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拉希尔不知道现在自己是什么心情，匪夷所思的现象一幕跟着一幕、接连不断地发生，他唯一能确信的就是疑惑。

问题，非常大的疑问。特洛伊分明受到了致命伤，时刻关注着他的拉希尔看得很清楚，使用双刀的角斗士击败了他。但是，他又站起来了，更准确地说是死而复生。由于距离实在太远，拉希尔看不到细节，不过他能明显在一瞬间感受到特洛伊释放出的杀意。

他或许是疯了才会说这种话，杀意应该是根本不存在的东西，然而当时他只能想到这个词。重新站起来的特洛伊就像变了个人，身体仿佛觉醒了高于常人数倍的力量，冷酷无情地斩杀了在场所有的角斗士。

他被骗了吗？拉希尔想道。不，特洛伊没有对他隐瞒的必要，恐怕他也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然而他现在是否明白，拉希尔也无从得知，只能回头再问了。

他再次望向角斗场的舞台，第一轮的第三场比赛也已经结束了，胜者早就离开了，只剩下鲜血淋漓的遍地残骸。无论看多少遍都会反胃，恐怕拉希尔再靠近一点就会忍不住吐出来了吧。他瞥向旁边的维多利亚，她正心花怒放地撑着伞，哼着小调，尽管现场的喧闹完全把她的声音盖过去了。

她的心情未免也太好了吧，他们可是眼睁睁的看着三十多个人被杀掉......

“各位观众请稍等一下，第一轮生存战的第四场比赛马上开始，”主持的半身魔说道，“请送上你们的掌声与欢呼，欢迎我们的角斗士上场吧！”

唉......拉希尔无声地叹了口气，他们还真不嫌累啊。

当他抬头望向看台，发现黛西和恶魔们的首领奥苏安加尔顿正在离开，全身披戴装甲的羊头魔和另一位军士长说了什么之后，跟随在他们后面离开了。

其中至少有两名是恶魔军中的重要人物，果然利用这场角斗比赛安排了会面......但为什么是黛西呢？她可不像是有权有势的恶魔，甚至还是他的使魔......

啧啧，自己又在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总之是个大好时机，他追上去听谈话的内容，或许就能弄清楚一些问题了吧。哎，他可不喜欢偷偷摸摸的行动，被发现了经常不会有好下场。

“大小姐，我想稍微离开一下。”拉希尔对维多利亚说道。

“嗯，务必要小心。”

“请放心，”他作出保证，“我不是像特洛伊那样无畏的人呢。”

奥苏安加尔顿的看台差不多在他们的对面，直接绕过去会十分显眼，于是拉希尔来到观众席的下方。然而这里只有直接连接着出口的楼梯，没有沟通观众席各个地方的通道，观众席下方的空间大概都是监禁角斗士的区域吧。

那么三位离席的恶魔去了哪里呢？

拉希尔不喜欢猜测，他的手上有非常有用的牌。黛西·依菲尔德，虽然自己有愧于她，但她是他的使魔，他没理由不好好利用这层关系。当然，若是用灵魂契约来追踪黛西，她一定会有所察觉——她不可能会忽视流向她灵魂的魔力，所以正常的方法也行不通。

他不得不选择睁开他的“眼睛”来进行追踪，捕捉在虚无中游动的丝线。灵魂契约本身就是一种持续不断的法术，只要黛西还是他的使魔，他们之间魔力的维系就不会中断。正如拉希尔所料，空荡荡的楼道中赫然出现了丝线汇成的流带，淡紫色的涓涓细流。丝线流到楼梯的中途，拐弯钻进了墙里，一些蓝色的丝线围绕在被穿过的墙体周围。

是密道。拉希尔走过去，手轻轻触碰墙体，将微弱的魔力引导至墙壁上，虚掩着的幻象立刻浮起涟漪，他的手便轻易穿了过去。

穿过掩护密道的墙体，拉希尔来到了角斗士们走过的回廊。他处在上方，左边的窗台上放着蝠翼魔的石像，一直随着回廊绵延下去。拉希尔在它们上面看不到魔力的踪迹，似乎都是货真价实的石像。他松了一口气，这才放心的走过去，打算利用这些石像的遮挡悄悄前进。

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耀进来，蝠翼魔石像的影子映在回廊的地面上，被缓缓拉长，收起的翅膀顶到了墙根。时不时有一道身影从石像之间穿过，在渐入暮色的下午，保持着最低限度的声响。每当拉希尔穿过关押角斗士的铁栅栏门时，他都能清晰地听到来自舞台的躁动，然而栅栏门后已没有交谈时的热闹了。

