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二章 鱼大队长的把柄 1
作者:0润如酥0      更新:2019-09-02 08:00      字数:4290

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是温暖而又耀眼的余晖,从床正对面那扇打开的窗户里投射进来,一道道的弧线淡而长,漂浮着无数细小尘埃。有那么一瞬间,她错觉自己还停留在童年的某个梦境里。

有个人逆光站在窗边,白衣胜雪,发梢被夕阳染色带了点闪闪烁烁的金红。

肩上的伤已经不疼了,赵锵锵支起手臂想起来坐坐,才刚一动,窗前站着的人就迅速转身,匆匆走了过来。

他扶着她坐起来:“刚醒就乱动?”

赵锵锵没应,目光落在他的手上。

依然挺瘦的,但白皙而修长,宽大又温暖。

一时就有些发怔:“小白,你长大了啊。”

手的动作顿了顿,许少白在赵锵锵的额头试了试温度,笑着说:“不烧了啊,难不成是睡傻了?”

“我发烧?”

“嗯,足足烧了一天一夜,今天早上才退。”

赵锵锵诧异:“我怎么可能会发烧,小白,从小到大我都很皮实啊。你忘了我是扛打小能手了?你就数数我挨揍的次数,数得清吗,数不清吧,那你说,哪次被人揍完我病过?别说发烧不舒服什么的,我连哼都没哼过一声吧。”

“可能……”许少白哭笑不得,她这是什么表情?难不成挨揍次数多还是一件很值得骄傲的事情?再者说了,虽说从小她的恢复能力就非同一般,但装哭卖惨这种戏码她也是次次都不落下的好吧。

他的眼前浮现出小小只的赵锵锵,右边眼睛挂着一只巨大的乌青,抱着膝盖坐在沙地里哼哼唧唧。

-好可怜啊,盾牌舍身护主,主人却不背她回家。

-你被打的不是脸吗?

-重要吗?!

-不重要吗,那换一个,不是你先动的手吗?

-可他先动的嘴!

-他骂我两句我能少块肉?

-你不能,我能!

许少白的一颗心忽然软了软:“可能……可能是小妖怪退化了吧。”

退化?

“那就是说,如果有一天彻底退化完了,那我也会死吗?”

看她那副认真的模样,许少白有点懵:“什么‘彻底退化完’?跟你说笑呢,你也就是每次的运气比别人好一点,还真以为自己是不死之身啊。”

赵锵锵摇头:“你想啊,我那时候……”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神躲闪了一下,又说,“我是说我小时候家里起过一场大火,所有人都烧没了,就我还活着,我觉得,可能我真的不……不容易死。”

许少白听出来她原先想说的是两个多月前的那件事,他没点破,只是语气变得有些冷淡:“怎么,难道你真的希望跟妖怪一样拥有不死之身?”

“不是……”

有一股凛冽之气在许少白的眼中一闪而逝,他打断道:“生老病死是人生常态,你如果真的死不了,那我倒是要怀疑一下是不是有人在你身上动过什么手脚了。”

姜岫就是在这时候推门进来的,看见许少白反常的眼神,他的眉头微微一皱,随后立刻换上一副寻常的模样端着药碗走了过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赵锵锵接过药碗,朝姜岫笑了笑,又摇头继续说,“我是担心……如果有一天我也会死的话,那我……”

“你什么?”

她的声音低下去:“那我就做不了你的盾了啊。”

许少白愣住。

片刻之后抬手在她的头发轻轻揉了揉:“看来真是睡糊涂了,你先别忙着惋惜你的超能力,我这儿刚好有个对口的礼物要给你,你等一下。”

许少白说完,身形几乎是有些飘摇地走出了赵锵锵的房间。

姜岫盯着赵锵锵喝药,半晌问了句:“你不觉得,你这个朋友对你的态度……有点不对劲吗?”

赵锵锵咕噜咕噜往喉咙里灌药,时不时吧唧嘴喊一声“好苦”,听见姜岫问就含含糊糊地答:

“哪儿不对劲?人家可喜欢我了。”

姜岫白她一眼:“智障吧你,我怎么看见那小子眼睛里藏着刀呢!”

