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在病中，贵妃领了旨静思己过，七日都不曾出过自己的坤阳宫，虽说已省了每日的请安，毕竟还有些后宫杂事要料理，淑妃一下子便忙了起来。

是夜，给淑妃卸妆的小宫女一边帮她按摩着额顶和两鬓，一边叹气道：“这些日子可把娘娘辛苦坏了，肩头颈子捏起来觉得紧了好些。陛下也不知道心疼娘娘，给些赏赐！”

在旁边整理床铺的小宫女接过话茬：“照我说，赏赐什么的，娘娘从来也不曾缺过，若是能晋个位份就好了。”

“咱们娘娘已经贵为淑妃了，贵妃还在那里，晋位谈何容易。陛下就是偏心，都说母凭子贵，那贵妃又不曾生过皇子，只有两个公主，这次还涉嫌谋害皇后呢，怎么就没个动静了。”

淑妃原本听着她们闲聊觉着有趣，听到此处，怒喝一声：“住嘴！”

梳头的小宫女被吓到了，手上一重，更是不小心拉扯到了淑妃的头发。

“看来往常是把你们惯坏了，一个两个的都瞎嚼什么舌头？！再敢胡言乱语，全都割了舌头，赶出宫去！”

“娘娘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两个小宫女忙不迭跪伏在地，磕头的声音在这静谧的夜里一下一下敲打在心上，其他宫人也纷纷跪了下来。

淑妃不耐地挥挥手：“都去吧，本宫乏了，要歇下了。”

事实上，这个夜里，淑妃辗转反侧，怎么也没有睡意。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她虽将宫人斥责了一番，那些话却不断地在耳边萦绕。是啊，凭什么她贵妃连个皇子都没有，却能在后宫占得如此高的位份，不就是她进宫时间早些，和陛下伉俪情深吗？陛下的后宫素来不算充盈，她们几个多年居于妃位，下头的嫔和贵人们，几乎也没有新添的，倒让她觉得一切便该这么下去。细想想，皇后此番重病一场还中了奇毒，贵妃被陛下禁足宫中，风平浪静了几年的后宫，真的寂寞了太久，莫不是此次便是上天的启示？否则，她一个小小的淑妃，怎会有机会暂管后宫呢。虽说带着个“暂”字，毕竟，她离后宫的至高权威那么近了。

如果……皇后此番真的再难好转，只要贵妃没这个机会，她对整个后宫的掌握，难道就不能从暂时，无限地延续下去吗？毕竟皇后已经年近五十，身子大不如前了。

而且最令她觉得心头痒痒的是陛下这几个皇子！

太子虽说聪慧睿智，打小身子却不好，占着嫡长子的优势，也说不上就是所有皇子里最堪当大任的一个；那个萧宗明倒算个人物，就是志不在庙堂，若不是因为他确为陛下血脉不能抛了这身份，怕是要活成一个花花公子了，纨绔得紧；娴贵嫔的皇子看起来也一表人才，是几个王爷之中数得上的德才兼备，可是生母位份低了些，像是陛下并不特别疼爱他们母子。算来算去，竟是自己的位份和膝下的皇子，还排得上些。只是珏儿尚且年幼，才不到十六岁。

也不必过于担心。若是过个几年，皇后薨了，珏儿年过二十，自己倘能……那不是大局在握？！

此念一起，淑妃再也无法将它从心中拔去了。

翌日，她一大早便来到了公主府里。

贵妃的二公主长得更像梁帝，倘若是个皇子，怕是要令人恍惚着是不是年轻时的陛下。淑妃看着这样一张脸微蹙眉头却恭敬地向自己行礼，心中百感交集。

“娘娘，这几日嫣殊想要去探望母妃，他们说……父皇不让母妃见任何人……父皇是不是很生气？嫣殊不敢任性了，婚事但凭父皇做主！母妃那时只是想让皇后娘娘……”说到这里，二公主似是觉得自己情急之下有些多口，忙用锦帕擦着眼泪，哽咽了一会，“娘娘，嫣殊求您到父皇那里求求情，让我见见母妃吧！”

“傻孩子，陛下素来疼爱你，平素也一直与贵妃鹣鲽情深，只不过皇后娘娘遭了此番惊吓，身子也确然大有不好，瓜田李下，贵妃也是要禁足领罚的。待过几日事情查清楚了，相信陛下就会宽恩了。”说着这番话的时候，淑妃几乎眼睛一眨不眨地观察着二公主脸上的表情。她也不相信贵妃会下毒谋害皇后，这也太蠢了，可还是想从二公主那里得到些蛛丝马迹。

二公主嫣殊脸上雨色稍霁，点头道：“是的，我母妃既没有做过如此大逆不道之事，父皇圣明，定能很快查出来。淑妃娘娘，你看嫣殊真是不懂规矩，到现在还没给您上一杯茶水。”

“我也是你的母妃，何必这般生分呢？本宫就是来探你一下，莫要多心，不然等贵妃看到你瘦了憔悴了，怕是要怪我没有照顾好你了。你且歇着，我这就走了。”

才出公主府，她便和贴身的宫人耳语道：“去查问一下，公主心仪的夫婿是谁家的公子。”

原来贵妃和皇后，还有这么一出。她竟没有想到，公主到了婚嫁的年龄，该择婿了。若是真有什么名门望族和贵妃家联姻，这没有皇子的劣势，未必就不能消解。如若让她掌揽大权，日后太子继位，对她颇有忌惮，甚至奉她为母妃，自己还有什么盼头？！毕竟，贵妃的兄长，已是大将军了，率江亭军颇打了好几场胜仗。

梁帝是日也没有心思在养居殿呆着，叫上高望出去透透气，走到御花园的时候，突然想起：“昶儿回他父亲府里了？”

高望轻笑着点头：“陛下这是想七殿下了吧？”

梁帝摆摆手，指了指高望：“哪里就有这么想！我是突然想到那日，姬无忧那个小丫头在给皇后诊病的时候，昶儿在旁边那个表情，着实有趣极了。他们竟认识？”

高望用手捂着嘴：“说是无忧小姐领了赏，半途迷路了，遇上了七殿下，恰巧又听到娘娘的事……”

这么有趣？梁帝脸上露出一抹玩味的笑意。

“走，随朕再去看看皇后。”梁帝一边走着一边说，“让长乐王进宫来。他自己的母亲走得早，皇后总算也是他的母妃，都不知道进来探望一下。”

“是。想来是王爷觉得自己一进宫免不了要被陛下和娘娘教训，所以总爱躲着。毕竟娘娘现在已无大碍。对了，长乐王府的礼可是最厚的一份呢，王爷还是孝顺的。”

“我们是他的父亲和母亲，教训几句，还嫌啰嗦了……”

梁帝的身影和声音都渐渐远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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