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妃三怒
作者:流风回雪      更新:2019-10-11 08:52      字数:49841

东林帝皇与秀水帝皇大婚之时,丰烟国之中,轩王府之内,黑衣清幽的澹台镜明宛若一尊玉雕孤立于偏院长长的游廊之上,目光幽幽望着远方。

那个方向,是东林国的方向。

晓月如钩,今晚,是十五了。

黑亮如星的眸子里几许落寞与惆怅无声地洒落,澹台镜明自嘲地勾了勾唇角,摇摇头,回过了身子。

他的身后,黑衣劲装的宁博远肃容而立,面上是深深的担忧:“王爷,夜露深重,小心着凉。”

听着宁博远这关切的话语,澹台镜明却只是淡淡一笑:“本王没事。”说着“没事”,澹台镜明却是喉咙一痒,不觉就是一阵咳嗽。

这阵咳嗽是那么的剧烈,好像是要咳出血来一样。

宁博远一望,心里不觉就是一叹。数月之前,东林帝皇与秀水女帝即他们的近卫军统领大婚,王爷本有心想去阻止,奈何当时,丰烟国内局势动荡,群龙无首,有心之人对皇权虎视眈眈,做为皇族中的顶梁柱,王爷委实是走不开。因为如此,王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之人嫁给了别人为后,自此,心有郁结不得舒展,落下了心病,一向硬朗的身子也是每况愈下……

“王爷,属下这就去找太医过来。”宁博远看得不忍,轻轻别开脸,就要进皇城去找太医。

“不必了……”澹台镜明抬手止住了他,刀削斧刻的俊脸涨满潮红,眼角之中甚至已经咳出了泪来:“本王这病,太医是治不好的。”

一面说,一面又是掩面一阵轻咳。

看着原本健朗如玉树一样的王爷,如今被病痛折磨成这般模样,宁博远不由自主地摇摇头,两排钢牙咬紧了唇角。统领,他宁博远除了王爷之外最崇拜的统领,怎么就能够这样伤害他们的王爷,怎么就能这样让王爷相思成疾!

心中不胜唏嘘之声,宁博远上前两步扶住了澹台镜明,语气中带出了深深关切:“王爷,属下扶你回房歇一会儿!”

澹台镜明淡淡笑了笑,默许地点点头。

就在宁博远搀扶着澹台镜明朝着房间走的时候,游廊之上,有一个人影急匆匆地奔着他们的方向赶了过来。

望着这道人影,澹台镜明眉峰一蹙,缓自顿住了身形,目光深沉如潭锁定在来人身上,接着却是轻轻推开宁博远,站直了身子。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皇兄澹台镜寒身边的一个大公公李永泉。

这深更半夜的,李永泉跑来轩王府做什么?莫不是皇宫内出了什么事儿?

澹台镜明眉头紧锁,好似玉树般的身子却是挺得更直了。

就那么傲然如松,就那么一身清冷,于无声息中散发出无上的威仪。

“李公公,什么事儿这么慌张?”看到来人到了近前,澹台镜明黑眸一眯,轻悠悠地开了口。

李永泉一边不住地作着揖,一边擦着鬓角的汗道:“启禀八王爷,不好了,大事不好了,皇上他……”

听到李永泉这么一说,澹台镜明心中不觉一紧,追问了一句:“皇兄他怎么了?”

“皇上刚刚跟丞相大人争执了几句,如今被气得不轻……雷霆大发,谁劝都劝不住呢……”李永泉用袖子蹭着脸上因着急不断冒出来的汗,接着又道:“八王爷,奴才大晚上过来惊扰了您,实在是罪过,只是,事情紧急……奴才实在是没有办法……所以。”

听着李永泉结结巴巴说着这话,澹台镜明无声地眯缝了眯缝眼睛,大手一挥,断然道:“不必多说了,进宫。”

一语毕,澹台镜明那修长如标枪的身子便是大步迈下了游廊,朝着轩王府的门口走去。

“王爷!”望着澹台镜明行色匆匆而去,宁博远急了。皇上大发雷霆虽然是不小的事儿,但是王爷的身子骨,如今也是不大妙,大半夜的还不得歇息,为着皇上的事儿奔走,这可让王爷怎么受得住!

听到宁博远的呼唤,澹台镜明慢慢转回身,深望了他一眼,继之却是对他笑着点点头:“本王没事的。放心。”

说完这句话后,澹台镜明便是再不犹豫,衣袂随风,雷厉而去。

虽已是后半夜,丰烟皇城之内却依旧是灯火通明,好似白昼。一队队巡更的侍卫密密麻麻如蚂蚁般……被方轻画偷袭了两次,澹台镜寒是真得怕了,对这皇城的巡视也是加重了许多。

上一次,若不是澹台镜明赶回来的及时,澹台镜寒这条命毫无疑问就会交代在方轻画手里,对这样一个神出鬼没的人,澹台镜寒已经没有了半分挑衅的胆量,但是同样,他心里却是明白,自己做下的事情,已经深深触犯了方轻画的逆鳞,所以,加强皇城防卫,防止方轻画再次杀过来还是很有必要的。

澹台镜明一入皇城,便是随着李永泉急匆匆地赶往了澹台镜寒的寝宫。因为心里着急,倒是暂且把病痛给忽视了……

澹台镜寒的寝宫之内,此刻已是乱成一团,帷幔被他狠狠地撕扯了下来,杂乱地铺在地上,一堆堆上等玉器与陶瓷的碎片亦是以一种刺目的方式昭示着这里刚刚发生的一切……寝宫内伺候的丫鬟小心翼翼地侍立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眼神俱是胆战心惊地望着床头那兀自而坐,胸膛急剧起伏犹在生着闷气的丰烟帝王……

这有点儿压抑的寝宫之内,气氛安静地有点儿让人崩溃。就在这寝宫之内众人觉得局促不安之时,寝宫门外慢慢出来了一阵脚步声,接着守门侍卫的恭敬问候之声便是清楚地传进了所有人的耳朵:“八王爷金安!”

八王爷?寝宫内所有的人在听到这句话后,齐齐松了一口气,八王爷来了就好,来了就好啊!如今,这丰烟皇城之中能够劝得住皇上的人,只怕只有这八王爷了。

在众人心里暗自嘀咕之时,那黑衣俊逸的八王爷已是迈着有力的步子进了皇上的寝宫。

目光犀利如刀一般,在众人身上扫了扫,澹台镜明缓缓抬起手,朝着众人挥了挥,示意他们退下。

众人如蒙大赦,纷纷起身,鱼贯退出了帝王的寝宫。

待得寝宫之内所有的丫鬟仆役都退下之后,澹台镜明这才缓步走向了床边的澹台镜寒,清声开口:“皇兄,出了什么事儿,值得你上这么大的火?”

听到澹台镜明的问话,澹台镜寒脸上的阴沉之意稍微收敛了一些,只是那不断起伏的胸脯却昭示着他心头的怒火仍然很旺。

“八弟,这丞相真是越来越放肆了,居然敢在朕面前指手画脚!”澹台镜寒气呼呼地喘着粗气,空洞的眼眸里似乎也有幽森的气息透出来。

“是呢,这丞相大人,最近确实是又有点儿不太老实了,莫非是有了依仗,想要做出什么反事来?”黑眸一眯,澹台镜明唇角一勾,冷冷笑道。

前段时间,丞相大人姑苏瓒与轻画之间可是有一段不小的纠葛,而轻画之所以会莫名其妙地远走东林说不得就跟这姑苏瓒有不小的干系,姑苏瓒……不管是因着皇兄这边的缘故,还是因着轻画那边的缘故……我都不能这么轻而易举地放过你!

跟姑苏瓒之间那点事儿,澹台镜明可是一直都没有忘记过。因为轻画眼睛看不见一事,他揪出了姑苏沫儿,将姑苏沫儿一顿重罚,废去王妃之位,贬到禅机院。这事之后,虽然因为轻画疑心害她者另有其人的缘故,而放了姑苏瓒一马,但是生性就心胸不大豁达的姑苏瓒却是吃不下这个亏,是以,虽然明里忍了这口气,然而这些日子,丰烟局势混乱之际,他的动作也是委实不小呢!

如今皇兄的眼睛瞧不见,自己的身子也是每况愈下,若是放任着姑苏瓒做大做强,那么他们丰烟的天下只怕也就真的要易主了!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他澹台镜明可还不想遭殃。

“八弟,不是朕容不下丞相,只是,这些年,丞相所作所为委实有些太过了。”澹台镜寒长长呼出口气,语气之中不无叹息。

“臣弟明白。”澹台镜明面上带着隐晦的笑意,轻轻点点头:“皇兄放心,臣弟会好好解决掉丞相大人这档子事儿的。”

听到澹台镜明这笃定的话语,澹台镜寒心里得意一笑,脸上神色顷刻阴转晴:“那么,这一切就劳八弟多费心了。”

“皇兄客气。”说着话,澹台镜明含蓄地笑了笑:“夜色已经深了,皇兄早些休息,那些烦人的事情,臣弟会帮皇兄好好解决的。”

说话间,澹台镜明已是站直了身子,目光幽幽望向了别处。轻画,不管怎么说,当初害你的人,都是姑苏瓒安排去的,就算你怀疑这幕后黑手另有其人,姑苏瓒做为帮凶,也一定要付出代价!

“大晚上的,这些奴才将八弟给折腾过来,让八弟受累,为兄这里对不住了。”澹台镜寒笑了笑,语气轻柔和缓了很多。

“自家兄弟,何须如此客气。”笑了笑,澹台镜明便是转过了身,朝着寝宫外面走:“皇兄安歇吧!臣弟这就告退了!”

听得澹台镜明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澹台镜寒脸上的阴沉之意再一次浮现,只是,这一次,阴沉之中似乎多了几分阴佞。

姑苏瓒啊姑苏瓒,不是我不愿意留你,实在是在我眼睛看不见的情况下,你这颗定时炸弹随时围在我的身边转,让我心里着实不踏实。

这一夜,对澹台镜寒、澹台镜明还是姑苏瓒来说,都是具有非同寻常意义的一夜。

这一夜之后,皇族与丞相之间的暗斗也渐渐转到了明处。

丞相府中,那一张老脸阴沉的姑苏瓒无声无息地阖着眼睛,深深地吸着深秋里沁人心脾的气息。

凉意入骨啊!

如今,丰烟帝王被方轻画那个丫头狠狠地修理了一顿,已是再无往日雄风,而轩王爷因为相思成疾,身体状况亦是每况愈下,眼瞅着这么好的机会摆在自己跟前儿,若说姑苏瓒一点儿贼心都没起,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所以,今晚,就在今晚,在皇上的御书房里,他跟皇帝起了争执,这场争执看似是他姑苏瓒无意藐视皇威,实则是他策划良久,蓄意为之!

只要激怒了澹台镜寒,那么皇族必定会对他动手,而到那时,他再要揭竿而起,就不会有任何一人说出他半个“不”字来!毕竟,在所有丰烟臣民看来,他姑苏瓒到底是丰烟的功臣,对待一个功臣,皇上尚且没有容人之量,若是他日别人犯上了皇上,岂非也只有死路一条?

只要让天下苍生全部都对这个皇帝绝望,那么丰烟的天下,也就真得该要换人坐坐了。

阴佞地一勾唇角,姑苏瓒的眼眸之中是一种疯狂与嗜血。四个月了,他的宝贝女儿被澹台镜明赶出轩王府已经四个月了,他的宝贝女儿被澹台镜明打断双腿已经四个月了!这四个月,他寻遍了天下良医,可是,他宝贝女儿那双腿,却终究是再也站不起来了。

这个仇,这个恨,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有丝毫消退,相反,反而是时间越长,恨意愈浓,这些日子以来。他的女儿整个人好像失了魂一样,每日里精神恍惚,盯着一件东西就会发呆,间或傻傻地笑,往日里的妖冶与贵气好像是在须臾间跑到了爪哇国。

女儿会变成这样,全部都是因为澹台镜明,全部都是因为八王爷澹台镜明!做为女儿最依赖,最信任的人,他就算拼得一条老命不保,也绝对要为女儿讨回一个公道。

干涩的老唇微微一勾,姑苏瓒目光殷殷一转,回头望了望侍立在侧的家丁,眼神中就多了几分冷意与阴沉。

“所有人听着,自今日开始,将丞相府在天墨大陆上所有的势力召回……咱们跟皇家的帐,要好好算算了……”阴鸷的话语,低缓如蛊的声调,在丞相府后花园响起,便有了一种让人心里发瘆的寒意。

所有的丞相府家丁闻言,俱是郑重其事地点点头,低低应是。

这些年来,丞相为丰烟国事尽心尽力,可是如今落得什么结局呢?皇上猜忌、王爷仇视,甚至连他们心目中冷艳无双的小姐都被澹台镜明给赶出了轩王府……他们这些做奴才的不懂那么多的大道理,只是知道,谁对他们好,他们就要肝脑涂地也要报答。这些年在相府,丞相大人对他们虽是严厉了一些,但终究待他们不薄,今日今时,丞相大人但有差遣,他们自是义无反顾地听凭驱使!

“澹台镜明……八王爷,咱们的帐,是时候该好好算算了!”阴佞的话语自姑苏瓒那干涩薄削的唇角逸出,在月光下似乎散发出了无匹阴柔的寒气。

澹台镜明不好对付,他从来就知道,但是,不好对付并不代表,自己就不敢招惹他。而今,丰烟皇城之中,皇上与八王爷,一个眼睛瞎掉了,一个感染了重病,这样两个人就算凑在一起,自己又有何惧?

月光冷幽,丞相府内,亦是暗流汹涌。

皎白的月光里,浩浩的长空上,无数只鸽子振翅而起,惊了夜色。

与此同时,轩王府内,澹台镜明也是深皱着剑眉,一脸沉郁地仰望着星空。

皇城夜空之上,那无数只振翅而飞的鸽子,像是示威一样在他眼前不住地逡巡……

他的眼神也便更加的犀利了。姑苏瓒,这可是你自找的,怨不得本王了!

思及此处,澹台镜明的眼底不觉冷了几分,薄肆如刀锋的唇角微微一抿,一道冷厉的话语亦是缓自飘出:“宁博远!”

