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一去医院是刘悠然陪着去的，和杨一踏入医院的那一刻，竟让她产生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好像前一刻，她们刚刚从这里经过，也是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不过那是杨一去为了检查孩子是否存在而来，但仔细回味一下，又觉得这是前一世发生的事情。
“悠然，我有些怕。”杨一进手术室之前对刘悠然说。
刘悠然摸摸躺在流动床上的杨一，努力扯出一个笑容，“不怕，无论怎么样，我都会陪着你的。”
刘悠然想了想，又俯身抱住杨一，附在杨一耳边说：“把孩子做掉也好，把对萧柯爱就这样陪着这个孩子一起流掉吧。”
说完，刘悠然起身后发现，杨一已经泪流满面。
刘悠然在外面等的时间格外的漫长，其实也不长，也就一个小时，但刘悠然这样一秒一秒地数着，当然还是缓慢的。
不知是缘分还是人为使然，刘悠然又碰到了李想。
刘悠然这次真不想和他有什么纠缠，李想坐到她身边，她也只是应了一声李想的招呼，再没有说其他的话。
“你朋友……”李想看了看紧闭的手术室门，话没有说完，刘悠然就懂了其中的意思。
对现在的人来说，前几天发现自己怀孕了，几天后就做人流这件事确实挺疯狂的，却也不足为奇，只是有些难堪罢了。
“她……现在的情况不适合有孩子……”刘悠然想了半天，才想出这么一个借口。
刘悠然说的虽然是事实，但是说起来就是底气不足，给人特别心虚的感觉。
因为她知道杨一明明就是想把孩子留下来的！孩子明明就是可以留下来的！什么不适合，不过是骗人骗己的一句胡话！
“恩……不适合的话，这么做也确实是最好的解决方案。”李想点点头，表示赞同。“如果他的存在不能给人带来幸福与快乐，反而会带来无尽的麻烦和悲惨的话，倒不如不让他存在。”
刘悠然诧异地抬头看旁边的人，这个人说出来这样的话是这样的心安理得，好像事情本来就应该这样做。
“他是一条命，而且还是你赋予给他生命的，现在就这般理所当然地剥夺他看世界的权利，难道你都不会心痛吗？”刘悠然嘶声低吼。只是这句话说的并不像是在质问李想，而是在责问自己一样，一字一句地如刀子一般，刻在刘悠然的心上。
“悠然，在医院这块儿土地上，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有人死去你知道吗？他们过得有多痛苦你知道吗？你只觉得把他生下来，让他看到这个美好的世界就是应该的，可是这个世界更多的不是美好，而是痛苦，这些你知道吗？”
“所有的一切，没有绝对的正确和错误，如果一个生命本身存在就是一个痛苦，给别人制造痛苦，给父母制造痛苦，那他自己会快乐吗？那他还能发现这个世界的美好吗？”
李想的话就像搅拌机，把刘悠然残存的一丝理智和信念就这样一点一点从她的骨血里抽离出来。
“或许……可以有一点点的机会呢？”刘悠然抱着残存地一点点儿侥幸心理，反驳李想，却更像是在安慰自己。
“你觉得可能性大吗？”
几率渺茫，甚至是没有，这一点刘悠然不敢开口，却不得不承认。
孩子就算是出生，不仅不会幸福，反而会有无尽地悲伤……
杨一的孩子是，她的孩子亦是。
而且，宫誉新……是不是想要这个孩子呢？
她不知道，正如李想所说，她什么都不知道，却一味地在这里胡思乱想……
如果宫誉新真的想要孩子的话，以他的性格来说，早就强制地告诉她，不许把孩子打掉了，又怎么会让她仔细想想？
可是，这是她和他的孩子呀，大概是这辈子唯一的最牢固的羁绊了，此刻竟然变得如此脆弱不堪，想想还真是讽刺。
萧柯找杨一打掉孩子的时候，杨一也是这种悲凉如斯的心理吧？
或者，比她还要悲凉，至少宫誉新并没有直接了当的把“不要孩子”这几个字说出来。
……
杨一从手术室出来，面色苍白，泪痕还未完全干掉，在杨一的脸上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杨一一声不吭，两目无神，就呆呆地盯着天花板，不知道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刘悠然无论和杨一说什么，杨一都没有动静，就眼泪一个劲的从眼角划出，顺着眼角滑下来，头发，枕巾都湿了一大片。
刘悠然无奈，只能灌杨一水，医生说，杨一的身上已经严重缺水了。
好在，无论是水还是粥，只要刘悠然把勺子放在杨一嘴边，杨一都会如数吞下。
乖乖任人摆弄的样子，像一个洋娃娃，让人看了心疼。
医生说杨一是可以出院的，可是刘悠然看杨一的样子，怕回家了再出什么问题，也就留在医院陪她住着。
深夜十二点多，楼道里突然一阵哭喊声，打破夜的寂静，大概是谁的亲人又去世了，在医院就不缺这种事情。
只是这声音把刘悠然给吵醒，刘悠然睁眼迷糊了一会儿，才发现杨一在盯着她看，看她憔悴的面容，应该是一晚上没有睡。
杨一看着刘悠然，看了很长很长时间，才扯着嗓子叫她。
“悠然……”
只是叫了一个名字，杨一的眼泪就又流了出来。
“我在，一一，不怕的，不怕的。”刘悠然轻轻握住杨一的手，轻声应和。
“宝宝没了，怎么办……”杨一先是小声哽咽，随即又失声痛哭。
“宝宝没了……宝宝没了……”
这一句话，四个字，被杨一翻来覆去说了很多次，刘悠然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她，只能用手给她传递力量。
等杨一停止啜泣，刘悠然才说：“一一，这是上天帮你做得决定，说明你以后会遇到更好的，然后会有一个更好的孩子……”
上天的恩赐就是这样，出其不意，让人难以接受……但其实，对自己的现状来说，应该也是有好处的吧……
“可是不会是他的了，不会是那个我最爱的萧柯的孩子了……”
“再也不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