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亦其在逃跑。

任何人独自对抗一支军队的时候，一般而言唯一的选择就只有逃跑，假如他不是被团团围困无路可逃的话。那个鹰眼卫刚倒下，街角就涌出来一大片城卫，对着洛亦其打招呼的方式是一排羽箭。

这里闹出这么大动静，惊动城卫是必然，但他们好像很简单就将洛亦其当做了罪魁祸首，并不打算给他任何辩解的机会当场格杀。——现场就只有他一个人站着，戴着违禁的魔纹手套，被当成犯人也很正常，再者说，躺在地上的是鹰眼卫，恐怕没人敢把他当成犯人。

洛亦其没办法，只能跑了。

他独自一个人在深夜的末予城中狂奔，身后是嘈杂的人声，城卫始终跟在他后面，甩也甩不掉。他们有骑兵，迫使洛亦其只能专走一些小巷，但就算步行，他的速度相对于城卫中娴熟的魔法师也毫无优势。

追兵又近了，雷电刺穿空气，落点距离洛亦其的脚只差半步，他能闻到弥漫在空气中的特殊臭味。抽剑砍断拦在面前的冰柱，左臂上就中了一箭。

疼痛感很轻微，但是很麻烦。他伸手把箭拔掉，用力朝后甩，眼角余光看到走在最前面的一个骑士伸手就把他刚甩过去的羽箭抓在了手中。

随之而来又是一排箭雨，夹杂着一些魔法。洛亦其不得不闪身钻进边上的小巷子。好消息是城卫如果要放箭就不得不停下来，这样只要洛亦其不停，能一直跟在后面的弓箭手数量总是在减少的。但追他的这支队伍里保守估计起码有二十名配着魔纹手套的魔法师，这些人洛亦其几乎没可能甩脱。

毕竟是末予城的城卫，神都皇都之下四大城市之一，换做其他任何城市这样的阵容在城卫之中都是不可想象的。更严峻的问题是，如果没能及时逃走，神羽卫神翎卫也许就要出动了。

慌乱之中洛亦其埋头冲进一条死胡同。等意识到不对的时候，身后街角出已经能看到城卫手中火把的亮光。他正彷徨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从黑暗之中伸出来一只手……

骑士从马上下来，仔细研究了一会地上躺着的那个男人。他手上配着一副鹰纹装饰的魔纹手套，十有八九就是鹰眼卫的人。

不久前巡城营那边才刚从路边捡到过一个，今天这里又捡到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遇到鹰眼卫居然比大马路上捡到钱还要容易了。这个人没死，受的伤好像也不重，应该只是晕过去了。

但处理起来依然很麻烦。他四处环视，方圆几百米一片狼藉，遍地都是深坑，坑底隐约能看到些人工修筑的暗道。城卫从来没听说过末予城下居然藏着暗道，这是什么时候修的，又为了什么目的……他不敢继续往下想。末予城最近不怎么太平，而他觉得，这些都还仅仅是前兆，预示着什么更大的灾难。

“都统大人——”有人在边上唤他，是他属下一个营正，被他派出去追那个逃跑的人。

“抓到了么？”

“追到七坊附近的时候跟丢了。那一片因为年前的雪灾房屋大多数倒塌，没人居住，地形很复杂……”

“那有没有看清他的相貌？画个图形，全城通缉，一定要抓到这个人。”

“遵命。”

车尔尼从冰冷的地面上醒过来。他发现自己身处鹰眼卫在末予城中的“巢”。

可是……他好像在执行“闹大”的策略，并正面对上了那个永生人，怎么突然又回到了这里？他茫然四处看，才看到不远处椅子上还有一个人。

“……浅大人……发生什么了？”

浅凫徽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车尔尼旁边，居高临下看着他，“过程很丢脸，你确定想知道？”

车尔尼一脑子的浆糊，但还是点点头。

“简单点说，城卫赶到的时候你和死猪一样躺在地上，不仅被当场拿获，还暴露了鹰眼卫的身份，”浅凫徽把椅子拖过来重新坐下，“我与神都联络结束之后去见了毕宁大公，毕宁大公告诉我城卫在现场发现一个昏迷的鹰眼卫，于是我把你领了出来。真是失态啊，末予城中留驻的鹰眼卫居然连续两次被城卫查知身份，你已经不适合继续留在末予城了。”

