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八章 醒了!
作者:月出      更新:2019-10-09 04:15      字数:3365

抬着绵软了双腿的杨坚不动声色的出了天台,抬头望天,寒白的脸沐浴着温暖的阳光,明明汗湿中衣,明明凛冽如刀的寒风刮在脸,然他却不觉丝毫冷意,心内,唯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尉迟顺亦停了脚步,深深看了眼杨坚,眼底里暗芒闪,忽目光一跳,瞬时盯上同他擦身而过的冷天奴,原以为这小子会停下脚步请他这位国公爷先行,不想,这小子竟然目不斜视的径自而去。

“……”尉迟顺神色一僵,脸上泛了黑。

冷天奴不过刚被封了个正三命的低阶武官,竟已视他这个封爵“胙国公”,官拜上柱国的将军如无物了!

有心发难,可想到身处所在,又隐忍了下来,好歹这小子是太上皇刚刚赐封的小武官,他总不能明晃晃打太上皇的脸吧。

倒是杨素,锋锐的眼刀盯着冷天奴,微皱眉,若有所思,眼见冷天奴与杨坚擦身而过时亦是头不抬眼不睁,自顾自而去,他忽冷冷一笑,心内暗道:果然是生长在塞外毫无礼仪的野蛮小子!

并非是冷天奴不识礼仪,实是此时的他心有烦郁,更懒怠同这些人虚与为蛇,索性借着不识礼仪之名,径直而去。

看着扬长而去的冷天奴,目光深深的杨坚心有复杂,望着冷天奴笔挺如松的背影,忽就弯了弯唇,泄露他情绪的这表情一闪而过,快得不为人察。

忽觉落在自个脸上的视线,杨坚顺势看去,正撞上杨素眼底里含着探寻深意的目光,杨坚若无其事般朝他略一颔首,转而迈着四方步不急不慢的走了。

杨素同杨坚实是族兄弟,然因杨坚天生异相深受帝王忌惮,恐受其牵连,似杨素这些族兄弟大多远着杨坚,至于是真心疏远还是有意做给帝王看,只有他们自个心里清楚。

殿内,除了太上皇和他身边低眉顺眼的内监首领张孝初外,只德亲王贺知远,内史上大夫郑译被太上皇宴后留了下来。

龙椅上,似无骨蛇般软了身子,坐姿慵懒略略斜歪了身子的太上皇掀起眼皮,透着股子虚浮的声音缓缓道:

“两位爱卿,朕也是心有犹豫呐,”摆出一副信任,更是君臣交心状的太上皇目光在这二人之间逡巡,温声道,“杨坚额头生有龙角,这等异相之人,是该杀,还是该留?”

这话问的!

你都将人给放出了天台,转而又来相问,这不是叫人为难么?!

你自个都犹豫不决没有想好是杀是留,身为臣子的,又怎敢轻易出声!

眼见太上皇一副你二人皆是朕之心腹,只管大胆说,便是说错了,朕也不会怪罪的信任表情,郑译神色恭谨的看向德亲王,不管怎样,德亲王可比他这个“沛国公”身份尊贵的多,且官拜大司马,更是比他这个内史上大夫位高权重,怎么着,也得他先开这个口。

德亲王面对太上皇所问,一收之前宴席间的不以为意状,神色认真,直言不讳道:

“陛下所问令臣不觉想起当年齐王曾对先帝所言,齐王言‘杨坚此人不会久居人下,应尽早杀之’,先帝却道‘杨坚其人只是将军之才,不足为虑’,后又有朝臣在先帝面前进言,言杨坚‘额生龙角,貌有反相,恐乱社稷’,先帝不悦,斥责道‘朕自有天命,岂是一面有异相臣子所能撼动’!”

自信天命所归的武帝终没有杀杨坚,而这,也正是贺知远的态度,贺知远唇边又泛起那抹不以为意的浅笑淡淡,似对杨坚其人全然不曾放在心上,继而脸色又是一肃,面朝太上皇,一字一句郑重道:

“陛下您天命所归,又岂是一小小臣子所能撼动!”

这话说的,怎就那么悦耳呢?!

眼见太上皇眉头挑,眼角流露出自得愉悦笑意,郑译亦忙起身道:

“陛下,德亲王所言甚是,陛下天命所归又岂是我等肉眼凡胎的下臣所能比,杨坚他虽面相有异,可还不是陛下您的臣子,服顺恭命不敢逾越半分,就像那个背生肉翅‘天狼王’再世的瓦尔克,还不是乖乖的给一介小汗王做放牧牛羊的下仆!”

将杨坚同个放牧的相较,还真是将杨坚给贬到尘埃里去了,可这话,亦取悦了太上皇,心有满意的他略颔首,心道:

朕让他杨坚生就生,让他死就死,一个命全不由己的臣子又怎会撼动威胁到朕的江山社稷?!

朕那个死了的老子都不怕,朕怕什么?!

待贺知远和郑译走后,心情大好的太上皇彻底将自个歪倒在龙椅上,末了,慵懒道:

“左武伯,退下吧!”