“属下在!”一直在澹台镜明身后沉默着的宁博远闻得澹台镜明召唤,立时便闪身出现在了澹台镜明跟前儿。

“传令下去,自今日起,轩王府近卫军全部散于皇城之内,对城内所有动向严加监视,若有异动,立时解决!”黑眸里星火点点闪耀,澹台镜明周身似乎都散发出一种让人感到窒息的威严。

“是!”宁博远肃容应了一声,脸上也是多了几分郑重之色。王爷从皇宫回来就说,丞相大人居心叵测,欲图对皇族不轨。所以,他们对丞相大人不得不防……而自打方轻画出征邕宁眼睛差点儿瞎掉之后,宁博远对这位丞相大人也是一只颇为微词。而今,王爷一说丞相大人又欲图对皇族不轨,宁博远心里那团火早就窜起来了,谁还管这丞相大人如今是不是依旧位高权重?

“嗯,记得,要做的干脆利落一些,让姑苏瓒好好领教领教咱们轩王府的手段!”澹台镜明面上逸出几分阴晴不定的笑意,一双黑眸就那么半眯着,隐约的精光流转间,衬得他整个人似乎也与夜色融为了一体。

丰烟皇城,暗流汹涌……刚刚经历了一场外劫的丰烟敌国,不过在短短数月之间,就要再一次接受一次内乱……

所有的人,几乎都敏感地察觉出了丰烟皇城之中气氛的不对头。

而这所有人中,首先觉出情况不妙的,无疑就是实力仅次于丰烟皇族的百里阁以及在这些日子里悄然出现的吉祥赌坊。

百里阁中,妩媚妖娆的凤舞兀自立于凤栖梧地窗口,目光深沉望着东林国的方向。阁主与秀水女帝方轻画的大婚也有段时日了,而今,丰烟国内即将出现这么大的变故,对东林来讲,绝对是一个拿下丰烟的大好时机……阁主他,会不会把握住这个机会,跟百里阁来一个里应外合,将丰烟的势力彻底地踏平,征服丰烟这个跟东林并驾齐驱了多年的虎狼之国呢?

“在想什么?”耳畔一声轻唤,一袭湖蓝衣衫的龙耀含着柔和的笑意出现在了凤舞跟前。

“在想阁主大人这位甩手掌柜会不会趁着丰烟国内大乱之时,来插上一脚,顺手将丰烟囊入自己的势力范围之内。”凤舞红唇一动,缓自道来。

“若是以往,依阁主的性格必定不会放过这等大好机会。但是现在,却不一定了。”龙耀星目一沉,长长叹了一口气。丰烟国内,八王爷澹台镜明与他们阁主夫人的关系,他们自是再清楚不过,虽说如今阁主夫人已是阁主大人的女人,但是,谁都明白,就算是如此,在她眼里,澹台镜明依旧有着不轻的分量。所以,关着她的面子,阁主大人或许并不会趁机来丰烟分一杯羹……

“你是说,阁主会顾忌夫人感受?”凤舞柳眉微微一蹙,说话也是单刀直入。

“你以为呢?”龙耀眉峰一剔,语气之中是一种自信地笃定。不是他了解百里无涯,实在是他太了解百里无涯对方轻画那份感情了。为了能够哄方轻画开心,他们这位阁主大人不惜自降身价,随着她鞍前马后,甘受驱使,而今,就算是丰烟国乱,只怕,为了让方轻画能够心安,为了不惹得方轻画再来丰烟有动作,他也不会来趟这池浑水。

“这么说来,只怕,咱们在丰烟这么多年来的经营也只能是付之东流了……”凤舞自嘲的笑了笑,妖魅横生的俏脸就那么无波无澜地遥望着无边夜色,语气之中,有一种几不可察的无奈。

说实话,自打百里无涯接手百里阁以来,他们四位殿主一直以为百里无涯会利用百里阁的势力与东林国来个应外合以此来对付丰烟。只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这么多年来,东林与丰烟却是相互忌惮,谁都没有最先挑起战事,这天墨之上的两个巨头,倒是也一直保持了相安无事……

“那,你说苏黎世会不会乘机兴风作浪呢?”媚眼一翻,凤舞的视线收回来,却是微微一转,望向了吉祥赌坊的方向。虽然,在方轻画离开丰烟之后,苏黎世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吉祥赌坊给改装了,但是,这点儿伎俩想要瞒过他们百里阁却是不能的。所以,凤舞依旧知道,在这丰烟国之内,有着方轻画的势力,而且,这股势力,不仅没有随着方轻画的离开而消失,反而在方轻画离开丰烟国之后,有了愈加壮大之势……

“这个不好说。”龙耀眉头蹙了蹙。虽然他能料到自己的主子因为方轻画的缘故不会对丰烟动手,但是自己可保不定苏黎世这个家伙,会不会因为丰烟皇族曾经对不住他的头儿,而擅自行动,为他的头儿寻回一点儿公道……

“呵呵,那,咱们就静观其变吧,若是苏黎世动了手,咱们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热闹不是?”魅惑的唇角曼自一勾,凤舞优优雅雅地弯下身子,双肘搭在窗户上,将身子趴在了窗栏上,就那么慵慵懒懒,无限风情地仰望着浩瀚夜空,语气淡淡,吐气如兰,好似梦呓。

龙耀颔首一笑,亦是无声地倚在了窗户上,静静地随着她望天。群星闪烁,漫天的星光如银,洒在她皎白如玉的面上,映衬得她淡雅如霜,人面如菊。情不自禁地龙耀便是上前两步,轻轻拥住了她:“等到丰烟的事儿尘埃落定,咱们也挑个好日子,把婚事给办了,可好?”

偎在龙耀怀里,凤舞轻轻笑了笑,臻首一偏靠在了龙耀肩头:“好。”

两人同为百里阁老阁主收养的孤儿,打百里阁初创之时,便是被老阁主悉心调教,两个人一起长大、一起习武、一起成为百里阁的殿主,可谓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只是,这些年,因为一心为着百里阁发展的缘故,他们一直将情感压着,未曾提上台面,而今,看着阁主与秀水女帝大婚,他们心里压抑了许久的那根弦终于是开始不住地震了起来……大婚,结成百年之好,也是他们今生最美好的期冀啊!

夜色静谧,静得只听得见寒蛩唱和,在这静谧到几乎静止的夜色里,无数的人已是安睡。只是,谁都想不到,在这宁静的表象之下,酝酿着怎样的惊涛骇浪!

曙光初起,霎那间光芒万丈。

晨霭里的丰烟皇城,好像是一个犹自沉睡的巨人,散发着一种无形的冷硬与刚强。

霞光万道冲透云层的时候,整个丰烟皇城也渐渐从沉睡中苏醒过来。

丰烟皇城北部,是一座破败的茶馆。或许是茶馆的地理位置太过偏僻的缘故,这座茶馆里的客人甚是稀落。

此刻,茶馆里面正自坐着一个人,一个须发斑白,老态龙钟的人。

这个人面容苍老,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死气,一只松树皮一样的手掌紧紧握着一杯茶,颤巍巍地往自己嘴里送。

干涩的唇一边微微一张吹着茶梗,一边慢悠悠地喝着,虽是老态龙钟,神态倒也安详。

咕噜、咕噜,许是太渴的原因,老者的喉咙不断地滚动,茶水也便不断地灌进了他的腹中。

大概灌下了一壶茶之后,茶馆外的门帘一晃,有人打帘进了这茶馆。

来人一身黑布麻衣,一进茶馆,目光便是四下游移,片刻之后,就是落在了这位老者身上。

目光有些警惕地朝四周瞧了瞧,见周围没有什么异样,黑布麻衣的汉子这才举步走向了老者,一屁股坐到了老者的对面,压低声音问:“容老,丰北局势如何?”

听得这黑布麻衣的人出声询问,老者一双白眉微微一抖,干枯的手掌缓自往下一垂,将手中的茶杯放到了桌上,这才抬起一双老眼定定望着来人:“丰北已有我们的势力……”顿了一顿,老者亦是出言问道:“丞相大人真的决定了要动手?”

“嗯。丞相大人心意已决,就在这两日,会跟皇族之间闹出一点儿矛盾,到时候,大家聚众将群臣的心思给动摇,这丰烟江山,说不得就要换人坐坐了……”黑布麻衣之人依旧是压低了嗓音,只是语气深沉诡魅,好似是吃了兴奋剂一样。这些年,他们这些人跟着丞相大人混得也算不错,若是这丰烟天下被丞相大人得了,他们这些为丞相大人鞍前马后的人,还不得跟着加官进爵享受荣华富贵?

冷眼瞧着这位黑衣人脸上那掩饰不住的欣喜之色,老者却是无声地摇摇头,心底里一声轻叹,手掌在桌上一扫,将自己刚刚放下的那杯茶又扫回了自己手掌中,慢悠悠喝了起来:“行了,丞相大人的意思,老夫已经收到,你可以忙别的去了。”

随着老者开始下了逐客令,那黑布麻衣的汉子讪讪笑了笑,默然起身:“那么容老,您先忙着,小的,这便去知会其余几位阁老。”

被黑布麻衣的汉子唤作容老的容尚天漠然地点点头,目光却是始终盯在自己的茶盅里,自始至终,未曾移开过视线。

丞相人决定跟皇族动手了,只是,皇族之内,有着澹台镜明这位天纵英才,想要扳倒皇族,可并不是容易的事儿啊!

老者就那么淡淡然地品着茶,饱经沧桑的老脸上没有任何的波动,神色在晨起的光影里慢慢变得模糊不清。

在老者兀自品着茶的功夫,茶馆不远处的一个早点铺子里,一个裤腿挂满泥巴的农夫一面砸吧着嘴里的包子,一面捧着一大碗豆腐脑咕噜咕噜地喝着,眼神却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扫向了那个茶馆……

茶馆里那个须发斑白的老者,自然也没能逃出他的视线,甚至,后来进去的黑衣人与老者那看似没有一丝破绽的交谈,也是被他全全看在了眼里……丞相大人……姑苏瓒……你的动作,倒是够快的呵!只是,你以为凭着这点儿势力,你就能够撼动丰烟皇族的根基么?真是天真!

这个农夫虽是外表看起来邋里邋遢不修边幅,但是,那一双眼睛却是分外的明,分外的亮,透着冷硬与矍铄。

他就那么叽里咕噜地吃着早点,片刻间,风卷残云将早点儿吃了个干净。抹抹嘴,他慢悠悠站了起来,放在桌上几个铜板,无声无息地融入了人群之中。

待得他融入人群之中,茶馆里,那须发斑白的老者才缓缓抬起了脑袋,朝着这个农民消失的方向深深望了一眼,然后就意味深长地笑了。

呵呵……轩王府的人,也开始动作了么?真是让他没想到,轩王府里那一向高高在上的近卫军们,居然也可以放下身段,融入市井之中,扮成众生之相……看来,八王爷这一次下的决心不小呵!这么说来,丞相大人想要从丰烟皇族手里完胜,是不大可能了呢?

老者无声地剔了剔雪白的老眉,笑得别有深意。

丞相姑苏瓒在位多年,经营多年,在丰烟各个地界也是多有势力,而今,一旦决定起义,众势力汇聚一处,也是不容小觑……然而,丰烟国轩王府的近卫军亦是一只骁勇善战的奇兵,多年来,在丰烟国内也是有着无人可用取代的地位,而今,丞相雪藏力量对上轩王府的近卫军,孰胜孰负还真是不好说呢……

几乎在这白发老者在丰烟城北出现的时候,城南、城东和城西,也是分别出现了四位老者,这四位老者,无一例外,每个人的内家功夫都修炼到了一种极致,属于深藏不露型的牛叉人物……

这四位人物的出现,虽然低调,但是,依旧是引起了轩王府近卫军们的注意,依旧是让百里阁与吉祥赌坊暗暗加了提防。

姑苏瓒竟然招来了早些年在丰烟国闹得风生水起的“容华绝代”四煞……看来,这丰烟真的是要再上演一出好戏了。

容华绝代,四字,是四个人姓氏集合。容尚天、华静青、绝谷鸣、代安宁。四个人,年轻之时,都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风流倜傥,曾招惹了无数姑娘小姐的春心暗许,为此,丰烟国人,将这四人姓氏合到一处,并唤之为“容华绝代”,以此来形容四人的风华无双。

只是,时过境迁,当年曾经风华绝代的人物们,也是渐渐老去,不复当年的英姿……一个个全都成了佝偻的老人……

然而,英雄即便是暮年,其实力也依旧是不容小觑啊!

容华绝代四煞重聚丰烟,一场血雨腥风也是在所难免了呵……

丰烟皇城大殿,歇息了一夜的澹台镜寒精神明显比昨日好了许多,眼睛虽是仍然瞧不见,但是好歹,气色红润了一些。

今日上朝,丞相大人竟是连面儿都不露了。

侍立在澹台镜寒旁边的大公公李公公失望地摇摇头,转脸瞧了瞧一旁同样是阴沉着脸的澹台镜明,心里不觉就是咯噔了一下。自从皇上双目失明以来,八王爷便是受皇上重托,开始随朝听政,帮着皇上处理政事。这些日子以来,八王爷的声望也是与日俱增,在朝廷之上,声威已经远在皇上之上了。而今,又出了丞相府这档子事儿。若是再让八王爷给处置妥当了,只怕,这丰烟群臣之中,拥戴八王爷的人,也会越来越多吧……

李公公心里转着这样的想法之时,澹台镜明已是缓自开了口:“丞相大人为何不来早朝?”

说话间,一双黑眸在所有朝臣的身上逡巡着,星目朗朗,不怒而威。

被澹台镜明目光扫到,所有的人俱是不自觉地低下了头。

在这压抑的气氛持续了片刻之后,御史大人终是小心翼翼地开了口:“回皇上,回八王爷,臣昨日在皇城内见到丞相大人之时,丞相大人还是好好的,实在是不知今日,丞相大人为何没来早朝……”

御史大人这小心翼翼的话语一落,那端坐龙椅之上,一脸阴沉的丰烟帝王,脸色瞬时便是更为阴沉了。

“无故不朝,这丞相,是越来越不把朕放在眼里了!”啪的一声一拍龙椅的扶手,澹台镜寒阴佞地勾勾唇角,冷幽幽道。

“皇兄息怒!”澹台镜明朝着澹台镜寒拱拱手,神色从容而淡漠:“臣弟,这便带人去丞相府去请请丞相大人,皇兄稍安勿躁!”

