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五指出世第三节
作者:正宗土货      更新:2019-09-13 05:42      字数:2667

3、张五指取名字时已经是在他断了狗奶而改用米浆和豆浆的时候了。开始他父亲本想让他叫张六坚的,但想到妻子是因他而死,好象再顺着他哥的名字叫有些不吉利,又因他是吃狗奶养大的,他的名字应有个狗字,可是叫他张狗或张狗养实在不好听,最后想到自己五十出头了,等他成人自己还不知道是否有那长的寿命,于是他拿起儿子的小手,让他五指伸直放进自己的手掌中,说:“等你稍微大些,你就得靠你这双手养活自己了。你就叫张五指,小名叫狗伢子!”

狗伢子虽然很健康地长大了,但从小就被小伙伴嘲笑:“你是吃狗奶长大的,你有个狗妈妈。”因为这他的性格有些孤僻,很大的时候还不和村里的同龄人玩。

他是吃狗奶长大的,这点他早就知道了,就是他二岁多时,大黄狗有了狗崽后他还要吃它的奶,只是由他的大哥或大伯或父亲挤着给他喝,大约是狗奶中有抗病因子,他小时候竟从没病过。大黄狗是他六岁时自然老死的,在六岁前他和大黄狗特别亲,整日里和它厮混在一起。它在快去世的那个月,腿也跛了,眼睛也瞎了,骨头早就啃不了,就连肉也咬不烂了,那时同样老了的大伯父伯母总是将饭煮得稀烂,然后颤抖着端了去喂它,狗伢子则整日里守着它,连晚上也不回家就睡在伯父家了。那天傍晚,狗伢子看着它落了气,它是挣扎着抬起头,伸出舌头在他手上舔了一下,然后它的头重新耷拉了下去。他大声地哭起来,不断地摇着它渐硬的躯体,以至他手上粘了许多老黄色的狗毛,再去擦眼泪鼻涕时又弄了一脸一嘴。他父亲默默的地拖抱开他,大哥将大黄狗扛去屋后先前埋狗崽的地方,重新挖了个洞将它埋了。那一年是解放的第二年。

即使自卑孤僻,即使日子艰难,但狗伢子也嗑嗑碰碰地长成了二十二岁的大人了。这期间他在十岁和十二岁时,疼爱他的伯父和伯母相继去世了,然后是十六岁时他的父亲也走了。父亲走时只有狗伢子没有成家,他看着他的哥哥们和姐姐说:“你们要照顾好他,将来帮衬他成家立业。”说着时他是一手拉着他的手,一手拉着憨厚本份的大哥的手说的。“特别是一坚。五指,你呢要长兄当父,要听哥和姐的话,好好的做事!”这是父亲在他懂事后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叫他的名字,因为平时都喊他“狗伢子”。

4、二十二岁的张五指虽然身子骨瘦弱,但高矮适中,眉目清秀,即算只读了几年小学,认识一些常见的字和加减乘除的运算方法,却长成了一副书生模样,要是还配副眼镜的话活脱脱一知识份子,当然在那个遍地是文盲的山村里也确是名符其实的知识分子。就从这年起张五指开始了第一次相亲。

那天李媒婆带着张五指去一个姑娘家相亲,姑娘家距他家有二十多里的山路,一路上内向不善言词的张五指问媒婆:“姑娘性格怎么样?恶不恶?”

巧嘴李媒婆回答他说:“那是一个好姑娘,性格温和,慈眉善目的,又爱劳动,在生产队挣工分抵得上个劳动力。只是晒多了太阳黑了点,当然跟你比起来矮些胖些。”

张五指听了觉得满意,便点点头说:“那要得,只怕她不会嫁给我,我家里太穷了。”

李媒婆说:“她会嫁呢,姑娘们喜欢你这种知识份子模样的人,她跟你刚好配得上呢,你身子骨弱点,她强点,说不定她挣的工份比你的还会多,她做事也比你厉害,好点搞几年不就能过好些日子?她又比你大两岁,把妻当姐,就像你姐一样疼你,那样你有好福气呢。”