“大人您说什么？怎么两次？”车尔尼顾不得失落，“我应该只有这一次被城卫发现……”

“并不是你，而是另外的人。两天之前城卫巡城营在夜里也发现一个倒在路边的鹰眼卫，我查过了，你手下的人，编号是十七。怎么，他没有和你报告么？”

车尔尼茫然点点头，两天前应该就是十七遇到他女儿的时候，他说他被打昏丢在路边睡了一夜，看来其实是被城卫巡城营带走了……“他向我隐瞒了这件事，大人您打算怎么处置？”

“处置你？还是他？……不会有什么处置，无非遵循旧例，你们两个都会被调离末予城，到别的地方去。”

“是我办事不力……愧对神廷……”

浅凫徽不客气地打断他：“对神廷的愧疚麻烦你到神廷诉说，现在告诉我，当时发生了什么，你是怎么晕在那里的。”

“是那个永生人……”

“你从‘坟’里出来遇到的那个？”

车尔尼点点头，“是的，第一次照面之后我本来已经做了防备，到那里直接取出了月华水镜，先把地下的密道暴露出来。他的魔纹手套不能突破月华水镜的保护，想要跑，我就追了上去。然后……然后……”车尔尼的头隐隐又疼了起来，“月华水镜突然消失了，我撞到了地上。”

“消失？追逐者的武装怎么会莫名其妙的消失？这样的能力即使存在，也不可能存在于一个永生人的身上。”

车尔尼拿手按着头，“我也不知道，只是看到他眼睛里有些异常，月华水镜就消失了。我猜想可能是某种特殊的瞳阵。”

“对于这个永生人你还知道些什么？”

“听自称我女儿的永生人提过一点，名字叫洛亦其，死在未来而非过去，没办法查到什么资料。他离开森林不久就被我的一个属下——也就是您刚提过的十七发现，前些天因为‘坟’介入而损失五名外卫的行动就是针对他的，之后他被‘坟’带走，但好像并没有成为‘坟’中的一员，而是选择独自一个人继续存在。就这些。”

“没多少有用的，暂时我们面对的是‘坟’，没有多余的力量管他，先放一放吧。身为鹰卫一员，你还是有些特权，说吧，你想被调去哪？”

车尔尼暗自咬牙，说：“大人，这个永生人能不能交给我？”

“因为他令你出这么大的丑，不得不离开北羽？”浅凫徽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可以。”

“谢谢大人。‘坟’那里现在怎么样了？”

“城卫组织人手进去探查结果损失了些人，现在神翎卫接手了，并且开启了城防魔法阵。在那下面发现了一个巨大的迷宫，不过虽然城防魔法阵压制了其中大多数魔法驱动的机关陷阱，剩下能动的依然多如牛毛，进展很慢。到现在为止没听说过发现有人藏在那，也就是‘坟’还没有正式露面。最迟今天日落我可以聚集七名鹰卫成员，到时候迷宫机关应该也破除得差不多了，就是发动总攻的时候。”

“大人，我希望我也能成为行动的一员。”

“七人中本来就是算上你的。不过你还能动么？”

“只是撞了一下，没问题的。您说有一个巨大的迷宫，具体有多大？”

“很难说，就现在已经发现的部分，都不亚于一个镇子了。而且有一个很诡异的现象，照迷宫的走向来看，那座所谓的‘坟’，可能离我们所在的这座‘巢’并不远，甚至有可能是同一个东西。”

“这怎么可能？我在这里呆了很多年，从来没发现过异常。这绝对不可能。”

“你先别着急。我其实有另外一种假设。起初在这末予城下修造的地下建筑本来很大，但因为一些原因，一部分给鹰眼卫当做‘巢’，另外的则空置了下来，它的存在成为神廷的秘密，到后来被永生人拿来建造了‘坟’。”

“可是……如果是神廷的秘密，永生人又怎么会知道？”车尔尼突然意识到什么，“您是说……一千年前帮助过‘坟’的那个永生人？”

“我们早就对那个永生人生前的身份有所猜测，认为他一定来自于神廷的最高层。如果他真的曾经是一位神廷的陛下，那他知道这个秘密不足为奇。而哪位陛下可能对这个秘密最熟悉呢？”

车尔尼愣了，“当今的陛下……因为‘坟’即将在他任期之中开启……”

浅凫徽笑笑，“只是个猜测，不必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