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想进d市人民医院的临床，博士文凭是必不可少的。如果想成为一名优秀的外科医生，那他势必要选择一个最好的平台，比如人民医院。所以没什么悬念，韩墨扬继续读博。

博士期间有比硕士更多的时间呆在临床，也就是人民医院。

每天上下班两次路过拾间，他依旧隐忍而克制的维持着与岚的联系。

年岁渐长，身边同学们单身的越来越少，大多已经开始谈婚论嫁。

几个兄弟里，大冰屈服于长辈的安排，娶了家里生意伙伴的女儿。kk也是同样的命运，但是还没有屈服，还在和家里做着斗争。昊子去首都漂着了，看他的朋友圈，偶尔会有戏拍。

而他，曾经连珠炮般换女朋友的韩墨扬竟然会单身到最后，而且大有继续单下去的趋势，也是惊掉了一众同学的下巴。

这一天又走在医院到停车场这条熟悉的路上，韩墨扬意外地发现拾间旁边的小楼正在施工，叮叮当当的，尘土飞扬。

这栋楼之前好像没有人住吧，他忍不住眯眼看过去。

工程进展倒是挺快，二楼更换了落地窗，一楼小院里重新做了景观设计，更换了栅栏，招牌已经挂出来了，原来是一家宠物咖啡店。

韩墨扬觉得这样挺好，原来这一片就只有岚一家店，略显冷清，功能也单一。生意嘛，热热闹闹才好做，你挣我挣一起挣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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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韩墨扬正在录入病历呢，同组的刘大夫过来找他。

韩墨扬很有礼貌的起身问候：“有事吗？刘老师。”

刘大夫大约四十岁，身材已然发福，白大衣穿在身上活生生穿出了孕妇的效果。他推了推眼镜，说：“小韩啊，19床新收的？”

韩墨扬正在写的就是19床的病情介绍，他点点头，“是，正在录入病历呢。”

刘大夫走近了一些，弯下腰看看电脑，说：“这位患者是胆囊结石合并胆总管结石，年龄大，身体弱，手术风险比较大啊。”

他也许是中午在食堂吃了大蒜，嘴里喷出的味道让韩墨扬有点反胃。他等着刘大夫继续说下去。

“她这个得在全麻状态下用腹腔镜切除胆囊，x线下进行胆道造影确定结石位置，然后取石。由于患者年纪大，手术存在一定的风险，咱们科现在只有杜主任能做。不过，你也知道杜主任有多忙，患者病情说句不好听的，瞬息万变，你把这个情况和家属交代一下。”

他嘴里的杜主任是韩墨扬所在的普外四科的副主任杜鹤成。杜主任不是d市本市人，老家温州的。大学考在d市医科大学，娶了他们学院院长家千金，顺利留在了d市人民医院。每一步都走得顺风顺水，正当壮年就当上了科副主任。

杜主任虽然在d市生活了这么久，但是南方口音依然很明显。整个人都透着南方人的精明。

韩墨扬听完了刘大夫的话，抬头看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特意跑过来和他说这些，这些不应该是管床大夫也就是刘本人和患者交代的吗？而且这个手术真有那么复杂吗？

他的大脑飞速的旋转，告诉家属这个病只有杜主任能治，不能耽误，然后再说杜主任忙，这是暗示家属有所表示的意思吗？想到这一点，韩墨扬耳朵有点红。

他的神情变换并没有逃过刘大夫的眼睛。刘大夫看着韩墨扬，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哈哈哈哈，小韩呀，那我先走了哈。”

他走之后，韩墨扬的耳朵都红透了。

他吹了口气，以前一直听说的事情，竟然真的存在？！而且看这样子，明显不是第一次了。难怪这刘大夫没啥水平，天天在病房晃悠，感情是抱上了杜主任这条大腿。

不过他为什么不自己去说？是了，还是有顾忌的。至少如果被家属捅出去的话，可以推得彻彻底底。而到时候呢，科里面就说他是学生，已经不在科里了。没有人会受到影响，除了韩墨扬。因为将没有科会需要他这种自作主张向患者索要红包的学生。

去？还是不去？不去的话，估计就被刘大夫和杜主任惦记上了吧，毕业想进这个科就难了。去了会被捅出去的几率也很小吧，韩墨扬这样安慰自己。毕竟自己只是实习生，小胳膊拧不过大腿。