“有劳八弟。”澹台镜寒长长出了一口气,神态不觉间舒缓了很多。

澹台镜明斜勾了勾性感的薄唇,慢悠悠道:“皇兄客气。”

说着“客气”,澹台镜明已是大步跨下了长长的石阶,朝着大殿外行去。那高大峻拔的身子,好像是一棵最为伟岸的苍松,在光影里明灭如火,片刻后,便是消失在了白花花的光影里。

日上三竿,丞相府中,却是另一派气象,全没有山雨欲来的压抑,反而是派其乐融融的温馨。

虽是时值深秋,丞相府后花园的花圃里却仍旧是花开灿烂,大朵大朵的菊花,开得绚烂多姿,美丽而妖娆。

群花灿烂之中,身着锦色长衫、粉色长裙,一头青丝兀自披散的女子静静地坐在轮椅上,一双好看妖媚的眼睛痴痴凝望着眼前一朵残菊,烈火红唇微微咧开,嘿嘿傻笑着就伸手去摘,然而,就在她的手掌将要那朵菊花的刹那,轮椅一斜,就歪歪扭扭载向了一边儿……

望着女子栽倒,一旁静默了许久的丞相府丞相大人干瘦的身子一晃,便是掠到了女子跟前儿,探手将女子接到怀里。随即将女子小心地扶回轮椅上。

“沫儿,有没有吓到?”姑苏瓒一脸担心地上下打量着有些痴痴傻傻的姑苏沫儿,眼神之中尽是关切。

然而,姑苏沫儿却只是呵呵傻笑着,对姑苏瓒的问询并不理会。

打眼瞧着这样的姑苏沫儿,姑苏瓒心里满满的都是心疼……沫儿啊,他的沫儿,以前多么伶俐一个丫头,以前多么活泼的一个孩子……而今,因为澹台镜明的缘故居然是变成了这般痴痴傻傻的模样!

澹、台、镜、明!脑海中一闪过这个名字,姑苏瓒的心不觉就抽了一下。该死的澹台镜明,你等着吧,等我将你澹台家推翻的那一刻,你所带给沫儿的伤痛,我会加倍向你讨回来的!

姑苏瓒犹自发狠之时,早有一个仆役一溜烟地跑进了门:“启禀丞相大人,不好了不好了!”

来人行色匆匆,即便是已经到了姑苏瓒的跟前,依旧是一脸的神色慌张。

姑苏瓒眉头一皱,老脸上浮出丝丝不悦,狠声道:“干什么这么慌张!”

来人扑通跪倒在地上,眼神却是不住朝身后瞥:“八王爷带着轩王府的近卫军找上门来了!”

来人的话音一落,姑苏瓒的老眉不觉一抖,一双阴鸷的老眼也是缓自眯了起来。八王爷,老夫还没去找你呢,你倒是急着先来找老夫了,如此,咱们的帐就在今儿一块算算吧!

因为容华绝代四位煞星的到来,让姑苏瓒的心里也有不少底气。这些年来,他处心经营,好不容易才将这四位煞星给笼络到自己的手底下,如今,大事将举,有了这四位煞星压阵,他姑苏瓒也真是有点儿豁出去了!

“带小姐下去休息!”起身,深深望了姑苏沫儿一眼,姑苏瓒淡淡地开了口。

前来报信的下人恭敬地点点头,毕恭毕敬地凑到了姑苏沫儿的轮椅前,将姑苏沫儿推了出了后花园。

就在这下人刚刚将姑苏沫儿推走没一会儿,后花园的月牙洞后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接着,那伟岸好似天神的男子,便是昂首跨进了后花园。

一双星目之中依旧是熠熠生辉,一张冷峻刻削的脸上,挂着几分桀骜不驯以及几分霸气天成。

他就那么冷冷地瞄着姑苏瓒,眼神如同亘古不化的冰川:“丞相大人。本王听说你身体抱恙连早朝都上不得了,而今怎么还能够安然立在此处赏花呢?”

澹台镜明的话语含着淡淡的嘲讽,姑苏瓒一听,脸色便是不大好看了。

“皇上如今龙目有碍,难以观视奏章,八王爷该是忙得不可开交呵,怎么有功夫来老夫的丞相府里走上一遭呢?”不甘示弱地迎上澹台镜明的眸子,姑苏瓒阴阳怪气道。

“呵呵,丞相大人问得妙!”澹台镜明勾唇一声冷笑,目光之中,幽深的寒芒攒动:“本王也想好好问问丞相大人,是谁给的丞相大人的胆子,居然敢一而再,再而三地藐视皇威?”语气淡淡,自然而然中有着森森冷意,说话间,澹台镜明那犀利的眸光,自始至终都钉在姑苏瓒的脸上。

这一句话已经有了几分责难的味道了。

姑苏瓒微微扯了扯嘴角,语气亦是不咸不淡:“我姑苏瓒自认为对丰烟忠心耿耿,但是,请问王爷,你们丰烟皇室,又是如何待我的呢?”

话语隐约之中已是带着不满与质问。

闻言,澹台镜明却只是嗤笑一声:“我皇室待你一向不薄,高贵厚禄,何时亏待了你半点儿?可是你呢?这些年做了哪些不轨的事情,当真以为皇室就一点儿不知情?”讥诮的挑唇,澹台镜明的眼神犀利如刀锋一样。

“王爷这话,老夫可是不明白呢!”姑苏瓒亦是冷哼一声,态度全然没有了往日里对皇族的恭敬。既然,他已决意要跟皇族决裂,那么也早用不着对他们恭恭敬敬!

“这些年,百官举报你结党营私、在丰烟国境内网络自己的势力,你不承认?”桀骜不驯地挑挑眉毛,澹台镜明的语气散漫而潇洒。

“结党营私?网络自己的势力?”姑苏瓒似笑非笑勾了勾唇,而今,澹台镜明有备而来,身后是诸多的轩王府近卫军,若是这么大个帽子扣下来,自己傻不拉几地就认了,那么说不得,这八王爷就会给自己按个叛国之罪,当下将自己给斩立决。

所以么,即便是这些年,他真得结党营私了,这些年,他真得网络自己的势力了,已是不能正大光明说出来的!他想要的结果,是皇室先对他不义,而不是皇室抓住自己不忠……

“王爷言重了!”姑苏瓒唇角一扯,哼笑一声,态度亦是放浪不羁。

“丞相大人倒是挺能狡辩。”戏谑地扯了扯嘴角,澹台镜明抬手摩挲着光洁莹润的下巴,一双黑眸里玩味之意愈重。

这个姑苏瓒倒是狡猾,竟然跟自己玩开了语言游戏。只是,他当自己比他年轻,就玩不过他么?

心底里一声冷笑,澹台镜明无声地扬起了美好修长的脖颈,目光灼灼如火,锁定在姑苏瓒身上,既不发一语,也不动一下,就那么淡漠地望着姑苏瓒,无形之中,却已然释放出了浓浓威压。

整个丞相府的后花园,在这一刻变得极为诡异,变得极为沉郁。

“王爷,今日兴师动众而来。老夫内心真是惶恐呵!”一面说着惶恐,姑苏瓒却是一面半弯了身子对着澹台镜明福了福,皮笑肉不笑道。

“哦?”澹台镜明挑眉:“丞相大人还有惶恐的时候,本王倒是孤陋寡闻了。”一面说着,一面却是慢悠悠朝前迈了一步,向着姑苏瓒走去。

随着澹台镜明不断逼近,姑苏瓒的眉头亦是皱得更紧了一些。澹台镜明素来就不是一个善茬儿,姑苏瓒自然早就知道,而今,自己跟澹台镜明对上,要说他心里没有一点儿紧张,那绝对是骗人的。就像现在,姑苏瓒一点儿都不敢保证,澹台镜明离得自己近了之后,会不会忽然就向自己下杀手,然后再给自己按上一桩桩的罪状……给丰烟所有臣子来给死无对证……

想到这个可能,姑苏瓒几乎是不由自主地向后挪了挪身子。人的生命只有一次,他可不能就这么白白将自己的命给送掉。小心一些,总是没错的。

姑苏瓒退,澹台镜明进,这一退一进间,两人不觉已是到了相府后花园的一座小桥上。

小桥流水,哗哗作响,映衬着秋日骄阳,自成一道美丽的风景。

然而,姑苏瓒却是一点儿欣赏风景的心情都没有。他的本意,是想让丰烟的文武百官都瞧见丰烟皇室对不住他,可是现在,澹台镜明居然只带着轩王府的近卫军来了丞相府,若是,这一场变动只是丞相府与轩王府的人瞧见,那他所有的如意算盘岂不是都要落空?

咽了一口唾沫,姑苏瓒眼神开始闪烁。不管如何,今日,他都不能这样不明不白地跟皇室闹翻,就算要闹翻,至少也要当着丰烟文武百官的面儿!

“王爷若是认为老夫有哪里做得不对,老夫愿意随着王爷上朝请罪……”随着澹台镜明不断逼近,姑苏瓒心里一个咯噔,下意识的话语脱口而出。

“哦?”澹台镜明再一次戏谑地挑了挑眉:“劳动丞相大人跟着本王走一遭,本王怎么好意思呢!”说着“不好意思”,澹台镜明渐渐逼近的身子却是不紧不慢地顿住了。

他等的,就是姑苏瓒这句话。姑苏瓒想让满朝的文武看到皇室对不起他,同样,澹台镜明也想让满朝的文武瞧一瞧,非是皇室对不住姑苏瓒,实则是姑苏瓒背叛皇室在先!

这两人心里都怀着鬼胎,本来一触即发的气氛反而是重新变得和缓了起来。

“既是八王爷没有意见,老夫这便随八王爷到朝前走一遭,向皇上请个罪去?”依旧是皮笑肉不笑,姑苏瓒试探着问。

“呵呵,丞相大人肯随本王走,本王乐意奉陪。”澹台镜明幽幽含笑,薄而邪肆的唇角上挂着意味不明的笑。

不过片刻,丞相府的后花园再一次陷入了沉寂。

清风吹过,一地菊瓣飘落,美仑美奂,却有充满了一种莫名地肃杀。

长空寂寥,丞相府那高高的屋脊上,一道人影缓自迈着步子,步态优雅而从容,不像是在屋脊游走,更像是在平地上散步一样……他的脸面极为白净,像是三月桃李充满着净与美,又像是六月樱花,充满着惑与妖……剑眉邪肆的斜剔着,隐约散发着玩世不恭,一双魅惑的丹凤眼里,充满了风情万种。大红衣袂,随着那起伏不定的风摇曳之间,便有了一种惊魂摄魄的美丽。这样的男人,天下地上都少有,这样的男人,放眼天墨,只有一个,那就是——苏黎世。

此刻,苏黎世就那么无声地遥望着澹台镜明与姑苏瓒消失的方向,艳若桃李的唇瓣挂着丝丝隐晦的笑。就在澹台镜明与姑苏瓒走后不久,丞相府西北角也是掠出了四道人影,这四道人影,身法极为轻灵,都有着极为上乘的内家功夫,苏黎世看得明白,这四人……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这就是丰烟四煞吧?看来,这姑苏瓒为了今日这盘局,也是费了不少的心思了呵!

只是,今日今时,到底是姑苏瓒能赢,还是丰烟皇室能赢,可真是说不定呢!

唇角曼妙地一勾,苏黎世无所谓的耸耸肩,身形一晃,那本来在相府屋脊上自由漫步的人影便是顷刻间消失不见了……

皇城有好戏,自然不能少了他苏黎世……要知道,对相府与皇族这场对决,他苏黎世可是翘首以待了好久了呢!

皇城之内,文武百官犹未退去,而丰烟的帝皇澹台镜寒依旧是默然端坐在高高的龙椅之上。他在等,等着他的八弟将姑苏瓒这只老狐狸带到诸臣之前,等着他的八弟将姑苏瓒这个丰烟国的不轨者除之而后快。

在大臣们就快要等得眼睛冒烟的时候,大殿之外,终于是现出了他们熟悉的身形。为首一人,红色披风迎风招展,身形伟岸好似玉树琼枝,剑眉朗目灼灼生辉,赫然便是这丰烟国内最为杰出的男子,轩王府八王爷澹台镜明。

澹台镜明身后,满脸肃然冷幽的清瘦老者,目光好似鹰隼在皇城大殿上不住逡巡。满朝文武都在,这样倒是正合自己心意。

唇角不露痕迹地勾起一个得意的弧度,姑苏瓒抬脚随着澹台镜明迈进了皇城大殿。

“皇兄,臣弟不负皇兄所托,将丞相大人带来了。”站定身形,澹台镜明无声地笑了笑,缓自开口间,声音清朗好似洪钟。

闻听澹台镜明这话,端坐龙椅上的澹台镜寒龙颜一转,对上了姑苏瓒的方向:“丞相大人,自朕双目失明以来,你与朕的意见多次相左。朕这些日子也好好反思了一下,有些话,你说得有道理,有些话,却是有些太过了,今日,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儿,朕只问你一句话,你是否还将朕放在眼里?”语调淡淡,没有一丝波澜,但是这一殿文武却都听得出来,这皇上平淡的话语里,隐约含着的滔天怒火。

自打皇上双目失明以来,皇上的脾气也是渐渐增长,像是一个爆竹,随时都可能会爆炸……而不巧的是,这些日子以来,丞相大人似乎总是与皇上意见相左,触怒皇上,今儿还堂而皇之地不上早朝……这不是摆明了不将皇上放在眼里么?这性子有些敏感与自傲的丰烟骄子怎么能受得了丞相大人这般对待呢?

众人心思暗动之时,姑苏瓒不紧不慢地开口了:“皇上此言,老臣不敢当。”一边慢悠悠说着话,姑苏瓒一边抬起了那张老脸:“自丰烟开国以来,老臣一心为我丰烟社稷呕心沥血,从未有半点儿对不起丰烟之处,但是,老臣斗胆请问皇上一句。皇上可曾真心待过老臣?”

最后一句话,姑苏瓒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姑苏瓒不傻,如今已是过了早朝的时候,可是这一干文臣武将却是一个都没退,可见,澹台镜寒是想在这文武百官面前跟自己好好撕扯撕扯,若是自己在这个时候露了怯,显得没有底气,那么,就可能会被澹台镜寒扣上一个不忠不义的帽子,然后直接就推出去斩了,给了澹台镜寒可趁之机。所以,还是先下手为强的好!

