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伴读
作者:苏佚      更新:2019-10-04 13:51      字数:7166

“公子,我——”琉岚见王孜已不请自来地闯入,忙向顾倾墨请罪。

顾倾墨却抬抬手制止了她,道:“无妨。”

顾倾墨看了阿雾一眼,阿雾将密函藏进袖中便起身告退,正巧与气冲冲进来的王孜撞了个正着,阿雾笑着向他行一礼,便从容离去,而王孜的目光却追着阿雾,直到他的身形消失于门外许久。

“王孜大人?”琉岚见他出神,便轻轻唤了他一声。

王孜这才回过神,在顾倾墨对面坐下。

顾倾墨的手轻轻一挥,琉岚便行礼告退。

而此时的顾倾墨因为才刚醒来,既没有出门的打算,也没打算接见什么来访的客人,所以并未作过多打扮,任一头如瀑青丝垂于周身,身上着了件月牙色的里衣,外罩一件鹤晴空的青衫,腰上也没有缠平日里缠的棉布,肩上也没有装垫肩,未裹裹胸,十足的一副小女儿模样。

这倒让气势汹汹的王孜有些意外,怒气也在不知不觉中减弱了三分。

顾倾墨见他方才出神,于是问道:“小叔闯入阿离的房中,如饥似渴地盯着阿离的教书先生,究竟是有何指教?”

王孜蹙了蹙眉,一双细长的眼睛透着警觉的光:“早就想问了,那位先生——究竟是谁?”

顾倾墨挑了一下眉,右手支起来托着下巴,好笑似的看着他:“早在每个阿离带来的人住进北苑的时候,阿离便向吴伯言明了他们每一个人的身份,难道吴伯没有告诉过小叔?这不可能啊,吴伯一向尊敬小叔,北苑这边有一点风吹草动,小叔都会知道的,那么就是小叔忘了?可小叔不是神童吗?怎么记性至于如此之差?”

王孜的眉头猛地一动,不悦地抽了抽嘴角:“顾七小姐说的话,我可还真是不敢信啊。”

顾倾墨玩弄着手中的茶杯,随意懒散地道:“阿雾的确只是个早慧的少年罢了,同我一处念书,我嫌盛京里的人都太假了,不及阿雾十分之一的好,于是便叫他挂了教书先生的名号跟我来了盛京,有什么不对的吗?”

王孜冷哼了一声,眼里闪着狡黠的光:“我却觉得,这位先生很是不简单呢,顾七小姐——似乎对他——与琉岚沐辰他们都很不同,甚是在意。”

顾倾墨笑了一下:“小叔难道不在意季落?阿雾于我,是至交好友,谁都不可以与他相提并论,自然与别人不同,自然要多上心几分。”

“哦?是吗?”王孜道。

顾倾墨盯着他,问道:“那小叔又怎么会对我们阿雾如此上心?莫不是——”

顾倾墨盯着他的眼珠子忽然便缩了回来,却又看了他两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王孜见她这副样子便有些不耐烦,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顾倾墨忽然掩嘴笑道:“小叔你,该不会是——阿离从前听别人说盛京这边,民风比黎安开化——小叔你该不会是——有龙阳之好吧?”

王孜将刚喝进去的水喷了出来:“你胡说什么呢!”

顾倾墨笑道:“那你对他那么上心?”

王孜轻蔑地瞥了她一眼,又喝了一口水:“我是觉得——他比你更像是我们王家人。”

“何以见得?”顾倾墨笑着问他。

王孜仔细打量了她一番,摇了摇头:“气质不同,我们王家人,生来便有通体贵气,从容不迫,阿雾先生,这一年我看下来,像极了我们王家人。”

“你那说的是王孤大人家那一脉,”顾倾墨笑道,“王家人的确是养就从容态度,却也并非个个都如此这般,晗雨便是个急脾气,小叔你在阿离面前——也从没有王家人的气度,而那生来便通体贵气的,当世的王家人,除却太皇太后与王孤大人,你们王家还有谁?”

