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作者:拦路雨偏似雪花      更新:2019-09-06 13:05      字数:2867

自上次阿衡再见到思鸾,已经是5月份,天开始热的时候。

阿衡一个人走在放学的路上,思鸾嬉笑着,动作有些粗鲁地拍了她的肩。

这个女孩依旧美丽高雅,但却不再温柔胆怯,娇嫩荏苒。

“阿衡,带钱没,借我花花。”

她不再留着长长软软的头发,剪短了许多,人瘦了些,也黑了些。那张嘴张张合合,涂得很红,很像喝了血。她对她说话时不再温柔地敛着眉,而是挑了起来,充满了锐气。

“鸾鸾?”她不确定这是思鸾

“别喊我这个名字。”这女孩厌恶地摆了摆手,指尖,是紫得晃眼的色泽。

阿衡怔怔地看着她的手,她记得妈妈无数次地说过,鸾鸾是她生平见过的最有钢琴天赋的孩子。那双玉手天成无瑕,多一分的装饰都是亵渎。

阿衡微微敛目,尴尬开口:“这些日子,你好吗?”

思鸾挑眉笑着:“你呢?”

阿衡思揣,是说好还是说不好?犹豫了半晌,点点头,认真开口:“一般。”

思鸾嗤笑:“都过这么久了,你还跟以前一样,呆得无可救药。”

阿衡呵呵笑。

“不说了,我有急事,你兜里应该有钱吧,先借我点儿。”思鸾有些不耐烦了。

“要多少,干什么?”阿衡边扒书包边问。

“谢了!”阿衡刚掏出钱包,思鸾便一把夺过,“至于干什么,不是你该管的。当然,你也管不着。”

她扬扬手,转身,干净地离去。

之后,便未见过思鸾。

篮球联赛,学校不出意料地进了半决赛,比赛定在周日上午八点半,地点是体育馆。

思莞和杨明每天在院子里的篮球场练得热火朝天。阿衡同付秋便坐在一旁看着两人,递个毛巾扔瓶水什么的,实际的忙帮不了多少。

杨明看着坐在树荫下的两人着实嫉妒,流了汗便使坏心眼儿,捞起两人的胳膊蹭汗。阿衡总是薅出胳膊,微笑着把毛巾递给少年。但付秋可没什么风度,揪住少年的腮帮子把他往一旁摔,而后补踹两脚。

“付秋,男人是不可以这么小心眼的。”杨明龇牙咧嘴地从地上爬起身,双手撑地,汗水顺着背心向下淌。

付秋懒得搭理他,拿了毛巾扔到了少年身上,淡声说道:“擦擦吧,汗都流干了,唾沫还这么多。”他眯着眼望着篮筐,思莞还在重复不断地练习投篮。

“很好玩吗?”他觉得无法理解,整天身上黏糊糊的,一身臭汗,就为了一个不值多少钱,卖了自个儿家中的任何一件摆设都能买一麻袋的东西?

“嘁!怎么能是好玩?这是男人的荣誉,荣誉!”杨明叽里呱啦,十分激动。

付秋掏掏耳朵,不置可否。

“杨明,你准备偷懒偷到什么时候?”这厢,思莞拉长了俊脸,没好气地看着杨明。

“来了,就来了!”少年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笑着跑了过去。

传球,运球,三步上篮,投球,两个少年配合得十分默契。

“呵呵,黄金搭档。”阿衡下结论。

付秋笑了,点点头,突然有些怅惘:“你看,都多少年了,你哥和杨明好像一点也没有变化。”付秋把手比画成相机的模样,定格在两个少年欢愉流汗的面庞上。

他不经意地笑着,扭头看到了阿衡,笑颜突然有些僵硬。

这句话,是惯性,可是,又是惯性地说给谁听?