听得姑苏瓒这语气激切的话语,澹台镜寒漠然的笑了:“丞相大人,朕想问一问你,当初轩王府近卫军统领方轻画双目被毒瞎之事,那指使人下毒的幕后之人难道不是你?”顿了一顿,澹台镜寒慢悠悠又道:“当日,方统领是去邕宁镇压叛党,但是你,我丰烟国的肱骨——丞相大人,居然在背后挖我丰烟的墙角,毒害我丰烟的栋梁……就凭这一点,你让方轻画与我丰烟结怨,远走东林,导致我丰烟帝国失去,一个绝世的天才,多了一个强大的敌人。你说,你这叫真心为丰烟社稷着想?”讥诮的勾勾唇角,澹台镜寒说起这子虚乌有的往事,却是一点儿都不脸红。

澹台镜寒这么一说,姑苏瓒眼神不觉就是一沉……当初,澹台镜明与方轻画为此事挤兑自己之时,澹台镜寒就此显示过想要将自己给处置了的意愿……而今,方轻画已成为了东林的皇后,并且因为安天皓的缘故还在丰烟皇宫大闹了一场,皇上怎么还有心思拿她出来说事儿?难道说,他这是在拉拢澹台镜明……

姑苏瓒何其聪明,脑中只是转过一个念头,所有的东西也都想通了。的确,以今日澹台镜寒半个废人的资本,想要对付自己是绝对不可能的了,只有将澹台镜明这个强势的帮手拉拢过去,他才可能达到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心里一声冷笑,姑苏瓒目光阴鸷地望向澹台镜寒:“皇上此言差矣,老臣并不认识当初毒害方统领之人。老臣,是被人陷害的!”

一声了,澹台镜寒还未说什么,澹台镜明倒是慢悠悠地开口了:“被人陷害?被谁陷害?你自己的女儿么?成欢,乃是丞相府随嫁到王府的丫鬟,在轻画饭菜里下毒的人,就是成欢。你说……这事儿跟你没有关系,你倒是问问这一朝文武,哪个肯信你?”

澹台镜明的话语冷幽如地府的风,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感,听得姑苏瓒不由就是身子一个哆嗦。难不成,今日,他们想翻出旧账来整治自己?

姑苏瓒心里一个咯噔,这可是他没有想到的,方轻画与丰烟闹僵的事儿,整个丰烟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今,这澹台兄弟居然拿着方轻画说事儿,这还真是让姑苏瓒始料不及的……

澹台镜寒与澹台镜明就着方轻画的事儿这么一挤兑姑苏瓒,这一殿的文武全都会过味儿来了……怪不得,那个轩王府里妖孽一般存在的近卫军统领会一声不响地离开丰烟,会出人意料地跟丰烟为敌,闹了半天,都是因为丰烟国里,有姑苏瓒这么一号人物,曾经对她不利,伤害了她的感情!

所有人的视线望向姑苏瓒时,便有些异样情绪了。

虽说前不久方轻画才杀进皇宫将皇宫闹了个人仰马翻,接着又坏了丰烟帝国踏平昭漠的好事,但是,如今,在他们明白了这事情委曲之后,他们竟然对方轻画没有半分的怨,没有半分的恨,有的只是,对姑苏瓒这个老家伙小肚鸡肠,陷害能臣的不满!

感觉到诸臣视线的一样,姑苏瓒脸色一变,急声喝道:“老臣绝对没有指使下人陷害过方统领半点儿,成欢乃是本府护院总管成觉明的亲妹妹,方统领与本府护院总管成觉明曾有冲突,将成觉明杀死,其妹妹为了帮兄长报仇,做下下毒的事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这并不能说明,下毒之事就是老臣指使的!”

姑苏瓒这话一出口,大殿之上,又是一阵嘀嘀咕咕的议论之声……

望着姑苏瓒那一脸急切,澹台镜明冷冷挑起了唇角,不紧不慢又道:“既然丞相大人这么说,那么本王倒是想再问丞相一句。成欢因为在轻画饭菜之中下毒,被轻画抓住,秘密处决,为何如今,皇兄的眼睛也会如轻画当初被毒瞎一样,中了一种神秘的毒,莫名其妙地看不见了呢?丞相大人倒是跟本王说说,这下毒之人,又可能是何人?”

说话间,澹台镜明周身已是腾出了森森冷幽气息。今日,他就是打定主意要姑苏瓒给扳倒,自然不可能给他喘息的机会,一个帽子接一个帽子,他就不信,以他澹台镜明心智,压不死他姑苏瓒!

澹台镜明这话一落,整座大殿顷刻间鸦雀无声……的确,毒害方轻画的人已经伏法,皇上这眼睛偏偏是在方轻画眼睛瞧不见之后没几天瞧不见得,症状还与方轻画的差不多,大家就算不怀疑皇上的眼睛是被毒瞎的,都不大可能啊!

“是谁有这么大胆子敢毒伤皇上的龙目……”大臣之中,有人义愤填膺……这个毒瞎皇上的人也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真以为这丰烟的皇帝是好欺负的啊!

“嗯,是呢,是谁呢?毒害方统领的人不是已经被方统领给处置了啊……那会是谁对皇上下的手呢……”

议论声声中,澹台镜明再一次逼近姑苏瓒,双目炯炯如炬:“丞相大人,本王听说,那毒无色无味,放眼天墨,也只有丞相府还有一味呢!”

一语毕,整个大殿瞬间沸腾了!

若是王爷所言是真的,那么毒害皇上的人,岂不就……丞相大人!

忽然之间,大殿上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地聚到了姑苏瓒身上,所有人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开始跟姑苏瓒拉开更远的距离,藉以跟他划清界限……

望着诸人这般动作,姑苏瓒笑了,笑容里含着几许苍凉与失意,他就那么无声无息地仰着脸,一张写满风霜的脸上满是讥讽:“皇上、八王爷,老臣想不到,真的想不到啊,老臣呕心沥血为了丰烟天下社稷,而今居然落得个兔死狗烹的下场!”

姑苏瓒的语气之中有悲怆,更有不甘。这些年,他与澹台镜明分别掌控丰烟的军事与经济,他为了丰烟的繁荣与昌盛出生入死,立下的功劳,丝毫都不会比澹台镜明少,可是如今呢?皇上几个帽子扣下来,便是直接就将他推到了鬼门关!

听到姑苏瓒这话,大殿上骚动的人群微微安静了一些。

姑苏瓒位高权重,这些年来,一直都觉得自己高人一等,跟他们这些文武百官在一起也多是趾高气扬,像今日这般挫败,这般绝望,他们还真是第一次瞧见。

难不成,这丞相大人真的是被皇上冤枉的?

诸臣心思动摇间,澹台镜明已经再一次冷笑着开了口:“好一个狡兔死,走狗烹。丞相大人,本王想提醒一句,你若不现对不住丰烟在前,丰烟绝对也不会翻你的旧账。”

听澹台镜明这话似乎是话里有话的意思,大殿上所有文臣武将的耳朵全部都支了起来……莫非丞相大人还做了什么对不住丰烟的旧事?

在众人暗暗揣摩之时,澹台镜明的目光却是刷的一下冷冷望向了大殿之外:“身为朝廷重臣,居然敢在我丰烟国境之内暗布眼线,发展自己的势力,丞相大人,你倒是说说,你居心何在?”

说着话,澹台镜明那修长的手掌已是慢悠悠摸上了自己的衣袖,慢条斯理地将衣服的褶皱给整平整了。这才猛地一扬手掌,一道罡风骤然而出,大殿之外的廊柱上,便有四道人影默契地落到了地上。

四道人影,四道苍老却结实的人影,像是四位鹤发童颜的金刚在阳光的阴影里濯濯如道骨天成的仙人……赫然正是曾经在丰烟国内名声大噪的“容华绝代”四煞!

四煞落地之后,却并不进殿,只是那不远不近地站定在殿门外,四双眼睛,目光之中含着深深玩味望向了大殿内的澹台镜明、澹台镜寒以及姑苏瓒。

他们虽是草野人物,但是,也还懂得一点儿规矩,今日他们若是闯了这皇城大殿,那么就是犯上,皇上与王爷可以发动整个丰烟国来追拿他们,可是现在,他们不进殿,只是观望,挂着丰烟国阁老的身份,他们的处境就与殿内那些文武大臣是样的了。只是旁观者,而非参与者。

“丞相大人,据本王所知,这四位可是从丞相府开始就跟着咱们的,本王不明白,曾经在丰烟国折腾得风生水起,之后就销声匿迹的‘容华绝代’四煞怎么会落脚在丞相府里?”澹台镜明斜斜扫了殿外四人一眼,语气依旧是充满着咄咄逼人的气势。

澹台镜明步步紧逼,本来想将皇室给陷入不义之地的姑苏瓒反而是在这一场交锋之中落于了下风,随时都有被皇上以大逆不道之罪给处置了的可能……姑苏瓒额头渐渐见了汗,干涩的唇角也开始不住发颤。莫非今日,自己真得就这么轻而易举地钻进了澹台镜明设下的圈套中?

心思一沉,姑苏瓒无声地向后退了退身子,“八王爷问得好,问得妙!”说话间,姑苏瓒的视线在殿外四煞身上扫过,唇角兀自一勾,慢慢道:“四煞会出现在老臣的府邸,不为别的,只因为,这四煞,是老臣请来的杀手锏。仅此而已!”

简简单单一句话,姑苏瓒便是将四煞逼到了一个不得不与他同舟共济的地步。

澹台镜明既然已经有所怀疑,那么四煞就算是说破了嘴皮子,那么以澹台镜明多疑的性格,也不大可能会相信他们,再加上姑苏瓒这么一说,四煞就算是想要明哲保身,也是不大可能了……

四张老脸同时抖了抖,容尚天唇角一动,沙哑着声音道:“丞相大人多年来对我等提携有加,我等无以为报,今日今时,就保丞相大人一个周全吧!”

随着容尚天说出这话,华静青、绝谷鸣、代安宁亦是默契地动了动身子,闪过掠进了大殿,与姑苏瓒并到了一处。

这四人一进来,整个大殿的气氛瞬间便是变得更为压抑与冷幽起来。

一双窅黑的星目深深在这四人身上扫过,澹台镜明唇角一斜,笑了:“四位倒是义薄云天,只是,我皇城大殿,可不是街头的茶馆,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能走的!”

语气邪肆而散漫,带着一点点狂放不羁,带着一点点玩世不恭,还有一点点睥睨天下的自信。只是一句话,便具有了一种让人心惊胆战的压迫之力。

只是,四人也是见惯风浪之辈,年轻时也曾经是在刀尖上打滚的人物,是以,澹台镜明的话虽是含着无匹的威压,这四人倒并未放在心上。

轻轻哼笑一声,容尚天开口了:“王爷威武,我等自是早有所耳闻,只是,这丰烟皇城之内,若依仗王爷一人,只怕还留不下我们!”

说话间,容尚天的脸上竟是现出了几分自傲与不羁。

说实话,这丰烟皇城之内,他们唯一忌惮之人就是这位八王爷,然而,如今,他们四人聚到一处,若是真到了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四人联手想要从八王爷手中胜出也并非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他们也完全没有必要显得太软弱。

听容尚天这么一说,澹台镜明无声地抿了抿唇角,笑了,这笑容好似天山之雪,幽然之中有着几分纯粹到极致的阴冷:“果真不愧是想当年丰烟赫赫有名的‘容华绝代’好大的口气!”

澹台镜明幽幽一笑间,大殿之外,已有整齐有力的脚步声兀自传了进来。

随着脚步声起,澹台镜明大手一挥,对着犹自发呆的一殿文武沉声道:“武将护住文臣,退后!”

澹台镜明这话一落,文武便分明地分成了两派,一派文臣在后,一派武将在前,所有的人,在这一刻,如临大敌。

容华绝代四人打眼望了望那些如临大敌的文武,接着便是不以为意地将视线挪了开去。

他们真正的对手不是这些文武,是那个看起来好似云淡风轻实则冷酷暴戾的八王爷——澹台镜明。

“怎么?八王爷这就要跟咱们哥几个走上几趟?”容尚天斜斜挑了挑眉毛,虽是年纪不小的人了,言语间却依旧是有些火爆。

“四位既然来了,既然也承认了站在姑苏瓒一边,那么就是要跟我丰烟皇城为敌,你们以为,本王还会跟你们客气不成?”澹台镜明冷笑一声,狭长的双目中寒芒烁烁如蛊。

随着澹台镜明这话出口,大殿外,一队轩王府的近卫军将士潮水一般涌了进来,将容华绝代四煞并姑苏瓒围了个水泄不通。

环眼一望那一个个满脸杀气的轩王府近卫军,容华绝代四煞面上却是一点儿都不在乎。别人怕轩王府的近卫军,他们容华绝代四煞却是不怕。想当初,他们在丰烟混得风生水起的时候,这帮近卫军还不知道在哪吃奶呢!他们这些老江湖又怎么会将这些后生放在眼里?

容华绝代四人眼里的不屑自是全部落在了澹台镜明以及轩王府近卫军的眼中,这些热血的少年儿郎,一个个不由便是热血沸腾了。

自打他们成了轩王府的近卫军,一向都是受着别人仰视与敬畏的,何时遇到过这等情况,不被人放在眼里,当他们都是泥捏的?

在轩王府近卫军那喷火的眼神注视之下,容华绝代却是安然自若,没事人一样,只是姑苏瓒那张老脸却有些不自在起来了。

他可实在是没有想到,自己本想摆澹台镜寒与澹台镜明一道,到最后反而是被这两兄弟给摆了一道……而今更是闹得刀兵相向,自己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呵!早知如此,自己费这劲儿跟澹台镜明进皇城干嘛,直接在丞相府干仗,自己岂不是更占优势?

姑苏瓒是悔了,只是,澹台镜明却不会给他后悔的机会。路都是人走出来的,姑苏瓒既然敢居心不轨,居然敢拉帮结派,敢私下经营自己的势力,就要做好被皇族收拾的准备!

齐刷刷的脚步声,默契地向着五人包抄过来,姑苏瓒一双老眼里不觉也逸出了深深的警惕。眼神不经意地朝大殿龙椅上一扫,便瞧见了一队大内侍卫护着澹台镜寒小心地扯到了大殿的后堂……

冷眼瞧着澹台镜寒昂首躲在一队侍卫之后,那一双死鱼般的眼眸里竟然也闪烁着阴谋得逞的寒光,姑苏瓒的心渐渐沉下去了……若是他料得不差,今日这般变故,摆明了就是澹台镜寒设的局!

大意啊,自己真是大意了!

姑苏瓒暗暗咬咬牙,一双老眼之中迸出不甘与仇恨的火花,自己自认为精明,怎么就会栽在澹台镜寒这个瞎子手里!

