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英国的源代码整理完，已经凌晨五点了，崇远转头一看，不知何时那孩子已睡着了。他拿了一件衣服，轻轻披在她的肩上，她扑棱一下醒了，手里握着鼠标机械地划拉着。

待发现崇远站在旁边，愧疚地苦笑了一下，支支吾吾不知说什么好。崇远压了一杯咖啡递到她手上，并告诉她今天的口语课改成湖边了。

除了单词和语法学习，崇远还请了一个外教，矫正二人的发音和口语。从前上课地点约在教室和咖啡厅，二人都是分别从实验室或者教室去。

这天下午，接近上课点，两人不约而同下了楼出了实验室，当崇远得知她没有自行车正要走路去湖边时，立即提议载她去，她也没别扭，欢快地爬上了他那辆车的后座。

已是深秋，路上落满了树叶，自行车轮胎压过去，发出沙沙的响声，还带起一些紧跟着他们飞散着，二人就像行驶在一片蜿蜒的落叶之河。

到了约定地点，他们扫去长椅上的落叶，边聊天边望着湖水等待口语老师。最近太累了，看着这怡人的秋景和微波，二人心里都很感激老师能把课安排在湖边。

刚感慨完，老师却打来电话说接到一个紧急的临场翻译，下午的课取消了。

才伊桑听了非常失望，这么多天了，终于能透口气，又赶上这么好的天气和景色，可偏偏却只能回实验室去，真是失落至极，她叹了一口气站起身。

崇远却阻止她说：这个时段没安排其他任务，老师不来，我们刚好可以休息一下。

才伊桑一听心花怒放。她浑身放松，往后一仰靠在长椅上，抬着头闭上了眼睛。午后的阳光沐浴着无影和周围的一切，她的心情灿烂无比，闻到了秋天的味道。

风吹落一地树叶，斑驳着覆盖了湖边的山坡。她踩进这些深深的落叶里，听见了秋天的声音。她愉悦地拾起一片又一片树叶，仔细地观察着它们的轮廓和形状，好漂亮啊。

崇远也捡了些树叶，攥着它们长长的梗，穿插摆成一束花的模样，递到她眼前：颜色好看不？

才伊桑愣了一下，木纳地点了点头。崇远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不喜欢吗？

才伊桑赶忙摇头。崇远却天真地望着她：你喜欢哪种颜色？

才伊桑惊呆了，她不知该如何回答。可他仍旧在诚恳地看着她，她终于鼓起勇气：我分不清颜色。

崇远礼貌地收敛了自己的惊讶，笑容像头顶的太阳：对不起。

才伊桑开怀地笑了：没什么，我从来没因此而苦恼。

崇远心里咯噔一下，脸上却平静温和：家族遗传？

她摇了摇头：不是，小时候还能看见的。后来，出了一件事，就分不清了。

崇远有点难过：医院怎么说？

才伊桑若有所思：有的说是外伤，有的说是心理因素。

崇远拉过才伊桑的手，摊开了：我请求复述一下它们的颜色，可以吗？

才伊桑点了点头。崇远抽出一片红色的枫叶，送进她的掌心：这个是枫叶，红色的，跟你衣服的颜色一样。

然后又用两个手合在一起，挡住了射在叶子上的阳光，轻轻地说：放在阴影里，它就跟你背的那本词典的封面同色。

才伊桑明白了，原来德语词典是暗红色的。

然后又抽出一片银杏叶，放进她的手心：这片银杏叶是黄色的，跟我办公桌一样。

然后又举到了她眼睛斜上方，正对着太阳：这样一来它就和你昨天吃的苹果皮一个颜色。

才伊桑接过树叶，对着太阳，眯着一只眼，细细地看着，啊，原来这就是淡黄。她感觉自己看到的就是淡黄色，而不是想象出了淡黄色。

他继续讲，她继续看，很久很久，突然有一只鸟从空中飞过。

她连忙问：师兄，那是什么颜色？

崇远找了找，悲伤地看着她：完了，我被你催眠了，只看到了一只黑影。

才伊桑抗议了：明明是它飞的太快了！而且，我吃的是苹果，不是苹果皮。

崇远哈哈笑起来：你呀，也不问问，实验室允许吃东西吗。像个小老鼠一样，咔哧咔哧啃得肆无忌惮。

才伊桑立马捂住了嘴，略显慌张：我，我没注意……

崇远摇了摇头：没事，你是熊猫嘛……

自从进了智强，师兄们经常调侃她是整个实验室的珍稀物种，今天崇远也这么说，她突然有点不好意思。水里游过来两只鸳鸯，她新鲜地指着问：它们是什么颜色的？

崇远注视着湖面：他们的颜色有点复杂，那只大一点的羽毛比较鲜艳，嘴尖是一小片鹅黄，喙是扁扁的嫩红，额头有一抹深绿，朝向天空的头顶是一片深蓝，黑黑的眼珠旁边那片椭圆是白色的。脖颈下的羽毛缕缕都呈橘红，全身的色调是橘黄色，翅尖是金黄色，粗羽由头至尾从褐色渐变到钴蓝并穿插着铜锈绿。

她的心里也有一片无影湖，这两只水鸟用它们的红掌缓缓波动着那水波，好看极了。

之后，两个人又把周围的景色和颜色都认了一遍，每看到一样东西，崇远都会开心地给她讲解它们在光影中的颜色，一花一草一阵风都不放过。

才伊桑认真地听着，仿佛重新找回了世界的颜色。

回去的路上，她感慨地说：师兄，谢谢你！

崇远没回头，一路向前：谢什么，要不是你，我也不会发现，世界如此多姿多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