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荷救我！”

相离甚远，名荷就看见有个金光闪闪的身影在晃动，凑到跟前，果然正是冯知微。

也难为他，最是好面子的人，如今却穿金戴银的被官差铐着手脚，一副教人啼笑皆非的模样。

左右人见到名荷，连忙参礼：“参见名大人。”

名荷从容的点点头，这才盯着冯知微，没好气的问：“听说你杀人了？”

冯知微一脸不屑，“呸!那么脏的事儿，我岂会亲自动手？凭我冯知微，好歹也是中京巨富，真想杀一人，只需收买几个一等一的杀手便是，犯得着亲自上阵吗？”

名荷闷声一哂。

他又说道：“阿荷，你看看你这些手下，竟然用这般胺脏的铁链铐着我，还拿他们的脏手在我身上蹭来蹭去，你快快查明案情，也好早些放我回家梳洗，我身上这么臭，怕是得洗上七八遍，才能完全洗干净。”

名荷拱手而立，风丝中自淡然不动，一分同情都没表示，甚而故意说道：“想得倒美。就算今夜真能抓住真凶，但在结案陈辞递呈圣上面阅之前，你都必须老实呆在监牢里等候。不过有一点你尚值得庆幸，内廷尉的牢房可是全中京最干净整洁的。”

“我不去！我才不去那种地方呢！”冯知微是出了名的好干净，光是听到“监牢”二字，就已吓得不轻。“若是如此，你干脆将我就地正法得了，那种地方有蟑螂，跳蚤，还有死人和毒蛇毒蚁，光是想到这些，我就已经生不如死了。”

名荷摇摇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当初？什么当初？”冯知微义愤填膺的嚷开：“我没做错什么！就算要我重选一次，我也绝不后悔今日所为。”

名荷摸了摸鼻尖，细问道：“你与聂公子之前就相识吗？你为何要与他争执？

冯知微答：“是那厮为了与我抢一幅莫长白的画，竟然将卖主给逼死了，我气不过，才与他理论的。且不说卖主与我承诺在前，是我该先到先得的，他若公平交易，以价高取得，我亦无话可说，但他仗着身份，竟派手下侍卫生将那人给打死，以此巧取豪夺。那可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我不过上前教训了他两句，又何错之有？”

原来其中还有这么一档子事。

名荷暗想：“知微虽然性子急躁，但为人刚正不阿，这聂家公子也是罪有应得。”

当口，朱侍卫凑近前来，附耳与他说道：“大人，听说聂老将军也赶来了。”

名荷眉头一紧，忙交代冯知微：“千错万错，人都已经死了，而且还死得不明不白的。一会儿老将军来了，你可得好好说话，他脾气刚烈，又是两朝重臣，连皇上都拿他没辙，如今晚年丧子，误会是你所为，只怕生撕了你的心都有。你放聪明些，不可再出言不逊，否则连我也护不住你。”

冯知微自能体会这话的份量，颇识趣的点头应道：“我晓得了，你放心。”

（四）

借朱侍卫手中的火，名荷缓步来到尸体旁边，正好京道提刑按察使贺兰车也在，一照到面，他便主动禀明：“人捞上来时已经咽气了，在挪尸中恐怕又造成了新伤，希望不会影响案件侦断。”

名荷点点头，算作回应。随后冷静地观察起尸体，来来回回踱了好几圈，尔后又掰开他的嘴唇，借灯火细细检查起口腔。

约摸半盏，他直起身对贺兰大人说道：“据本官初步判断，聂公子并非死于溺毙，具体死因还得等仵作来查验。”

朱侍卫在旁插到一句：“禀大人，圣上的批诏下来了。”

名荷对早有把握的事向来不感兴趣，只颔了一下首，便算回应。

朱侍卫不敢再搅，忙将批诏小心放好。

恰此时老将军正巧赶到，听见名荷的推断后，激动的奔上前来质问：“吾儿当真不是溺死的？”

名荷拱手见礼：“下官参见老将军。”余下众人亦恭敬参礼。

老将军很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林中昏黄灯火，照他鹤发泛橙，深壑灰颜更因悲情新添憔悴，到底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人间悲剧，直教纵横千骑斩敌无数的一代英豪竟也流露出一份输给天命的软弱。

“老将军容禀，”当着大家的面，名荷娓娓解释起来：“溺死的尸体具有一些较为典型的特征，比如口鼻部会有白色的泡沫。那是因为活人坠入水中，河水通过口鼻进入体内，由于冰冷刺激，肺部会产生大量白色泡沫，并且这种泡沫不易破灭消失，抹去后又会再溢出，所以这是溺水而死最典型的标志。压迫尸体或翻动尸体，泡沫溢出的更多，但如果是死后抛尸入水，尸体的口鼻部就不会出现白沫。其次，溺水之人在水中挣扎时，往往会抓住水草、树枝或其他异物，指甲缝内也可能留有泥沙。

然而我方才查验时，发现聂公子的口鼻处并无白色泡沫，手心与手指甲都十分干净，由此便能初步判断，他的死因并非溺水，而是被人在岸上用某种方法杀死后，再被抛尸入水中的。”

“不论吾儿是否溺水而去，那姓冯的都难辞其咎！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老将军忽然暴跳如雷，哗啦一下抽出随身佩剑，一个转身，竟趁大家不备，直将刺向冯知微。

事故突发，大家均没料到老将军会行此举，竟同时都怔住。

与此同时，又见一个纤细伶俐的身影，如兔迅捷，突从侧出，一把抱住冯知微，将他向右扑倒。老将军的剑在灯火中刺出一道金光，却是刺空，待他煞住脚步，朱侍卫已然回过神，见老将军欲提剑再刺，急抽腰际宝剑出鞘，飞奔几步，抢将于前，生以剑招凌厉格下了老将军的杀势，于电光火石之间，救下了仍抱成一团的冯知微与许遐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