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心若泣血,安能活乎
作者:穆然客      更新:2019-09-03 12:52      字数:4008

东光公主一行人已到饶乐都督府,暂时休息一日,明日成婚。

东光公主已经不再哭泣了,这一路泪水已经流干了,再无泪水可流了。

李鲁苏为体恤东光公主长途跋涉,远离故土,故以汉族婚嫁习俗成婚。

部众皆喜,东光公主的婀娜身姿更甚于固安公主,连连恭喜吾主好福气。

喜宴之上,部众皆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李鲁苏更是与手下重臣称兄道弟,推杯换盏。奚部与契丹同为鲜卑宇文部的一支,皆是游牧民族,畋鱼以食,毛皮以衣,马逐水草,人仰湩酪,自唐朝设都督府后,有所改观。

李鲁苏有些醉了,推了门进去,见新娘子坐在喜床上,披着红盖头。一双玉臂微颤,李鲁苏心想新娘子恐是远嫁他乡,有些害怕,便和颜悦色道:“娘子,不必害怕,夫君会疼你爱你一辈子。”

李鲁苏掀了红盖头,新娘子两眼红肿,手里攥着金剪刀向李鲁苏刺来。李鲁苏一个反手便扣住了新娘子的手,将金剪刀夺了下来。

“娘子,这是何故。”

新娘子哇一声哭了出来,哭得稀里哗啦的。若不是喜宴之上众人喝得酩酊大醉,恐怕要听见这哭声来问个明白。

东光公主握着金剪刀缩在床榻,李鲁苏不敢靠近,恐又惊了新娘子做出那等傻事。

这一夜李鲁苏在书房过了一夜,第二天,可突于来访,带来了贺礼。但李鲁苏不喜欢这个,此人身上戾气太重。李鲁苏便应付了一番,也没再留他,可突于见李鲁苏无心接待与他,心中暗暗生出一股闷气。

自从东光公主驾到奚部,神情黯淡,李鲁苏原以为东光公主思念家乡,故日渐憔悴。

可后来他却不这么想了,东光公主眼中有一丝哀伤乃至绝望,那是一个伤情之人的眼神。于是李鲁苏便派人回长安打听,东光公主是否有心仪之人。

长安王家,王阳眼看着日渐消瘦,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家中长辈无奈,却不知缘由。请了大夫诊治,大夫说这是心病,他无能为力。

有一日王家来了一位和尚,说是能治大少爷的心病。王老爷心中欣喜,可转念一想这又是何等飘渺之事,连家中人都不知阳儿心病为何,他怎知,莫非他有神通。于是以礼待之,请进家中。

和尚来到王阳房间,看了一眼,便让其他人出去,不得打扰。

和尚敲起木鱼,口中喃喃。王阳呆滞无神,坐在床榻,一直无语。

“这位施主,心去了何处,又归了何方。”

王阳没有反应,和尚便继续说道:“若今生你可再见到她,你会如何?”

王阳从床上跳了下来,两眼蒙泪,“我再也不会放手,再也不会放她离开。”

“榆木疙瘩。”和尚拿起木鱼在王阳脑门上敲了一下,王阳喊了一声疼,抬头一看,和尚已经不见了。

王阳急得推开门,口中喊着大师,却未见和尚声音。王老爷和王夫人见儿子这般疯癫,心中更是不忍。

王阳问父母可有看到一个和尚出来,王老爷和王夫人愕然,和尚进了儿子房中便没有出来。如今四处找了,却不见和尚身影,竟是这般凭空消失了。这和尚必是有大神通之人,可惜就这样错失了。

自与和尚见了一遭后,王阳身体有些起色,不如之前那般了无生气。

王阳在外游走,身边未带随从,只是觉得有他们在不自在。

王阳站在一棵桃树下,可桃花早已落尽。面前是一处池塘,清澈见底,小小鱼儿玩得开心。王阳脚一扭,身子便向池塘扑去。

“好险。”王阳感觉身后有一股力量把自己往后扯,有人抓着他的衣领,提了回去。王阳一转身,看到那人,便扑通跪下,“大师,请帮帮我。”

是那日在房中消失的和尚,如今他再次现身,莫不是为了王阳而来。

“起来吧。”

“多谢大师成全。”

“如此你已经谢上了,也罢,总是欠了他人恩情。今生报在你身上也未尝不可,他们自己的缘分自有天定,贫僧不宜牵扯其中啊。能否看破,便要看他们能否放下执念。”

“大师,您在说什么。”

“贫僧多言了。”

王阳殷切如丝,明白眼前这位大师有大神通,若能助自己那再见秀儿指日可待,于是王阳对这位出家人更是恭敬,不敢有丝毫失礼之处。

王阳请和尚到一处雅居,说起来这是王家的产业,在长安的一处别院。别院里风景秀丽,如山水墨画般素雅别致,很有味道。

王阳奉上香茗,揖手求教。和尚推算了一番,眉头一皱,最后慢慢舒缓,口中念叨:也罢,也罢……

“王大少爷,你可愿意拜我为师?”

王阳果断跪下,连连磕头,说道:“徒儿愿意。”

“好。”

王阳奉茶,再连拜三次,礼成,和尚便算是收下王阳了。

“师父,我该不会也要做和尚吧?”