姑苏瓒是不甘心,但是澹台镜明却不愿意再给他这个不甘心的机会。

黑眸闪烁,光阴随着阳光明灭间便有了几分冷厉与狂肆,澹台镜明就那么孤傲地扫了扫五人,慢悠悠抬手示意诸军:“诸军听令,将这些乱臣贼子,就地正法!”

就地正法?

五人的眼眸陡然同时睁大,这八王爷倒是真得够狠呵!就地正法……呵呵,只是,他以为,只有他有备而来,自己就是飞蛾扑火来自取灭亡么?

姑苏瓒老眼一眯,干瘦的手掌轻轻一动,便是从袍袖里掏出了一支火信子。

一手持着火信子,一手拿着火折子,姑苏瓒皮笑肉不笑地说:“八王爷,今日今时,你若是敢伤了老夫,那么,下一刻,老夫就让你澹台家的丰烟国天下大乱!”

听姑苏瓒这么一说,澹台镜明却是一点儿都未慌张,棱角分明地唇缓自一勾,哼笑道:“丞相大人还真是顽固不化,不见棺材不掉泪呵!”

一面说着,澹台镜明却是果决地朝着近卫军们打了一个手势,那个手势,大家都懂,是“动手”。

澹台镜明这个手势一落下,所有人的便是瞬时而动了,轩王府的近卫军是想要将逆贼擒杀,而容华绝代与姑苏瓒则是要自保……

人影恍惚,霎那间便是撞到了一起。

一见澹台镜明说动手就动手,姑苏瓒老眼一沉,眼底有几分狠厉一闪而逝。澹台镜明,这可是你逼我,这可是你自找的!

想到这里,姑苏瓒手里的火折子毫不犹豫地对上了另一只手上的火信子。

火信子刺刺两声点着了,姑苏瓒就那么沉稳地当着澹台镜明以及所有人的面儿将那只火信子扔出了大殿,扔上了殿外那空旷高远的天空!

刷刷……火信子。在天空中散开成了一朵五瓣的花,美丽而妖娆,不过转眼间,便绚烂了整个广袤的长空……

几乎在火信子窜上长空的瞬间,整个丰烟皇城沸腾了!姑苏瓒安插在皇城之内所有的势力,齐齐揭竿而起!

望着火信子在天空之上炸开,澹台镜明黑眸沉了一沉,唇角那一丝笑意更为冷厉了。姑苏瓒,你想让我丰烟天下大乱,那么本王就先送你去下地狱!

这样想着,澹台镜明动了,这一动,好似皎月空灵,又似清风游走,一时之间,带起了层层风浪。他不找别人,专找姑苏瓒。

一见澹台镜明这架势,姑苏瓒心里不觉就是一个咯噔。身子连连后退,若说是经营买卖,十个澹台镜明也不是自己的对手,可若是比较武艺,那么一百个自己绑在一起,也不是澹台镜明的对手……姑苏瓒虽然心里也有气,但是还没到被气气晕头的地步,还知道,自己这个鸡蛋碰不过澹台镜明这个石头……

本自与轩王府的近卫军斗到一处的容华绝代四人,一见澹台镜明奔着姑苏瓒去了,相互之间打了一个眼色,代安宁便是抽身而出,在人群中几个起落直接逼到了澹台镜明身前,死死护住了姑苏瓒。

如今他们已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今日姑苏瓒留得性命还好,自己这些人或许还有重新翻牌的资本,若是让姑苏瓒死了,那么他们的结局也就只能有一个,那就是——死。

所以,不管如何,他们都不能姑苏瓒死。

已经奔到姑苏瓒身前,就要将姑苏瓒毙于掌心的澹台镜明,在代安宁到得姑苏瓒身前的那一刻,黑眸倏地就沉郁如海。

代安宁,他还真以为顶着丰烟四煞的名头,就能唬住自己?笑话,既然他这么乐意为姑苏瓒当挡箭牌,自己还跟他客气什么?

澹台镜明本来劈向姑苏瓒的手掌在这一刻刷的一偏,不偏不倚便是对上了恰恰赶来的代安宁:“想死?那还不容易,本王,就送你一程!”

话音犹自在空中飘散,澹台镜明的手掌已是挂着劲风击向了代安宁的心窝!

代安宁一愕,枯瘦却灵巧的身子滴溜一转避开澹台镜明这致命一击,反手对着澹台镜明的肩头就递出了一掌!

哼笑一声,澹台镜明黑眸里充满了浓浓的肃杀与讥诮,仗着比自己多吃了几十年盐就自以为是,看来,自己该好好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长江后浪推前浪,什么叫后生可畏!

唇角挂着冷到让人胆寒的笑,澹台镜明手掌亦是灵敏如蛇般的翻腾,不避不让与代安宁对上!

双掌既接,一股狂肆的能量风暴自两人手掌间爆发出来,将离他们近的人生生给震出了老远……姑苏瓒虽是有些功夫底子,到底也是受到了这两个彪悍人物对撞的冲击,狠狠地摔落在地上。

来不及感叹澹台镜明与代安宁伤及了他这个无辜,姑苏瓒一骨碌爬了起来,紧着就是往外跑。

这大殿里,摆明就是皇室的天下,自己在这里多留一分就危险一分,还是赶紧着离开这里的妙!

姑苏瓒想得是非常美妙,只是偏偏有人不愿意让他如愿。横空里黑影一闪,一袭黑衣紧致的宁博远含着冷酷的笑意挡在了他跟前儿,阴阳怪气道:“丞相大人,你既然敢公然跟皇室叫板儿,这后果,你也该想到了才是,怎么现在,强出头出过了,就想要当孬种?”

跟随澹台镜明这么多年,宁博远多少也受了澹台镜明的影响,脾气秉性也是有些心高气傲,加上姑苏瓒曾经暗害过方轻画,惹得方轻画远走东林,害得王爷相思成疾,这笔帐,他正不知道找谁去算呢,这口气他也不知道找谁去出呢,可巧这姑苏瓒这么不长眼睛,在这个关头非要蹦出来生事,这可不是给他来泄气的么?

迎着宁博远那一双似笑非笑充满冷意的眼睛,姑苏瓒的额头不觉就有些见汗。对宁博远这位澹台镜明手下第一员大将,姑苏瓒自然是一点儿都不陌生,而今,被宁博远拦住,想要脱身,委实也是有点儿难度了!

姑苏瓒心里嘀咕一声,干枯的手掌忽而就是一扬,抢先攻向了宁博远,既是已经被拦住了,想要安安稳稳过去,自是不大可能,那么,何不先下手为强!

冷眼瞧着姑苏瓒对自己挥出了手掌,宁博远无声地扯起了嘴角笑了笑,这糟老头子,倒是有点儿魄力,还敢先对自己出手?

嘴角噙着冷笑,宁博远也是不含糊,对姑苏瓒他早就恨得牙根痒痒了,只是碍于姑苏瓒的身份地位,一时半刻,皇上也没有挑明要动他的心思,而今一切都已经摆到了明处,自己还跟他客气个屁啊!

于是乎,在皇城大殿的门口,这一老一少就这么招呼到了一起,老的攻出一招之后就开始不住闪躲,少的攻出一招之后却是开始不断穷追猛打……不过一时半刻之间,老的就已经狼狈不堪了……

在这门口宁博远盯上姑苏瓒一个劲想要将姑苏瓒送下地狱的时候,皇城大殿内,容华绝代四人与轩王府近卫军的战斗也已经到了一种白热化的状态。

容华绝代四人的身手与本事,自然是不容质疑的,但是,轩王府近卫军这么多年来南征北战,沙场饮血练出来的杀伐狠厉之气,也不是拿来耍的,所以,这场对决,虽然看似是四煞占了上风,但是,四煞心里却是明白,他们这上风占得可一点儿都不容易呵!一个不妨就可能会被这些近卫军啃得连骨碴都不剩!

果然不愧是轩王府的近卫军,一个一个都是有着以一当十之勇呵!

四煞内心唏嘘不止之时,动作可是不敢有一点儿含糊,与这些身经百战的战士对上,若是存有大意轻敌之心,那么,吃亏的可就是自己了!

大殿上人影僮僮如鬼魅。衣衫晃动间,便会有血迹迸射而出……这些血迹,大多是轩王府的近卫军的。丰烟四煞虽然上了年纪却是老当益壮,兼之曾经混迹江湖多年,出手便是杀招,一时之间轩王府的近卫军折损了不少。

看着自己苦心经营起来的将士们就这样折损在丰烟四煞手里,澹台镜明的一张俊脸瞬间便是沉得要滴水,丰烟四煞,你们也忒嚣张了一些!

心思一动,澹台镜明出手也是更加的狠厉了,一掌击出,不偏不倚再次与代安宁轰在了一起。

代安宁年纪大,与澹台镜明对阵本就不占优势,而今,澹台镜明蓄满全力的一掌攻来,代安宁那一张老脸的神色不由就变了……

只觉得体内一阵激烈的震颤,代安宁的五脏六腑似乎都要被震碎一般。一股排山倒海之气从他的体内激荡而开,震荡着全身的筋脉,让他勉力支撑自己的身子都有些困难,于是,在对上澹台镜明全力一掌之后,代安宁的脸色瞬间萎靡了起来,脸上青紫的神色没有持续多久,嘴唇就是一张,一口浓血喷将而出,他整个人也随即变得虚弱了不少。

澹台镜明这一掌,没有给他留一点儿回旋的余地,几乎是要将之置之死地。

身子如断线风筝飘然跌出好远,代安宁方才稳住身形,目光阴鸷地盯住了澹台镜明。

不愧是丰烟国神一样的男人,身手之高竟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只是一个交锋,代安宁便觉得身体的奇经八脉差不多都已经被震断……

“八王爷不愧是我丰烟的杀神。厉害,厉害!”代安宁阴狠地扯起唇角,语气之中满是怨恨。

澹台镜明默然无声地哼了一下,冷峻容颜好似天山之雪,幽幽的话语磁性之中有着无匹的杀伤力:“过奖,过奖!”

四字方落,他修长劲健的身形便是再一次暴掠而起,身如苍鹰霎那间便是扑向了伤重的代安宁。丰烟四煞,每一个的身手都是不凡,四人合璧更是所向披靡,而今代安宁既已重伤,自己若不抓紧机会将其击毙,那么,若给了四人合璧的机会,那么,自己就再难有机会将其四人给击杀于此了。

眼见着澹台镜明逼到了自己跟前儿,代安宁的瞳孔不由自主地开始放大……眼瞳之中那个满脸肃杀,浑身煞气腾腾的丰烟国八王爷像是催命的阎罗一样,让他感到了一种恐惧,一种从内心深处散发出来的恐惧……这种恐惧让他身体之中的血液在瞬间凝固,让他的力气在瞬间消失……

就在澹台镜明那必杀的一掌就要落在代安宁身上时,一声惊雷般的乍响在他们的头顶上炸开:“休得伤我兄弟性命!”

这一声虎吼方自在大殿上空回响,容尚天那干瘦却精壮的身形已然落到了代安宁身前,不偏不倚地护住了代安宁。

身形还未停稳,手掌已是外翻,两道劲风挂着削骨的戾气便是迎上了澹台镜明。

人在半空,澹台镜明的黑眉兀自一挑,两道精光自他那黑得透彻的眼眸里闪过,继之,他棱角分明的唇缓自一勾,冷冽的笑容像是寒冬里最刺骨的风,就那么慢慢在他脸面上漫开。

“真是找死!”沉沉如暮鼓的话语自他那薄肆而狂邪的唇瓣逸出,澹台镜明的手掌之间也是蓄满了饱满的真力。

这一击,若是再能重创容尚天,那么今日,姑苏瓒的底牌也就再也保不住他,姑苏瓒这个丰烟国的害群之马也就要彻底地走向绝地了!

心思罔动间,澹台镜明与容尚天亦是轰轰烈烈地撞到一处。

这一对击,简直可以用石破天惊来形容。容尚天想的是,一举击退澹台镜明,澹台镜明想的是,一招重创容尚天,所以两人都用尽了十分的功力,这十分的功力相撞的结局,便是在他们周围十步之内,所有的人全部都被震飞而去,在半空中犹自吐血不止……

当然,这一对击,对容尚天与澹台镜明而言,也是具有极大的杀伤力。

几乎是在同时,澹台镜明与容尚天分别退后了几步。

澹台镜明退了三步,牙关兀自一咬,压下体内翻腾的气血,强自稳住了身形;容尚天退后了五步,老脸瞬间苍白,脚步重重朝着地上一踏,亦是稳住了身形。

黑眸灼灼望定容尚天,澹台镜明的目光之中充满了冷幽与狂热。这么多年了,他几乎已经难遇敌手,可是而今,这容尚天的本事居然与他不相上下……竟是能接下他全力一击……

望着澹台镜明被震退,与其余轩王府的近卫军缠斗在一起的华静青与绝谷鸣交换了一下神色,身形默契地在人群中几个闪掠,一左一右,便是攻向了刚刚接下容尚天全力一击的澹台镜明!

这大殿之中唯一能够给他们带来威胁的,就是这位丰烟国的杀神轩王府八王爷,若是他们能够先将八王爷斩杀,那么,今日,这大殿之上,便是他们的天下,谁想要拦住他们,简直就是在痴人说梦!

似乎是察觉出了这两人的意图,那刚刚站定的容尚天也是冷峭的一勾唇角,深深吸了一口气,快速地积聚起残余的内力,桀桀一声怪笑,与华静青、绝谷鸣汇合到一处,自正面劈向澹台镜明的面门!

面对三人的合围之势,澹台镜明脸色微微沉了沉,俊逸刚强的容颜上,一丝桀骜不驯缓自浮现,那薄而邪肆的唇角更是瞬时间充满了一种叫做倔强的东西。

三煞合围?这般阵仗,倒是不容小觑!

手掌猛得握紧,浑身的气息倏忽内敛,澹台镜明亦是迅捷地进入了备战状态。

三煞合围虽是凶险万分,但是,自己却不见得就应付不下来!

心思方自而动,三人的攻击也是到了跟前。

人影恍惚,三人配合的默契到了一种极致,一种让人感到无懈可击的极致。

澹台镜明的眉头蹙起,深深蹙起,浑身上下的气息也是严密到了一种极致,闪躲挪移,完美到了让人惊羡,完美到让人欣赏!

