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皇后回头见应迩写了方子给江汜，拧着眉头抹干眼泪，站起身道：“你过来。”

说罢自己率先往前殿而去，应迩正在收拾药箱的手顿了顿——

机会来了。

将药箱放在桌上，她这就跟在闻人皇后身后一块去了前殿。

“我让你查的事，你可有查出结果？”

她也不行礼，就站在闻人皇后身后不远处，凌冽着眉目，冷声道：“皇后娘娘最先关心的，不是新太子，而是已故的先太子吗？”

闻人皇后怒火顿起，一个转身间环佩叮咚：“是本宫在问你！”

面对上位者的滔天怒火，她也不惧，脊背绷直，只淡淡道：“我父亲为人侠义衷肠，没有杀害一国储君动乱天下的理由，更何况此举还祸及九族，牵连无数，就算先太子之故，是我父亲亲手所为，背后……也亦有人或要挟或买通，皇后娘娘该查该关心的，不是我父亲，是我父亲的背后之人。”

“那你可有查到，到底是何人，致使你父亲，害死的本宫的宣儿？”

她抬眸，忽然笑颜宴宴，却生生看的闻人皇后后背汗毛竖立，只觉可怖非常：“皇后娘娘，你要查的，是害死先太子的幕后真凶，我要查的，是害我父亲背上污名，九族皆诸的杀人凶手，我们要查的，难道不是同一个人吗？”

“……你到底要说什么？”

她笑得温柔而灿烂：“皇后娘娘，以我一人之力，能够查到的东西，少之又少，想去做些事情，则难于登天，但你不一样，你是母仪天下之人，你是一国皇后，我们……难道不应该联手吗？”

……联手？

闻人皇后抬眸看这个男装打扮的少女，顿觉陌生，她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幼年时跟在她的宸儿身后灵动狡黠来请安的小姑娘上，如今，她竟也可以不卑不亢的站在自己面前，妄谈合作了！

“娘娘，当年之事，我们谁都清楚，先太子亡故之后的唯一受益人，只有三殿下，就是因为太子亡故，他才得以在朝堂行走，步步为营，有了如今地位，若说当年之事与他毫无关系，谁都知道绝无可能，但我们，却谁都没有确凿的证据。若我们不去合作，一心内斗，只能让三殿下，再捡了现成的渔翁之利，这般结果，想来，也不是娘娘愿意看到的。”

闻人皇后到底在这吃人的深宫摸爬滚打了半辈子，很快便醒过神来，冷笑一声：“那又如何，要想跟本宫合作，你以为，只消动动嘴皮子就可以了吗？”

“自然。”她似乎早已料到了闻人皇后的回答，伸手从衣襟里拿出一份皱巴巴的信来，恭恭敬敬双手奉给她。

闻人皇后瞥了一眼，却并不接过，只挑眉道：“这是何物？”

“柔贵妃的贴身大宫女，晓月留下的绝笔信。”

她顿时一皱眉，伸手抽过那两张薄薄的信纸打开了，果见详细写了她是如何要挟晓月去荼毒甚至杀害柔贵妃的，当即便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依然笑得轻轻浅浅，温柔如煦风，言语间，却是字字铿锵：“不论柔贵妃母家势力如何，陛下偏宠于她，甚至将三殿下过继给她抚养都是事实，如今柔贵妃死得不明不白，而闻人氏却日渐式微，若这封信流传出去，娘娘的皇后之座是必然不稳的，而且，很有可能还会影响到太子殿下，我如今，将这封信双手奉上，足以证明我的诚意。娘娘就算将我应家余孽的身份公之于众也没有关系，三年前我就该死了，生死于我，已无太大差别，但就算我被千刀万剐凌迟处死，先太子的冤情，也难以昭雪，娘娘……我们若不联手，先太子殿下的冤情，就永无平反之日。娘娘难道，不想给先太子讨回这个公道吗？”

闻人皇后愣了半晌，这才冷哼了一声：“应迩啊应迩，我可真是小看了你了。”

不曾想，那个天天上房揭瓦追猫打狗的野丫头，竟也有这般的心机和口才，她甚至，有些喜欢这个姑娘了。

她伸手拂过那姑娘白皙而娇嫩的脸颊，摆了摆首：“若往前几年，我能看出你有这般心机，现在，你许是太子妃了。”

这个姑娘的心机智谋，若不做她这个位置的接班人，倒是可惜了。

她垂眸后退了一步，淡笑道：“娘娘谬赞了，如今应迩是负罪之身，不敢妄攀皇亲，只想查出当年真相，还家父一个清白，亦是给先太子一个公道。”

“好，好一个公道。”闻人皇后轻勾嘴角，将那封信对折好，置于烛火之上，晓月用命留下的绝笔之信瞬间被火舌吞噬。

她眯眼看着那封信被火焰一点点撕成灰烬，最后落在地上，彻底湮于尘灰，一个字都没剩下。

就算再怎么做好了准备，这一刻也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那是晓月用命托付给她的遗愿啊！

她骗了晓月的信任，然后亲手逼着她走上了绝路，可晓月，那个忠诚坚毅的姑娘，至死都一心一意相信着她，甚至将一切都托付给她，让她替自己还柔贵妃和五殿下一个公道，结果呢？

她的信任，却成了她随意践踏的灰烬。

妄想出淤泥而不染，却到底，被这世道染成了一摊漆黑的淤泥。

应迩啊应迩，你变了。

你够脏。

闻人皇后见那封足以把自己送上死路的信件终于化成了灰烬一朵，心下松了一口气，这才抬首道：“好，我与你合作，只要是为了查清杀害宣儿的幕后真凶，我什么都可以帮你。”

应迩松了口气，这才端端正正行了个礼：“多谢娘娘！”

“你可有何想法？”

她闻言这才直起腰来，目光凌冽：“我的身份，多半已经被三殿下知晓，有公子府相助，他一时不敢动我，但……这正好是一个埋伏到他身边去的机会。”

“你要去他那里？”

应迩点了点头：“不仅要去，还要让他不对我与太子殿下的关系起疑。”

她本就是慕想宸的青梅竹马，化名林安混进京都之后也屡屡与慕想宸接触，怎么看，都有些可疑，而现在要做的，就是打消慕想霁对她的一切怀疑！

闻人皇后当然清楚，只敛眸追问道：“你想要本宫怎么做。”

“制造一些先太子亡故的假疑点，假证据，让太子殿下，成为怀疑的对象，娘娘是太子殿下的生母，这些事，由娘娘来做，再合适不过。”

只要有了这些假的疑点和证据，她就可以大大方方的承认自己确实与慕想宸有所联系，但她要给慕想霁一个可乘之机，让他知道，她完全可以彻底和慕想宸决裂，然后帮他指认慕想宸！

只有这样，他才有可能露出马脚，才可以让她找到真正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