“哈哈哈,世间本虚无,有何故在意什么身份,你依旧做你的富家大少爷即可。”

王阳心中的担忧消解,又拜了一拜。

和尚偶尔会来到王家别院指导王阳武学,至于其他却只字未提。王阳自从搬到别院,身体好了许多,和尚的教导多是佛家理学,静心,笃定。

长安已成大唐最繁华的都市,穆卫初到京都便被这繁华景象吸引,穆卫本是十六岁的少年,却有一身好武艺。且穆家三代都是李鲁苏一族的家臣,自然很倚重。

不过穆卫在长安兜兜转转,却没有打听到什么,而且盘缠越来越少,在长安举目无亲的,不免有些忧虑。

因主子交代此等事需秘密查访,故穆卫到达长安后未向朝廷投拜帖,且东光公主刚下嫁奚部,奚部却派人入京难免会让人误会,徒增麻烦。

穆卫在韦府外盘桓数日,仍一无所获。奈何囊中银钱一日少于一日,到了今日已经所剩无几。手里的馍馍是他用仅剩的铜钱卖的,以后恐怕要饿肚子了。

马车呼啸而过,穆卫手中的馍馍落地,沾了一身泥。穆卫大骂,站住。马车缓缓停下,马车极其华丽,四角钉有金甲,云锦罗制成的帘布,马鞍则是长安御制车马行定制,蹄铁则是羽林军军制。

马车上之人必是不凡,如若不然,何以乘坐此等马车出行。

一个白衣少年从马车下来,俊美清秀,在穆卫眼中就算奚部最美的女子也不及他一二。倘若是个女子,势必倾倒众生。

“好漂亮的人啊。”

白衣少年作揖道歉,穆卫急忙还礼。

“这位公子,抱歉,可否伤到你。”

穆卫见眼前这人如此有礼,一直忘了该如何回话。而且此人的眼睛太过干净,竟已深深着迷。

“公子。”

“啊……我没事,”穆卫的肚子咕咕作响,穆卫捂着肚子有些羞涩,“我的馍馍掉了,现在好饿。”

“这个简单,你的馍馍是我弄掉的,自然要赔偿。”白衣少年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赔给穆卫,穆卫很少见到银锭,一般用的都是制钱。现在细看手中的银锭才发现它是这么个模样,船形,束腰,卷沿,底部铸有“田”字铭文。

“公子,实在用不了这么多,您只要给我几文钱便好,让我买个馍馍充饥。”

白衣少年似乎没有收回银锭的打算,穆卫伸出的双手被他挡了回去。

白衣少年说道:“如果公子认为太多了,那便请公子帮个忙抵了便是。”

穆卫干脆回应道:“愿意效劳。”

“我家这位把式年纪大了,勒着缰绳有些力不从心,希望公子助他一助,送我们回家。”

穆卫抱拳,说道:“小事一桩。”

白衣少年回了车里,穆卫坐上车头,很是干净利落。他自小对马匹很熟悉,驾起马车自然得心应手。

后来穆卫发现这位老把式并非白衣少年所说有些羸弱,有时竟比他还要强力,穆卫场明白了白衣少年是故意这么做的,好让他心安理得接受银锭。

马车在王家别院前停下,白衣少年从马车上下来,后面一位少女下了马车。

穆卫初见这位姑娘便惊为天人,气质出尘,超凡脱俗,有一股天然的诱惑力,让人无法自拔。呆呆地看着,不禁羞红了脸。

少女并没有理会穆卫,更没有注意到他脸上的表情,在白衣少年的领路下进了别院。

穆卫未曾离去,站在廊道,他还是把银锭递了回来。王墨不明白眼前这位少年为何如此固执,天下人都爱银子,为何他不开开心心地揣着银子走呢。

“公子,这是作甚?”

穆卫说道:“无功不受禄。”

“公子不是替吾等揽了缰绳赶了马车。”

“不,那位老伯明显是位行家,没有力不从心这么一说,所以还是请公子收回银锭。”

“如果你认为自己无功不受禄,便请公子在我家别院中当个短工,别院向来缺人,如今我大哥在此居住,更是紧缺人手。这一锭银子便当是酬劳,意下如何?”

穆卫自然欢喜,眼下盘缠用尽,自然要找个能够养活自己的地方,既然眼前这位少爷提出来了,如此极好。

“多谢公子。”

穆卫算是应承下这差事了,王墨让下人带他去熟悉府中事宜。

怀思公主见王墨来的如此之慢,心中愤懑,便生出一丝怨气。

“如此怠慢,还有没有把本公主放在眼里。”

“公主息怒,臣下知错了。”每一次见王墨大气都不敢出,怀思公主便有些生气,堂堂男子竟失了那一份骨气。

“罢了,今日是出来散心的,本公主不想被你坏了兴致,带路。”

王墨领着怀思公主来到后花园,这后花园是王墨改的,与一般花园终是不同,翠竹环绕,溪水潺潺,青石铺路,幽静雅致,更特别的是此间花草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可称得上奇异。

怀思公主的愁容有所舒展,看着奇奇怪怪的花草有些好奇。

看了许久,便有些乏了,王墨便叫人奉了茶,怀思公主抿了一小口,清香扑鼻,香气在胸膛里萦绕。

“王墨,这是什么茶,如此清香。”

“回公主,这是云雾。”

“庐山云雾,王家真是财大气粗啊。”

“公主过奖了。”

怀思公主又抿了一口,清香回味无穷。神色中却有一抹哀伤,说不出的味道。

“心若泣血,安能活乎。”

王墨听怀思公主莫名其妙说了这么一句,莫不是怀思公主有心事。很像男女情爱之事,可公主小小年纪不曾有心上人啊。

怀思公主起身离开,王墨只能跟着。

走到后院,一个飘逸身影飘然飞舞,手中长剑轻盈飘逸,灵动有余。身法奇妙,剑法洒脱,很是不凡。

“王墨,此人是谁?”

“回公主,是我大哥王阳。”

“是他,差点认不出来了,竟消瘦了许多。”

“这些时日已经好很多了,前段时间大哥瘦成了皮包骨,让家里人担心了好一阵,现在好多了。”

“为何会如此?”

“……生了一场重病,便如此了……”

“重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