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八章 埋在心中的那根刺
作者:月出      更新:2019-12-19 18:50      字数:3316

叶舒的毡房里,左夫人乌涂涂的眼珠子死死盯着垂了眼帘,神色看似恭顺却突然众目睽睽下出其不意“咬”了她一口的叶舒,心内暗道:

这个女人,她还真小瞧了她!

原以为是个一心想逃离大可汗身边的愚蠢又倔强的女人,枉她以前掉以轻心没对她痛下杀手,不曾想,竟是个心黑的,突然就向她亮出了锋利的爪子。

“叶舒……”

左夫人刚向沉默无语的叶舒走近一步,宓就像被人拿刀架上脖颈子般满脸恐惧“扑腾”跪倒在地,朝着她“呯呯”磕起了响头,声音变了调,活脱脱带有几分凄厉惨呼声:

“左夫人饶命,左夫人饶命,我主人不是有意去王庭外找吃的,实在是没吃的了,光喝水喝不饱,再不吃东西真的就要饿死了呀……”

左夫人这个气呀,她闻讯赶去牙帐时已经晚了,人早就都散了,她原还想着向大可汗诉委曲加以解释呢,不成想,佗钵连见都不见她,只叫人传话给她,命她好生对待伺候他的女人们,他不想再听到伺候他的女人们因短了吃食,还得自个跑出去找吃的,他堂堂突厥大可汗丢不起这人……

甚至还下了命令,和亲大典未成,“可敦”未立之前,命阿依诺尔同她协理内庭事物……

这是明晃晃分她权啊,这是明晃晃让她没脸了啊……

盯着脚下连哭带嚎的宓,左夫人恶火陡然窜起,险些就抬了脚将她踹翻:她可都听说了,就是这个该死的女奴,在大可汗面前为叶舒叫屈,还洋洋自得的对千金公主说她会设陷阱抓猎物,还巴巴的要送给千金公主一只在牙帐里到处乱窜的野兔做礼物,以感谢千金公主承诺会在她们又断了顿儿时给她们送吃的……

可不及左夫人抬脚发作,毡帘一挑,随同左夫人前来,一直在外面等着的阿依诺尔走了进来,身后是阿依乌等神色不定的女人们。

似乎没觉出这毡房的狭窄逼仄,阿依诺尔看看脸色泛白,紧抿唇不语的叶舒,又看看满脸惊恐色,一把鼻涕一把泪跪在那儿的宓,若无其事道:

“这是怎么了?叶舒夫人和这个女奴又惹左夫人你不高兴了?”

这话说的!

左夫人霍地盯向阿依诺尔,一步步走向对方,与对方并肩站定,乌涂涂的瞳子透着阴戾,盯着这个被她暗下毒手以致死了儿子的小部落贵族出身的女人,在她耳边一字一句低声警告:

“阿依诺尔,别以为大可汗生气时随口说的一句话你就妄想着取代本夫人,要知道,左夫人这个位置,可不是你能伸手就够得着的!”

阿依诺尔,明明五官深邃美艳却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的女人,也就是她,之前暗动手脚欲利用桃花叱弄死左夫人的女人。

看了眼没了黑纱遮面,脸上一层精致脂粉妆容,半点看不出容颜受损有异的左夫人,阿依诺尔浅琥珀色瞳子流光动,却面无表情,就像她这个没什么存在感的人一般,声音也没什么起伏:“左夫人,你想太多了,我不过是依着大可汗的吩咐做事,要是叶舒夫人再出个事,莫说是我,就是左夫人你,大可汗那边也没法交代。”

未及左夫人再说什么,哈纳云眼珠子一转,已抢前一步大声道:“宓,你这是看见我们左夫人命人送来的这么多东西高兴的昏了头了吧?”

哈纳云手指着案子上大托盘里摊着的一只烤得流油的整全羊,一大盆子的奶疙瘩、一大盆子的牛肉,一粗罐子的鲜牛奶呵呵一笑:“叶舒夫人,这些可都是我们左夫人下令拔给你的,比其它夫人得的都多!我们左夫人说了,以后啊,只要有她吃的,就少不了你吃的!”

哈纳云笑呵呵的话成功的引来一众女人的冷眼。

比其它人都多,她叶舒凭什么?她也配?

哈纳云叹了口气,又道:“叶舒夫人,你也知道,都是之前那个管着分吃喝的管事心里怨着你们这些汉人才故意整你的,其实他也怪可怜的,三年前他两儿子战死在北周的垄幽城,虽说跟你这个南朝陈人没什么关系,可他还是恨上了你们汉人,左夫人是不知道他竟然敢饿着你,可你怎么也不向左夫人说呢?”

“叶舒夫人,你要是早告诉左夫人,左夫人还能缺着你吃喝吗?大可汗那么忙,哪有空管这种小事儿?”哈纳云挺着胸脯,不觉间又扬起下巴颏露出骄傲的姿态,“我主人可是这王庭里最尊贵的左夫人,你要是有什么事,求到左夫人面前,左夫人怎么会不管你?”

