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斥候
作者:海涵      更新:2019-08-26 09:44      字数:5470

第二步是安放炮模和模心。炮模轻的有几千斤,重的有几万斤,炮心也十分笨重。要靠简单机械的帮助,先放好炮模,然后再把模心安装在炮模里,将下口塞紧,四周用干土垫好。

第三步是炼料配料。不管是用生铁还是用铜,都要先进行提炼,然后浇铸成三五斤一块的薄片,等着浇入大炉内铸造用。

第四步是化铜和铁浇注。将精炼的铜和铁放入预先用砖砌好的灶池,熔化铜铁浇注炉内,然后用大火将铜铁催化成汁,再逐渐添铜加铁。等到铜汁和铁汁全部化清,如油如水,上面冒起金花绿焰之时,便引出铜汁和铁汁,渐渐放入模内,等注满木模,就算浇铸完毕。

第五步是起心。待炮铸成三天内,将模心摇松;到第五天,把模心取出;第八天将土挖开,把炮放倒,两头垫起二尺来高,把模子上的泥打去,扫干净,炮身就铸好了。

第六步是看膛。就是检查膛内是否光润,膛内光洁才是好炮。

第七步是齐口。炮铸好后,炮口凹凸不平,必须齐口,使炮口齐整光滑。

第八步是旋膛。将旋刀扦入炮口,把火炮内膛旋得极为光滑。

第九步是钻火门。大炮的位置是否适当,关系到火炮的使用。所以要比照内膛尺寸,紧挨炮底,用纯钢粗钻,蘸油钻好火门,火门必须与炮底平行,才算合适。

大炮炮身全部加工完毕了,最后把安装在炮车上,就可以推出去作战了。

象李昱现在看到的这门大炮的铸造已然接近尾声,但李昱知道,这门大炮如果也运到牡丹峰炮台上,将要费怎样的一番功夫。

在了解了这个时代高超的制炮技艺之后,李昱不由得感慨不已。

以大成的富庶和现在的手工业技术积累,如果能有一个和平稳定的发展环境的话,也许用不了多久,便可以进入工业文明时代!

但是,现在……

不知道这个时代的西方,科技水平是否和东方相当,还是已经凌驾于东方之上?

李昱想到正随托穆尔大汗和父亲海都汗西征的明月公主,一时间莫名的忧惧袭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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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何俊宏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而他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便是秋玲的身影。

看到何俊宏醒来,她轻轻地快步走了进来,默默地站到他面前,神情异常兴奋,眼睛里炯炯地放着光,几乎把他吓了一跳。

他看到的似乎是她的另一副面容——这是一个人的真实面貌,只有从他的眼睛里才能看到。她一声不响,默默地望着他的脸。

何俊宏看着面前的秋玲,她脸色微红,眼中洋溢着幸福,当她心灵上的听觉意识到何俊宏目光里问话的含义时,就像树枝给人用手碰了一下似的抖动一下,平静而又安然自得地笑了起来。

秋玲笑了好一阵。她觉得需要讲些什么,但是,像昨天晚上一样,她还是想不出,究竟要和他讲什么。

何俊宏看着她,也笑了起来。

她和他就这么笑着。从昨天开始,她便极力想分担他的忧虑,关心他的事,但是使她十分吃惊的是,她竟然无力克制自己的喜悦。

整整一个晚上,她一直的看着他,没有入睡。

她从他的笑容里觉察出他内心的忧虑,她觉得自己应当解除他的忧虑,于是收敛起笑容变得严肃而又认真,只是她眼睛里还闪耀着对未来幸福的憧憬的光芒。

“天不早了,起来吃饭吧!”她微笑着提醒他道,“太阳都照屁股了!不是说今天要出巡逻任务的吗?”