赵锵锵把喝空的碗推给他,没好气地说:“我看是你眼睛里藏刀吧,滚滚滚,看见你我脑壳疼。”

真是猪油蒙了心!听不懂人话!

姜岫说:“人丑脑子蠢,以后别跑我这儿来哭!”

赵锵锵直接朝他啐了一口唾沫星子。

姜岫大惊失色,慌不择路地躲,恨不能直接跳到房梁上去。赵锵锵就在一旁没心没肺地咧嘴大

笑,笑着笑着又渐渐沉默下来,内心深处的某个角落慢慢滋生出某种不安,看不清又抓不住,像条冰凉凉的小蛇。

“……”

“怎么了你,发什么呆?”

赵锵锵的脑门冷不防被姜岫敲了一记,疼得她直龇牙,火一上头窜起来就往前挠,宽松的袖子擦着架子床的栏杆过,呲啦划开了一道破口。

许少白刚好回来,姜岫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指着赵锵锵对他说:“能管管吗,太野蛮,又扯坏一件衣服。”

赵锵锵鼻子哼气:“我补好行吧!”

姜岫讥笑:“你补?你拿针?”

赵锵锵:“怎么了?!”

许少白也笑,坐到她床边,配合姜岫拆她的台:“从小手工就不行,拿针三分钟,满手血窟窿。”

赵锵锵看着袖子上的破口发愣。

小白他……

其实一直都知道自己的手工活很糟糕。

那为什么……

许少白把手里捏的东西递给她:“那个阿茶给你的。”

她恢复镇定:“弹珠?”

溜圆的透明玻璃球,里头还镶了一点红,不是弹珠还能是啥?

赵锵锵挺嫌弃:“什么啊,送颗弹珠给我。”放手掌上滚了滚,又说:“好歹送一套吧,没事还能组个游戏。”

许少白轻轻咳了声,想起那天匡寻把珠子递过来的时候,他自己也是一脸诧异,只不过他比赵锵锵克制得多,好歹把“弹珠”两字咽回了肚子。

毕竟,他还是保有基本的常识——这里的人应该是不玩弹珠的……

“这东西不是弹珠。阿茶说她不方便一直跟在你身边等你想出愿望,所以先给你这个珠子,如果你想好了许什么愿,或者到了什么十万火急的紧要关头,就把珠子在手心里用力捏碎,那她就知道了,就会让匡寻马上过来找你。”

赵锵锵消化了一番他的意思,拿起珠子细细端详了片刻,有些怀疑地说:“哦……这么高级,还是个远程通讯系统。”

她还有个疑问:“如果真的发生了十万火急的事,我也捏碎了珠子,然后阿茶也感应到了,可既然是十万火急,她又怎么能保证匡寻会第一时间赶到我们身边?他们也不一定就在附近啊。”

许少白说:“也替你问了,那个叫匡寻的人是这么说的。”

那就看命了啊,如果命好,正好我离她近,那就来得及,若是命不好,轮到她快死的那一刻,我

却在千里之外,倒也不必太过伤感,我必然会在之后给她收尸,争取,收拾齐全了再下葬。

赵锵锵愕然愣了半晌,半天骂出句:“他大爷的,这么不靠谱。”

正愤愤不平,外头突然有人高声问。

“是醒了吗?醒了是不是?”

许少白还会没来得及回应,门就被推开,外头有人嚷嚷着冲进来。

首当其冲的是毛豆,眼泪鼻涕一大把嚎啕大哭的可怜样儿,冲到赵锵锵身边就嘴巴一闭嗓子一收,轻手轻脚爬上床两眼发直地盯着赵锵锵的左肩,默不作声地继续啪嗒啪嗒掉眼泪。

赵锵锵好笑又感动,伸出右手拍拍毛豆脑袋:“没出息,一个男子汉一天到晚哭鼻子。”毛豆听了也不顶嘴,低着头又开始吸溜吸溜地吸鼻涕憋哭。赵锵锵被他逗乐,在那毛脑袋上又轻轻拍了拍。

跟进来的鱼昆见赵锵锵当自己是空气,急了,嗓门大到震耳欲聋:“醒了是吧,醒了就赶紧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这小哥老子都追着问他一整天了,他爷爷的腿儿!八棍子打不出一个

屁。”

“你特么说话才像放屁!”赵锵锵没好气,“没喝酒比喝酒嗓门还大,那天真该多给你几棍子,省的现在吵得我头疼。”

毛豆闻言一跃而起,跳上鱼昆的脖子张嘴就咬,边咬边嚎:“害我将将受伤害我将将头疼,特喵的我咬死你!”

