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离寞时刻注意着两人的情况，忘川河中的呼啸声渐强，难不成他失败了？

“大……大人，”身后的小阴兵弱弱开口，“其实还有一件事，属下还没来得及说……”

“快说！”离寞紧紧盯着对岸的两人。

“尹书生前曾被大夫人方氏送给过路边的乞丐，而且……他们大多受过尹书的馈赠……”

“什么？！”离寞吃惊地转过头来，“你怎么不早说？！”

一般经历过这种惨祸的，早就应该化为本体意识尽失的恶鬼了，根本无法维持现有的清醒。

离寞传音对红衣人道：“这姑娘应当对人世完全失去了信任和希望，不如就将她……”

说实话，离寞心底里是希望将尹书的命魂留下的。

可他话还未说完，就被他打断了：“不必，交给我。”

说罢，他便不再接受离寞的任何传音。

离寞恨恨跺脚，这家伙怎么还是这么冥顽不灵？！

尹书眼眸赤红：“若我能回到阳间，定将他们全部杀死，即便堕入十八层地狱，受尽折磨，永不入轮回，我也在所不惜！”

红衣人抬眼看她，一双狭长的眸子里不含任何情绪，指着三生石道：“你再看看吧。”

尹书终是听了他的话，却在看到了三生石上的景象后瞪大了双眼。

之前伤害她的大夫人方氏身怀六甲，在她的灵堂上不慎滑倒，腹痛不止，许家连夜请大夫上门诊治，却依旧没有保住胎儿，连方氏自己也在遭受巨大悲痛后，丢了性命。

“那她的魂呢？”尹书顿时觉得痛快极了，“我一定要亲手再杀她一次！”

红衣人摊开右手，一朵彼岸花在他掌心盛开，里面有一只小小的胎灵，紧闭双眼，吮吸着自己的手指，光着小身子蜷缩在细长的花瓣间。

尹书愣愣地看着沉睡中的婴儿，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滴泪从她的眼中悄然滑落，打在妖冶的彼岸花上，接着落进红衣人的手中。

“你看到了什么？”红衣人问道。

“我的孩子。”尹书无力地合上双眼。

“但你心中仍然有恨，对吗？”

红衣人掌中的孩子消失了，他默默将剩下的这滴泪握在手心。

尹书眸中的赤色渐渐消退，却依然很倔强：“这种生活我已经过够了，你也不必再劝，若轮回之后还是这种生不如死的日子，那又做人做鬼又有何分别？”

红衣人直直地盯着她，一拂袖，她的眼前便出现了另一幅景象。

尹书看见自己将亲手缝制的棉衣一件一件送给躺在街角巷尾的无家可归之人，他们看她的眼神如见神祇。

可是当她一丝不挂地躺在熟悉的街角，身边的面孔无一不是她熟悉之人的时候，她已经崩溃得快要失去神智。

她的身上还披着一件棉衣，那是她送的。

而周围的人只是冷淡地看了她一眼，便迈着急匆匆的脚步离开了。

当她拖着绝望的步子回到许府，却被她的丈夫无情地关进柴房，没关系，她已经习惯了，尹书垂眸听着他和方氏对自己所有的恶毒的谩骂和侮辱，一夜之间，她便再没有了家，也失去了她的挚爱，她的心在这一刻也彻底死了。

勾栏里的人，不守妇道，水性杨花，这是多么正常的事啊。

这些都是她经历过的刻骨之痛，正当尹书绝望地闭上双眼时，周遭的一切开始瞬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她睁开双眼，发现自己站在方氏的身边，后者正扔给面前的乞丐们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

“这些是给你们的，事成之后还有赏。”

领头的乞丐低着头接了过来，方氏走后，最年长的妇人跛着脚走过来，用力将钱袋打落在地，扇了那接钱的乞丐一巴掌，啐了一口唾沫道：“畜生！这种钱你也敢要！难道你真要做这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么？二夫人待我们可不薄啊！”

尹书的眼眶顿时湿润了，乞丐头向着老妇叩头，眼神坚定：“我们绝不会这么做。”

另一年纪尚小的乞丐不明白他们要做什么事，跑过来拉拉男人的衣角：“爹，书姐姐对我们很好，我们不要打她好不好？”

想起他们以往乞讨遇到暴脾气的富户时，不仅要不到剩饭剩菜，还会被追着打，小小年纪的他也天真地认为有人让他们去打尹书。

男人将孩子抱起，对余下众人道：“兄弟们，尹夫人心地善良，我们既受了她的恩惠，就不能忘恩负义。”

看着这一切真相的尹书捂住自己的嘴巴，早已哭得泣不成声。

天很快暗了下来，方氏在夜里偷偷让人将尹书绑了来，像那天一样，在她昏迷之时，一直睡在他们用多层破旧棉絮搭成的“床”上，由老妇人照看着。

但是按照计划，他们第二天就得离开，若不然这件事被拆穿，许家大夫人就不会放过他们。

于是，他们留下了四个乞丐，可因为一时疏忽或是怕耽误时辰，几人未曾对尹书交代清楚一切，见人一醒，他们便匆匆离去了。

尹书眼前的一切渐渐消失，她依旧站在三生石旁，红衣男人站在她的面前，眸色浅淡。

“他们没有负你。”红衣男人轻轻开口。

“我知道。”尹书笑了笑，“原来这世上，善人还是会有善报。”

“你不希望这样么？”红衣人道。

“以前希望过，现在相信了。”尹书对他绽开一抹释然的笑容，“敢问大人，我的下一世会如何？会不会遇上真心待我，至死不渝之人？或者，我能否过得平安顺遂一些呢？”

红衣人看着她半晌没说话，尹书小心翼翼地问道：“这是天机么？”

红衣人回答：“下一世，你会幸福。”

“真的吗？”尹书似乎是相信了，笑容愈发灿烂起来，“那便好了。”

两人重新上了船，船至桥头，快要下船时，红衣人却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尹书的身形一僵。两人保持着这个姿势站了一会儿，红衣人松开了她：“下船吧。”

尹书上了桥，却顿住了脚步，回头跑到红衣人身边。将自己手腕上的铃铛取下，递给他：“这个送给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