“末将遵令!”屏风后洪亮的声音应声而起。

伴随着甲胄行动间发出来的声音和兵戈铮响,新上任的左武伯周定辉率领数名杀气腾腾的内宫虎贲和禁卫从十八扇的屏风后鱼贯而出,迅速撤出大殿。

内监首领张孝初不动声色扫了眼退出的虎贲和禁卫,微低眼帘,掩下眼底里的精光。

太上皇又懒懒道:“御前郎还等着的吧?宣他来见!”

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待杨坚收到密报,得知虎贲精卫和禁卫埋伏在“天台”的大殿内,太上皇险就一道口谕下将他斩于宴席时,杨坚半响无语,末了,抬头看向皇宫方向的一对儿若墨染的黑瞳流露出浓浓的不甘和森然。

“大兴客栈”天字号客房,冷天奴正将紫檀的画筒小心翼翼收入皮囊中,忽剑眉轻动,手中动作一顿,片刻,房门被推开,不请而入的肖念大咧咧的走了进来。

“冷兄,我听说你刚去吃了一回宫宴,太上皇就封你为小司右上士去训练军中铁骑,可你明明是我爹举荐参加武选的,怎么着也该入中央禁军才是,你……诶,你这是做什么?”

心有不满的肖念自顾自道,忽觉出不对头来,声音一滞:“你这是在收拾行囊?冷兄,你不是打算要跑路吧?”

不及冷天奴说话,肖念抢上前一把薅住冷天奴的衣襟,声音带了急:

“冷兄,你可不能坑了兄弟我啊!是我力劝我老子举荐你参加武选,你在武选场上大出风头立了首功,又在诏狱里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儿,你杀人伤人时倒痛快,可也同时得罪了两大高门,如今想抽身事外已经不可能了!”

“现在太上皇又封了你官职,你要是就这么跑了,不说那帮有心人借机生事,就是太上皇也定会大怒,止定会迁怒举荐你的我老子!”

“冷兄,你可不能这么干,你可不能坑了我肖氏父子啊!”

闻讯而来的殁和王英在冷天奴的眼神示意下,关了门,把守门外。

眼见肖念大瞪着虎目紧盯着他,一只手还薅着他衣襟,冷天奴无奈苦笑:“肖都尉,我在北周做官,消息传回突厥,在‘尔伏可汗’摄图麾下听命的我爹又该如何自处?”

“你怎么知道你爹不赞成你在北周做官?”肖念立时道,“你又怎么知道摄图会为难你爹?说不得,摄图还想悄没声的通过你私下搭上联络朝廷的线呢!”

“冷兄,你来京师长安已大半年了,突厥那边的消息自然不如我来得快,而且你下诏狱的这几个月突厥那边更是热闹的很!”肖念脸上现出一抹幸灾乐祸的冷笑,“那位庵逻大可汗连遭三次刺杀,虽侥幸生还可也吓得不轻,除了原佗钵大可汗的亲军,一众小可汗贵族头领没几个服他的。那个大逻便,见天儿的跟个娘们儿似的开骂,骂他母族卑微不配当突厥大可汗,偏偏庵逻还杀不了他,实在是大逻便找到了靠山,他娶了哥舒部汗王的小女儿!”zt0g

冷天奴耳朵听着,却是面无表情,末了,轻叹一声,脸上流露出一抹歉意,温声道:

“肖都尉,之前被下诏狱时,我之所以不曾反抗逃走,实是不愿牵累肖大统领,如今,我不得不走,且,我早已说过,我来京师长安是为了找人,不是来做官……”

“找人?对!”肖念忽想到什么,松了薅着他衣襟的手,一拍自个的脑袋,懊恼道,“我就是为这事儿来的,冷兄,来自‘礁山’的那伙山贼露了踪迹,我的人已追查到了他们的落脚点,我来就是告诉你这事儿……”

冷天奴神色动,顾不上其它,立时跟着肖念纵马去往京郊。

皇城京郊的一处偏僻院落,站在横七竖八尸体中的冷天奴捡起地上散落的一张来自“漠河城”的路引,抬眼看向肖念,凤眸沉沉。

桃花城,瑶华阁中的华沐堂。

“公主,您醒了!”伍长娟蓦地一声欢呼,全然失了甜脆童声已沙哑不堪的声音令一众杏林大家精神一振。

“孩儿,我的……孩儿,我听到孩儿在哭……”宇文芳杏眸里一片懵懂茫茫然,可却喃喃着,呼唤着她的孩儿。

一直负手而立冷眼看着窗外的许争回过身,缓步上前,盯着昏迷多日,此时将将醒来目光迷蒙尚茫茫然着的宇文芳,忽想到什么,目光微闪,微低头,含着丝丝蛊惑的声音轻轻:

“公主,孩儿该是饿了,我这就将孩儿抱回来,让公主喂食哄孩儿不哭,公主,您怎将孩儿送走了?您将孩儿送去了哪里?”

被许争以内力点了穴的伍长娟无助的深深闭了闭眼。

“送去了哪里?”神色恍惚的宇文芳呢喃重复,失焦又失神的瞳子微眨,下意识到,“是了,孩儿给送走了,送去了……桃花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