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莫求看着面前的雅致女子一时有些失神，自己的真正目的不便与人言明，想起了前些日子那位卜算子先生说的话，生涩说道：“看一些未看的风景，听未闻之录音。”

“公子好雅兴。”杏花主人花雨姑娘眼眸里似笑非笑，如此说着，抬起的目光却是看向静立白衣公子身后的自家那位姐妹。那女子取名恰好是妙音。

站在辛莫求身后妙音姑娘乍闻这位白衣公子提及自己芳名，眼底飘也一抹赧意，却是瞬间恢复如常，不动声色。只是怨意未尽，目光划过辛莫求的背身。黑黑的睫毛眨了眨。

“公子请。”花雨道。她将目光收回酒桌上。酒桌上菜肴丰富，有几样边陲荒僻之地少见的名物，酒杯更是出自官窖花瓷，工艺精美非凡。

辛莫求将这些一一看在眼里，眼眸深处闪过一丝怒意，面上却是不动声色，表现的极度随意自在。他端起面前那杯香气四溢的好酒，一口灌下，道：“设宴颇丰，花雨姑娘是在等人？”

花雨语气幽然，道：“这宴只是追忆往日情深姐妹，日日如此，只愿她们当中有人能够醒悟归来，我便虚席相待。重归于旧。”

“现在看来，姑娘的心意似是白费了。青楼无情，自古如是！”不知为何，辛莫求说话间竟然加重了语气。

“这里不是青楼！”花雨道。

“青楼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辛莫求微仰下颌。

“东厢不是青楼！”花雨再次说这话，语气亦变得沉重了。

身后的妙音姑娘嗔怒地看了一眼态度渐转的白衣公子，她依旧挺沉得住气，静如处子。

辛莫求掌心一拍桌面，站起身子，望向杏花楼西厢方向。花雨与妙音不解其意，但想着刚才这人言语间的无礼以及讽刺，心中微怒，故二人皆没有理他。

辛莫求淡淡道：“凉州城真是一座没有人情味的城郭。好多百姓吃不饱饭，我本以为南山道院只是摆设，而看了这么些日子，我终于明白那些道士尚有仁义之心。”辛莫求转过脸目不转睛地看身后的妙音，冷笑一声，“南山道院可比杏花楼穷多了！”

这句句带刺的话一出，妙音急了，道：“敢问公子可曾听闻过杏花楼为凉州百姓施善之举。杏花楼何曾独善其身，置民生死于不顾？”

“我当然知晓，”辛莫求冷声道：“杏花楼是为凉州城疾苦百姓捐过些许银子，倘不提圣人之教还罢，既然尔等还记得圣人之教，为何却还终日醉死迷生，为祸一方青壮，以致邪族放肆。”

花雨拾杯而立，将杯中清酒饮尽，畅然道：“凭公子任何巧言珠语，花雨今日一齐接着，千错万错，皆是花雨一人之错。他日若是凉州城内男子无能，花雨自会拼尽全力，不负圣人之教。”

辛莫求道：“若说过错，我倒是没有冤枉你。杏花楼西厢混乱污浊，你身为此间主人，未能妥善管教，致使大原边境男子欲念缠身，丧失抗敌求存之志。”

辛莫求这时突然住嘴不说了，他也不知自己来到此处本是来找人的，怎么说着说着却将这些日子积压的怒气尽皆发泄。他的脸变得通红，因气愤，也因羞恼，他还很年轻，以男女之事训斥人更是有些难以开口。但他本就是这一世的天选之人，他有对世人监管的责任。

当看到这位楚楚可人的杏花楼主人花雨已经泪眼婆娑时。辛莫求第一次发觉自己有些过分，这是他作为一名男子所应有的自觉。以往他都是将自己看作是少情寡欲的修行者。本以为天下大多数人心中还记着上一位圣人的训诫。

看来今日一席话，令他在某些心灵方面长大了些。

辛莫求怔怔望着西厢方向，花雨盯着他的侧脸，脸上泪珠清澈滴落，站在辛莫求身后的妙音姑娘对这位白衣公子没了好印象，更是对行走江湖的修行者多了三分鄙夷，用愤愤不平的眼光望着他后背。

场间三人突然陷入了长久的安静。门外的几位偷听的女子此时悄悄向各回己屋，对自家这位花雨姐姐倍感同情，更有几人为替姐姐感到委曲。

灵识突然出现一抹异样，辛莫求将体内的道心提至最敏锐处，每一丝灵力被精准控制着向楼间通道钻去，辛莫求没有发现任何拥有修为之人，心下暗自踌躇。识海中忽地一震，感应到邪力的波动，虽然几乎是微不可察的一丝丝，辛莫求却感应到了方向，正是凉州城东南角上。那里多是民房巷道，会发生何事？

自上次与卜算子战过，辛莫求感悟良多，于修行之路又进一步，对天地灵力感应之法更为精进。

白衣如龙，化白光而遁。杏花楼的东厢内二位女子互视一眼，眼中各自迷茫不解。

妙音走上前轻轻擦掉花雨眼角的清泪，劝慰道：“这公子不知何故，竟来寻事，姐姐不必理他，你替此间百姓所做之事，旁人不知，我和几位姐妹皆看在眼里，身为大原国子民，圣人之教咱们并未违背。作为修行者便来欺负人，即便生得俊些，却不当饭吃的！”

妙音堵气似的一番话竟逗得花雨笑了，脸上的泪痕渐干，冲淡了胭脂。道：“你也觉得他生得俊俏？”

妙音一听这话，顿时脸颊羞得通红。闭口不言。

就在辛莫求离去后，杏花楼西厢最大的雅阁中出现一位十五六岁的蒙面女子，对着正躺在一个富商男子怀里的艳丽倾城的女子说道：“他已经遁离东厢。”

在她匆忙进入这间屋子时，那位富商男子被瞬间化成了像石头一样的形状，怀里的妖娆女子缓缓翘起血红上唇，神态极为放荡，脸上冷笑不经意间一闪而逝，眼底有精光隐没，不知在想些什么……

蒙面女子说完消息便知趣地退出房外。屋内的男子似乎由石人变成了活人，轻薄的话语又开始传出。怀中那妖娆女子抚上他的下颌皮肤曲线，笑容灿烂如玫瑰，仿佛刚才什么事都未发生过。

街上人声鼎沸，小女孩拉着娘亲的手心的笑了。小女孩手心里多了一枚铜钱，正好可以买碗面食。小女孩的娘感激地望着已经走远的那个衣衫破旧的老人。。

卜算子佝偻着身子向邪气流窜的方向赶去。手中的檬木拐杖敲打上地面很是响亮。没有人知道这位糟糕老头儿每一步落下便会发生些精妙的变化。老人每踩下一步，脚下的泥土深处便会有深厚的灵力渗进大地，化作数十道大大小小的灵力匹练在地下四处游走，向邪气出现的方向钻去。

这些常人难以看见的灵力的源头便是老人的脚板，以脚心为起点成树根状蜿蜒在地底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