三人合围虽是杀机毕现,但在澹台镜明这般高明的移腾闪躲间,这三人竟是难以伤到他分毫!

越是过招,三人的心越是沉的厉害。

他们三人年事已高,显然并经不起这般持久的消耗,若是长久跟澹台镜明这样耗下去,最终吃亏的就会是他们!

三人交换了一下神色,对自己如今的处境自是再清楚不过,今日情形,若是解决了澹台镜明还好,若是解决不了澹台镜明,他们也只有死路一条。所以,他们,也只能——拼了!

想到这一层,三个人几乎是同时将内力提到了极致,三人的气息也是在瞬间暴涨,这一刻,大殿之上,阴风忽起,这一刻,大殿之上,杀机毕现!

眼见得三人跟王爷死磕上,轩王府的近卫军们也急了,一个个赤红了眼睛,也不管这三人总是能够在他们之间顺利地游走,一个个全都竭尽自己的全力,去拦住这三人。

只是,实力相差是如此悬殊,三人的气息又是达到了顶点,所以,这些轩王府的近卫军几乎是连三人的衣角都沾不到便是会被三人震飞出去……

于是乎,三人尽管受到了轩王府近卫军的拦阻,依旧是飞速地再次凑到了澹台镜明跟前,各自施展出了必杀之技,直欲将澹台镜明处之而后快!

这一幕来得极快,快到让所有人都来不及做出反应,三人的必杀之技,已是纷纷攻向了被他们围在正中的澹台镜明!

罡风戾气,好似地府风来,让澹台镜明不觉浑身汗毛倒竖起来,丰烟四煞果真是名不虚传,而今就算被自己伤了最不济的代安宁,三人合璧依旧是不容人小觑哈!

澹台镜明的感慨还未落下,三人的杀招已至。

澹台镜明沉了沉眸子,忽而便是凝起了眼睛,紧紧咬住了唇,手掌几个翻腾,暗自一咬牙:“真是欺人太甚!”

一语毕,澹台镜明修长如玉树的身子不避不让地迎上了三人的杀招!

容尚天、华静青、绝谷鸣三人的必杀之技,曾经一度让天墨之上所有江湖人士为之色变,而今,三人同时将必杀之技施展出来,这般毁天灭地的力量,自然是不容小觑的,即便是澹台镜明妖孽,即便是澹台镜明本事非凡,但是终究,澹台镜明这些日子因为方轻画嫁给百里无涯的缘故,郁结成疾,身体状况已是大不如初,跟丰烟四煞纠缠这么长时间,全仗着一股傲气与一股怒气在支撑,而今他先与代安宁全力一击,又与容尚天全力一击,现在又要应对三煞必杀之技的合击……其间凶险也是可见一斑……然而即便如此,高傲如澹台镜明亦是不退一步,不让分毫!

对他澹台镜明而言,只有进,没有退,只有胜利或者死亡,没有失败!

一招,澹台镜明接下了,身子退了三步;又一招,澹台镜明接下了,身子又退了三步;再一招,澹台镜明又接下了,身子再退了三步……

退了九步之后,澹台镜明的脸色霎时惨白如纸,便是那性感的唇都再没了一丝血色。

容尚天、华静青、绝谷鸣的三招,每一招都蓄满了他们毕生武力之精华。寻常人等,接上一招便可能会被震得肝胆俱裂,接上三招,那么还能完完整整站在原处的人,只怕是绝对不会有的了……

所以,即便是澹台镜明彪悍,接下三招之后,体内的力量也是在瞬间流逝而去。这一刻,强势如他,也是感觉到了一种无力。

“王爷!”眼见得澹台镜明面色变得苍白,与姑苏瓒斗到尾声的宁博远脸色也不由变了。

八王爷,他们心目中神一样的八王爷,也会有被击败的时候么?

心中狠狠地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宁博远眼神倏忽便是充满了心疼。若不是八王爷这些日子里思念方统领成疾,造成体力不济,断不会被这三个糟老头子占了上风吧?

“三个无耻的家伙,以多欺少,算什么英雄!”宁博远赤红了眼睛,伸手挥出一掌将姑苏瓒震飞,竟是不再理会姑苏瓒,回身就护住了脸色苍白的澹台镜明。

“王爷,你怎么样?”宁博远眼神之中满是激切。澹台镜明的脸色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苍白过,他的唇也从未像现在这样没有血色。

“死不了。”澹台镜明慢慢吐出三个字,随着这三个字出口,一口血顺着他的唇角流了下来。浓得几乎近黑的血与苍白几乎如纸的面相映衬,透着一种妖冶到极致的惊人美艳。

“呵呵,八王爷,您这嘴倒是挺硬。不如再接我们三招试试?”容尚天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唇角,冷眼瞧着已经是强弩之末的澹台镜明,内心瞬间狂喜。望澹台镜明这架势,分明是已经受到了重创,只要他们三人再施展出一次杀招,那么澹台镜明必死无疑!到那时,这丰烟的天下说不得就要换姑苏瓒坐坐了,到那时,在这丰烟,也必定会有他们的一席之地。

话音未落,三人已是再一次蓄力攻向了澹台镜明。

瞧着三人再次攻向澹台镜明,宁博远的脸色更为的阴沉了。这三个人也太妄自尊大了一点儿,以为自己是空气么?透明的?自己护在王爷身前,他们还想对王爷下手,自己怎么可能让他们得逞?今日,就算是自己丢了性命,他也绝对不可能让他们伤害王爷分毫!

“螳臂挡车,不自量力!”容尚天冷嗤一声。

“蚍蜉撼树,谈何容易!”华静青讥诮一声。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绝谷鸣阴笑一声。

三人得意洋洋扬起了手掌,丝毫没有将宁博远的阻挡放在眼里……

所有的近卫军将士在这一刻沸腾了,所有的丰烟国将士在这一刻都将心提到了嗓子眼,若是他们的八王爷真的折在这里,那么,丰烟国,就真的要变天了!

“保护王爷!”几乎是不约而同的,所有人丰烟将士振声高喝一声,不管不顾地冲到了三人的面前,不顾生死地要拦下这四人。不能让他们伤害八王爷,绝对不能!

近卫军的阻挡,虽是没有实质性地拦住三人的进攻,但是显然,三人的速度也因为近卫军的拦阻而慢了下来。

“王爷,你要不要紧?”见到近卫军拦下了容尚天等人,宁博远慌忙回身扶住澹台镜明,一脸深深的着紧。

“没事。”澹台镜明略略抬抬眸子,摆摆手,神态之中有些倦怠与无力,但口气却依旧是霸气十足。

“属下护着王爷先行退下,这里,交给我们便好。”宁博远试探地说了一句,伸手就要扶澹台镜明回去。

“不必,本王要亲自将这四个糟老头收拾在这里。”澹台镜明抬手止住宁博远的动作,语气在这一刻充满了浓浓的肃杀,黑眸之中是深深的倔强。

这么多年来,能将他澹台镜明逼到这个份上的人,还真是世间少有呵!

不过么,既然将他澹台镜明逼到了这步田地,他们以为他澹台镜明就会跟他们善罢甘休么?

深深吸了一口气,澹台镜明转开了脸,目光在人群之中逡巡片刻,最终落在了人群之中那已是强弩之末却犹自在近卫军将士之中逞凶的代安宁。

唇角曼自一勾,澹台镜明脸上现出一抹嗜血的笑意,丰烟四煞,你们想要本王的命,本王就先让你们断只臂膀!

身子缓自而动,在容尚天等人的注视下,澹台镜明就那么缓慢而笃定地走向了近卫军群中的代安宁。

似乎是察觉出了澹台镜明的意图,容尚天等人的脸色齐齐变了……只不过,这时候所有的轩王府近卫军统领与大内侍卫也已经杀红了眼,各个都是不要性命地拦住他们,所以,他们就算是每一招都使出杀招,每一招都欲将对方置之死地,但是来拦阻他们的人不禁没有半分的退却,反而是越挫越勇,伤倒一批,瞬时又涌上另一批……

而在众丰烟将士拦住他们的时候,澹台镜明的身影已是近在代安宁的身侧。

就那么示威似的扬起手掌,甚至还挑衅似的朝着丰烟三煞望了一眼,澹台镜明阴佞地勾起唇角,劈手就击向了人群之中犹自逞威的代安宁的天灵盖……

代安宁只觉得头顶一阵疾风以迅雷不及掩耳火速袭来,他甚至来不及闪避,脑袋便是轰的一声响……接着,便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澹台镜明!”一声暴喝之声在大殿之上乍响,容尚天目呲尽裂恶狠狠瞪着手掌血淋淋的澹台镜明,脸色倏忽被铁青。

澹台镜明,他竟然敢当着自己三人的面儿,杀了代安宁!杀了他们的好搭档!

“不要叫的那么大声,下一个,就是你。”嗜血的笑容,像是地狱走出的魔鬼,澹台镜明依旧苍白的脸上有丝丝冷厉如阴风飒飒。

三人的三招,每一个人的招式都是杀招,每一人的招式都足以让一名寻常的江湖高手去下地狱,但是,他澹台镜明并不是寻常的江湖人士,他是澹台镜明,丰烟国内神一样存在的男人,宁可死,也绝对不会软一下,退一步的真汉子,硬男人!

就算他而今伤得不轻,若是他拼尽全身的力气,他也有绝对的把握,将这三人给拉来垫背!

“王爷……”看着澹台镜明脸上那阴佞至极的笑意,宁博远的心开始打颤。已经有多久了呢?王爷脸上不再有这样的笑容……还记得最后一次王爷脸上现出这样笑容的时候,邕宁国三万大军被王爷活活烧死……领兵的那个将军,更是被王爷生生活埋了……王爷脸上一旦出现这种笑,那就说明,王爷怒了!王爷要拼了!

“放心,本王心里有谱。”澹台镜明淡淡吐出一句话,眼神瞬间平静如一湖水,无波无澜,但是,却分明地让人感觉到了山雨欲来!

听到这句话,宁博远安心了,转脸一望大殿门口处,也是强弩之末的姑苏瓒狼狈地在近卫军中左突右支,眼神里忽而就是闪现出几许莫测高深的笑意。丰烟四煞既是受命与姑苏瓒,那么若是姑苏瓒死了,这几人只怕也没心情继续在这里墨迹了吧?

心里打定主意,宁博远对着澹台镜明低声道:“王爷,属下这便去擒下姑苏瓒,王爷对付其余三个糟老头子的话,要多加小心。”

澹台镜明没有说话,只是缓缓点点头。

宁博远笑了笑,神态里浮出了满满的自信,转身奔向了姑苏瓒。

黑眸慢慢眯起,澹台镜明亦是慢悠悠抬头,目光深深望向了容尚天等人,同方轻画一样,当澹台镜明要发怒的时候,最先发怒的是他的眼睛,他的眼睛与生俱来就有一种威压,一种凌厉的杀伐之气。尤其是在他发怒时,眼神里的自信与霸气往往能够让人的气势在不自觉间就会矮了几分。

当被澹台镜明盯上时,容尚天、华静青、绝谷鸣愤怒的情绪竟是有了一瞬间的凝滞……澹台镜明,接下他们三招被重创的澹台镜明,而今居然再一次这般自信,这般霸气地转向了他们。难道,他真得就这么强悍,打不死的……

“代安宁已经被本王送下了地府,接下来,到你们了。”澹台镜明低沉的话语充满了蛊,在大殿里随风飘散,让所有的人不由地战栗。

一种与生俱来的强者气息自他周身弥漫而开,大殿里阴风怒起,扬起他那红得好似旗帜的披风,摇曳起伏间,光影陆离,陆离的光影里,他那张苍白的脸上全是傲然与自信,赫然便是战神临世!

略带沙哑的嗓音,沁满了一种让人心惊胆战的毒,容尚天等人不自觉地相互瞧了瞧,身形聚到一处,默契地摆出攻势,一致对外。

而他们的周围亦是围上了杀气腾腾的人。

这一场战事,已经渐渐没有了任何悬念,耗下去,三个人,必死无疑。

“大哥……情形对我等不利……是不是先撤?”华静青老眸一闪,偏头低低问了容尚天一句,识时务者为俊杰,今日今时,他们显然寡不敌众,加上又有那个强自接下他们三招却仍是霸气依旧的澹台镜明坐镇丰烟,他们今日胜出的机会几乎是小之又小……

“躲得过今日,躲不过明日,今日澹台镜明已伤,咱们再加把劲或许有胜的可能,若是他日让澹台镜明恢复元气,举一国之力绞杀我等,那么我等也只有俯首就诛的份儿了!”容尚天眸子心思暗转,却也是明白,今日他们处境虽是凶险,但若今日真退了,他们就再也没有出头之日了。

听完容尚天的话,其余两人齐齐沉默了,不错,今日成仁就成仁了,今日不成仁,以后就成鬼了!

拼,有望赢,走,只能输!

如何选择,聪明人心里都有数。

“拼了!”三人咬咬牙,心志在这一刻坚定无比。

“拼了!”所有丰烟将士振臂高呼!

厮杀再一次掀了起来,只是这一次,大家都有了一种鱼死网破的必死之志。

在皇城大殿里热闹非常的时候,皇城之外,姑苏瓒安排在皇城各个角落里的死士们在看到姑苏瓒放出的火信子之后也是纷纷开始了行动。在丰烟各个重要的地域揭竿而起!并火速地冲到了皇城之外,鼓足了劲想要冲进皇城救护他们的主子姑苏瓒!而早就接到澹台镜明安排的丰烟人马自是不会让这些人如愿,一方要进去,一方在拦阻,双方的交战用惨烈来形容是一点儿都不为过的!

皇城各处俱是受到了姑苏瓒人马的骚扰,奈何澹台镜明安排妥当,所有的人竟是都不能冲进皇城一步!

而皇城大殿中,自投罗网的姑苏瓒这个时候却是肠子都悔青了……他实在是没有想到,在他放出火信子这么久之后,自己的人还没有赶来,而他自己在宁博远的步步紧逼之下,已经是有点儿脚步虚软,相信再用不了多久,自己的援兵不到,就只能陪着代安宁下地府喝茶去了!

似乎看出了姑苏瓒的不支,宁博远唇边绽放出一丝冷酷笑意,手中长刀再一次挥出,长刀呼啸,依稀间带着入骨寒气,直欲将姑苏瓒当场枭首!

