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中油灯长烧着，在安静的夜里偶尔传出阵阵爆声，教人睡不安稳。青瑶拢了拢外裳，从草席上坐起来，眼瞧着那堵被火烟熏得黑黢黢的墙壁，不禁怔怔发呆。

“我在这里有什么不好呢，各方都有所顾念、有所迟疑……”她自嘲地笑了笑，心道：“陛下以为自己不解，想要寻疑，可实际上他比较谁都要明白。至于萧沐恒，恐怕……他已难以收手。”

情形应该比青瑶所预想的要好很多。高衍既不是来提审的，那便意味着京兆尹府所面临的压力还未达到让他主动查案的程度，又或者可以认为，高衍同样是个“有恃无恐”的人——自以为圣心已有所偏向，又或是还有着什么别的因素。

倒不论高衍心中所谋，青瑶却知道，对明宗皇帝而言，清楚内情是一件事，能不能在案情的真相披露之前做出抉择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两派相争，各自都在积极争取时间，而王氏二房所谋并不如意，因青瑶入狱所延迟而得的一天时间，已足够秦王一派作出反应。

而她，只需要等待便好。

灯烟所缭不及的走道尽头，才是彻底的黑暗，但最终是谁踏进这黑暗，青瑶却是不愿再细想了。

……

两日时间，青瑶竟似与外界完全隔绝了般，甚至连高衍也没有露面。她只能强压下心中惶惑之感，也并不主动打探外界的消息。王氏盛势如此，却也没有什么东西渗透进此间，只有两种解释：一者为明宗皇帝之意，二者则是父亲他们并不愿她被这件事紧紧纠缠住，而令外间纷扰之言更甚。

果如高衍所言，她确是鞭长莫及了。

“说起来，我本应该习惯这样的等待才是。同样都是已经对结果有所预料，浮生中在青澜山上时，我便是一直在等的……只那时是尘归尘，土归土，空余一腔遗恨，而如今比起那时，已不知好了多少。”

她兀自出神着，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很快便打破了此间的安静。

“可是熙华县主？”两个官差恭敬地问了句，面上神情不见半分紧绷。

青瑶心神稍松，颔首应过，“正是。”

对方很快便拿了钥匙将牢门打开，一面说道：“堂上的案子已近尾声，高大人命我等将县主带过去，说是有些细节要核对下。”

这可有意思了，这两人既能与自己直说这些话，那便说明事之黑白确已分明，而她所需要“核对的细节”，实上便只当自己不知道便好。

况且她能知道什么呢？楼修文寻证的过程她是一无所知的，若她真的据实以告，却反而会将事情变得复杂化。

青瑶会意，对来人说道：“请稍等一等。”

“怎么？县主是……”官差迟疑着问了半句，只见青瑶折身去到案边，仔细将棋装起来，又忍不住多言道：“没想到县主竟还有如此闲情逸致。不过也是，近两天比起外头的风言风语，这地方确是要清静许多。”

青瑶抿唇笑了笑，并未多置一词。拐过走道口后，她将棋子物归原主，并轻声道了谢，两个狱卒则颇有几分“幸甚至焉”之感。

……

堂上。

正中高悬的匾额上所刻的“正大光明”字样竟是那般滚烫，可青瑶明白，双目中直觉到的灼热之感则主要来自于堂中这众多熟悉的面庞。她略瞥过眼，心头不禁暗道：“这局都有谁牵涉其中，竟都是再清楚不过了。”

父亲王茂彦远瞧她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了几眼，有些欣慰地点了点头，而在父亲身旁，楼修文身姿如竹，略显疲惫的眼中笑意盈盈。

青瑶能够想象，这两日她自己安然而压抑的羁押生活背后，整个永昌侯府甚至临安城中不安稳的情形，而父亲与楼修文在其中所付心力，亦令她动容不已。

至于牵引出这局的线头——当事人常氏，青瑶已在堂前的石阶上瞧见了，只血肉模糊，怕是已经挨过刑。是以，青瑶终于笃定事已定出分明。失了倚仗的常姨娘照旧教人忌惮，可一旦她先前状言的“露水情缘”之词做不得数，这种忌惮只会成为催命符。

关于这点，青瑶是再难生出悲悯之心了——当日外祖父亲令对铸错成惘的婢女施以杖杀之刑，已令她受教良多。错以铸成，有时所谓的幡然醒悟并不见得还有“价值”二字可言。

另旁边，贾氏垂耷着头，眸中尽是暮气，整个人似已不存几分气力，只王茂英一人在旁搀将着她。青瑶上来时，贾氏却似受了什么刺激一般，突然费力地睁开了眼，但片刻后，那抹浓烈的情绪便又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