好一番话讲得张五指心花怒放,只一个劲地向李媒婆道谢。

两人到了姑娘家那栋土砖墙瓦片盖顶的房子前时,早有一条大黄狗在屋场坪里履行它的职责——对着媒婆和张五指狂叫,狂叫时口中露出两排雪白的尖利的牙齿,脊背上的毛向上竖立着,一副穷凶极恶的样子,媒婆吓得停住了脚,并不住的后退,躲到了张五指背后,张五指倒丝亳也不怕它,一边迎上去一边说:“小黄,小黄别咬。”可是黄狗并不认得他,见他迎上来,它倒怯了场,一边后退一边叫。

就在这时,屋里传出一声狮吼:“你个王八崽子叫死吧,老子打死你。”跟着门口出现了一个既矮胖又黑的女人,女人见黄狗不听她的吼,急匆匆地赶到黄狗身后,抬起一条短腿狠狠地向它踹去,一脚踹在黄狗的屁股眼上,并骂:“要你别叫,老子一脚踢死你!”骤不及防的黄狗“嗷”地叫一声,回头想咬偷袭它的人一口,可看见是小主人,立刻放倒了挺立的尾巴,弯下去紧紧地夹在了两条后腿中间,落荒而逃。

张五指看了女人粗暴地对待黄狗,心生不快,先前的满心欢喜一时竟去掉了一半。

李媒婆和那女人交谈上了。张五指听李媒婆说:“胖妞,你爸妈在家吗?”

那女人说:“在队上出工。”那双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张五指,盯得他将头垂下,眼睛望着脚尖。

李媒婆又说:“这就是张五指,怎么样?我讲了他长得标致。”然后又对张五指说:“这就是胖妞。”

张五指听了,心下大骇,他还以为这个女人是相亲对相的大姐。于是问:“这是胖妞?不是胖妞的姐?”

当他得到李媒婆的肯定后,先前尚存的五分欢喜早烟消云散了。及至胖妞笑哈哈露出几颗又黄又歪的门牙,胖脸上那双蚕豆般大小的眼还死盯着他时,他感到浑身一惊,脊背和手臂上立刻布满了鸡皮疙瘩。于是他猛地捂着肚子蹲到地上,口中叫道:“唉哟,唉哟!你家厕所在哪里?我肚子痛。”

胖妞立刻热情地说:“屋那头,我带你去!”手指着屋子那头,并准备带路。

张五指立刻说:“我知道了,李婆婆你先进去坐。”说着仍作捂肚样并向茅厕走去,转过屋角回望,见李媒婆和胖妞进去了。于是他慌慌张张地向来路逃之夭夭,好像胖妞会扣留他非要他做男人一样。

李媒婆是个热心肠的人,她很热爱那份“媒人”职业,虽然得到的报酬很低,介绍成功一对,她得到的仅一对散装酒和二个“纸包用纸包的副食,老秤一斤一包”。在帮男女牵线搭桥的过程中她要受到许多的白眼,有许多时候将自己置于尴尬的境地,象张五指这种情况一样。在张五指招呼都没打就走了后,她也感到气愤,也发誓再不帮他做媒,可是在张五指的大哥张一坚一再向她道歉后,她又心软了,又帮他做起了媒。这以后三年帮他介绍了几个姑娘,每次姑娘看到张五指本人都欢喜,可是到他家走一趟后便都打了退堂鼓,因为他的那个家实在太穷了,一间黑漆漆的灶屋,里面有一个土砖砌成泥巴覆面的小灶,小灶还是千疮百孔,丢一把柴火进灶膛四面有火跑出来,灶后面一个小水缸一个小碗柜外就只一桌二椅了;灶屋后面是一间猪栏屋,有一间猪栏,猪栏下面是粪池,池上楼板是几块青石板盖就,栏内猪毛都不见一根;灶屋右边是睡房,里面有一床一柜一桌两张木椅等必需品。三间房从品子形分布,尾顶上盖的稻草,因为有大半年没加新草所以旧稻草上又长出了青青的杂草,在随风摇动。这所有的东西是父母留给张五指的遗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