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俞钱花的记忆中，张菲是她见过的在生活上最讲究的女孩。

张菲当武侠公会**代理人期间，虽然工作繁忙，但却养尊处优，对生活上的细节一点儿也不马虎。而且她似乎非常享受权势带给她的一切。

她为了办公方便，在全国各地的分会为自己装修了不下二十间豪华办公室，光是京城就有三处。

她为了安全，把武联大厦的办公室武装成了一个可以抵御核弹攻击的堡垒，并购置了当时全球最安全的轿车，并在上面又加装了一套防武人袭击的系统。

她为了健康，把公会安排给她的两个顶级武人贴身保镖当成按摩师用。她还向科研中心拨下大量资金，寻找所谓可以延年益寿的灵丹妙药。

张菲从来不屑于像其他地位尊崇的人那样，为了表示自己亲民、接地气，而假装简朴。她明目张胆地穿材质最好的衣服，吃最香的食物，喝最贵的茶，使用实验机构为她特制的护肤品。她每次出行都是一列长长的车队，下车之后，她所到之处也总是前呼后拥，气势十足。

总之，张菲是俞钱花所见过的在衣食住行以及排场风度等方面最讲究的人，没有之一。因为其他女人即使有这个心，也没张菲这个地位和条件。俞钱花勉强算是有这个地位和条件，但她却在这方面没兴趣，生了孩子之后，她就更不讲究了。

俞钱花难以想象面前的这座肉山就是那个爱护自己爱到吹毛求疵地步的张菲。但在她顶级辨形术的观察下，无论是从暗域特征，还是声音、头部的骨骼形状，明暗两界散发出来的各种信息特点，都在向她表明，这个巨大的肉山的确就是张菲本人。

而更让人不忍直视的是，张菲此时不仅外形不堪入目，她的暗域体系也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她的这具身体太庞大了，庞大到已经失控。她的暗域并没有按照正常武人的暗域那样按部就班的生长，而是呈现出一种私搭乱建的样子。

自然生长的武人暗域，是按照不同的卡位特点延展生长的。同时在外界灵力流和符力场的作用下，它还会不断地对自己进行适应和修正。这有点儿像那些历经无数年风霜雪雨摧残而不倒的树木，下面扎根坚固，上面枝干分布合理，不会轻易被外界的风雨摧毁。

这种自然生长的暗域虽然看上去千奇百怪，但在俞钱花这种初窥术符审美门径的高手看来，它们各具特色，都符合其内在的术符美学和逻辑，如果再辅以辨形术视角来看，更是会呈现出更细致、更绚烂的美感和舒适性。

但那些用药过度，拔苗助长催生出来的暗域却不是这样。它们的主人因为刻划之力有限，跟不上卡位药物催动下的生长速度，顾东顾不了西，再加上缺少整体规划，有些卡位会疯狂吸收营养，变得如同癌变组织一样畸形生长，有的框架程序却因缺乏营养而变得羸弱纤细。

如果一个“癌变”的畸形程序正好挂在一个瘦弱的框架程序上，其结果必然是摇摇欲坠，随时有垮塌和崩溃的危险。现在，张菲的暗域就呈现出这种状态。它就像是一个疯子建造的危楼，完全不符合建筑力学却奇高无比，随时有垮塌的危险。在俞钱花用术符美学的角度看来，它的丑陋程度甚至超过了张菲外表。

俞钱花回想着当年那个坐在宽大办公室内光彩明媚又睥睨傲娇的女孩，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心生酸楚，心中对张菲的恨意一下消失了大半。她觉得无论对方是出于什么目的，最终落得这么一个下场，的确让她有点儿不忍直视。

俞钱花走到近前，心怀不忍地将目光飞快掠过对方身体上那层层的肥肉，最后定在了那颗如同胖头鱼的大脑袋上，轻声问道：“你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把自己搞成了这样？”

她话音一落，那双已经被肥肉挤得几乎快看不见的眼睛中的泪水夺眶而出，但它们并没有滴落下来，而是流入了下巴部位的层层沟壑之中，很快消失不见。而她的双臂已经完全被埋没在了肉堆中，根本伸不出来擦拟眼泪。

“我要说我是为了拯救人类，才把自己搞成了这样，你是不是不信？”

俞钱花虽然对张菲心生同情，但并没有对其放下戒心，所以她直接承认道：“我的确不信。”