王孜不悦地冷睨着她。

顾倾墨并不甚在意王孜的态度,起身坐到了窗边的软榻上,将窗子支起来,在一边的书架上寻了本书,便倚在那儿看了起来。

王孜见她如此漫不经心的态度,先前熄下去的火腾地又冒了上来,冷声道:“被顾七小姐这么一打岔,差点儿忘了正事儿了。”

顾倾墨闻言忍不住腹诽道:是你自己同我说阿雾的,又不是我逼你说他的。

王孜瞧顾倾墨并不理睬他,胸中怒火烧的更旺了,厉声斥道:“顾倾墨,你可真是好手段啊!”

顾倾墨闻言,抬头冲王孜微微一笑:“不胜小叔——杀伐果决,阿离实在是惭愧。”

王孜一双利眼中射出鹰一般狠厉的目光,原本只有三分同王孤相像的他,忽而有那么七分相像了。

他一下从桌子上站起来,两个箭步冲到顾倾墨面前,一把抓住顾倾墨正托着书的左手手腕,狠声道:“你的手,伸的太长了。”

顾倾墨迎上王孜的目光,一双凤眼中满含阴沉的肃杀之气,嘴角却是勾着的,一派小女儿浅笑模样:“是小叔教的好啊。”

两人视线相撞,两股杀气骤然大作。

顾倾墨的右手食指轻轻一展,做斥退之意,从梁上一眨眼便逼近到王孜后脑勺的黑影又瞬息隐去,而顾倾墨的目光却并未离开王孜眼中半分。

顾倾墨笑道:“怎么?小叔这是终于按捺不住,要在您的府上动手——杀人灭口,了吗?”

王孜一言不发,但抓着顾倾墨左手腕的那只右手,却加重了力道。

顾倾墨任他抓着,仍旧是柔声道:“青盛台这次,可真的好险啊!阿离差点儿就回不来,见不着小叔,也见不着父亲了。”

王孜见她并无痛苦神色,手越抓越紧,顾倾墨白皙的手腕已然红了一圈了,而顾倾墨仍旧像是半分感觉不到似的,冲王孜笑道:“阿离说过的,小叔若想取阿离性命,简直易如反掌。”

她双眼微微眯起,继续冷声道:“只不过——不知青盛台出了如此大的事,朝中可有耳闻,父亲他——”

“阿雾先生——我前些天看见他了,只不过——我并没见他回府里,而是看见他进了东宫,”王孜逼近了顾倾墨几分,声音也随之变冷,“不知本该在青盛台陪你的教书先生阿雾,如何会在盛京城中,而且——是在与他无甚关系的东宫出现?”

顾倾墨眼底忽然有了森冷的笑意,道:“怎么?晋承偃是怕我伤了他的太子皇兄?还是——小叔怕我伤了国储啊?”

王孜恼羞成怒地甩开了她的手,冷着一张脸:“我刚下朝回来——”

“哦?”顾倾墨不待他说完,便淡淡地道,“小叔竟如此担忧阿离性命,刚下朝就马不停蹄地往阿离这儿赶,阿离可真是受宠若惊。”

王孜瞪了她一眼:“马不停蹄地正往这儿赶的可不是我。”

“那是?”顾倾墨轻轻将垂落到面前的长发挽到耳后。

王孜淡淡地道:“我劝你还是赶快收拾收拾,省的等会儿让他看出破绽,打扮成这副样子也不怕被人看见,既要演戏,也该演得用心些才是。”

顾倾墨将书放到案上,不去理会王孜的冷言冷语:“不知——是晋承修,还是晋承偃,让小叔如此在意呢。”

王孜端正了身姿,坐到了顾倾墨对面,挑了一下眉,看向她道:“今日上朝,陛下——让你做太子伴读,从明日起,每隔一日便去太学院,好好辅佐太子殿下,督促他勤于学业。”

顾倾墨只微微一愣,便笑道:“小叔不怕阿离害了晋承修吗?竟不反对。”

王孜见她笑得牵强,心里油然而生出一股快意:“有朝中众臣看着你,我有什么好怕的呢?况且——日后陛下可是要时时关注你,看你为太子做事是否尽心尽力的,到时候可别露出什么马脚,让别人知道了你的身份。”

顾倾墨不理会他突然松快的语气,去倒茶:“阿离这才刚出过事,身子都还乏着,整个人病恹恹的,如何去陪晋承修读书?小叔竟也不帮阿离说句话。”

