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变成了死亡男孩的六只胳膊的妖怪说完我们一个逃不掉这句话以后就死了，他那怨毒的遗言在河道中回荡，说不出的阴森恐怖。

鬼影又摘下我面具吸了几口然后戴回我脸上，我猜测这个我看起来是面具的东西大概是氧气罩。我把面具戴到鬼影脸上——这时候我才意识到鬼影跟我差不多高——然后对他说：“我已经中招了，要是你也中了就麻烦了。”

他看着我，不发一语，然后一把把我抱了起来，一跃就跳到了石壁上。我听他轻轻“哇哦”了一声，忙问他怎么了。

“大概碰见了死亡军团吧。”鬼影一边说，一边如猿猴一般敏捷的在光滑的石壁上攀登。我还没琢磨出他这句话什么意思，他就低下头将唇贴了上来，给我渡了一口氧气——说实话这让人心理压力挺大的，在我看来他现在是一张面具鬼脸，偏偏那张面具还说不出的诡诞恐怖。

接着他擀面杖一挥，将一条舌头打了回去。我余光一瞥，就看见“神威”如同一只青蛙一样趴在紫色迷雾中，一条猩红细长的长舌头从他嘴里耷拉下来。这实在太伤眼睛了，但我也不敢开枪——我害怕这也是我看见的幻影——只好紧紧抱住鬼影。

然后我听见了河水上涌的声音，低头一看，只见无数只鱼虾从紫色迷雾下面跳上来，直直扑向我们。鬼影他在对付“神威”的纠缠，我一想，就拿枪朝那些鱼虾射过去，我不知道这些东西是什么，也不知道有没有射中，就尽量阻挡住它们的来势。只是它们的数量实在太多了，如同蝗虫过境一般，一只击落了一只又跳上来。

突然鬼影翻了一个跟头，直接跃到岸上。然后他再次高高跳起，擀面杖直接将扑过来的“神威”的脑袋砸向地面，只听一声巨响，山石裂开，河岸被他砸掉一大块去，滚落的石头正好将扑上来的鱼虾一起砸了下去，而“神威”也被砸了下去，他如同一只青蛙一样攀附在石壁上。也不知道刚才鬼影砸中的是什么东西，总之现在我眼里的“神威”，他的头发都没了，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脑壳。

“原来真的没有脸啊。”鬼影说。然后他带着我离开了岸边。

——————

我看着阴郁的天空，昏暗的月亮，苍翠的绿树、棕褐的土地甚至扑过来的丧尸，一种亲切感和劫后余生感油然而生。虽然现在我的幻觉症还没好——这让我不得不用绳子把我的手和鬼影的爪子绑在一起防止我再认错人，虽然我们的交通工具和搜刮的物资都没了，虽然我们的小朋友野原新之助不见了。

“我把他扔到一棵树上才下去找你的。”鬼影说。现在我们俩正坐在树枝上，邻居是一窝叽叽喳喳乱叫的雏鸟。

“说起来，当时我被你扔到岸上，本来已经站稳了的，却感觉有一个人在后面推了我一把，这样我才掉下去的。”我对他说。

“你是说雾里有第四个人？”

“也不一定是人。”我看着自己的手，心情沮丧，老实说在找了附近一圈以后，我对能找到新之助这事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看了一会儿手，又说，“对了，你到河底看到的是什么？”

鬼影露出嘲讽的笑容：“你是想问你是在和什么家伙调情吗？”

我脸一红，大声道：“我只是把他当成我的熟人了，至少在我看来他就是他！”

鬼影轻松道：“你不用这么激动，即使你和那家伙真的亲上了，我也不会笑你的。”

我斜睨着他：“那你脸上是什么？”

鬼影道：“我想那只是你的幻觉。”

我拿出手机对他拍了一张照片，明明这般看手机屏显示的还是鬼影，但咔嚓一声，闪光灯一闪，手机屏显现的照片上的人像，粉发雪肤，冰蓝色的眼睛淡淡看着我，真的是神威啊。

我指着照片，痛心疾首道：“你看你这笑容，你怎么能说你没在笑我！”

神威愉快道：“我这明明是和善的可以去扶老奶奶过马路的标准笑容啊。”

我叹服的看着他，不由对他睁眼说瞎话的能力竖起大拇指。不过想想他现在在我眼里不过是一条面具鬼影，即使脸红我也看不见。我不由伸手，在他头顶上方摸索着。

神威原本眯成一条线的眼睛顿时睁开，问道：“你在做什么？”