真是个见鬼的地方。

他停在了一尊石像的后面，从蝠翼魔张开的翅膀底下看向回廊。他听见了叽里咕噜的恶魔语，以及流利的通用语，但口音像是半身魔。

沉重而整齐的脚步声，夹杂着轻快的小碎步，三只恶魔进入了他的视野。两只羊头魔守卫和一只穿着正装的半身魔，半身魔反倒像个小领班走在前面，说着通用语与守卫交流。

“请你们尽可能说人类的通用语，好吗？”它说，“尽快养成习惯，否则来这里参加角斗的人类角斗士都来找我，我会忙不过来的。”

“我不明白，恶魔之间，还需要人类通用语沟通吗？”一只羊头魔问道。

“这是练习，懂吗？”半身魔不屑地训道，“啊，该死！就拿我讨厌的说吧，要战胜敌人先从了解敌人开始，我们想打赢、驯服北方的人类，就得了解他们的语言。”

两只羊头魔面面相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拉希尔丝毫不关心这些虾兵蟹将的谈话内容，但是他们能在说闲话的时候无视他走过去，那就最好不过了。然而离他比较近的羊头魔守卫突然停了下来，吸了两下鼻息，扭头看向身后。

“怎么了吗？”半身魔问道。

“我好像闻到了，”羊头魔又嗅了嗅，“人类的味道。”

他的行为诱使另一名守卫也深吸了一口气。

“我也闻到了，是从石像后面传来的。”

拉希尔惊出一声冷汗。

羊头魔守卫一跃而上，直接跳到了离地三米多高的窗台上，探头望向蝠翼魔石像的后面。

“有什么人藏在那吗？”半身魔大声问道。

“没有，”羊头魔困惑地挠挠头，“气味也不见了。”

随后，羊头魔又回到了巡逻的队列中。

惊魂未定的拉希尔看着三只恶魔慢慢远离，大气也不敢出。他现在正整个人吊在半空中，跟着回廊的吊灯一起摇摆着。

他是被人用钩索拉过去的，救他的兜帽男把他吊在空中，然后又把他丢回了窗台上。

“为什么你会在这？”拉希尔一边摸着背，一边爬起来问，“萨韦？”

萨韦·怀斯曼跃过来，不发一语，只是竖起食指放在脸前，示意他不要出声。

唔，随便吧，反正他管不着别人。不过他是从哪里开始跟踪自己的？竟然丝毫没察觉到。

拉希尔和萨韦继续沿着石像回廊前进，中途没再遇到过巡逻的守卫。绕过小半圈，他们看见了一间亮着灯的小房间，嵌入地下。两人跳到吊灯上，又跳到了房门上方的横梁上，从横梁上的天窗可以进到里面。

然而拉希尔在天窗前就停住了，浓厚的红黑色丝线密布在房间内，流露出一股血腥无情的气息。他只觉得这股气息让他寒毛倒立，恐惧如影随形地映在心中，却又觉得有熟悉的地方。不管怎么说，这始终是个魔力场，拉希尔担心贸然闯入就会给发觉。

不过也足够了，他在天窗口也能听清楚谈话的内容。他收起了“眼睛”，三面摆着书架的房间内，三只恶魔正环绕一张圆桌坐着谈话。

“以上就是我要报告的。”军团长麦达垂斯特说道，它庞大的身躯坐在小圆桌前似乎挺别扭。

它们已经开始了啊，希望不要错过重要的内容为妙。

“是他吗？”安苏加尔顿转过一团黑雾的脑袋，唯一射出的两道红光照向黛西。

“如果近期没有别的仪式，”黛西回答着恶魔国王，“我想很有可能。虽然他只是开玩笑时说的，但在时间上非常吻合。”

“特洛伊·玛里扎尤乌斯吗......”麦达垂斯特呢喃道，“角斗场上的表现确实是很惊人......”

他们盯上特洛伊了？为什么？

“我们是收到情报才从赛斯特本运来的，他又自称是那时的囚犯......还有角斗场上的表现，安苏加尔顿大人看不出来吗？”

“我可不知道‘那位大人’有起死回生的力量，”安苏加尔顿的三重音回荡在房间中，语气中没有夹杂任何的感情，“他在角斗场上爆发的怪力我也无法确信，毕竟‘那位大人’就是如此擅长隐匿的人物。”

“即使您拥有他赐予的力量？”黛西小心地问道。

“是。”

“在下认为问题并不严重，”麦达垂斯特说道，“既然确定了他们是旧兵营逃出的囚犯，那么我们只需要再把他和他的孪生兄弟带过来，再举行一次仪式便可。到时候便可清楚，是有还是没有，一份还是两份。”

和旧兵营的事件有关？还有这该死的恶魔后面说的是什么啊，这说得也太小心了吧？

“没有的话......会死的吧......”

“有什么顾虑的吗？依菲尔德小姐。”麦达垂斯特问道。

“不，没、什么也没有。”黛西慌张地说道，“那个，我们差不多该回去了吧？让哈默菲利克斯那家伙起疑就不好了。”

看见恶魔们起身，萨韦急忙拉着他躲到了石像的后方。

拉希尔的脑海中充满了信息，陷入深深地思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