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果果拉住母亲，拦下了一辆出租车，然后对朱玲玲做了十几分钟思想工作，才把母亲劝上了车。车子朝朱玲玲住的地方开去。

朱玲玲的脸，一直看向窗外，神色不清。

元果果知道，她心里肯定不好受，但是碍于司机是外人，元果果不想有外人旁听她们的家事，于是一路上，元果果什么也没说。

到了目的地，在车子还没有停稳的时候，朱玲玲就着急地开车门下车，引得司机一阵抱怨，说她一点安全意识都没有，想死也别连累别人。

元果果一边给司机道歉，一边付清了车费。然后，她拎起打包的食物，下车直追母亲。

幸好元果果已经认清了羊肠小巷里曲曲折折的路。正当朱玲玲以为甩掉了元果果，放慢了脚步向前走的时候，元果果从她身后大叫了一声：“妈——”

朱玲玲顿时停下了脚步，转身回头。

她看着元果果，很明显不高兴。

虽然小巷里的光线比较暗，但是从她的声音，可以明显感受到她满心的不悦。

她问：“你怎么还跟过来？难道你想亲自说服你爸？别浪费时间了！他是不会听从你的劝告的！也许，你一出现在他面前，就会被他赶走，根本没机会跟他说大道理。何必弄得大家都尴尬呢？”

元果果却没有理会母亲说的那些话，而是举起手上的袋子，故作轻松、若无其事地说：“您忘了拿您的夜宵！”

“我都说了不用，你这孩子怎么这样？！”朱玲玲抱怨道。

元果果拉着母亲的手，说：“其实，他饿不饿，我并不在乎。我只是担心您太辛苦了，担心您吃不饱，担心您回去还要受他的气。”

“不会的，我很好，他对我也很好！”朱玲玲立即回应道，并装作一脸幸福的样子，还刻意挤出了微笑的表情。她忽略了，在如此黑暗的小巷里，也许元果果根本就看不清她的微笑。

“他对您好？好在哪儿了？他让您穿金戴银，享受荣华富贵了，还是天天伺候您更衣沐浴了？”元果果忍不住讽刺道。

“别说了！”朱玲玲的眼框又红了，只是因为有夜色作遮掩，她才显得没那么难堪。

“妈，您就面对现实吧！爸爸每天都在家等着您回去。您跟他过了这么多年，他对您的好，您都忘了吗？”元果果劝道。

“怎么可能忘得了？”朱玲玲强压住心中的悲伤，不想让女儿发现。

“那您怎么忍心，让他一个人，孤零零地过日子呢？”元果果又说

“是我对不起他，我没脸回去见他。”朱玲玲别过了脸。

元果果却没打算就此打住，她又对母亲说：“可是，您享受了他的爱情和庇护，却抛下他一个人，默默地忍受孤独和痛苦，您不觉得这对他来说，太残忍了吗？”

“我这辈子欠他的，早已经还不清了，只能下辈子再还了！”朱玲玲满心愧疚和忧伤。

“您知道吗？您和那个男人一走了之之后，爸爸没有说过你们一句坏话，哪怕是面对被冤枉，而有可能导致要遭受的牢狱之灾的时候，他也从来没有主动提供过关于你们的任何罪证，连一点点怀疑的线索都不愿提供给警方或律师。您觉得他是傻子吗？他对你们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吗？”元果果越说越激动。

朱玲玲也被她的情绪带动了。

她说：“我确实利用了他的善良和爱。因为我一直认为，我不爱他，我爱的是白强生啊！我就是这样恶毒的女人，我之前怎么就被迷得失了魂，失了心智呢？现在回想起来，我自己都觉得很不可思议！”

元果果再次劝道：“妈——回来吧！不管以前怎样，回来吧！一切都从新开始，好吗？”

“来不及了！呜呜呜……”朱玲终于忍不住痛哭起来。

元果果双手抱住母亲，就像自己小时候，学走路摔伤了，母亲总会温柔地抱着她，反复耐心地安慰道：“没关系的！一会儿就不疼了！”

只是，这心里的伤，也和擦破皮的膝盖一样，一会儿就会好吗？元果果嘴上安慰着，心里也不大相信。

朱玲玲从来没有在别人面前这么失控过。哪怕年轻时，她和白强生谈恋爱，遭到他家人的鄙视和威胁，她也没有在别人面前，掉过一滴眼泪。如今，她却破天荒地在女儿面前，哭得像个失恋的仿佛遭人抛弃的小姑娘似的。她想要停止哭泣，却怎么都止不住眼泪。

元果果也被这洪水爆发一般的泪水给吓到了。在她的印象中，母亲一贯以来的作风都是强势的，甚至不大顾及别人感受的。

平时如果元果果的表现不合她的心意，她从来都好像不会心疼一样，又骂又打的，让元果果一度怀疑自己不是母亲亲生的。

在过去二十几年的漫长岁月中，元果果何曾见过母亲如此脆弱的样子？

朱玲玲已经完全被悲伤的情绪所掩没，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哭了多久，即使知道了也没有用，她根本就停不下来。

元果果已经把口袋里的纸巾，和包包里的纸巾，全都拿出来，贡献给了母亲，可是仍然不够用。

在漆黑的夜里，白色的纸巾还倒显得特别引人注目。元果果看着满地的“云吞”，心感无力。

朱玲玲仍在哭泣，无奈之下，元果果只好脱下自己的外套，给母亲当纸巾用。

元果果的心里也很难过，一是为母亲的难过而难过，二是因为不知道该如何开导母亲。

“爱之深，责之切”，一般常用来形象父母对孩子的爱与责任。但反过来，也是一样的。

此时，元果果正因为对母亲的爱，而深深地感觉到：自己有责任，有义务，将母亲拉回到正常的生活轨道上来，不能任由其堕落沉沦、痛苦不堪。

可是，要怎么做才能够拉回一头迷途的羔羊呢？

元果果在没有想到好对策之前，只能耐心地等待母亲发泄完心中的委屈。人，只有在情绪舒缓的时候，才容易听进别人的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