张菲的胖脸上露出了一个可能是苦笑的表情，再次带着哭腔说道：“我特么也不信。我一开始的想法是，先让自己修行到先祖境界，成个仙，得个道，然后顺便拯救一下人类，挣个救世主的头衔当一当。但没想到的是，在拯救世界的过程中，我被深度套牢了。现在可好，我不但神仙当不成了，还把自己搭了进去，真是太衰了！”

俞钱花此时为了更细致的接收外界信息，已经收起了防御精神力的符器。此时她把辨形术使到了极致，也没发现张菲说谎，但她仍然不敢轻信对方，毕竟对方是个精神领域的高手。她没有急着追问细节，而是先问自己关心的问题：“听你刚才的语气，你是故意把我引过来的？”

“是的。邵世航一直就是个诱饵，目的就是让你找到我。”

“为什么找我？”

“当然是为了段或根的家人。我快坚持不住了。我不想让他们跟着我一起死。但因为他们的特殊性，我又不敢把他们随便交给其他人，所以我只能把你引过来，让你来把他们带走。”

俞钱花把眉头皱了起来。“你不是通过集忆器一直窃听老朗的思维吗？为什么不直接让老朗来接他们？”

张菲苦笑道：“我自己的事都忙不过来，早就没精力窃听他了。而且我只是能窃听，并不能直接通过集忆器命令他。再加上这些年他一直处于昏睡状态，我肯定不能指望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了。”

“你倒是挺关心老朗的。”俞钱花嘴角含着一丝戏谑之意。

张菲没说话。

俞钱花继续说道：“可是你为什么要在他父母面前冒充是他妻子？”

张菲微垂下头，把视线移开之后才说道：“我一开始以为自己是为了让他们配合我的行动，又不想采取强制手段，才想出这个办法哄骗他们……”

张菲说到这里，她突然停了下来。俞钱花没有追问，等着她继续说。过了一会儿，张菲抬起头，直视着俞钱花的眼睛说道：“你知道吗？我非常羡慕你！”

“羡慕我什么？”

“羡慕你是他的妻子，羡慕你为他生了孩子，羡慕你过上了我最希望过的那种生活，羡慕你……总之，我羡慕你现在的一切。”

“你羡慕我和老朗的结合？难道你……你喜欢老朗？”俞钱花一脸惊诧。

俞钱花很早以前就曾怀疑过张菲和老朗之间的关系，并为此吃过醋。但那是在不知道老朗的真实身份，也不知道张菲还扣着他的亲人的情况下。她后来知道真相，就立即放弃了这个猜测。

她原本以为张菲在老人面前冒充儿媳是为了气她。但现在看来，似乎并非如此，张菲是真的想当这个儿媳。她不仅感慨起了女人的直觉来，自己当年看的还是蛮准的。

但老朗要相貌没相貌，要气质没气质，兼之懒惰、懦弱、吝啬、似乎还有一点儿不解风情，唯一的优点可能就是还算善良。这种人肯定不符合张菲的审美标准，她怎么可能会爱上这种人呢？

张菲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说道：“反正我也活不了几天了，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了。我就直说吧。我可能很早就喜欢上他了，但当时我并不知道。后来我回过头来仔细分析了一遍自己在那个阶段的心路历程，才发现自己如果不是在潜意识里一直在关心他，受护他，他可能早就死于非命了。”

“关心他？爱护他？”俞钱花冷笑了起来。

“你根本不知道他在异界都经历了什么。如果没有我前期的照顾和培养，他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俞钱花眨了眨眼，似乎很不满意对方知道老朗的事，而她却不知道。

张菲又说道：“后来我发现，我之所以会把修仙的事放到一边去拯救人类，会继续装扮成段家的二儿媳并乐在其中，也都是因为我爱他。”

此时俞钱花已经忘记了自己才是正宫，而面前这位是一个承认自己想要插足他们婚姻的前闺蜜，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好奇心：“可是为什么？你们俩之间……不同点太多了。按理说你应该很鄙视他这种人才对，怎么会……”

张菲挤出一丝笑意。“你懂辨形术，在辨形过程中应该体会过完全了解一个人的心理是什么滋味，但你可能并不知道长时间沉浸在一个人的内心深处是什么感觉。而且那个人心地善良，勇敢坚强……”

“你是被他的灵魂吸引住的。”

“对。其实还有一点就是我一直太寂寞了，又正是渴望爱情的年纪。所有的条件加在一起，就……。唉！其实在我将集忆器注入体内，将意识跟他连接在一起的，我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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