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斡他去了东边，”耶律大石说道，“你记得你走之前萧将军来调兵么，当时调了两万汉兵，五千宫卫骑军，本来说是让刘四琛领兵前去，然而刘将军突然暴疾而死，只好让苏斡领这队兵马去了黄龙府。所以飞狐营都监又落在了我头上。”

“哦……”韩青说道，“那大石先生，我先回去了。”

“那个……”耶律大石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韩青，韩相公近来身子不是太好，你回去了好好陪陪他。”

“父亲怎么了？”韩青惊道。

“我也不知，只是他有好几天没来三司议事了，现在三司都是令兄和其它几个主事在撑着。”

“那我回去看看，”韩青急道。耶律大石点了点头，说道：“一路保重，遇事和术薛多商量。”

韩青辞别了耶律大石，快马加鞭，飞速赶回了家中，一进家门，就见门房李二正在门口打盹，一见他进门，吃了一惊，说道：“二公子！你……你回来了？”

韩青下了马，将缰绳递给李二，说道：“爹爹呢，在家么？”

“相公在卧房呢，二公子这是去哪了？突然就不见人了。咦？这马是从哪弄的？”

韩青没顾上理他，直奔韩昹的卧房而去，刚到门口，就见韩昹的小妾高氏从里面走了出来，一见韩青，吓了一跳，说道：“青儿，你回来了？”

“姨娘，”韩青行了一礼，“爹爹在吗？”

“你爹爹刚睡着，”高氏拉着韩青的手，来到旁边的小厅，“你去哪里了？一消失就是这么多天，也不跟姨娘打个招呼。”

“青儿从了军，现在在边疆呢，”韩青说道，“爹爹这两天身子不舒服么？我听别人说爹爹好几天没有去衙门坐班。”

高氏一听这话，眼眶一红，说道：“哎……你爹爹这两天老毛病又犯了。”

“心口疼么？”

高氏点了点头，“前些天在三司，你爹爹突然就不行了，站不起身来，直往地上躺。多亏了紫儿当时在场，身上带着丸药，要不……哎，你爹爹这几天，睡着了还做噩梦，有时候喊纨儿，有时候喊你，有时候喊佩儿……”

“就是没喊我。”

“哥？”韩青一回头，见韩紫微笑着出现在小厅门口，“爹爹可是把你和二弟、妹妹在梦里叫了个遍，就是没叫我，我可羡慕你们羡慕得紧呢。”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那玩笑！”高氏斥道。

“青弟，你回来了？”韩紫拍了拍韩青的肩膀，“姨娘，我和青弟说两句话，你先去吩咐应儿给爹爹煎药吧。”

高氏站起身来，“青儿，你去的是哪个边疆，和纨儿一样在西北么？这次回来还要出去么？”

“嗯，军情紧急，还得走。”

“能不能告个假？你爹爹在家很想你，他身子这样，你又不在家，万一有个好歹……”

“不是还有我呢？”韩紫说道，“姨娘你快去吧。”

高氏叹了口气，出了房门。韩紫坐在韩青对面，笑道：“怎样，这次去南朝，事情办得如何？”

“还算顺利，”韩青敷衍了一句，接着问道：“哥，爹爹的身子，要紧不要紧？”

“要紧又如何，不要紧又如何？”韩紫从桌上拿起一颗柑橘，剥着外皮，说道：“你也帮不上忙。”

“大哥这话什么意思？”韩青一皱眉头，说道：“是在埋怨我么？”

韩紫一笑，吃了一瓣橘子，擦了擦手，说道：“你啊，真是笨到家了，我都奇怪为什么会有人说你比我聪明。”

“大哥到底什么意思？”

“我跟你讲，青弟，”韩紫一手搭在韩青的肩膀上，语重心长地说道：“你记得一点，你现如今是大王的亲军，没错吧，那个什么飞狐营……”

“大哥低声……”

“嗯，嗯，低声，”韩紫眯缝着眼睛看着韩青，低声说道：“你现如今是武人，你知不知道什么是武人？武人心中，唯有上阵杀敌，为国尽忠，不能惺惺做儿女状，明白么？我听刚才你说话的意思，又要回南朝是么？”

“嗯，我明天就得动身。”

“那不就得了，”韩紫笑道，“你这个问题，什么‘爹爹要不要紧’，这种话就不该问。要紧又怎么样，不要紧又怎么样？我若是告诉你要紧，你就留在家里侍奉爹爹，不去南朝了么？”

韩青默然，韩紫接着说道：“你既然已经投军，这就叫以身许国，家里自然有我照顾，用不着你关心。你在南朝好好做事，这是大义，你在家照料家人，这是小义，取大义而轻小义，当是好男儿，明白了么？我的傻弟弟？”