谁又能让她拥有这般强大的能力,多年以前,在僰乡小镇遥望到,两个小少年的英姿飒爽,多年以后的此刻好让她附和着说“是呀是呀没有变化”。

阿衡佯装着没有听到,没有听出这话是对思鸾所言。

难得糊涂,难为清醒。

周日的比赛,上午比完后,下午和去年的冠军学校另有一场练习赛,所以,思莞和杨明中午吃饭的时间都够呛。

阿衡和妈妈爷爷商量过后,决定做了饭中午送过去。思莞含蓄地表示自己想吃西红柿炖牛腩,杨明则嚷嚷着非葱爆小羊肉不嫁,呃,不,是不吃。

阿衡讪笑,周六便去跑菜市场,转了许久,才买齐了配菜。返家时,夕阳已经落到了红瓦之上,分外的温柔和暖。

路过小巷子时

蓦地,胡同里传来了一阵哭喊声和骂骂咧咧的声音,其中有一个声音,听起来很是耳熟。

阿衡越听越觉得熟悉得惊心,琢磨过来,拔腿就往声源处跑

跑到胡同深处,阿衡叹了口气,她比任何时候都希望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了,结果,真的看到了,思鸾。

思尔此刻缩在墙角,两个穿着流里流气、染着黄发的青年嘴里说着不干不净的话,对着她动手动脚。

“陈思鸾,你装什么正经?昨儿不是刚和我们蹦过迪吗,今儿怎么就装得不认识我们哥儿俩了?”其中一个捏住了思鸾的下巴,调笑地开口。

“滚开,我不认识你们!”思鸾抗拒着,恐惧地看着对方,哭得嗓子都快破音了。

“鸾鸾,这么晚了,怎么,不回家?”阿衡朗声,微笑地看着思鸾的方向。

两人一愣,可能没想到这么偏僻的胡同竟然会有人。

趁着两人回头的空当,思鸾猛力挣脱了桎梏,跑到了阿衡身后,颤抖着身子。

“你是谁?”两个男子恶狠狠地开口。

“我是鸾鸾的姐姐。”阿衡眉眼平静温和,握住思尔的手转向身后,对着空荡荡的巷子大喊了一声,“爸!快来,鸾鸾找到了!”

其中一个一见这阵势,心慌慌,骂骂咧咧没了兴致,招呼了另外一个匆匆离去。

等二人远去,思鸾一瞬间瘫在地上,抱着阿衡痛哭出声:“我好害怕,阿衡,我好害怕……”

“不怕不怕,没事了没事了。”阿衡软了眉眼,轻轻抱着女孩安慰着。

阿衡拍了拍女孩的背

可她抬起脸,眼泪却掉得益发凶狠:“阿衡,我想回家……”

阿衡走进爷爷的书房,有些拘谨僵硬。

“阿衡,怎么了?”老人本来在看报纸,抬头,笑了。他见不得孙女乖巧傻气的样子,着实讨喜。

“爷爷,你忙不?”阿衡小声。

“不忙。”老人摇头,猜测,“学校有什么事吗?还是你哥、付秋,杨明他们合伙欺负你了?”

阿衡摇头像拨浪鼓,心中暗叹他们仨在大人眼中还真是坏到一块儿了:“爷爷,我说,你不生气,行吗?”

老人点头,宽容慈爱地望着她。

阿衡垂了目光:“爷爷,接鸾鸾回家,好吗?”

老人愣了,空气中只有缕缕的呼吸,一片寂静。

半晌,老人才沉吟开口:“阿衡,你知道这样一来,结果是什么吗?你妈妈会为鸾鸾想得更多,而不是你;思莞会顾及着鸾鸾的感受,而忽略你……”

他的声音很威严,却带着怜惜。

阿衡轻笑,打断老人的话,温柔开口:“还有爷爷……”

老人愣了。

“爷爷担心,自己也会这样。

“爷爷很思念鸾鸾,可是却顾及我,不肯答应妈妈和思莞。

“爷爷,多爱鸾鸾一点,不是错。

“爷爷,鸾鸾很想你。”

老人叹了一口气,揉揉眉心,温了嗓音:“阿衡,你只是个小孩子,可以再任性一些。”

“爷爷,如果每个小孩都任性,大人会,很辛苦。”阿衡笑,眉眼平易。

“是啊,可是,你是陈慕新的孙女,有任性的资本。”老人沉声道,带着些微的自负与睿智。

“爷爷,这样,不公平。”尽管她清楚自己是亲生的孙女,但,不是每一个在僰镇土生土长的傻姑娘,都会痴痴妄想着自己有一天会跳上枝头变凤凰。

正如有着任性和高傲资本的陈思鸾,也不见得想过自己会一夕之间变得一无所有。

老人笑了,眼中满满的欣慰和无奈:“让思鸾回来吧。反正,这种局面不会僵持太久了。不久之后,思鸾大概会出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