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切实际的幻想
作者:走马三旬      更新:2019-09-14 06:50      字数:6236

1.

03年秋天,我和夏雪都陷入一种之中。

陈然月考一鸣惊人,眼镜蛇彻底疯了,每天号召大家向他学习,夸赞其阅读面宽、知识面广、文学功底扎实,种种美好的词语恨不得全用上,说的我都想吐了,后来陈然也受不了了。

眼镜蛇不遗余力地捧他,按理其应心存感激,然而过犹不及,后来逐渐发展到一上语文课他就特别沮丧,不受控制地心烦意乱,为了鼓励他勇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我就对他微笑,同时伸出两个手指做出胜利的姿势,一开始他还冲我翻白眼,后来次数多了他便故意装作没看到,因此我的手便一直悬在空中来回晃悠,而且脸上时刻保持蒙娜丽莎式的笑容,他看到了气的差点没吐血,瞬间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咱俩这样好吗,是不是有些过分?”夏雪偶尔学我挖苦陈然,碍于李想她总有些不安。

“反正语文再怎么学也考不过陈然,早点想明白,心里就不会太纠结!”

“我爸也这样说,你俩真有默契!”

“你是在说笑话吗?”我没好气地回道。

“讨厌,我爸对你挺好的,真的,私下里把你夸的跟朵花似的,还让我好好向你学习!”夏雪一脸崇拜地看着我,我轻轻刮了一下她的琼瑶鼻,她也不反抗,乖巧的让我有些不习惯。

“下次让你爸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儿好好夸我,说实话,那天你爸宣布成绩时我挺生气的,什么叫‘真没天理了’,有这么损人的吗?”

“其实我也没想到你会考的那么好,你不知道那几天我有多担心你!”

“我知道,我——懂!”我说的特别认真,她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眼眉里泛着光彩,把我都看呆了。

2.

周四中午,韩鑫主动找到我,言不由衷地和我交流学习方面的经验,对此我毫无保留地倾囊相授,然而他却一点都不领情。

“就这些,你丫故意的吧?”韩鑫忍着气揶揄道。

“我可以对天发誓,不信你问夏雪!”

“他平时就这样,基本不怎么学习!”夏雪这样一说韩鑫越发不乐意了,他像不认识我俩一样。

“夏雪你太单纯了,以后要离梁衡远一点,别被他给带坏了!”

“说什么呢!”我推了他一下,他连退几步身体才稳住,立刻气急败坏地吼道:“你丫不能轻点,哥们儿这小身板经得起你这么推吗,骨头都要散架了!”

“说吧,到底找我干嘛?”

“上次某人说要请我吃鸡的。”他着重强调某人。

“谁阿,记不起来了!”我故意装作什么都不记得了。

“就我吐的那天——洗衣池边,陈然——可以——作证。”韩鑫激动地有些结巴。

“别问我,那天我什么都不知道。”陈然眉头紧皱,韩鑫那天吐了他一身。

“怎么可能,当时你搀着我,我——”韩鑫开始回忆那天的情景了。

“你能不能闭嘴,吐了我一身非得让我说出来心里才舒服吗?”陈然脸色很难看,我忍住笑说道:“后来你不是又踢了他两脚吗?”

“你没踢,现在装什么好人!”陈然把我也给卖了,搞得我很尴尬。

3.

“你俩真不是人,趁人之危。”韩鑫脸都绿了,他下意识地掀开裤腿,至今还有两块淤青。

“你们别闹了,一起吃饭去。”李想一锤定音,韩鑫才一脸悻悻地把裤子放下来,腿毛真茂盛,看的我都没什么胃口了。

“看李想面上我不跟你俩计较,还他么哥们儿呢,趁我喝醉就狠命打我,这两天我脑袋都想炸了也没明白腿是怎么伤的!”

“心胸放宽点,为这么点鸡毛蒜皮的事儿不值得,我请吃饭这总行了吧?”

“我们去哪儿吃大餐?”

一听我请客陆羽头发一下子就立了起来,刚才他只顾着讨好杨琳,丝毫没意识到黄俊正在后面冷冷地盯着他,眼神凌厉地恨不得把其万箭穿心。

“学校外面小吃摊,白干稀饭随便喝。”

我招呼夏雪一声她却忽然就跑开了,大家不明所以,我和李想则相视苦笑,刚才老刘一直远远地盯着我们,这事儿我俩不好说,心里各自明白就行。

“夏雪干嘛去了?”韩鑫觉得奇怪。

“别瞎打听了,赶快走!”我们沿着青石板铺砌的小道一路前行,经过石拱桥,韩鑫往下看了看便大言不惭地提议道:“这个周末我们一起钓鱼吧?”