韩青叹了口气，笑道：“道理我是明白，但我可做不到和哥哥一样洒脱。”

“那就是为什么我是你哥，说明你还太嫩，”韩紫伸手在韩青脑袋上一拍，起身背着手出了房门，说道：“你可以去看看爹爹，但是别吵醒他，去吧。”

韩青起身来到韩昹卧房，推门而入，见高氏正和婢女应儿守在韩昹的大床旁边，韩青上前一看，韩昹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双目紧闭，看着身形消瘦了许多。韩青见状，眼睛一红，泪水便涌了出来，高氏拂了拂韩青的后背，让韩青坐了下来。韩青守在韩昹身边，一待就是一夜过去，然而韩昹并未苏醒。

第二天上午，韩昹仍然处在沉睡中，韩青等到中午，忽地从外面跟着高氏进来一个郎中，前来问诊。韩青连忙起身让开地方，那郎中替韩昹把了把脉，忽然一笑，叫上韩青等人一同出了屋。一出屋门，韩青急忙问道：“郎中，我父亲的病情如何？可有好转？”

郎中说道：“韩相公的脉象已经平稳，已经不会有什么大碍，只是现如今身子虚弱，需要静养，我开一个方子，吃上七八日，自然好转，之后只要记得不要劳累就好。”

韩青闻言，喜道：“郎中所言当真？”

郎中笑了笑，“我秦师朗在燕京城还是小有名气的，公子若是不信，可以请别的郎中来看看。”

“不不不，在下不是那个意思。”韩青连忙摆手道。郎中接着说道：“公子切记让相公这些天静养，莫惊动了他。”

“好，一定依郎中所言。”

那秦师朗跟着高氏去了前堂开方子，韩青回到屋中，替父亲压了压被角，轻手轻脚地退了出来。一转身，远远地见韩紫走了过来，连忙走上前去，笑道：“哥？你见秦郎中了么？他说父亲的身子有好转了。”

韩紫淡淡一笑，说道：“那是自然，之前也一直吃的秦郎中的方子。青弟，你什么时候动身？”

韩青看了看日头，说道：“现在就得走了。”

“上次你走的时候，我给你的回鹘豆，你吃了么？好吃么？”

“啊！”韩青一惊，说道：“哥，我那包豆子拴在马上，马丢了，然后豆子也没了！”

“马丢了？马都能让你丢了？”韩紫无奈道，“好吧，那这回可记得别弄丢了，给。”说罢，从身后又拿出一个织锦布袋。

韩青接过，打开看了一眼，笑道：“哥，又给我买的炒豆？”

“你最爱吃的，还是琴儿给你买的，”韩紫不知为何，心情似乎没有昨日愉快，“你快上路吧，莫误了公事。”

韩青说道：“替我跟姨娘道个别。”说罢，回头对着韩昹的卧房拜了三拜，说道：“爹爹，孩儿走了，你早日好起来。”又对韩紫说道：“哥，你在家，好好照顾爹爹，我去了。”

韩紫点了点头，没再作声。韩青来到马厩，骑上照夜玉狮子，出了府门。来到街上，韩青回头望了望府门上的匾额，叹了口气，一拉缰绳，去了北城。

李良嗣的家在北城天王寺附近，韩青按图索骥，来到一家不大的宅院前，他翻身下马，敲了敲门，叫道：“有人在么？”

“谁呀？”里面传来一声女人的声音。

“小人求见马大人。”

门开了一条缝，里面的人看了看韩青，说道：“你是谁？”声音颇为轻柔。

韩青躬身一礼，说道：“在下燕青，马大人在家么？。”

那人说道：“大人不在家，你改日再来吧。”说着就要关门，韩青一把拉住门环，把那人吓了一跳，韩青想了想，轻声说道：“小人自南边来，来找……李良嗣李大人，还请姑娘通报一声。”

“啊！”那人轻声叫了一声，悄声道：“你……你可有信物？”

信物？韩青一愣，随即意会，从怀中拿出那块天水门的铜牌，递了过去，那人看了看，说道：“进来吧。”

门敞开了一人的空隙，韩青急忙钻了进去，反身关上了门，说道：“小人有要紧事……”

韩青说到一半，突然愣在了原地，原来他一转身，见给他开门的这人竟是一个绝美的妙龄女子。那女子穿一件挂青琉璃锦白长裙，头上扎着一支鎏银玉簪，面容好似天上仙子，下凡玉女，虽不如耶律璇、玉衡英武，亦不如开阳、瑶光乖巧，但自有一股说不尽的柔美在里面。韩青看着她，一时张口结舌，目瞪口呆，停在了原地。女子见他愣在那里，轻轻一笑，叫道：“燕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