望着近在咫尺的那柄长刀,姑苏瓒的心一下子就寒了,不是他姑苏瓒本事不济,实在是他所擅长的本事,在这时刻排不上用场啊……

于是,他杯具了,杯具在了宁博远的钢刀之下。

咔嚓一声闷响,姑苏瓒那一颗头颅就那么被宁博远狠狠地削了下去,轱辘辘滚出去老远,直至滚落在容尚天的脚边……

不经意地低头看到姑苏瓒的头颅,容尚天霎那间变了脸色……

“怎么会这样……”他的声音因为难以置信,而变了腔调:“怎么会这样?”他瞪大了老眼,疯了似的大喊一声。他们苦心经营这么多年,这个姑苏瓒怎么能这么轻而易举地就死了!

他死了,让他们怎么办?他死了,让他们这些在丰烟国经营多年的有心之士,怎么办!

“游戏,该结束了。”冷眼望着容尚天神色巨变,不远处的澹台镜明冷冷一笑,缓自踏出一步,手掌霍的紧握,体内残存的内力猛地被他聚集于一处。

随着他体内内力的汇聚,他的脸色亦是更加的冷峻与苍白了。

然而,与他苍白的脸色相称,他的实力也是在这一瞬间暴涨到了一个恐怖的程度!

斩草要除根的道理,他澹台镜明比谁都清楚,今日,他既杀了姑苏瓒与代安宁,若是不趁机也将这其余的三煞给解决了,纵虎归山,就会遗患无穷!

感觉到澹台镜明体内那暴涨的气息,三煞的神色也是瞬间凝重至极。

丰烟国轩王爷澹台镜明身手惊世骇俗,实力在天墨之上都是罕遇敌手,而今他们三人将澹台镜明逼到了这般地步,依澹台镜明的个性,断然不会跟他们善了。所以,一场殊死恶战,自然也是在所难免……

“大家再次联手,击杀澹台镜明!”容尚天沉了沉眼眸,眼皮一抖,暗自咬了咬牙狠声道。

唇角依旧含着冷森笑意,澹台镜明苍白的脸色更加的阴沉,浑身的气势直如长河滔滔,震撼了所有人的视听。

丰烟战神,在受到三煞的重创之后,没有就此颓败,反而是再一次崛起了!

对决到了这种地步,便是真正的“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所以,这一次的交手,几乎是所有的人都使出了全部的本事。

大殿之上,人影恍惚,在澹台镜明以及轩王府近卫军如潮水般连绵不绝的抢攻之下,三煞终于渐渐有些不支了。

岁月不饶人,三煞再如何了得,再如何猖狂,终究是上了年纪的人,能够墨迹到现在,已经是非常之不容易了,面对着丰烟皇城内的人山人海,他们第一次生出了一丝绝望之感,第一次感到了一种无助……

这一次,他们只怕真得栽了,栽大发了。

半空里,人影如闪电猛得绽开,大红披风翻飞的澹台镜明好似一柄染血的利剑,直直就劈向了被近卫军冲开三煞之一的容尚天。

既然这糟老头子一门心思想要将自己给置之死地,那么自己也要好好招待招待这糟老头子才是!

蓄满真力的一掌,就那么没有任何花哨地劈向了容尚天,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也没有任何心慈手软。

澹台镜明本身已经带伤,若是这一击不能将容尚天给解决掉,那么,可能就会让这三个人成了漏网之鱼……

就那么俯冲而下,带着凌厉杀伐之气,澹台镜明的手掌在石光电火间避开了容尚天的手掌,以一种刁钻的弧度迅疾地劈向了容尚天的颈窝!

咔嚓一声响,容尚天的眼瞳倏忽便是没有了焦距……在澹台镜明这凌厉的一击之下,容尚天的颈骨竟是被澹台镜明给劈断了……

被劈断了颈骨的容尚天,不过须臾间便是没有了气息,身子软软向后栽倒……瞬间被近卫军扎成了刺猬。

先是代安宁没了性命,而今又是容尚天魂归了西天,华静青、绝谷鸣的眼在刹那就红得骇人了……

丰烟四煞,曾经在丰烟响当当的风云人物,今日,竟然有两人折在了澹台镜明手里!

“澹台镜明!”华静青与绝谷鸣几乎是同时阴沉出声,音调之中全是深深的恨意。

苍白着一张绝美无匹的俊颜,澹台镜明冷冷地牵起唇角,目光冷得像是天山之上的积雪,冷幽而静灭:“本王的名字,可不是你们这些山野草莽能够随便乱叫的!”

霸气狂肆的言语方自落下,澹台镜明的身形已是再一次暴掠而起,大红披风在空中招摇如一面鲜明的旗帜……又像是招魂之幡。在一刹那间,让华静青与绝谷鸣不觉惊魂!

怎么可能?在接下他们三招之后,澹台镜明怎么可能还会有这么雄厚的体力来对付他们?怎么可能还能如此的彪悍,如此的骁勇……

没有人来回应他们的惊诧,有的,只是一拨接一拨不断涌上来的丰烟大内侍卫与轩王府近卫军。

空中有澹台镜明惊破了他们的魂,地上有无数的丰烟将士涌动不息,自己的伙伴又已经折在了澹台镜明手里,华静青与绝谷鸣在这一刻终于感到了绝望,深深的绝望!

因为,他们的气力,已经开始迅速地流逝而去;因为,他们的身体,已经到了枯竭的边缘!

半空之上,那红色的身影已是越来越接近他们,一股压迫感,一种恐惧感,从他们两人心底里往外涌,让他们的心瞬时哇凉哇凉的……

他们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真切的感觉到死亡在接近他们,他们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真切地感觉到威胁……现在,他们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了多么愚蠢的错误,他们终究是小看了澹台镜明,终究是小瞧了这位在丰烟有着神一样地位的男人啊!

所以,他们两个的命运也注定是悲惨的。死,几乎成了他们唯一的结局……

健硕的身形缓自落在地上,红色披风随着他落地的瞬间乍然起伏,好似一道绝美的风景,这道披风之下,两具干瘦苍老的身体已然躺倒在地,再没有半分生气……

目光兀自一垂,眼底没有一丝一毫地情感,澹台镜明就那么冷幽地扫了地上死透的华静青与绝谷鸣一眼,棱角分明的唇慢悠悠一抿,双眸微微一垂,脸色刹那变得惨白无比。

为了将丰烟四煞彻底解决,澹台镜明几乎是将自己耗得油尽灯枯,现在,麻烦一解决,他自己便再难支撑住了。

看到澹台镜明瞬间灰败的脸色,离他最近的一个轩王府将士眼疾手快紧走几步到得他的跟前儿,一把扶住了他:“王爷!您怎么样?”

听得将士的惊呼,澹台镜明的神思猛地清明,自己是丰烟的战神,是所有丰烟勇士的心中偶像,就算是倒下,他也不能倒在这些人面前!

黑眸缓自睁开,眼底深处有着浓浓的桀骜与不驯,澹台镜明慢慢一勾唇角,轻声道:“本王没事。”

语气淡若清风,随着他这句“没事”出口,他的腰板缓自挺直,只是眨眼间便似换了一个人。

“逆相姑苏瓒结党营私,并网络江湖人士,欲图对我丰烟不轨,现已被本王就地正法。”澹台镜明扬起一张俊美无俦的脸,眼神缓自在大殿上诸臣身上扫过:“只是,姑苏瓒虽死,姑苏瓒手下经营之势力只怕并未就此散去,这些势力存在一日,我丰烟便多一分不宁,所以,所有将士听着,即日起,在全国范围内彻查,一旦查出姑苏瓒余党,立杀无赦!”

不紧不慢的语气,舒缓好似行云流水,话语落下,大殿之上,所有的将士俱是不约而同的开始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眼神之中全部都透出了几分果敢与忠诚。

丰烟是他们的家,澹台皇室一向待他们不薄,而今既是有乱臣贼子犯上作乱,他们这些忠于丰烟的将士,自然也是不能容忍这等败类出现。

查,一定要查!查出姑苏瓒这个大败类手底下的小败类,将他们一网打尽!

“这一次,剿灭叛党,大家都辛苦了,待得余党肃清之日,本王定会对大家论功行赏,绝对不会让大家的血白流!”目光慢慢在人群之中流连,澹台镜明的眼神充满了真切与诚挚。

似乎是受到了澹台镜明的感染,所有的将士在此刻热血沸腾。

为了丰烟万古江山,为了丰烟繁荣昌盛,绝对不能容许任何一只害群之马出现!

“搜!就算将丰烟每一寸土地翻个底朝天,也绝对不能让一个叛贼漏网!”将士之中,有人振臂高呼。

“搜出叛贼,立杀无赦!”有人呐喊出声。

“搜!”

“搜!”

在一声声“搜”字响彻皇城大殿之时,所有的皇城侍卫在轩王府近卫军的引领下,井然有序的出了皇城。

诺大的殿堂之上,只剩下了宁博远与澹台镜明,以及那一干文武。

“今日变故,让诸位受惊了,事情已经尘埃落定,大家也回家好好休息吧!”望着这一干文武,澹台镜明无声地勾起唇角笑了笑。

这一殿文武在战斗开始之时,就是处于边缘地带,几乎所有的冲击都由轩王府的人以及澹台镜明拦了下来,他们倒是没有受到任何伤害,而今,一听说八王爷让他回去,各自脸上现出了几分劫后余生的庆幸,不自觉地抬起衣袖在额头上抹了两下,陪着笑,出了大殿正门。

直至大殿上所有的文武全部退下之后,澹台镜明才抬起沉重的步子慢慢踱到了大殿一旁的廊柱边,缓缓靠了上去。

身子在靠向廊柱的刹那,便再也没有了半分力气,顺着廊柱滑倒在地。

望着澹台镜明在这一刻无力的坐倒在地,宁博远的眼睛一下子就湿润了起来,王爷,在他心目中像是天神一样的王爷,从来就没有像现在这样虚弱过,从来就没有像现在这样无助过……

“王爷……”宁博远上前两步,在澹台镜明身前蹲下身子,一脸焦灼地望着他。

“让我休息一会儿。”澹台镜明微阖双目,声音低得几不可闻。

这几不可闻的虚弱声音,听在宁博远耳中,让他的心都不由一个颤抖。

八王爷累了,像是铁人一样支撑起整个丰烟天下的八王爷,累了。

“王爷,属下扶您回王府休息。”宁博远强忍着心疼,伸手将澹台镜明扶起来,将澹台镜明的手搭在自己的肩上,便欲出门。

然而,就在宁博远扶着澹台镜明就要出了殿门的刹那,大殿高高的殿堂上,一道清润的声音缓自飘了出来:“八弟,你怎么了?”

这一声,虽是清润,但若是细听,便是能够听出他言语间有着一丝几不可察的窃喜。是的,窃喜。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窃喜!

本来靠在宁博远肩头有些昏昏沉沉的澹台镜明,在听到这声问询之后,不觉再一次强自提了提神,手掌握了握,让自己清醒了一些,方自缓缓推开宁博远,幽幽回过身去。

“皇兄,逆臣已除,从今而后,您可高枕无忧了!”澹台镜明的语气淡淡,有一种倦极的疲惫。

听着澹台镜明的话,澹台镜寒却是幽然一声长叹:“逆臣虽除,逆臣余党犹在,余党不除,我这心里只怕仍不能踏实。”

“臣弟府上近卫军以及皇兄的大内侍卫已经尽数出了皇城,搜捕逆臣余党,相信,用不了多久,逆臣余党便可全部被肃清,到时,皇兄的心,就可踏实了。”澹台镜明抿抿毫无血色的唇角,看向澹台镜寒的眼神竟是不觉有些恍惚起来。

累了,伤了,倦了。澹台镜明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到了一种极限,再要坚持下去,只怕,就要落得个悲悲惨惨的下场了……

“八弟功劳盖世,皇兄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感谢八弟才好……”澹台镜寒踟蹰一声,有些麻木的双眸落在澹台镜明的方向,似乎对澹台镜明的伤势一点儿都没有察觉一样。

“皇兄……客气……”说着话,澹台镜明不觉再次一阵咳嗽,一口口殷红的鲜血自他唇角慢慢溢出,恍然间,触目惊心。

“王爷!”宁博远的心又开始疼了。他们的八王爷,活在他们心目中神一样的八王爷,今日竟是受了这么重的伤,竟是在连连吐血!

“八弟?”高堂之上,澹台镜寒闻得宁博远的惊呼,不觉蹙了蹙眉头,疑惑道:“你怎么了?”

“臣弟不济,强自接了丰烟三煞三招,震伤了肺腑……让皇兄,见笑了。”澹台镜明苦笑一声,对澹台镜寒却是没有半分的隐瞒。

“啊?”澹台镜寒没有任何光芒的瞳子忽而睁大:“你怎么不早说!宁博远,还不快扶着八弟下去疗养休息!”语气竟是有些急切与愤懑。

宁博远对着澹台镜寒拱拱手,转身就要扶着澹台镜明下去。

就在这时,异变再一次突生。

大殿之外一道人影风驰电掣如火一样奔进了殿堂,一进大殿不找别人,直直对着正欲出门的澹台镜明跪倒:“八王爷,不好了,不好了,城西出现了硬茬儿,小的们,实在是解决不了!”

一语毕,澹台镜明还没有说话,宁博远已是急了,抬脚将那个报信的侍卫一脚踢出去,冷喝道:“解决不了!解决不了!你们全是废物吗?看不见王爷已经伤成了这样,什么事儿都要王爷出马,王爷白白养你们这些饭桶有什么用?”

听得宁博远的呼喝,澹台镜明摇头一声叹息,抬起手掌轻轻止住了他:“宁博远,不得无礼。”

这一句简单至极的话语落下,澹台镜明再一次剧烈咳嗽起来。

“王爷……您的身子……”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来报信的侍卫,一脸狐疑地望着刚刚还神勇似天神的澹台镜明,语气之中尽是怀疑。

八王爷真的伤得难以再上阵了么?

“不碍事。”深深吸了一口气,澹台镜明缓缓又道:“你刚才,说什么?”

“城西。”侍卫还要再开口,一旁的宁博远已经急得再一次断然喝道:“城西什么,城西出了事儿,本将随你去,用不着劳动王爷大驾!”

“这……”来报信的侍卫为难地瞧了瞧宁博远,又转脸瞧了瞧澹台镜明。那怀疑的眼神分明地告诉了宁博远,他不相信宁博远的实力……

“宁博远,你随本王到城西,去看看。”不着痕迹地连连喘息了几口气,澹台镜明笑了。这一笑,有一种苍凉与凄惶的味道,看得宁博远的心,也在这一刻凉到了极致。

王爷,你的伤势有多重你自己还不知道么?为什么还要执意亲自上阵?难道,你非得这样作践自己,心里才能好受一些么?

