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塔童子出宝塔
作者:鲤言      更新:2019-08-26 09:02      字数:2840

鹿儿山,京师大杭城郊的“名”山,如不是一百多年前突厥西侵,中原王朝南迁。大杭城还是被别人嗤之以鼻的南蛮之地,鹿儿山也不过是一小小的山包。

而现在,紫禁城龙盘大杭城,通天塔虎踞鹿儿山。京师中千门万户,哪有昔日南蛮荒凉之影?

这日清晨,鹿儿山通天塔的塔顶,一位白净瘦弱的少年,像往常一样,拿着一根扫帚慢悠悠的打扫着塔顶。嘴里背着新学的正气歌。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样。

少年早已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只知道师傅给他取的名字:张卿安。

“嗟哉沮洳场,为我安乐国。岂有他缪巧,阴阳不能贼。”正气歌背到这时,少年就再也想不出来下面的诗句如何背诵。无奈之下,卿安轻轻放下那根从小陪伴他到现在的老扫帚,两腿盘坐下,从怀里掏出了他师傅给他的诗文杂选,翻到了正气歌,一字一句的背了起来。

少年终归是少年,一看到枯燥的文章就想睡。尽管努力的克制自己,让自己不能睡去。但周公可管不了这些。不一会儿,眼皮子就开始打架,精神也开始恍惚,卿安打了声哈欠,头倚在了扫帚柄上,沉沉的睡去。

卿安梦到了他小时候,梦到了他的师傅,一个脾气古怪的糟老道。在很小的时候糟老道就把他捡来收了他当弟子,又在他八.九岁的时候把他带到了京师。他们师徒俩就搬进了通天塔。从此以后每日打扫通天塔便压在他的头上,而他的师傅,总莫名其妙的失踪,神龙见首不见尾。偶尔回来几次,也只是教他几句诗文,在小住一晚,第二天,又莫名其妙的失踪。

少年依稀记得,师傅走的那一晚,刚好是冬至。天儿灰蒙蒙的,下着小雪。从通天塔往外看,大杭城灯火阑珊。

瑞雪兆丰年!

冬至那晚,卿安忙活了很久,做了一桌子的素菜,又去了城南的烧酒铺,打了二斤高粱酒。师傅很爱喝酒,每次喝完酒,便会敞开嗓子唱两口杭曲:“这一缕青丝香润,曾共君枕上并头相偎衬”唱完后,师傅就带着醉意,摇摇晃晃的走到了床前,扑通一声,醉在了床榻上。然后卿安便轻轻的帮师傅盖好被子,然后轻手轻脚地去收拾碗筷。

虽然每次都这样,每次想这,卿安都很开心,因为只有师傅喝醉了酒,他才能陪卿安过完这个节,通天塔,才能算个家。

他还记得那天,师傅饭吃到了一半,酒喝了几口,忽然师傅身子一震,然后背上了木剑,头也不回的走了,当师傅打开了通天塔的大门时,雪花随着风涌了进来,可是师傅身上却一片雪叶子也没沾到。卿安懵了,过来会儿,片片雪花拍在他脸上,才反应过来师傅又走了,当他走出塔门时,师傅早已没了踪影,塔外,唯有霜雪千年。

塔顶本就是安静的,何况是有九层高的通天塔,塔山只能听到云雀和清风阵阵的声音。天地的寂寥,使卿安的梦显得格外孤独,

过了不知道多久,一阵凉风刮过,卿安这才从梦中惊醒,站了起来,只觉得两腿发麻,全身酸痛。他揉了揉眼睛,便慢慢的转起了身,活动了筋骨。便下楼烧茶,开始了新的一天。

下到了一层,就看到有一人双眼微闭的坐在中央的蒲团上。那人长的虽是年轻,但一身儒气,面如冠玉,加上那雪白色的头发。哪家小娘子都恨不得唤他一声:“相公”

听到了他下了的脚步声,那人双眼缓缓睁开,露出了和蔼的笑容。用他那纯正的官话道:”呦,醒了?”

卿安只觉得声音熟悉,但又记不清楚,凑近一瞧,发出了一声惊呼:“啊?司天监大人!”

