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谨要走的时候，蓝依把她送出来，路边一个卖糖炒栗子的正在挥着铁锹一样的大铲子。蓝依走过去要了一大份，分两个纸包装，一包给了殷谨，蓝依已经拨开一个吃进嘴里，一边呼着热气一边嚼着，然后笑了笑。那是只有蓝依有的一种笑，杂草般的笑。

殷谨忘了给音音买炒蚕豆，回家后就把那包糖炒栗子给了她，音音很高兴，拉着殷谨去房间，从柜子里扯出一大包东西给殷谨。

“今天我在小区门口玩，上次那个大哥哥给我的，就是那个脸白白的长得像王子的。”音音兴奋地说，右腮上被栗子撑起了个小鼓包。

“姑妈知道吗？”殷谨赶紧问。

“姑妈串门去了不在家，我自己收进来的，哥哥说这些是阿姨给姐姐的。”音音像小松鼠一样边吃边说。

殷谨打开布包，里面是几个纸包，纸包底下是一个红漆食盒，盒子打开，格子里放着各种坚果，一股子香气扑过来，音音已经把手戳在口里眼睛直勾勾望着。殷谨随手拿起一个塞进她嘴里，然后看了看那些纸包，里面是果脯，都是些可口的小零食，可是比外面铺子里卖的却好很多，果脯晶莹剔透包着薄薄的糖霜，坚果的香气诱的人食指大动。

殷谨看过后把纸包先包上，摸了摸音音的头说：“这些给你当零食吃，但是不能一次吃太多，坏牙齿。”

音音忙点头，捂着嘴说：“知道了，每次就吃一点。”

殷谨笑笑，在她装栗子的小纸包里拣了几样坚果给她，然后说：“哥哥自己给你的东西，可不能告诉姑妈，要是哥哥的妈妈哪天来家里了，才可以说。”

音音虽然不太懂，可是很听姐姐的话，抱着纸袋子一个劲点头，然后跑出去下楼和小伙伴们显摆去了。

殷谨打开一个纸包，拿起一颗杏干塞进嘴里，立时被酸的挤了下眼睛，心情却一下畅快起来。她记得上一世自己怀孕的时候最爱吃这个，邓瑜总是买来很多用玻璃罐子装着。想了想，殷谨把纸包又合上，想着下次去见蓝依的时候把这包杏干带给她。

把布包又包起来放进衣柜。殷谨出去到厨房里，手伸进罐子摸了摸，里面只有几个硬币了，殷谨打开冰箱看看，里面只有半瓶咸鱼。她叹口气，去罐子里拿出几枚硬币打算去打点酱中午做炸酱面，一开门正碰见樊惠红回来。

“野到哪儿去了一上午不见人影儿。”樊惠红说，“又哪儿去？”

“买点酱做面。”殷谨说。

樊惠红叹口气，给殷谨让了路。

殷谨跑去打了几毛钱的酱回来，上楼时嘱咐音音别吃太多零食待会儿就吃午饭了。上楼进厨房热上锅开始剥葱，在酱里炒了一点咸鱼好沾点荤腥，又和面做了面条，不多久香味儿就从厨房飘了出来，让一进门的音音一个劲儿喊饿。

樊惠红把小桌子支开，三人一人一碗面，中间放着一盘切得极细的凉拌黄瓜丝。

樊惠红夹了一筷子黄瓜丝，就着面吃了几口，觉得女儿的手艺越来越好，这种模样加上手艺，将来必要找个条件好的人家。可是一想起殷谨出嫁后自己的寂寞，又不免伤感。

对于再婚樊惠红没有多大想法，她已不能再生，嫁人也只能嫁已有孩子的，可她不能再受那个劳累自己伺候一大家子，房子就是她最大的本钱，可万一遇人不淑打她房子的主意她也吃不消。本来想着赚点钱兴许能给殷谨招个上门女婿，如今的s市已经有许多外来工作的人员，大多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找一个体面能干的，自家有房子可以让他落在这里有个户口，自家的活有人分担，殷谨也不用嫁出门了，何等的好——就偏巧自己赚不了钱。

樊惠红想着又大大的叹了口气。

殷谨抬头看了看，以为母亲还在为饭馆的事沮丧，想起自己昨天反应冷淡，便安慰道：“算了妈，开饭馆也不怎么赚钱的，咱们小区大都还是自家做饭，少有下馆子的。”

樊惠红忧愁道：“可是这么下去也不行，你将来要是考上大学家里拿什么供啊。”

殷谨心想上一世也没怎么供过。

“我说了，我上学可以勤工俭学，现在大学里还有奖学金助学金那些，我保证好好学习能得过来。”殷谨说。

毕竟殷谨已经得过几次奖金，樊惠红听了心里好受了点，心想到底是殷谨有出息。将来找人家绝对不能马虎，这样懂事又能做事的姑娘十里八店的哪里找去？

“刚我跟你二婶聊天，她说咱们做的扇子不怎么挣钱，听说在北午街有个老头做折扇，一个扇子能卖一千多块呢，不过做起来也费事。”樊惠红说。

殷谨笑笑，“那就是艺术品了，当然值钱。”

樊惠红想了想，“不过就是上面的画儿好看点嘛，你屋子里挂的扇子画的也挺好看啊，我看也不比他的差，你那水牛画的多憨，跟真的似的。”

殷谨笑得筷子都拿不住了，“妈，我跟人家比差远了，我那就是入门级的水平！”

殷谨虽然喜欢平常没事画画，但是她从来没把这些当回事，更没想过当艺术家，她是个很现实的人，困苦的家境让她每天想的都是很实际的问题，虽然没事描描画能让她减少一些压力，但也仅此而已，好好念书好好工作才是她的正事。

音音不知道姐姐和姑妈在聊什么，可是听到憨憨的牛就笑了，樊惠红也笑了，随即摇摇头继续吃饭。

看母亲心情好了些，殷谨又接着讲了些别的事情逗母亲开心，饭后她收拾了东西帮母亲做扇子，樊惠红让她回去温习功课，说这东西多做几把也多赚不了多少钱，再耽误了她读书。殷谨只好回去温书，其实她也明白母亲心里的烦忧。

樊惠红如今四十岁出头，一个女人家没有像样的工作，很难不为未来担心，上一世殷谨工作后每月会给母亲生活费，可是如今樊惠红又不知道将来的事。一般情况下，靠着出阁的女儿养活是很少见的，而且也不露脸。

像樊惠红这种身无所长的离异家庭妇女，要么就是去工厂工作自己挑起生活的重担，要么就改嫁。樊惠红连前者的能力都没有，而且工厂里的工人常被领班的骂，樊惠红是那种半点气都受不得的人。后者嘛，说实在话，殷谨并不在乎有个后爹，反正她将来又不在家里住，只要对方老实靠得住，可问题就是，哪有那么多的老实人？

樊惠红年轻时喜欢精明的心眼儿多的，看不起下苦力老老实实的，如今吃了一次亏后也学乖了，可是回过头才发现，遍地都是鬼心眼多的，哪里还有肯下苦工好好工作生活的人哪，就是有如今肯定在过着滋润的日子，哪就那么凑巧等着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