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这个空档，李知县去了后堂休憩片刻，只剩下公堂之中剩余诸人面面相觑。

只见西门庆仍是不住拿眼在那“郭岳”身上梭来梭去，引得身侧其兄长怒目而视过来，西门庆见了那汉子气势汹汹的模样，也只得讪讪一笑，侧过面去。身侧的官申眼珠转来转起，似是在极力想着适当的措辞。

而公堂中央被木枷枷住的武大瘫软在地上，两眼无神。身侧手脚挂着铁链的武松面色却是比方才更为阴沉，不知此刻在想些甚么。

不多时，见李县令又自后堂之处转了出来，喝令周遭继续升堂，立在门口处的一个衙役便朝外点头示意，分开看热闹的百姓，让外面等待多时的两个村民赶着一头猪进了公堂。

那猪看上去白白胖胖，约莫有两百来斤的重量。一个村夫在前紧紧抻着套住猪头的绳索，另一个则是站在身后，不断抖动手中长杆抽打，口中还不停地“啰啰”吆喝着，那头白皮猪被人歪歪扭扭驱赶至门口，发起性子来，长嘴里哼哼哧哧地不朝前，偏头猛地一拱，竟是差点让其中一个村夫一个趔趄，差点一屁股坐地，这种前所未闻的稀奇场面让围观的人大多不禁噗嗤捂嘴暗乐。

又自那从武大郎家中搜查出来的药包之中取出十钱左右的白粉，相验是砒霜无误后，又与糠麸菜之类的剩菜残羹搅拌到一处，摆在了那头猪的面前。

白皮猪平日里本就贪嘴，此刻又见美味摆在嘴边，长嘴一拱几下便吞进肚中，少顷，只见那猪吃的正香，却见其浑身突兀不住痉挛抖动起来，只听几声惨叫便倒地身毙，几缕鲜血自眼珠，口唇处缓缓流出。

围观的人见了，心中俱是暗暗生惧。

这砒霜端的霸道毒烈！

再见身侧的衙役捏住口鼻，合力将死猪抬至另一侧早已准备好的一个大瓮之中，只待停上一日一晚便用炭火当场烧化了。

见猪尸也已准备停当，潘伊怜又自怀中取出一叠纸张，递与了离着不远处的衙役。

“至于那郁氏的来历，大人请看这张雇人契书，这张契书原是一式两份，另一份自是留在了县衙内存下。而这份契书，正是由一个开茶馆的王婆当做牙婆做保，抽了中间提成，将那郁氏雇佣到西门庆院内做使女。”

“而这上面的年月，清清楚楚地标着，满打满算，还离着三年期满还相差一年半有余！”

“契书上黑纸白字，做使女的未满期限，若是没得家人提前花钱赎出，则不得无故离开主家，只待三年期满之后才得返家。这郁氏的雇佣契书此刻不足三年，本该老老实实呆在西门庆家宅之中，做个挑水抹灰的丫鬟，也不曾被家中提前赎出，却竟然又被王婆做媒，嫁给了武大。若非提前经过了西门庆的默许同意，这婆子又惯懂做牙婆的世故弯曲，又岂能瞒了西门庆的耳目将人带走？因此，这郁氏能够嫁与武大，完全与西门庆暗中操控脱不了干系！”

“呈上来”

李知县细细读了那份契书，见上面的签名，手印，年月，归库俱是齐全，又提了县衙内的契书相看，确实无误。

此刻但见公堂门外人声鼎沸，人人俱是睁着一双好事的眼紧紧盯着这案件的走向。

而原本面无表情的武松，此时却似想到甚么，面色一变，垂在身躯两侧的双拳更是紧握，似是微微有些颤抖。

又听李县令道：“提王婆！”

西门庆见她竟是不知怎地寻出了那郁氏的契书，心中一阵暗中生恼，家中那小妾李娇娇如此不知轻重。

这小娘惯常在家撒娇撒痴，倒也生的一副好相貌，惹得他在她那处流连忘返了多时，也将家中某些杂事一并交与她来管理，却不知这小娘竟是如此粗心大意，竟然将这种贵重的物什随意放置，被人偷了空觑，却被此刻拿来，当堂做了证物，却是有些不利！待回家定要棍棒伺候，好教她吃些苦头，今后不要再如此粗心行事，搅扰了他的计划！

心下又暗暗忖着。

先不说虽李知县收了他事先的贿赂，拿他手短，但前番却因刘尚安一事也对他心存了龃龉，此刻又见那天杀的李知县竟隐隐有些学起公正廉明的苗头，与前些时日说好的好似有所不同，倒却令人暗自生疑。却不知这李县令会有几分站在他这面？

正想着，又见王婆被人颤颤巍巍地带了上来，跪在地上。

只见这婆子满脸的虚汗，偷觑了西门庆一眼，心中叫苦不迭，暗道西门大官人竟是如此不小心，这般贵重的物什也被人拿捏在手心里成了要命的把柄。

心知那契约文书上俱有自己的性命指印作证，抵赖不得，口中只得呐呐道：

“这……这却是老身记不得了，倒是那郁家诓骗说他家娘子雇佣已期满，这才放心说给武大……”

李知县见王婆伏地不敢抵赖，又扭头问那郁保四：“此事你可知晓？”

郁保四冷不防见郁氏前番的契约文书被人刻意翻了出来，却是目瞪口呆，额间冷汗直落，见知县相问，只得强行矢口否认：

“这些事却是俺爹娘一手操办的，俺也俱不知情……”

周遭百姓瞧了，纷纷低头交耳小声议论起来。

心中正待苦苦想着措辞，又听她继续说道：“既然这郁氏是西门庆特点安插进来的人，这也能够解释了为何武大郎面馆之中的馅馒头配料方子，竟是神不知鬼不觉地被狮子楼盗取，这贼正是出自自家人之手，正是那西门庆派来的郁氏所为！”

见那些个陷入狮子楼毒馒头的几个二道贩商投来张口结舌的惊诧目光，却是心中冷笑一声，这些个商贩原本可以一直过着平淡安稳的生活，却也被西门庆那厮算计进来，成为了坑陷武松的一枚强有力的证人棋子。

只是这些个棋子，俱要被她一一攻破！

转过目光，从怀中又取出一封契约文书，递给了身侧的衙役，又扔出一枚惊人的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