此人是卿安师傅的老朋友,师傅曾经跟他说过,此人名为宋太泓,他十二岁就成为朝廷里的司天监,据说曾为朝廷延过国祚,已至英年早衰,老皇帝念他劳苦功高,特从民间为他寻来驻颜延寿之术,之后,便始终是这个模样。只是头发却变不回来,白丝如雪。

每次师傅提完他,总是骂到:“宋太泓这老东西,装个屁嫩!”

宋太泓从蒲团上站了起来,带着笑意的说道:“有一西域戏班子在天照阁搭台唱戏,想不想去看看?”

卿安一下子拉住了宋太泓的手,不管他之前是多么的位高权重,是多么的伟大,此时的卿安可是不管这三七二十一。一个箭步,就冲出了门外。

天照阁很了不得,不是一般的了不得,市井上曾传出老皇帝只要一有空,便会借着微服私访的名头偷溜出宫,只为在天照阁寻欢作乐,醉深梦死。

当这些小道消息传到老皇帝的耳里时,老皇帝便勃然大怒,前前后后杀了三百来号散播谣言的混子、无赖。又全面打击天照阁,发出午夜全城宵禁的规矩。自此,天照阁越来越衰败,京师再没有出现第二个极乐之地,就好像昙花一现一样,直到出现了一位商人。

士农工商,那时候的商人地位极地,他们不能穿丝绸衣物,申报不实没收家财,不能入朝为官。但天照阁那位神秘的东家却不知用了何种通天手段,一举改了宵禁的规矩,又大肆装修天照阁,仅仅过了三个多月,天照阁就恢复了元气,力压了大杭城城内所有秦楼楚馆。天照阁又成了曾经那个文人骚客风花雪月,寻欢作乐的温柔乡。

以前天照阁搭台唱戏的时候卿安和他师傅只能站在门外远远观望,最多也只能蹲在墙角看着。卿安私下曾偷偷问过师傅:“师傅,为啥咱俩老是蹲着看戏?”这个问题,师傅用拳头回答了他,原来,只要有出息,不被人欺负,就可以坐着太师椅,听着戏子唱戏。那次倘若不是龟公发现他们逃票,放狼狗出来咬他俩,如果不是师傅扛着年幼的他跑路,卿安或许早就会在第二天因被恶犬咬死而闻名于京师,变得“出人头地”。

从此,只要去天照阁听戏,不免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但心中却对上座听戏的愿望越来越渴望。

此时,从天照阁顶端望去,一道长虹疾驰而来,那卿安拉着宋太泓的手儿一路狂奔过来,这速度,怕是只有大将军那匹御赐的忽雷驳才能够与之媲美。

宋太泓一脸苍白,憔悴不堪,一路上的狂奔,险些就与马车撞上,好几次都差点认了命,却总是有惊无险。

不知道为什么,当卿安速度慢下的时候,早已了天照阁外,宋太泓却双腿颤抖,如果不是卿安扶着他,他早已趴到在地,昏迷不醒。

天照阁前,一位龟公模样的胖子踉踉跄跄的走了出来,样子甚是搞笑,急匆匆的来迎接宋太泓这位大贵客。

宋太泓好不容易清醒了头脑,便从怀里掏出了五片金叶子,塞到了龟公胖胖的手里,问道:“可还有近座?”

龟公谄媚的答道:“啊呦,一听到宋相公您好来捧场,阁主便把最好的位子空出来给您老上座。宋相公,您里边请。”

龟公好像并没有在意宋太泓旁边的少年,在他看来,少年只不过是宋太泓的一位书童或仆人。根本不值得在意。

可卿安却不在乎,就好像是一个刚刚进城的乡下人,东瞧西看。华丽的景观让卿安兴奋的不得了,倘若不是他的手被宋太泓抓住,早就胡乱的瞎跑,不知道会给宋太泓惹下多大的祸端。

宋太泓对此毫不见怪,心里想到卿安毕竟还是孩子。不可对他有那么多约束,于是就松开了手,示意卿安可以自由活动。

“司天监大人,我真的可以在天照阁玩吗?”卿安顿时激动的问道。

“记得开戏前回来就行。”宋太泓笑着说道。卿安听后,心里一下子激动起来,好似笼中雀得到了自由。像无头苍蝇一样窜来窜去。

望着卿安的背影,宋太泓笑了,他想起他小时候,那时候他还不是名满天下的司天监,不过跟现在的卿安一样,只是个普通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