王孜冷笑了一下,又抓住了顾倾墨方才被王孜他抓红的手腕。

“顾小七,我能否留你还未可知,你切莫再耍什么手段,若是害了我王家,你和你们顾家人,全都给我等着!”王孜紧紧抓住她的手腕。

顾倾墨道:“晋承修的年纪,还要我这个小孩儿做什么伴读?莫不是——”

“公子,太子殿下来了,在前院等着,问公子身体如何了,可否进来探望。”琉岚进来通禀。

她一进来,便看见了王孜抓着顾倾墨的手腕,两人坐在软榻上对视,不觉一怔。

王孜这才有些气恼地撤了手,顾倾墨却只是看着王孜笑。

“公子——那太子殿下他——”琉岚回了神,出声提醒。

顾倾墨道:“那就请小叔帮我挡一会儿吧,阿离穿了衣服——就来。”

王孜不再看她,一甩袖走了。

顾倾墨高声道:“请太子殿下到临水榭坐一坐,琉岚送小叔,唤晓艾进来伺候梳洗。”

“是。”

北苑·临水榭:

顾倾墨与晋承修相对而坐,而顾倾墨则专注于泡茶,并没有先开口的意思,晋承修局促不安地看着她,似乎在想着该要怎么开口。

“小——”晋承修好容易开了口,却差点儿脱口而出“小七”来,好在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误,止住了话语。

顾倾墨闻言,也是微微一怔。

晋承修紧了紧眉,内心着实挣扎了一番,才再度开口道:“王公子,你身体好些了吗?”

顾倾墨倒了一盏雾离与晋承修,淡淡地道:“已无妨了,殿下喝茶。”

晋承修接过茶盏,呡了一口,只觉得这茶味道很重,却又有种说不出的香醇,很是舒心。

晋承修此刻早已将方才想好的问题忘得一干二净了,只好颇为苦恼的搜肠刮肚想找句话来说说,才不至于冷了场,可是想了半日,也还是想不出一句得当的话来。

明白晋承修心思的顾倾墨却是一个劲的装傻充愣,任晋承修内心挣扎痛苦,就是不先开口找句话来说说,起个话题。

况且她与晋承修,实在也没什么好说的。

晋承修思考了半日,总算是开口问道:“公子在盛京也已住了近一年了,觉得如何?”

顾倾墨始终保持着清远疏离的态度,淡淡地道:“不如黎安自在,不如黎安民风淳朴,却的确是热闹。”

晋承修心里“咯噔”一下。

民风淳朴?她想说什么?

“盛京是很热闹,”晋承修勉强答道,又问,“此次青盛台慕春评可有什么趣事吗?”

“宁王殿下坠下悬崖,算是趣事吗?”顾倾墨淡淡地瞟了他一眼。

晋承修内心一阵后悔,硬着头皮继续道:“子衿也是个贪玩的,回了盛京不先回家,倒跑去青盛台参加慕春评,没有冒犯了公子吧?”

顾倾墨闻言脑海中不自觉地便想起了大树底下那一幕,她微微蹙了蹙眉,不咸不淡地道:“宁王殿下是性情中人,说一不二的忠义之辈,阿离很是欣赏,何谈冒犯?况且不论是盛京还是南川的世家公子,都对宁王殿下颇有好评,都说宁王殿下‘温文尔雅,谦谦君子’,怎么到了太子殿下的口中倒是个贪玩的小孩子了。”

顾倾墨句句直戳晋承修心底,惹得他又是一阵发慌,勉强道:“王公子博学强知,自然比我更会看人,但我比你们年长,自然看你们都是贪玩的小孩子,不过子衿读的书多,公子的确应是和他谈得来的,不过子衿是佛门弟子,不然,像他这样才华的人,父皇也是极欣赏的。”

顾倾墨这时才来了点儿兴趣:“宁王殿下信佛?”