总之，最后韩墨扬像做贼一样去了，表情有点不自然，把家属叫到医生办公室。

也许是他的表情控制的太不自然，那家属跟在他身后进办公室的时候，差点绊了一跤。

韩墨扬先向他介绍了一下病人的病情，他尽量抛弃了那些专业晦涩的医学词汇，力图使家属能够听得更明白。他发现，随着他的讲述，家属的脸色越来越严肃。

趁着他话音的间隙，家属几乎是慌乱的问他：“韩大夫，俺们该怎么办？俺们现在怎么办？”

韩墨扬说：“你先别着急，现在医学技术已经这么发达，你这个病也不能算是疑难重症，咱们科杜主任就非常擅长做这种类型的手术，并且术后效果非常好。”

家属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搓着手，连声说道：“那太好了，太好了。韩大夫，杜主任啥时候给俺们做手术？”

韩墨扬心道，大哥，你也太配合我了吧？你这是照着台词演呢？

他也照着脚本继续说：“嗯，这个我也说不好，因为杜主任实在是太忙了。他好像下周就要去德国参加一个会……”

家属看韩墨扬一脸为难的表情，急得转上了圈，嘴里还不停的嘀咕，“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刘大夫给的脚本已经念完了，韩墨扬眼看着家属被一步一步的引入了挖好的坑，心情有点儿沉重。

医患双方在医疗关系中，地位实在是太不对等了。医生掌握着专业的医疗知识和先进的技术，患者不懂病理，还要承受着身体上的病痛，乃至对于性命的担忧，只能按照医生的话去做。

患者这种弱势的地位为送收红包提供了土壤。

韩墨扬拍拍家属的肩膀，正想对他说点儿安慰的话。结果家属连连对他点头，“嗯，我知道了，韩大夫，谢谢您啊。”然后就往外走。

韩墨扬很想叫住他问问，你知道什么了？但终究只是默默的坐回到座位上。

下午韩墨扬就看到护士站的小黑板上写着，19床手术安排在次日上午。韩墨扬心里想着，动作挺快呀。

刘大夫又瞅空来到他的办公桌前，他正低头看书呢，刘大夫用手指敲了敲他的桌面，说：“小韩哪，19床明天早上7点半开台，你也来吧。”

韩墨扬知道这是对他示好呢，作为一个对医学有热情有信仰的人，能够近距离的旁观、或者说参与这种微创手术，他还想不出理由拒绝。

又过了一会儿，办公室的门又被推开了，19床家属拎着两兜水果进来了，对着韩墨扬连声道谢。

这年头，能让人从兜里往外掏钱还套得这么心甘情愿，医生绝对算一个。

第二天，韩墨扬准时进到手术间。他仔细的刷完手，穿上深绿色的手术服，等候杜主任的到来。

深绿色的手术服好像有一种魔力，他越兴奋，越能令他冷静下来。就像此刻，他的身体和双手，为即将到来的这场手术兴奋不已；而他的头脑和心灵，却镇定澄明。

杜主任年纪轻轻能登上这个位置，也绝非沽名钓誉。他的第一次穿刺就很成功，腹腔镜进入体内后，他神情专注，紧盯屏幕，整个人似乎与机器合二为一。多年之后，韩墨扬依旧清晰的记得这个表情，足见当时带给他多大的震撼。

他在腹腔镜引导下，于患者腹壁穿刺了4个小洞，依次离断并夹闭胆囊管、胆囊动脉，然后干净利落的切除整个胆囊。将切下的胆囊移至腹壁穿刺口，切开胆囊，用吸引器吸出胆汁，夹出结石，待胆囊塌陷后将其取出体外。接下来由第二术者做胆道造影确定结石的位置并取石。

手术不出意外的很成功。微创手术愈后也很快，又过两天，家属办理了出院。一周后，护士站接到了家属送来的锦旗，红色绒布旗面上八个烫金的大字：“医术精湛，医德高尚”，是送给杜主任的。

韩墨扬听许倩说的时候，正在喝水，差点儿很没有风度的一口水喷到她脸上：“真的假的？”

如果是真心的，那这家人也太奇葩了，红包之风也就是他们这种人惯的；如果是反讽，那韩墨扬从心底敬他全家是条汉子，但是普通患者真敢这么杠上大夫吗？

许倩明显的不爱听这话，白了他一眼，说：“废话。杜主任不光手术做的漂亮，还把他们家给的红包转存到住院费里了，换成是你，你会怎么做？”

韩墨扬目瞪口呆。还…还带这么玩的？套路挺深啊，不愧是老司机……

没过两天，大家都忙得脚打后脑勺的时候，刘大夫潇洒的休假玩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