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十年旧事一刀断
作者:韩唐景焦      更新:2019-09-22 18:55      字数:3325

清晨的雾还未消散,艳阳还未升起,只是一缕朝阳划破天际,撕裂拂晓。

柳淳安的眼很疲倦,可是疲倦的又何止是他的眼,他盯着地下的字看了很久,久到忘记了时间,久到他的心似乎都有了一丝松动。

我会永远照顾好瑶儿。

不知何时天已阴沉了下来,柳淳安终于还是拿起了刀,那柄黑鲨皮壳镶了七颗宝石的刀,那柄迫切想要染血的刀,那柄陪着他一起孤独的刀。泥土有点松,他走的很踏实,他每走一步,他的速度便快一分,他的速度每快一分,他的心便又坚定了一分,他的心已再无牵挂,他突然好像是迫切的去赴约一般,奔赴去见最想见的人,和,最不想杀的人。

天的确很阴沉,闷热到了极点,每个人的脸上都热出了汗,轩辕府的杂役,轩辕龙,那儒雅的男子,以及轩辕鸿宇。

“他还没来吗?”轩辕鸿宇道。

“他没来不是更好吗?”那儒雅的男子道。

轩辕鸿宇叹了口气道:“等待的时光不是很好,况且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十年了。”他握了握腰间的剑,就像握最信任的老朋友的手一样。

那儒雅的男子看着他道:“你的剑还拔得出来吗?”

“当然,无论怎样,我都不会负了它。”轩辕鸿宇道。

“看来你还没有放弃!”那儒雅男子说道,他的眼神中似乎藏着一种欣喜,一种发自内心的喜悦,藏着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

“有些事,就应该永远的埋藏地底,等到它垢满了尘埃,腐朽成沫,再也毫无价值。”轩辕鸿宇道。

那儒雅的男子,便摇了摇头不再说话,兀自摇着折扇,他突然发现,从十年之前,他好像再也无法猜测到眼前这个人的内心,能猜测到他的内心,原是他很久之前经常做的事,他好像已经好久没有猜测到过他的内心了,因为他从十年前开始,他就只做一个接收命令的工具。

“龙儿,你去见过他了?”轩辕鸿宇突然问道。

“是!”轩辕龙道。

“以后有什么事要多跟你韩伯多商量。”轩辕鸿宇道,那儒雅的男子,就是韩伯。他的目如炬,紧紧的盯在轩辕龙的身上,这是一种炙烤,烧痛他的心。

轩辕龙道:“孩儿谨遵叔父教诲。”他一向对他的叔父很乖巧,他从不敢做叔父不同意的事,也从不敢做叔父未吩咐的事,只是昨日…

“十年时光,又何必自欺欺人。”轩辕鸿宇看着他道:“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瑶儿了。”

轩辕龙正色道:“叔父放心,侄儿一定会照顾好瑶儿的。”

“她去了哪里?”轩辕鸿宇道。

轩辕龙道:“去找一些东西,不过…侄儿不清楚找的是什么东西。”

“去找到她,陪着她!”轩辕鸿宇道,他的话很急。

“是。”轩辕龙道,他走的更急。

风雨欲来城欲摧。

柳淳安来了,他终于来了,这一切的一切,终于要有个了断了,从他踏进这个门里,他的一双眼睛就盯着轩辕鸿宇,他的目光因为他,变得就像一只野兽一样。

“你这个样子,不像柳长空的儿子。”轩辕鸿宇冷冷的道。他的话犹如从天而降的冷水,泼醒了这个发狂而又迷失的人。

柳淳安道:“你又何曾像他的兄弟。”

轩辕鸿宇哈哈笑道:“听说你的刀很快。”

柳淳安的眼睛微微红了起来,道:“听说,你的剑也很快。”

轩辕鸿宇微笑道:“只是不知道你的刀到底有没有他的刀快?”

柳淳安看着他终于问道:“到底是为了什么,你要杀死你二十多年的兄弟?”

雨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闷热的气息好似得以缓解,细雨如若柔情,打在了每一个人的身上,似要勾起那无尽的回忆与思念,只是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有这个必要吗?”轩辕鸿宇笑道。

“好像的确也没这个必要了。”柳淳安道。

“那个地方你应该知道。”轩辕鸿宇道,说罢,他便兀自向一条道路上走去,他走的很慢,很慢,仿佛天地间,只有他一个人,只有一柄剑,他的锋芒更越来越炽。

柳淳安跟着他,他很快,越来越快,好似一柄勇往无前的刀,一柄无可阻挡的刀,一柄可以斩断一切的刀,他很快便来到了这里,四周尽皆是破断的刀剑,破壁残垣,漆黑的土,寸草不生,断刀断剑上已沾染了斑驳锈迹,也沾满了寸寸光阴,柳淳安望着这些断刀,手中的刀握的更紧了,他伫立在那里,静静等着轩辕鸿宇的到来。