“得了吧,你丫都害死一条了,还打算让其断子绝孙吗?”陈然没好气地骂道,韩鑫喝醉酒第二天水面就浮起一条鱼来。

“这绝对是污蔑,死没死还不一定呢,肚皮朝上或许它是想晒晒太阳?”韩鑫故作机灵,李想和杨琳哈哈大笑,陆羽铁青着脸装作不认识他。

“你把鱼竿先准备好,周末我们看你钓鱼。”我嬉笑着说道。

“夏雪呢,真不等她了?”陈然冷不丁地冒出这么一句。

“待会儿我给她打包就行了。”我应道。

“就你话多,没问你。”陈然一脸的不乐意,也不知他发的什么神经。

4.

接连两天中午夏雪都呆在老刘办公室,每次回来都泪眼汪汪,我想替她出气可惜她却丝毫不领情。

“你想干嘛?”夏雪翻起白眼问道。

“找人威胁一下,说真的,特看不惯他对你这样!”

“你混蛋,那是我爸!”

“好吧,我忘了这事儿了,哎,手心手背都是肉,我是真的下不去手啊!”我做出很为难的表情,她轻轻掐了我一下,转过脸又开始偷笑了,这丫头我有些看不懂了,明明内心偷着乐,却故作很为难的样子。

“夏雪这次考的不好,你可得好好安慰人家。”韩鑫假模假式的对我说道。

“我呸,太恶心了,你丫成绩差夏雪远着呢,轮得到你操这心思;不是,我就搞不懂了,咱俩还是哥们儿吗,考试过去几天了也没见你安慰我一下,哥们儿愁的都脱发了——家长会怎么办哦,我爸知道了非得打死我!”陆羽说着就激动起来,眼角发黑一看就没睡好。

“我关心夏雪和你有半毛钱关系?一分耕耘就有一分收获:春天你播种多少种子,秋天就会长出多少粮食,与其自怨自艾不如奋发图强,知耻而后勇方能乘风破浪、反败为胜,至于你说我不安慰你,那是让你好好反省,说实话,就你那成绩就是再安慰也没用,你从心里不重视说什么都是白搭!”

韩鑫喋喋不休的一番话,把陆羽给震到了,他一脸纠结着想要反驳,但想到成绩确实差的见底了又不知该说什么了。

“多花点心思在学习上,别一天到晚惦记着杨——”韩鑫看了一眼杨琳,琳字儿没有说出口,但我们都感觉到了威力。

“韩鑫你想死啊,再乱说看我不撕裂你的嘴。”杨琳挺着胸骂道,我和陈然同时闭上了双眼,李想小声骂了声无耻,也不知在骂谁,反正陈然一脸的坦然。

“杨琳你别对号入座,也别用崇拜的眼神看着我!是不是被我的才华给震到了,有些小后悔没早点认识我?”韩鑫很嚣张,陆羽被气的手脚冰冷,身体忍不住在打颤。

“怎么没早点认识你呢?”李想一本正经地感叹道。

“现在也不迟!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慢慢来,以后你们会发现更多关于我的伟大之处的,希望你们都能慢慢体会,尤其是陆羽,成绩差不要紧,重要的是要有一颗坚挺的心,你好好揣摩一下。”韩鑫话说的有些无耻,陈然的眼睛又飘在了杨琳饱满的胸上了。

5.

“梁衡,你别拦着我,我想搞死他。”

陆羽装作受不了的样子,逗的杨琳哈哈大笑,腰都笑弯了,胸前露出一片雪白,这丫头发育可真好,鼓胀胀的,不想看都不行了,此刻我有些口干舌燥,急忙转移目光,一回头正好看到陈然,他冲我笑了一下,我俩各自在心中鄙视对方下流。

“你俩鬼鬼祟祟笑什么呢,能不能老实一点?”李想啐了一口,陈然暗示我不要说话,我索性保持沉默。

“没什么,就是想到一件特别好笑的事儿。”陈然说假话也不打草稿,张口就来。

“那你好好笑吧,无耻。”李想气的拉着杨琳就往前走,我很贪恋地盯着她俩的背影,目光灼热,恨不得把她俩的衣服给烧掉一块。

“你俩混蛋给我等着,我要和你们单挑!”陆羽见李想她俩走远了才压低声音咆哮道,陈然故意安慰道:“怎么了,我俩哪儿又得罪你了?”

“心知肚明,别以为我没看见!”陆羽气的哼了一声。

“你看见什么了?”韩鑫凑上来明知故问。

“你给我死去,不想和你们说话,再这样我要和你们决裂!”

