“你特意过来就是为了向本可敦求买些稀罕物什以作出嫁时的嫁妆?”

华丽丽的毡房里,顶着宇文芳一张艳明如玉的脸的“千幻使”夜隐深深看着脸带娇羞色的思依,难以置信的追问道。

“是,正是这样呢!”思依笑得温柔又甜美,更含着小女儿家无以言表的喜悦和娇羞。

雨晴和云儿已震惊到失语,然千幻使却分明从这笑容里看到了一丝挑衅和宣示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