晋承修见她提问,忙应道:“皇姑奶奶信佛,子衿从小同她住在南川,也是信佛的。”

晋承修口中的皇姑奶奶,乃是晋武帝的九女,晋灵帝弱妹,晋文帝与当今圣上的小姑母,苏介的亲奶奶。

顾倾墨从前,也是见过这位大九公主的,这位大九公主对顾倾墨很好,是一位很和蔼的奶奶。

晋承修见顾倾墨出神,知道她是想到了苏介的祖母,于是便不出声打搅她沉思,又喝了口茶。

过了好一会儿,顾倾墨才道:“宁王殿下,到真不像是个信佛的。”

晋承修微微一愣,笑道:“大家可都说子衿是个活脱脱的小和尚,王公子怎么会持不同见解?”

顾倾墨又想到了那日在射猎时发生的事,不觉微微脸红心跳,但她平稳了心神,道:“佛家十法,一不杀生,只这第一条,宁王殿下便是犯了,如何算得佛门弟子?”

晋承修了然,顺口接了道:“那公子信佛吗?”

顾倾墨淡淡瞟了他一眼,喝了一口茶,道:“在下从不信佛,但却是相信因果报应,许多报应,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晋承修的心猛的跳了一下,一慌乱,打翻了手边的茶盏,茶水尽数洒了出去,在桌上流出一条水路去。

晋承修咽了咽口水:“我——”

“无妨,”顾倾墨淡淡地道:“佛家讲求不修今生修来生,上一世若不好好积德,这一辈子便是要还债的,今生枉死,来世也不知可否超脱,有一个好的归宿。”

晋承修心下一惊,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坐在那里手足无措。

顾倾墨伸出了左手,玉葱般的手指沾了那茶水,向一边画开去,口中还自顾自地道:“在下的阿娘也不信佛,但阿娘生前对在下说过,许多人只是将佛作为一个寄托,将平生不可完成的希冀寄托于另一虚渺的事物之中,然而我却始终觉得,这自欺欺人的法子,真是可悲。”

晋承修听她说着,眉头皱的越来越深,目光随着她的玉指移动。

“可在下不知,是不是因为在下和阿娘均不信佛才遭此厄运,在下不信佛,那佛也该是不信在下的吧?”顾倾墨专注于手中的游移,根本不在乎晋承修愈发惨白的脸色,或者说,她便是想晋承修变了脸色,“也不知,一个不信佛的女子,被逼用利剑割裂喉咙坠下城楼之时,是何等的悲哀,会不会比那些自欺欺人的人更加可悲可叹。”

晋承修闻言早已瞪大了眼睛,一颗心怦怦乱跳,口干舌燥,又见顾倾墨手下竟用那茶水画出了一把利剑,映着清冷冷的光,显得异常刺眼。

“小七——”晋承修不由自主地道,“那日——你在?”

顾倾墨听他嗓音喑哑,心中恨意愈发的猛涨,沉了面色,冷声道:“怎么?太子殿下在说哪日?”

晋承修勉强压下心中哀恸,哑着嗓子道:“阿城她——死的那日。”

顾倾墨笑道:“太子殿下是在后悔吗?后悔那日没有挨家挨户仔细搜查,没有早些发现在下,然后早早灭口,那今日便也少了一桩心事。”

晋承修似乎很是不忍:“我没有!你能回来,我很高兴,我想——阿城她也是很高兴的。”

顾倾墨深吸一口气,强撑着一个笑脸,声音却愈发寒冷:“阿城?太子殿下至今还以为——她会愿意你这么唤她吗?”

“我——”晋承修张口结舌。

“佛家既说轮回因果,就该有因果报应,她一个冤死的亡魂,若没有害她而死之人的性命给她陪葬,如何能平息她的怨气?她因这江山而死,因皇家夺嫡之争而死,因人性贪婪永不满足而死,她不会入轮回!不会安息!不会瞑目!”顾倾墨直直的盯着晋承修。

晋承修则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忽而才发现自己早已是口干舌燥,想伸手拿盏茶润润嗓子,却根本动弹不得。

“殿下想喝水吗?”顾倾墨倒了一盏新茶与他,“润润嗓子,可不要因此而哑了,一辈子喊不得痛,伸不得苦,那不是太可怜了吗?况且殿下今日刚来过在下这里,要是回去便出了什么事情,那在下便是有一百张嘴也是说不清了。”

晋承修在她冷厉的注视下颤颤巍巍地接过了茶盏,先是呡了一口,继而又呡了一口,不知不觉间便一饮而尽。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顾倾城,”顾倾墨眼底浅浅的哀柔之气转而化为杀戾,“生就一副应名的好皮囊,本以为能讨得夫君相守一生,本以为侯门将女可逃过兄弟阋墙之祸,可谁知——正是不声不响的温柔乡,成了美人冢!她聪明一生,却终究是看错了人!