何俊宏笑着点了点头,从床上直起身来。

她显得非常高兴,何俊宏看到她的眼睛里焕发出那种发自内心的欢乐神彩,那是初为人妻的她特有的神采,而他在她原来所在的军营中,根本看不到这样的一双眼睛。

她开心地跑了出去,不一会儿,何俊宏便看到她端了一碗羹汤进来。

何俊宏回想起她昨天给自己亲手烹制的菜肴,可口之极。而现在他的面前又摆上了她亲手做的一碗羹汤。何俊宏昨天见识过她的厨艺,知道这碗不知用什么做成的羹汤一定非常美味,便端起来要喝,她却笑了,止住了他的手。

何俊宏看到她取出了一个柄上雕有朴素的花纹的木勺,她轻轻的用这柄勺子舀起了一勺白如凝脂好似豆腐羹一般的东西,喂到了何俊宏的嘴边。

何俊宏张开嘴,仔细的将羹汤吸进了嘴里,甜甜的、滑滑的、软软的,还有一种别样的芬芳,他瞪大了眼睛,细细的品尝着,象是不忍心马上咽下去。

“好吃!好吃!”何俊宏将口中的美食咽下,情不自禁的连连赞叹起来。

她微笑着,一勺一勺的喂着他,而他也十分惬意地享受着她的喂食,不一会儿,这一大碗羹汤便全被何俊宏吃光了。

看何俊宏吃得香甜,秋玲十分高兴,何俊宏吃完,她便取过细布织成的手帕,为他擦了擦嘴,并示意他躺下,不要起来。然后她便转身将餐具带走了。

何俊宏又躺了一会儿,秋玲回来了,看到何俊宏又躺着了,她微笑着上前,轻轻的扶住他,让他倚在自己的身上,然后将他扶了起来。

两人沿着屋后的小径走了不多时,便出现了一处悬崖。她拉着他在一块光洁平整的大青石上坐了下来。

两个人紧挨着坐着,相视而笑。

何俊宏和她闲聊起来,她似乎并不太想说话,更多的时候,只是静静地看着崖下翻滚的雾海,享受着和他在一起的片刻宁馨。

阵阵冷风吹来,本来厚重的浓雾渐渐的散去,一望无际的大江就此现了出来。

何俊宏看到江面上不时有插着龙旗的大成水师运输船经过,他知道那是运送粮草军械的船,这些天运输船队经常出现,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说明不久便要有一场大战到来了。

“虎子哥……李将军既然看重你的才能,为什么不把你调离野兵营,去他麾下做亲兵呢?”秋玲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几天来的心事说了出来。

“我知道李将军的心意,但他现在是不可能调我过去的。”何俊宏笑了笑,给她解释道,“得有合适的机会才可以。”

“为什么呢?他不是副将军吗?官位应该很大吧?我们姐妹的营中,一个校尉都威风着呢。”秋玲天真的问道。

“副将的权力是不小,但有些事情,朝廷是有仪规的,断断违反不得。”何俊宏笑着答道,“按朝廷的律令,各级将军的亲兵,人数是有规定的,每一级有多少人,数目是固定的,不得随意增减,否则,会被看作有造反的嫌疑的。”

“啊?这么严重啊?”

“是啊,如果他随便收了我,被言官知道,上本参劾,他很可能会丢了官职的。所以他想要收我,还需要找机会才可以。”

“看来将军也不好当啊!当将军,是要……总打仗的吧?”

“是啊。”

“那……为什么……要打仗?”

何俊宏一时间默然无语。

为什么要打仗?为了土地?为了财富?还是为了个人的野心?何俊宏知道,将军们一般是不会向部下解释这样无聊的事情的,将军们爱说的是军人的天职是服从。他们指向的地方,士兵们就必须义无返顾地冲过去,杀死敌人,或者被敌人杀死,仅此而已。

“我打仗的话,是为了保护自己所爱的人。”何俊宏思忖良久,回答道。

她沉默了一下,又问:“打仗……是什么?”