说着他一人紧跟了上去,我们仨相视一笑,异口同声地感叹道:“真白……”

我们在一个相对干净的地方坐下,其实小吃摊儿沿着外墙一字排开,根本无卫生可言,一阵风过灰尘漫天,乱“沙”渐欲迷人眼,有些小贩象征性地弄了个玻璃罩子盖在上面,上面粘着“专业、卫生、整洁、干净”,八个红底的塑料贴字显得很高大上,实则欲盖弥彰:在这种地方吃饭,眼不见为净是个准则,不小心看见了得装作没看见,这样心里才会坦然。

李想和杨琳说什么都不喝白干稀饭,我和陈然都摇头叹息,如此经济实惠又能解渴抗饿的美食,她俩竟然都无动于衷。

卖白干稀饭的是一四十多岁的瘦小男人,穿着一件背心,黑不溜秋跟煮熟的白干颜色有些相近,他肩搭一条破破烂烂的毛巾,兴许是抹布也不一定,满脸堆笑着招待我们,听李想说不喝稀饭,立马讨好道:“这姑娘长得真好看,我给你盛一碗!”

这俩丫头一听“姑娘”二字就蒙了,蹙着眉头一脸的生无可恋,韩鑫在一边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姑娘”,这称呼还真挺别致的。

“姑娘,你就喝一碗吧?”韩鑫学着小贩的声调调侃道。

“滚,不喝!”俩人齐跺脚跑到隔壁摊儿吃凉面去了,陈然放声大笑,那小贩觉得有趣,凑到我身边小心问道:“再来一碗?”

“卧槽,你那毛巾——”韩鑫忽然尖叫起来,像是被马蜂蜇了一样,刚才毛巾就垂在我和陈然之间,味道最先进入我俩的鼻孔,那股馊味让我终生难忘。

6.

我和陈然面面相觑,立刻站起来一言不发往李想那边走,陆羽紧跟上去,韩鑫犹豫再三还是选择捏住鼻子把稀饭喝完,正想走却被卖稀饭的一把给抓住了,嘴里嘟囔着让他付钱,韩鑫费了好大力气才挣开,捂着鼻子万分惊恐地说道:“你,你——别过来,站在那儿不要动,多少钱我付。”

“九毛钱。”韩鑫递给他一块,连钱都不让找了,难得看他大方一次。

“给钱。”韩鑫向我伸出罪恶的双手。

“我欠你的还是怎样,你倒好意思要?”

“稀饭钱,你俩每人欠我三毛,梁衡加一毛。”

“你别耍赖阿,群众的眼睛可都是雪亮的,我和梁衡没喝,你丫一人喝了三碗,现在倒问我俩要钱?”陈然有些幸灾乐祸,他属于铁公鸡,想从他身上拔根毛比登天还难。

“你到底给不给?”韩鑫情绪激动感觉要哭了。

“你先坐下。老板,来份凉面,多加点花生米。”我按住韩鑫安慰道:“至于吗,待会儿给你多加几块肉不就得了。”

“这可是你说的,陈然,这下你可以给我作证了吧?!”陈然懒得搭理他,李想看不过去笑着说道:“我听见了,待会儿给你多加几块,梁衡请客。”

“还是李想够意思,你只要发话梁衡肯定买单,他就听你的话。”韩鑫口无遮拦,陈然低下头吃面,什么也没说。

“让你乱说,以后说话再不经过大脑小心我骂你。”李想瞪了他一眼,韩鑫笑嘻嘻的,低着头对着凉面埋头苦干。

“我去点些油炸的,你们慢点吃。”为了避免尴尬,我起身离开了。

“等我一下,我也去。”韩鑫端着碗跟了过来。

7.

韩鑫站我后面一顿乱点,里脊肉、培根、鸡腿样样都没放过,比雁过拔毛还狠。

见我付完帐,韩鑫搭我肩膀一脸亲切地说道:“是不是肉疼了,说实话,你丫一点都不亏!”

“你能不能——”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他打断我的话,一副世外高人的神态。

“还真以为自己是半仙儿了?刚才你丫胡说八道些什么,不知道陈然也在啊?”

“就因为他在我才说,不然还有什么意义,你惦记李想也不是一两天了,总憋在心里也不是回事儿,一不小心再把身体给熬坏了,多不划算!”

“那你好歹也得给我点准备阿,这样突然袭击,我心脏不好受不了。”

“得了吧,心脏不好的该是陈然,你丫现在肯定心花怒放,我点了那么多肉都不在意。”韩鑫端起盘子就走,我只好满怀心事地跟在他后面。

8.