“殿下怎么不说话了?在下为殿下开了个闲聊的好头,殿下怎地反倒沉默了?方才绞尽脑汁寻话讲,如今在下挑了民间最爱聊的茶余饭后的故事,怎么?殿下不喜欢?”

顾倾墨直直地盯着他。

“我——时常会梦见阿城。”晋承修忍了半日,才终于从嗓子底下逼出这一句来,顿觉如释重负般苦笑了一下。

顾倾墨见状,手指弯曲成拳,恨恨地道:“你不配!”

晋承修苦笑了一下:“是啊,我这样的人,如何配得上她呢?幸得妾心,却自己亲手毁了这一切,何其可笑。”

晋承修自己为自己倒了杯茶,自嘲道:“我夜夜梦见她站在女墙上对我说话,夜夜梦见她得知芍山之事后的冷静与死寂,夜夜梦到她自刎而死后跃下城楼的那一幕。”

“那不是殿下逼的吗?”顾倾墨冷声嘲讽道。

晋承修拿着茶盏准备喝的手颤了一下,仍旧是喝了一口,才道,“我与她自幼相识,我喜她爱她,满以为今后可以与她厮守到老。我也无数次想过日后我成了她的夫,我想——只娶她一个,哪怕不要了那世子之位也未尝不可,我可以带她去大晋的各处游历,可以与她住到江南去,与她寻一处小院,生几个孩子,我就做个教书先生,在家附近开个私塾,我守着她,她老了,不好看了我也要守着她。”

“我想她并不愿意。”顾倾墨听晋承修说这一切时,面色愈发苍白,心里的怒火更盛。

晋承修自顾自地道:“现在——或许是的吧。可我仍旧想——像以前一样该多好。我会带她去看青盛台大草原的日出,仍旧带她去采冬日里的第一株沾了雪的红梅,仍旧会陪她游湖作乐,仍旧会在春天万物复苏的时候带她去策马,哪怕淋了春雨也没关系,仍旧会伴她身旁。”

顾倾墨冷哼了一声:“何其可笑。”

晋承修没有在意顾倾墨的态度,继续道:“我后来无数次梦见我曾经想的未来,可这一切最后都会化成她自刎后跃下城墙的那一幕。那大朵大朵的血染红了我的梦境,我想叫她,想冲过去拉住她,甚至于——我想陪她一起去死。”

晋承修痴痴地道,“可——我终究是拉不住她了。”

顾倾墨不知为何,此刻双眼清明,早没了一丝戾气,只静静地听着晋承修说着他的梦,像个置身事外,听着自己并不喜欢的故事的听书人。

晋承修喃喃道:“我也不知何时才能从那个反复做着的梦中醒来。”

“殿下是自己不愿醒来。”顾倾墨淡淡地道。

晋承修点了点头,涩涩地笑着,呆怔了好半晌,才道:“父皇让你为太子伴读,你若不愿——”

“为何不愿?”顾倾墨冷冷地道,“求之不得。”

晋承修喉头一哽,不知说什么是好,只好道:“若王孜大人待你不好,我可以为你另寻一住处,你想住哪儿都可以——”

“何出此言?”顾倾墨怪道。

晋承修看了顾倾墨的手腕一眼,叹了口气:“王孜大人怎能容你,何苦这样住在他这儿?受他欺凌。”

顾倾墨收回了左手腕,暗暗懊恼被王孜摆了一道,面上却不动声色,笑道:“在下与小叔甚是亲厚,何来容不容在下一说?明日在下会按时到太学院的,殿下无需担心。”

“小七,可——”

“在下乏了,殿下请回吧。”顾倾墨回绝道。

晋承修见她如此,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好起身告辞。

可是什么?可是你觉得欠了我们一家吗?还有什么可说的呢?你放一千一万个心!我一定会让你全数还回来的!

顾倾墨愤愤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