黑云压境,雨若滂沱,三尺长剑泛着青光,迎向它的老朋友,它的老兄弟,那柄通体漆黑的刀。

剑光抖动,长剑已连刺出十八剑,青芒如碧,剑气如虹,大雨洒将下来,淡青色的剑芒带着雨水嗤嗤嗤的划向柳淳安,犹如十八柄利剑,十八柄利剑瞬间分散成万千点雨水,宛然间变成了数千支暗器,夺命,无情,那本就是他的剑招,天下无双的剑招,无情的剑招。

只见那柄黝黑色的刀一动,划满了一轮圆月,好似被天狗吞噬的月亮,冷冷凄凄,黑芒闪现之间,已将万千青芒尽数吞噬掉了。

他依然用的是同样的招数,十年前的招数,那个曾无数次切磋过的招数,它很熟悉它,他更熟悉他,剑锋舞动,他的剑好似迫不及待要拥抱它的老朋友一般,云为景,雨做酒,不醉不休。

“你的刀的确比他的刀更快,不过这样的刀法还是没法杀了我。”轩辕鸿宇冷冷的道。说罢,他的剑光更寒,一柄长剑直似千年寒冰,剑未及身,柳淳安的身子便已慢了三分。顷刻间,柳淳安的周身已具是寒光。

可柳淳安又有何惧?他的刀又有何惧?他早已有必死的心,他的刀就是死亡的刀,他的刀早已忘却了他的生死,只听一声冷喝道:“那就准备受死吧。”他的刀缓缓的砍了过来,刀并不快。

轩辕鸿宇看着砍将过来的这一刀,很普通的一刀,这样的刀连碰到他都是做不到的,这样的刀就连碰到他剑的资格也是没有的,所以他的身子便想向后退去,躲开这笨拙的一刀。刀势缓缓,他发现周围的雨也下的很慢,他竟能看见每一滴雨落将下来,那是很长的一滴雨,他突然发现他的身子动的很慢,他的身体好像拖着一座山一样,他已发现他根本就躲不开这一刀,他终于发现这一刀真正的威力,这竟是一柄快到极致的刀,他根本躲不开这一刀。漫天的剑光早已被这一刀劈散,他又想提起自己的剑,去挡这一刀,可他的剑在提起来的那一刹那,他突然看到漫天尽皆是刀光,他已不知从哪个方向招架,他已经避无可避,退无可退,万千的刀光又慢慢凝聚为一柄刀,一柄超脱于生死的刀,一柄判生断死的刀,一把复仇绝恨的刀。

这把刀好似划破了时空,斩乱了阴阳,粉碎了一切,一切都变得那么不可控制,唯独这个人,直如勾魂的无常,索命的阎罗,只有死才能送走无常,断走阎罗,只有死才是解脱,只有死才能化解一切。

枯藤老树,清秋冷夜,空气中弥漫着潮湿阴冷的味道,几声乌鸦鸣叫打破了寂静的夜,好似一切阴冷的东西都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他想,这便是地府了吧,他忽然觉得有点欢心,因为他可以见到那个人了,那个被他杀死的人,他突然又想到了那个人是不是在这里吃了很多苦,他的心又有了一丝的刺痛,他的胳膊有些酸,他的腿也有些痛,他想抬抬手,动动腿,却觉得手不像是自己的,腿也不像是自己的,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手抓不到东西,脚也踩不到东西,他仿佛如茫茫大海中的一叶扁舟,却失去了桨,孤独且无力的挣扎着,他的目光忽然有了一丝安慰,然后他闭上了眼,这一刻的时光,很漫长。

一道血色溅出,那殷红的鲜血,竟染红了漫天大雨,那滔天的仇恨,都随着雨水远远飘逝而去。

柳淳安望着那倒在雨水中的人,他的目中竟流露出来一丝丝泪水,那种让他窒息的疼痛竟又一次出现在他的心底,痛彻他的每一寸肌肤,他突然听到有个声音在呐喊,那是从心底喊出来的,他最亲近的人,轩瑶。

“瑶儿。”轩辕鸿宇惊恐道。他快步走了过去,搂住了他的女儿,这是一个父亲给予一个女儿的爱,他的怀抱此时就是天下最安全的堡垒,是天下最温暖的港湾,她就是他耗尽一生所剩的希望。

她用自己最脆弱的身子挡在了那柄刀的前方,将十年的仇恨一并挡了下来,那瘦弱的身躯何曾有过这样大的力量。

她缓缓的推开他的父亲,看着眼前的这个人,他的执着与倔强,他的伤痛与憔悴,他的一切一切从心底出现到眼前,她握紧了手中的东西,任由雨水打在她的脸上,那是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雨水混着血水,血水连着泪水,染红了她的衣襟,顺着她的身体流了下来,流尽了那无尽的思念。

她抛出了手中的东西,那,是这十年的答案,是柳淳安寻求十年的答案。

柳淳安颤抖的打开了那件东西,“不”从他的心底至他的喉咙,撕心裂肺的喊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