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判和把戏

“何谓江湖？”

“天下之大，人情世故，谓之江湖。”

“何谓庙堂？”

“君君臣臣，上令下行，谓之庙堂。”

“既如此，是庙堂居高，还是江湖在上？”

“江湖为水，庙堂为舟，并无高下之分。为政者不欺，持武者不乱，两者泾渭分明，方为太平。”

“那么你一个江湖人，挟持我南华皇长子，败坏两国和谐，搅动南华内政，这难道不是乱禁之举？”

“我可去你大爷的吧！”

秦北望心平气和地骂了一句娘，微笑着将桌上的两枚茶盏再度斟满，淡淡地说道：“人，是我送到南华的，这不假。但林非这小子可不是我从长安捞出来的，你们南华只要不介意继续做梁国的一条狗，大可以将他送回去，我秦北望保证不插手。”

“说得好听，那么请问，殿下现在何处？”江波总督吴方的语气同样风轻云淡，一边饮着粗茶一边缓缓问道。

老实说，当这位封疆大吏亲自破窗而入时，秦北望很是吃了一惊。在他与林非的预想中，武昌城内必然会有南华朝廷豢养的高手鹰犬，但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这位江波总督本人居然就有着极为不弱的武道修为。

两人的交手只发生在一瞬之间。秦北望出了三刀，一刀架住了吴方的掌势，一刀划破了官服的袍袖，最后一刀却没有丝毫建树，只是将对方逼出了客栈。而吴方则出了三掌，一掌破窗，一掌挡刀，最后一掌拍在秦北望胸腹间，只是因为秦北望的第三刀从中作梗，所以没能一击致命。

但是这场闪电般的交锋到头来，还是秦北望吃了一个闷亏，这让秦北望在诧异之余忍不住暗骂林非那小子不靠谱的情报。什么“北苏南吴”？但就个人武力而言，眼前的这位总督大人就要比北方的那位老将军强出一大截了。虽然还没到秦北望不能应付的地步，但要是一言不合打起来，身处敌阵当中的秦北望少不得吃上一个大亏。

而问题就在于，秦北望之所以独自一人留下来，可不是为了见识一下武昌城的雄厚军力的，而是要跟这位总督大人讲一讲道理。

“这在下就不知道了。”听见这位深藏不露的吴大人终于问到了正题，秦北望立马放松下来回归本性，两手一摊就成了地痞无赖，“先前说过，我呢，只是受前辈之托，将你们的皇长子殿下送回南华，至于在这之后他想去哪里，跟在下可就没关系了。”

“那你为什么还留在南华？”吴方对于秦北望的无赖做派丝毫不怒，也不知是养气功夫深厚还是真的不在乎这些破事。

“江南风景优美，气候怡人，在下流连忘返，行不行？”秦北望干脆把无赖进行到底，“吴大人想必也知道我的事情。在下如今进不得梁国国境，又不想去蛮荒之地忍饥挨饿，所以就只好借贵宝地避避风头了。一不扰民二不犯法，在下难道待不得？”

“你就不怕本官将你拿下送去梁国？最近我们与那些北方人的关系可算不得太好，若是能用你换些好处，想来也不错。”吴方微笑道。

“悉听尊便，但在下一定会反抗的。”秦北望十分认真地说着废话，“难道吴大人真的认为凭在下就可以平复梁国关系的地步？若是如此，我倒是想问问到底是吴大人太过幼稚，还是太过高看在下了。”

吴方皱了皱眉头，并没有理会秦北望的讽刺和言下之意，只是避重就轻道：“与梁国皇子一样的悬赏金额，这让本官不得不高看你一眼。”

“那是因为我坏了那位皇子殿下夺位的大事，顺便也坏了梁国皇帝帮助自己的小儿子上位的大事，所以才会被如此悬赏。”当看到吴方皱眉的那一刻起，秦北望就知道对方已经上套了。他开始庆幸，林非那小子的策略似乎也不是完全不靠谱，这位吴大人不仅喜欢讲道理，而且也是忠于南华的。

“吴大人还是不要太乐观了，梁国要起兵攻打南华只是早晚的事情，有句老话说得好嘛，叫没人愿意让别人睡在自己床上。”

“那叫‘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吴方的语气中终于带上了几分怒气，“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什么，取决于吴大人想听什么。”秦北望漫不经心道，“你们的三皇子殿下背后是隐藏在巴蜀的梁国皇子，长公主背后是中毒将死的老皇帝，皇长子殿下背后谁也没有。我现在想知道的是，吴大人将会如何选择？”

巴蜀，梁国皇子，中毒。这三个足以在南华掀起巨大风浪的词汇被秦北望随口便抛了出来，丢在了总督大人的眼前，这让一生终于南华忠于老皇帝的吴方霍然起身，惊怒交加之下几欲动手。

但秦北望只是坐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他死死地盯着吴方的双眼，轻声说道：“老皇帝不死，南华就不会大乱，梁国就不会起兵，但这又能撑多久？若是长公主继位，在下虽不知道这位公主殿下有多少雄才大略，但江南民心必定大乱，南华有时间去平复民意吗？若是三皇子继位，那这场仗就不用打了，皇帝本人都他娘的是敌国的傀儡！吴大人作为重臣忠臣能臣，难道会容许这种事情发生？”

秦北望低头呷了一口茶水，并没有松开茶杯，淡淡地说道：“实不相瞒，皇长子殿下已经于昨夜登船赶赴金陵。是救国于危难，还是随波而逐流，言尽于此，吴大人好生思量。”

吴方此时已经运起浑厚真气，衣袖尚有刀痕的官袍无风自动，将窗外飘入的雨丝纷纷弹开，似乎随时都有可能一掌拍在秦北望头顶之上。

但整整过去了一盏茶时间，这一掌依旧没有落下来。

这位江波总督大人没有再度落座，站起身走向了客房的门口，临走时留下一句：“我明日便启程进京，但你也要与我同去。若是你今日所说有一丝不妥......你懂了吗？”

秦北望微笑着目送总督大人离去，“悉听尊便，慢走不送。”

等到确认吴方带兵离开之后，秦北望才猛然起身，若水之法不再收敛全数放开，感受到楼内再无动静。这才转出门去，跑到走廊另一头的客房中，一把拽开了房内最大的立柜。

刀光扑面而来，却被秦北望轻而易举一把夺下。他看着立柜中那个满身大汗的狼狈公子哥，提着自己送给对方防身用的弯刀大声喝骂道：“姓林的，老子拿自己的命来保你的命，你还打算砍了我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