韩鑫招呼李想吃肉,陈然抹了抹嘴巴一脸冷漠地说道:“我吃完了。”

说完看都没看就走了,陆羽拿起肉串边吃边问:“陈然怎么了,拉肚子了吗?”

“你能不能不说话,恶不恶心?!”

杨琳瞪了一眼陆羽,他忙闭口不言,我看着李想,她也一言不发,筷子毫无章法地在碗里翻弄,我只好求助韩鑫,他很会来事儿,主动往她碗里夹肉,李想也不吃,看得出她有些难过,说到底她还是很在乎陈然的,这让我有种很深的挫败感。

我一言不发地起身,走到烤肉摊要了个打包盒,坐下的瞬间又瞅到杨琳的胸了,她似乎也感觉到了,立刻直起腰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我把肉夹到盒子里,韩鑫忙阻拦道:“梁衡,你要干嘛,我还没吃完呢?”

“我给夏雪带一点,她还没吃晚饭呢!”听我这样说李想微微一笑,我却特别想哭。

“到底是青梅竹马啊,对她就跟别人不一样。”韩鑫的眼睛掉在了杨琳的胸口里了,气的陆羽脸都肿了。

“那当然,你想还没机会呢!”我只好接茬好让李想安心。

“不好意思啊,哥们儿一时嘴快,你那份儿也被我给吃了。”韩鑫虚情假意地道歉,我很想踢他一脚。

“只要你高兴就好!”我头也不抬地说道,一点吃饭的欲望都没了,虽然肚子很饿,但是心情很不好。

“到底是梁衡,做人就是大气,陆羽,你要多学习一下,不光是成绩,还有做人的心胸和格局!”

“滚蛋,梁衡请你吃顿饭就把你给收买了,立场一点都不坚定!”陆羽一脸悻悻地骂道。

“你坚定,都跟人决裂了还死皮赖脸地过来蹭饭,真不要脸!”

“我记住你了,咱俩没完!”

“看到没,梁衡,这他么就是兄弟,动不动就记住你,哎,你滚吧,现在我不想看到你!”

陆羽鼻孔冒气,真跟那俩丫头先走了,此时他心情甚好,左右两个漂亮姑娘相伴都有些忘乎所以了,似乎忘记了即将到来的家长会。

9.

“哥们儿刚才又帮你一大忙。”韩鑫一副功臣的嘴脸。

“杨琳的胸真大,真看不出来。”我莫名地感叹道。

“你丫小点声,陆羽要听到了非得掐死你。”

“怎么了,有错吗,难道不大?”我没好气地揶揄道。

“大。”

“走吧,给夏雪打包去。”

我俩在一煎饼摊儿停了下来,耐心等着煎饼出炉,这是夏雪千叮咛万嘱咐过的,她很爱吃这个,再多的人我也得等。

多年以后,陈然在长沙开了几家“煎饼店”,韩鑫说他疯了,煎饼不叫煎饼,反叫什么“雪饼”,据说卖的还挺火,我知道了只是笑了笑,那么些年过去了,陈然喜欢夏雪早已是公开的秘密了。

“看李想那样于心不忍吧?”韩鑫沉默了半天终于问道。

“你说我还有机会吗,李想好像死磕着陈然?”我有些郁闷。

“这我哪儿知道,不过我感觉李想挺喜欢你的,当然你也不要抱太大的希望,这丫头骄傲着呢,不过今天总算透露了一点,这已经是个伟大的进步了。”韩鑫把他的功绩吹得很大,好让我觉得又欠他一个很大的人情。

“怎么讲?”

“这就好比在陈然心里种下了一颗破坏的种子,他会不自觉地给它浇水,让它生根发芽——”

“我明白了。”我一把拉住韩鑫,他问道:“你要干——嘛?”

“请你喝水,怎么,你不渴?”韩鑫两眼放光屁颠屁颠跟在我后面。

关于韩鑫的这种行为,相当一段时间我都无法理解,他跟陈然关系甚好,可又竭尽全力地帮我掺乎李想的事儿,后来我才发现他也喜欢李想,他是想通过我考验陈然是否“坚贞”。

陆羽其实说的没错,我用一顿饭就把韩鑫给收买了,无论他多么喜欢李想都只能暗藏于心,我和他性格截然不同,认定的事儿都会想尽办法争取——这一切冥冥之中仿佛早已安排好了,无论怎样我都不会轻易放弃。

时间那么长,总会有机会,我在心里暗暗为自己鼓劲,可一想到李想刚才的样子,又觉得万念俱灰,整个人都没精打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