“喏,就像这些吃的喝的,只要你肯往左夫人跟前说一句话,还能缺了你的?”

叶舒不禁抬起眼帘扫了眼嘴里巴巴着的哈纳云,心道:这女奴还真是个口齿伶俐的,一番话说的,连挑拨带威胁,还生生将她主人给摘了出来。

这话要是传到佗钵耳中,他也说不出个不字。

不动声色的叶舒目光又转向左夫人,微一福身,淡淡道:“如此,叶舒在此就谢过左夫人的照拂了。”

“叶舒也谢过阿依诺尔夫人了。”

“多谢左夫人,多谢阿依诺尔夫人。”收到叶舒目光示意的宓,见好就收,立时抹了把眼泪,朝左夫人和阿依诺尔磕头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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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有气闷的左夫人回到毡房时,儿子暌息和大哥冒乌顿也正在呢,暌息面色沉沉,一张英俊深邃的面孔带着些许怒意,显然,他正压制着心中的不快。

倒是冒乌顿,一副满不在乎大咧咧的模样,还颇为遗憾的对左夫人道:“那几个马匪真是没信用,收了钱却没办成事,现在人也联系不上了,白瞎了我的钱,早知道这样,还不如派我的人动手!”

都是妹子左夫人太过谨慎,怕事情一旦败露牵扯出他(她)们,这才通过其它人联系上了马匪,他费了些麻烦才把这几个马匪弄进王庭,暗中派人指给他们叶舒的住处,后来看见他们得手的信号,以为他们成事了,不成想,他竟然被马匪给耍了!

偏偏要找几个马匪算帐时,人却不见了!

这些马匪,收钱不办事,真不要脸,没信用!

暌息被冒乌顿的话给气乐了,沉沉盯了他一眼道:“阿舅,你不会天真到以为马匪会讲信用吧?”

又看向左夫人,无奈道:“叶舒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阿母,你实在没必要杀这么个女人立威!”

“你们做这事的时候怎么就不和我商量一下?现在倒好,父罕的态度你们可看见了?”

不及左夫人出声,被责怪了的冒乌顿不高兴了,看着这个沉下脸来颇有几分大可汗威严的外甥道:“这不是以为是个机会么,帮你阿母出了气,又利用那些出出进进拉石料木料的牛车做手脚,打击千金公主和只顾着搂好处的苏尔吉,谁知道,竟被那几个马匪给坑了!”

“暌息,我琢磨着,一定是阿史温伏将军搜查货棚时惊动了苏尔吉,也吓到了那几个马匪,害得他们没了胆量办事,否则,事情止定就办成了!”

趁着苏尔吉汗王用人之际,通过冒乌顿的运作,几个马匪在熟人的介绍下进了苏尔吉汗王运送石料木料的车队,算是管着奴隶们干活儿的监工,事后好方便逃跑,更方便在货棚里留下栽赃线索动手脚。

见冒乌顿对他所说不以为意,只是在那儿可惜事情没成,暌息阴鸷的目光闪了闪,压下心头火,道:“阿舅,如果你做这事时能和我商量一下,现在也就不会激怒父罕,让阿母被父罕猜忌,让我们这么被动……”

“暌息,你这是在怨我?”冒乌顿“啪”的一拍案子,窜身而起,显然,对于外甥的诘问他很是不满。

“行了!事情都已经这样了,还都吵什么吵?”左夫人语出不快。

在左夫人的瞪视下,冒乌顿悻悻的坐下来。

左夫人这才看向沉色不语的儿子,缓了语气道:“暌息,高绍义送来的这些特制的脂粉还真是好用,不掉粉渣,脸上的红点子也能遮得住,可这也不是办法,他请来的那个医者宋学义到底什么时候能备齐药材给我彻底治好脸?”

“我感觉这几日脸上的红点子又大了许多,可不能再拖了!”

冒乌顿也连声道:“是啊暌息,你得赶快催着些高绍义,只有你阿母的脸彻底治好了,才能在你父罕面前好好伺候,只要能把大可汗伺候好了,哪还有千金公主什么事儿?”

暌息更想将左夫人的脸治好,可惜,急也没用,高绍义言药材难寻,已花费银钱无数,可还有几味药材不齐,但是已有了眉目,还需等些时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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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天边最后一抹红霞要退去时,冷天奴正“服侍”着宇文芳上了桃花叱,白雪中桃花片片飞的桃花叱在碧草莹莹的草原上一圈儿圈儿奔跑着,火红若烈焰的“赤烈”,兴奋嘶鸣声声,掠地而过,时而与桃花叱并肩齐行,时而一马当先似为它开路……

而当佗钵过来时,盯视着碧草莹莹天地间,女的妩媚又飒爽,男的俊美又洒脱,堪称汉人口中的一双璧人时,忽觉心有异样,只觉眼前情景满目扎眼。

心有所疑,埋在心中的那根刺,忽就冒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