场面一时陷入混乱,鱼昆跳着脚想把脖子上的生物拽下来又怕劲太大把他弄疼,他的本意只是想弄清楚那晚事情的真相,一个十五人的小队怎么一眨眼就全军覆没了呢?

是“守护者”的人做的?不应该啊,他当晚就跑回神庙确认过尸体,除了信使和蓝袍的人数他事先不太确定,所有的护卫、使者、主管,包括见习掌事官在内明明一个不落都死绝了啊。

那到底是谁杀了他们?

难不成还是信使和蓝袍?

不可能,信使不过是手无寸铁的普通百姓。再说蓝袍……蓝袍要有这本事还能甘心做蓝袍?

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之前他追着许少白问,可这个许少白虽然看着脾气好,却死活就是不肯吐一个字。问急了,他直接甩头就走。

这是什么意思啊?!还能不能好好交流了?!他气得没法子,举起拳头想揍人,却又在姜岫看似轻飘飘的一个眼神里硬生生的收回了手。

因为姜岫的美貌而心软吗?怎么可能啊,他疯了吗!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更何况是这种剧毒的蛇蝎美人。

那晚,之后他醒过来,摸着自个儿的后脑勺还没缓过神来呢,却只见姜岫提着一条极其眼熟的裤子走到自己跟前,指着□□中间那一大摊水渍,轻描淡写地说:“鱼大队长,你这被一个年轻小姑娘一棍子打出来的尿,骚味儿还挺重的呢。我这人吧,平时不爱给别人洗衣服,更别说是给一个成年男人洗尿布……哦不,是尿湿了的裤子。要不,我这就拿去丢了?不然让你那帮兄弟看见了那得多丢人啊,哦……还是说咱们鱼大队长其实无所谓,丢得起这人?……啊,什么?没有小姑娘拿棍子打你?是你自己摔的?麻姑,快去给鱼大队长找条替换的裤子,堂堂战神,光穿个红裤衩算怎么回事。”

他爷爷的腿儿!这不是红裤衩!是褐色!褐色好嘛!

心如蛇蝎,真正是心如蛇蝎!

所以现在他在蛇蝎美人姜岫面前,就特么成了这么一副憋屈的孙子模样。

毛豆终于被姜岫劝下来,一下地就又忠诚的趴回赵锵锵的床头,跟小奶狗似的。

鱼昆没办法,委曲求全的放低姿态:“赵大小姐,你就行行好开个恩,告诉我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成不?”

赵锵锵冷哼:“我为什么要行好开恩,你们海斯帕怎么不行好开恩,你们不是格杀勿论寸草不留吗?那我也一个字都不告诉你,一毛不拔。”

许少白轻咳两声,提醒道:“这个成语用得不是特别妥当。”

赵锵锵别过脸:“反正我不说。”

鱼昆的语气更软了一些,接近讨好:“许小兄弟这不是好好的嘛。”

“那是因为运气好,没落到你们手里,要不然呢……”她回过头,眼神复杂,语气阴沉:“你们海斯帕军多能耐啊,想判谁有罪就判谁有罪,想杀了谁不过大刀一挥,反正什么都是你们说了算,比天皇老子还牛。这是当兵吗?这是起义军吗?你们起的是哪门子的义啊!我看你们是要上天!”

鱼昆脸色一暗,踌躇了好一会儿没说话,再开口时声音低得仿佛是从嗓子眼里憋出来的:“其实我也不赞成那样。”

“你不赞成?我那天听你说‘一根毛也不留’的时候可不是什么‘不赞成’的语气。”

“我是杀过人,也不否认可能……错杀过无辜的人,可那是命令,我是军人,军人的第一职责就是‘无条件服从命令’,我不能质疑更不能不遵从。”

“这他妈是什么愚蠢的职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