“这是你的呆毛吗？”我指着他脑袋正中的一片虚空。

他一怔，然后点头。

我开心道：“我好像摸到了耶。”

神威挠了挠脸颊，问道：“你看我是什么样子？”

我笑道：“你先给我讲讲你在河底看到的。”

神威道：“我看见你的时候，你正牵着一只像蜘蛛一样六只胳膊爬行、身体却是秃顶老头的家伙在河道悠闲散步。”——我想我现在脸色一定很难看，因为这家伙停顿了一下，然后声音里带着点笑意的继续说——“我本来还以为你是帮助孤寡老人呢，没想到你们两个就抱在一起，然后你还……”他的话没说完，因为我捂住了他的嘴。

“求别说。”我一脸悔恨的说。

神威继续道：“然后我就看见你拿枪指着我，一脸恐惧的表情。所以你到底把我看成什么了？”

“就那个带着面具的半人半鬼的东西啊。”我说。

他沉默了一会儿：“咱们刚才出来的时候又遇见它了。”

“啊，哈哈哈，是呢，最后被你一擀面杖……不一伞给揍下去了是吧。”

“擀面杖？”

我尴尬的笑着。

他看起来突然领悟到什么：“你眼里的面具男不会是我的样子吧？”

我默默点头。

他好奇道：“那后来我把它的面具砸烂了……”

“啊我看起来就是你变成秃头了。”

“它的面具没了为什么是我的头发没了？”他看起来十分在意这点。

“大概是，它的面具对它很很重要，你的头发对你也很重要……”我胡乱说了一通，没想到神威却点头，一副十分认同我的话的样子。

这家伙没想到……还挺爱美的嘛。

然后我接着问：“那你之后说的死亡军团是什么？”

“那个六条胳膊的老头死了以后，河道的地面伸出来很多只手。接着很多奇怪的尸体就从地底下钻出来了。你后来用枪打的就是这些东西。”

“奇怪东西？”

“小狗小猫，青蛙鲤鱼之类的。”他不以为然的说，“只是和那老头一样，是变异品种。”顿了一顿，又说，“它们都是可以被打死的，只有那只面具男，除了面具和舌头以外，完全打不到啊。”

我们两个又说了会儿话，也讨论不出面具鬼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来，此时明月高挂，夜深露重，便各自睡了。到了后半夜我被夜风冻醒，可惜没法两个人睡在一根树枝上，不然倒可以抱成一团取暖。我将身体缩成一团，头枕着树干，脚下丧尸在草丛中行走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间或一只猫头鹰从树林里飞过，风吹过叶子，开到荼蘼落下的花瓣砸中一只路过的蟋蟀。

我把手机打开，看了一会儿相册里的照片，心里无限感伤。我尝试着拨了一下约翰的手机号，当然是打不通的了。又尝试着打了打家里的电话，依然是无用功。

“约翰，你这家伙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我啊！”我把脸埋在胳膊里，默默的哭泣起来。这里比夜城还要危险，却没有夜城能带给人的那些快乐。我好想念夜城，甚至开始想念我的养父母了。

我哭着哭着，就感觉脑袋上被一个东西砸了一下，我一把抓住那东西，原来是个树叶揉成的球。我抬头，就见对面树枝上的神威转过头来，对我说：“很吵啊。”

他现在在我眼里倒恢复成原本的模样了，这张脸孔看着可亲切多了。我把那团已经散架的树叶球扔了回去，隔着漫天飞舞的树叶说：“注孤生啊你，看见可爱美丽的少女哭泣居然不来安慰还用树叶砸人！”

神威懒洋洋一偏头，避过我扔过去的树叶：“那么爱哭鬼小姐，你因为什么哭鼻子？”

“鼻子痒痒。”我冲他做了个鬼脸，继续把头埋在臂弯里。

然后他探过身来用食指戳我：“来讲讲嘛，我来安慰你啊。”

我无语的看着他：“喂，我的伤心事不是你用来解闷的下酒菜啊！”

他微笑说：“我可是真心诚意的打算安慰你的。”

信你才怪哟！我看着他：“既然你也睡不着，咱们一人讲自己一件事怎么样？”

见他点头，我清了清嗓子，然后说：“讲什么呢，要不然我给你讲讲我怎么到夜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