“就是杀人吧,”何俊宏苦笑了一声,“许多人混做一团,操家伙对砍,谁也不知道自己下一刻是否会活着。”

她瞪着眼望着他,脸色微微有些发白。

“失去爱人、亲人的痛苦,是最最难以忍受的。”何俊宏看着她说道,“所以,我想保护你,保护父亲母亲,不让你们从我身边消失。但是,要做到这些,打仗就是避免不了的了。比如说,我要保护你,你的父亲、母亲、兄弟、姐妹,不让蛮子和瀛寇欺负你们,就必须要和他们打仗,而且要把他们彻底打败。”

“虎子哥,你……会……保护我吗?……”秋玲定定地看着他,问道。

“我来到这个世上,就是为了保护你。”何俊宏冲她使劲点了点头。

秋玲怔怔地盯了他许久,忽然用力把他抱住了。

“虎子哥,你千万要保重……你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她一字一字地说。

“傻丫头……”何俊宏笑着抱紧了她。

和她温存过了之后,何俊宏告别爱妻,回到了军营,刚好看到部队正在集合。

“召集你们的人,成立斥候队,现在出发。”长官发出了命令。

“什么?斥候?怎么又是我们?上个月队长不是刚死在林子里了吗!大家都去吗?”何俊宏低声嘀咕道。

“虎子,你别去了,在家里守着好了。”赫驴子接口道,“你刚新婚未久,等新媳妇怀上了,有了后再说吧!”

“是啊!留着这条命吧,说不定这次大家都回不来了。”王行周看着何俊宏,平静中似乎有些不祥的预感。

何俊宏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摸了摸下巴上层差不齐的胡子茬:“大家的好意何某心领了,何某媳妇到手,以后生死都和大家在一起。”

“你不怕刚娶的媳妇儿守寡?”雷胖子哼了一声,“那可就便宜我们了!”

“哪那么容易便宜你们!”何俊宏笑道。

王行周看了看何俊宏,没有说什么,只是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大家已经都在了,十几个人男人歪七扭八的靠在门洞里,最外面是两个衣着鲜亮的军官,明亮的锁甲在这群衣衫褴褛的士兵中间,显得非常不协调。何俊宏悄悄的捅了下新任队长许鹏。许鹏回过头来,扬了扬眉毛,“怎么了?”

何俊宏指了指那两个军官。他随口回答,“谁他娘的知道,好像都是刚从西京来的,大概是想死了。”

何俊宏明白了,又是那家的公子,想立点儿战功,搞个功牌什么的回去显摆。这帮孙子,出去巡逻一趟回来,马上就滚蛋,回了帝都就是英雄。而他们这些野兵呢,在这里时不时的出生入死,屁都没有一个,说不定哪天就挂了,也没人知道。

领队的军官见人都到齐了,便招呼大家出发。

吊桥吱吱呀呀的放下,干涸的护城壕里,尖利的木桩张牙舞爪斜指天空。不知怎么,一闭上眼,何俊宏就会看到自己四肢扭曲躺在壕底,右手放在胸前,紧紧抓着穿破胸口的木桩,崭新的木茬子上可以看到鲜红的血渍凝结。

忽然一个趔趄,他几乎掉到壕里。恼怒回头,看到赫驴子得意洋洋的笑脸。这家伙总是喜欢这种极其幼稚的玩笑,一旦得手,就会把着那根愚蠢之极的长枪得意的笑。何俊宏始终都不明白,他为什么死都要带着那根长枪,即使去钻林子都一样。他曾说过他的梦想是做禁军金甲枪兵,站在王宫高高的台阶上,穿着金光闪闪的盔甲,握着银色的长枪,所有的王公贵族经过面前的时候都要毕恭毕敬……连梦想都这么愚蠢。

