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草继续向着走着，走的很慢，每走一步，那鞋子上的花朵就在露水的浸湿下跳跃一下。雨草痴痴的盯着鞋子，突然她的目光定住了。

她看到了一双脚，不，应该说是一双鞋子，一双男人的鞋子，一双本该锃亮的皮鞋，此时却浸渍了泥，草，水……

慢慢向上抬起眼睛，雨草愣住了，一双眼睛，一双明亮的眼睛，一双痛苦的眼睛，一双燃烧的眼睛，哦，一双太阳一样的眼睛。

苏宣怔怔的盯着这个茫然不知所措的夜游女神。

这样的夜晚，他睡不着。似乎有什么在吸引着他，让他来到这片庆园深处的玫瑰园里。他刚一进园就看到了，他居然看到了一个夜游女神。

她穿的那样少，只有一件湖水兰的睡裙，长发披挂，在风里，在玫瑰丛中，那样漫不经心的走着，一直走到他的面前，几乎撞到他的怀里，这个小傻瓜，她这是作什么，为什么睁着一双这样茫然的眼睛，望着一个男人。她不知道在这样的夜晚，用这样的目光望着一个同样寂寞的男人，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吗？

苏宣的目光带着贪婪，凶狠的扫过雨草的脸，落到她的身上，那突起的……那纤细玲珑的肩，那不盈一握的小腰，那……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一片晶莹上，千夜，那是千夜。这个小傻瓜，她戴着他的千夜，她偷走了他的心，她还拒绝认他。这个小傻瓜，她这是想折磨他到什么时候啊。

苏宣喴了一声，这一声喴在了心里，只有他的心听到了。他伸出双臂，那样霸道的圈住了雨草细瘦的身子，他把她的头紧紧按在了他的胸前。

他深深吸进去她头发的味道，她身体的味道……

就在雨草以为她就要窒息的时候，苏宣放开了她，然后苏宣突然做了一个让她瞠目结舌的动作。

他抓住她的右手，高举到他的嘴边，他的脸上浮过一丝邪气的笑。然后，他突然咬住了千夜。狠狠的咬住了千夜，就像那是一只美味的糕点。

血，从他的唇边缓缓流下来……

然后他就举着雨草的手，把那枚带血的戒指举到雨草的面前，

“看着它，小傻瓜。”

雨草瞪大眼睛，盯着这枚带血的戒指，它一直被举到了她的唇边，那冰冷的触感，让她的唇颤抖了。它轻轻擦过她的唇，只在她的唇上留下一缕血丝和一瞬间的冰冷。

“不管你认为你是谁，我只想让你知道，我爱你。”

苏宣叹息了一声，他的脸慢慢移过来，在雨草瞪大的眼睛里，一张脸越来越近，近到没有了五官，只有一片温暖，那是脸与脸的贴近，唇与唇的相依……

天空变暗了，花和星光朦胧在眼眸深处，身子软了，软下去，一直软下去，柔软到无力支撑什么，只能无助的攀附着强壮……

就在天地停止旋转的时候，雨草最后找到了地的感觉，她慢慢闭上了眼睛，感受到脚的存在，然后又慢慢睁开了眼睛，她不知道那目光深处有多少爱与依恋，有多少迷茫困惑。

“夜好黑，风好冷，那树叶落了，落了满满一地……”

雨草开口了，她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对这个男人说这些话，她只知道她就是要说。

苏宣离开了雨草的唇，他听到了雨草在他耳边的呢喃，他的内心卷过一阵狂喜，又扫过一阵痛楚，她在说什么，这个小傻瓜，她似乎在说许多年前的那么个雨夜。她想起了什么吗？她记起了他吗？

苏宣接住了雨草的话，

“雨很冷，桥下有水，那声音——”

“是的，桥下有水，有鬼，那么多的鬼，在桥下的水里，在笑，在叫，好怕，好可怕，好冷，好痛——”

雨草下意识的缩紧了肩膀。似乎她依然是那个梦里的小女孩子。

“不是鬼，那是雨，是雨的声音。”

苏宣的手抚上了雨草的背，轻拍着……

“一双手，大手，好温暖的手。一双眼睛，一——”

苏宣的身子僵硬了，雨草想起了什么吗？她记起了自己了。她已经记得那夜有个男人了，那个男人就是他啊。

哦，他的雨儿，她终于想起来他了。这些年，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普林斯顿大学里也会有一个雨儿。天，雨儿真的想起他来了。

“一双眼睛，那是谁的眼睛？”

他的声音颤抖了，在最接近那个答案的时候，他才感觉到了他其实内心深处，是多么的怕。怕他在重新拥有后，会再次失去的那种感觉。

“眼睛？”

雨草茫然的抬起头，是的，眼睛，那个梦里的眼睛，只是一双眼睛，一双男人的眼睛，而那个男人的脸呢？她没有看到。

雨草把探究的目光，望向了苏宣，月光下，苏宣的眼睛在闪闪发光，里面有宠爱，有痛楚，有焦虑，有……

“眼睛就像太阳。”

她像作梦一样，说出这句让她很困惑的话。

“眼睛怎么会像太阳呢？”

苏宣焦急的问。

“因为——”

雨草迟疑了一下，慢慢吞出几个字，

“因为太阳好温暖。”

一双温暖的眼睛，苏宣的心一瞬间被洞穿了。他紧紧的抱住了雨草，泪，一滴清泪滑了下来。是的，也许吧。这个世界上，也许只有他才能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在他带走小雨草后，在他在诊所里看到小雨草一身的伤痕的时候，他永远都会理解这句话的含义。那个沉在可怕的生活里的小女孩子。在那可怕的夜晚，她带着多少痛与怕缩在那个大桥头，而那时候的他，无疑是她生命中的救星。而他的眼睛，就是她生命中那时候唯一的温暖。所以眼睛不是像月亮，而是像太阳。

他的雨儿啊，这就是他的雨儿啊，也许她忘记了一切。可是她的生命中最重的，依然是他对她的爱。

她唯一不会忘记的，就是她对他的依赖。

雨儿，不会了，永远不会了。再也没有雨，再也没有痛——

苏宣的泪静静的在脸上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