赫驴子不知道何俊宏在想什么,他还在笑。就在他那胡子拉茬的笑脸后面,何俊宏看到那两个军官一脸不屑的样子。

这次出行,有的瞧了。

他们这些斥候出动的正式目的,是为了去林子里看看那些东瀛杂碎们在干什么,有没有积蓄兵力,有没有撤退,有没有都变成青蛙。这些东西,他们根本不关心。他们关心的,只是能不能活着回来。其实对于他们生命威胁最大的是自己的军官。上次巡逻就是安副将带队,队长就被他逼着半夜去找水,一直到天亮都没回来。结果,那个混蛋又不让他们多等,一清早就开拔了。要不是他身边那个高大的头领罩着,估计兄弟们早就把他割碎了喂野狗了。这次是那俩军官,看上去白白净净的,不像有什么本事。看来这回大概能全队返回了——只要东瀛人不捣乱的话。

一进了林子,光线马上暗了下来,四周也静悄悄的,连个鸟叫的声音都没有。都说东瀛人不爱杀生,国内国王和贵族甚至都不吃肉,鬼才知道呢。这样的野地,吃的也不好找,说不定他们每天就射鸟吃呢。雷胖子又在唱歌了,他是害怕。他一害怕就会唱歌,大家都知道。不过在打起仗来的时候他也唱,那时候倒是越唱劲头越足,跟疯了一样。上次给广信军骑兵解围的时候,他一路高歌,杀得满脸是血,何俊宏就在他身后,生怕他以后永远就这么疯下去——如果还有以后的话。赫驴子听得烦了,就用长枪杆子戳他。雷胖子就一路跳着躲闪,嘴里却不停。

幽暗寂静的林中,回荡着他嘶哑破碎的歌声,显得说不出的压抑。

走了约莫三四里路,许鹏示意大家停下来。他们都明白是怎么回事,再往前走——多半就要遇到东瀛人的游哨或是忍者了。

游哨还好说,忍者可是极其难缠的家伙。

这一带其实处在战线最前端,西靠石崖,北边是后方一路修来的粮道,南面和东面都是无边无际的森林,那些有如鬼魅的东西们就藏在里面。他们巡逻是出南门进林子,走上一段然后往西拐,再走,再往南拐,最后差不多从东门回来。一路大概要两天时间。不过也说不准,那次安副将带队,一直往南了走十几里,钻到林子深处,何俊宏估摸着差不多都能找到东瀛军前锋了。那一次一直走了五天才回来,连队长一共丢了三个人。说是丢了,大家心里都清楚,一定不会有命在了。

其实何俊宏一直觉得,只要他们一进林子,东瀛军的游哨肯定就发现他们了,敌人一路默默跟踪他们,其实是想看看他们到底想干啥。要只是擦林子边溜个弯,就不理他们,要是想深入,估计就得动真格的了。而他们十几个人,真还不够对方玩的。

看来队长许鹏的意思是要在此打住,就要右拐了。

不过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那两个军官交换了一下眼色,其中一个走到许鹏跟前,黑着脸问道,“怎么了?怎么不走了?”

许鹏淡淡的回答,“差不多该往东了,再往里就危险了。”

“危险?笑话!怕危险就不要来!”那军官声色俱厉的呵斥。

“大人,这里可不是帝都,不是你们过家家的地方,要掉脑袋的。”许鹏的弟弟许峰斜靠在一棵歪歪扭扭的松树上,他总是懒到说话都不舍得大声。

那军官哼了一声,忽然从腰间解下一把短弓,弓弦响处,利刃破风,所有人都蓦然警觉,握紧了手中的兵器。

再看许峰那边,三只短箭堪堪钉在他头顶和脖颈两旁,余力未消,尤自嗡嗡作响。许峰此时脑袋几乎被卡死,动弹不得,可是却一点也不慌张,反倒面带微笑,赞许的拍两下巴掌,“好箭法,好箭法。”

那军官看到许峰居然不怕,也有些意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倒是身后另一个军官走上来圆场,“陈校尉是禁军中有名的神箭,春试弓马鹏翼五营的魁首,有他在,大家尽可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