“王爷,属下求您了,回王府休息好么?城西的情况就交给属下,若是属下不能很好地处理完城西的情况,属下提头来见还不行么?”宁博远眼中泛着水光,一脸心疼地望着面无血色的澹台镜明。

“宁博远,随本王,过去。”话语笃定,澹台镜明的口气,不容任何人质疑半点儿。

宁博远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但是,在目光触及到澹台镜明那依旧犀利如刀的眼神时,却只能闷闷地咽了回去:“属下明白。”

澹台镜明与宁博远随着那来报信的侍卫出了皇城的大殿,高堂之上,由一个大公公搀扶着的澹台镜寒察觉出了澹台镜明等人出了大殿,那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竟是露出了几分深沉如海的笑意。八弟,你可千万不要怪我,要怪的话,就怪你自己太过争强好胜,功高震主了吧!

城西的密林里,密密麻麻的人影好似蚁群涌动。

不过,若是有心人细瞧,便是能够发现这群人几乎全部都是大内侍卫,而鲜有轩王府内的近卫军……

这些侍卫的脸上一个个都挂着几分视死如归神气,好像他们正在等待着一场死亡。就在今日早朝之前,他们接到了皇上一个命令,一个让他们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的命令……在八王爷斩杀了丞相大人派他们出来搜捕余党之后,将八王爷诱至此处,捕杀之……

八王爷啊,像是神一样存在于丰烟的八王爷,为了丰烟天下呕心沥血,为了丰烟社稷南征北战,虽是皇上的亲兄弟,却依旧难以逃过鸟尽弓藏的结局……

在所有的侍卫凝神戒备之时,不远处,一道修长刚毅的身影渐渐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当中……这道身影虽不至魁伟如山,但却像是具有某种魔力一样,让人目光一旦投过去,就再难收回来……是他,丰烟国战神,轩王府,八王爷!

八王爷来了,八王爷真得来了。这一刻,这些皇城内的大内侍卫忽而觉得心里纠结的难受,难受到了一种极致。其实,他们的心里何尝不知道,论实力、论胸怀,论文韬武略,这位八王爷都不知道比当今皇上强上多少!当初,八王爷因为顾念兄弟之情,将皇位让给了他的兄长,而今,八王爷又为了护住他的皇兄,被丰烟四煞打成重伤,可是,他的皇兄又对他做了什么呢?让他们捕杀之……捕杀之……果然最是无情帝王家……

“这里出了什么状况?”一到这些人跟前,澹台镜明不觉蹙起了眉头,他得到的报信是这里出现了情况,将士们解决不了,可是如今,他看着好似全然不是那么回事儿。这些人一个个衣衫整洁,一点儿都不像与人交过手的样子。怎么都不像刚刚遭遇了硬茬儿的样儿。

这些皇城的大内侍卫你瞧瞧我,我瞧瞧你,最终,所有的人默契地将澹台镜明给围了起来。

“你们?”星目微微眯起,澹台镜明望了望这些大内侍卫,终于是觉出了不妥。这些侍卫之中,没有一个他轩王府的人,方才,在大殿之内,他可是看得清楚,所有出来搜捕余党的人全部都是被他的人带领的,可是现在,这队人马却是一个他的人都没有!

“八王爷,对不起,我们也不想的。”一个大内侍卫一脸愧疚地望着澹台镜明,眼底之中全是挣扎与无奈。

“八王爷,我们只是奉命行事,您可千万不要怪我们……”又一个大内侍卫羞愧地低头。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这虽是历来帝王惯常的手段,但是对自己的亲兄弟都这般绝的帝王,他们就算是照着他的命令来了,但是心里多少也是有些纠结与不平衡。

听着这些侍卫们你一言我一语,看着这些侍卫们眼底那些愧疚,澹台镜明在一刹那什么都明白了……

仰面一声轻笑,澹台镜明的笑容里分明就有了几分痛彻心扉。

他的亲兄弟啊,他苦苦守护,苦苦维护的亲兄弟,在自己刚刚帮他定了江山之后,就是这般急不可耐地想要拿自己开刀了……

亏了自己一直掏心掏肺对他,为了他甚至不惜装糊涂,将所有的仇恨转嫁到了姑苏瓒一身之上,可是,他的皇兄怎么对他的呢?派出了这队皇城之中最为精锐的大内侍卫来绞杀自己!

轻画为何会远遁东林,轻画为何对对自己的皇兄出手,皇兄真得以为自己就一点儿都不知情么?自己只是不想戳破这层纸,让皇兄为难而已……可是,自己为了维护丰烟天下装聋作哑,甚至放弃了自己最爱的女人,最终赢得了什么?刀兵相向!

忽然之间,澹台镜明就想要笑,笑自己的痴傻与天真,还有人比自己更了解这位皇兄么?还有人比自己更懂得他这位皇兄的野心么?

可是自己居然一厢情愿地认为,骨肉之情溶于水,再怎么样,他的皇兄也不可能会对自己动了杀机。可是,事实呢?事实是最残忍的刀子,让他那满满的自信顷刻间空空如也!

“是皇兄让你们来的?”澹台镜明毫无血色的唇动了动,声音带着几丝沙哑。

“八王爷,我们也是没有办法,您可千万不能怪我们啊!”一个大内侍卫朝着澹台镜明拱了拱手,神态之中有敬畏也有迟疑。

“动手吧!”澹台镜明坦然一笑,心里竟是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丰烟国内,逆党已除,而自己也已经失去了最爱的女人,活着对他来说,只是一种煎熬罢了,或许,死了,反倒是一种解脱……

“八王爷,得罪了!”一个大内侍卫对着澹台镜明做了一个揖,下一刻便是挥出手中的钢刀,呼啸着奔向了澹台镜明。

随着这个侍卫一动,所有的大内高手齐齐都动了。

人影绰绰,好似鬼魅,而被围在人群正中的澹台镜明却是动也未动一毫,没有一丝还手乃至闪避的打算……

“王爷!”半空里一声咋喝,一袭黑衣的宁博远不顾一切地挡在了澹台镜明身前,死死护住了他:“王爷,你不能如此轻慢自己的性命,你不能死,不能死!”

澹台镜明依旧不动一丝一毫,他本就受了重伤,而今又一心求死,所以,即便是面对着大内侍卫们的刀光剑影,他竟然也未曾皱一下眉头,动一下身子!

“王爷,你若是死了,丰烟就完了,真得完了!”宁博远一刀逼退一个大内侍卫,急声大喝道。

如今的丰烟帝皇心理已经严重扭曲,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若是让这样一位帝王当政,那么丰烟必定会陷入水深火热之中,那么丰烟覆亡之日,只怕就真的不远了!

然而一心求死的澹台镜明对于宁博远这话却是丝毫都不放在心上。丰烟完不完,他都不在乎了,自己做得再多又怎么样,他的皇兄依然是不会让过他,他的皇兄依然是忌惮着他,既然这样,那么自己就离开这个世界,让他安心了吧!

刀光剑影,人影如鬼魅。

衣袂纷飞里,宁博远的身上渐渐有了伤。不是他不济,实在是方才在大殿上,他已经卖力争战了好久,气力消耗极大,而今,没有休息片刻转眼又来了城西,身体得不到恢复,如何能够与这些早就有所图谋的大内侍卫们长久相抗衡呢?

鲜血随着刀光剑影在光影里洒落,澹台镜明的脸色不觉间变了变,这些年来,人们只知道轩王府的近卫军一个个都神勇非常有以一当十之勇,可是,有谁能知道呢,八王爷对他们每一个人都倾注了一腔栽培之情,几乎每一个人都是在王爷的精心栽培下成长起来的,故而,几乎每一个人对澹台镜明都有着一种性命相托的忠诚,而澹台镜明对他们也有着一种顾惜与爱怜。

而今,看着自己辛苦栽培起来的近卫军佼佼者受到大内侍卫这般围杀,澹台镜明的心不觉就动了动。他是一心求死,故而不愿意再动手或者脚一下,但是,宁博远不该死,他不能看着宁博远因为自己的缘故将性命丢在这里!

“所有人听着,若是不想死的,就都给本王住手!”一声低吼从澹台镜明喉间滚出,他的眼睛也是在一瞬间变得血红。

“王爷……”看出了澹台镜明眼底里的怒火,宁博远不仅没有觉出欢喜反而是更为担心。

澹台镜明如今已是身受重创,若是再怒一次,那么,他的身子可真得就没法救治了,若是王爷因为自己的缘故而沉疴余年,那么自己岂不是要后悔一辈子!

“我不会让你为我丢了性命。”淡淡一笑,澹台镜明的笑容里有几分让人感到窝心的温暖。

“王爷……”宁博远轻唤一声,刚毅如山的男儿眼中竟也泛出了泪花。

“你们的目标是本王,尽管朝着本王来!”澹台镜明傲然站直了身子,目光灼灼如炬在所有人的身上扫过,让他们的心里再一次五味杂陈……

在皇宫之内,那个暴戾无常的帝王,何时会为了他们不顾自己的性命?在皇宫之内,那个小肚鸡肠的帝王,何时会原谅他们的过失……

看着澹台镜明为了宁博远坦然站出来,看着澹台镜明一脸淡漠,一身正气,这些皇宫内的侍卫们竟是不约而同地停住了手,只是那么静默地望着宁博远与澹台镜明两人。

八王爷啊,如此义薄云天,如此优秀出众的八王爷,到底做错了什么,竟找来了皇上如此深的嫉恨,找来了皇上如此急不可耐的迫害……

难道优秀,也是一种错?难道为了丰烟舍生忘死就是犯傻?

侍卫们眼神之中闪烁着犹疑的光芒,一个个的脸上都有着痛苦与挣扎。

“八王爷,不要怨我们,我们若是不对你下手,那么,我们就没法跟皇上交代了。”一个侍卫长长吐出一口气,大手一挥,示意其余大内侍卫包抄而上。

的确,他们心里再不愿意与澹台镜明对上,再不愿意伤害澹台镜明,他们终究也只是小小的侍卫,能够怎么办呢?抗旨不遵?那么,他们性命丢了事小,连累了一家老小命丧黄泉事大啊!

所以,就算他们内心里对澹台镜明有一千一万个敬畏,有一千一万个惺惺相惜,最终依旧是举起了手中的兵刃。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本王,不怪你们。”澹台镜明淡定从容一笑,那俊雅无双的面上,有淡淡的幽冷如霜似雪。

“动手!”一个大内侍卫低喝一声,大有一种豁出去的架势。

这一次,大内侍卫们各个都是使出了浑身解数。不是他们不知道八王爷无辜,只是,而今,端坐在丰烟皇城龙椅上的仍旧是澹台镜寒,所以,就算八王爷功劳盖世,就算八王爷样样都比当今那个瞎掉眼睛的皇帝强,在皇权的压迫之下,他们也只能选择奉命行事!

刀光剑影,人影如魅。

因为与姑苏瓒以及丰烟四煞对阵而已经带了满身伤痕的澹台镜明,在对上这一干大内侍卫的全力抢攻之时,终于是渐渐有些力不从心。

不是他不济,不是他不想,只是,他真得已经尽力了。

一个人,能有多坚强,能够承受住爱人的离去,亲人的背叛呢?

就算澹台镜明内心冷硬,也真得有些扛不住了。

人影恍惚之中,宁博远看到,有一道身形快如闪电,劈头盖脸袭向了他内心中神一样存在于丰烟的八王爷!

瞳子倏忽睁大,宁博远登时便是恼了:“休得伤害王爷!”

只是,宁博远纵是有心去拦截,奈何别人人多势众,生生将他给拖住了!

感觉到一道凌厉的杀气来袭,澹台镜明却是再也挪不开脚步。累,是真的累了,若是他的死能够换来皇兄的清醒,若是他的死,能够让所有人都称心如意,那么,他死又何妨?

嘭的一声响,那个大内侍卫蓄满十分力的一掌,狠狠地击在了澹台镜明的肩头。

这个侍卫选择了袭击澹台镜明的肩头,而不是其他任何致命之处。

然而,即便是这样,澹台镜明的身子还是在这一击之下,瞬时倒飞出去……

一瞬间,他的身形都轻灵到了一种极致,好似,整个在这一刻超脱了一般。

“王爷!”在他的身子被人击飞的瞬间,他听到了宁博远那撕心裂肺的呼喊。

耳边呼呼风过,寒意在这一刻冷厉入骨。

澹台镜明第一次体验到了从高处坠落的感觉,第一次觉得不使用任何内力,就是这么随心地下坠,体味到的不是绝望,而是一种绝妙到极致的清幽与高华,一种让人心都宁谧起来的安静……难道说,这就是死亡的味道?

“王爷!”宁博远赤红了眼睛,挥出的刀再没有一点儿章法,就那么胡乱地排开众人,直接冲到了澹台镜明跌下去的那道断崖,望着那飘逝成黑点的人影,久久无语……

八王爷,神一样存在于丰烟的八王爷,就这么殁了么?

嘴角痛苦地抽搐着,宁博远双膝一软,跪倒在崖边,竟是再不理会身后那气势汹汹的大内侍卫们。

而这些大内侍卫,在澹台镜明跌落下悬崖之后,也是心有灵犀似的齐齐住了手,一个个好似死了爹娘一样耷拉下了脑袋。

他们终究是杀害了他们心目中神一样的八王爷。他们终究是做了畜生不如的事情。

“你们这帮是非不分的东西,没有了八王爷,丰烟还能有几天太平日子?”霍然起身,宁博远怒视这一干皇城内的大内侍卫,双瞳之中被血色充满。

八王爷一死,丰烟再没有一个这般惊采绝艳之人,若是再有人企图对丰烟不轨,那么,毫无疑问,丰烟皇城几乎连招架之力都不会有半点。

这个道理所有人都明白,所以当宁博远呵斥他们的时候,他们只能沉默。

“昏君,那个昏君,他这是在自掘坟墓!”宁博远咆哮一声,一抬手中兵刃指着周围那些垂头丧气的大内侍卫:“你们,你们,这是在助纣为虐。”

所有的人依然是集体沉默,找不出一句辩驳之词。

“宁将军,我们只是奉命行事……”一个侍卫吞吞吐吐说完,眼神迟疑地在他周围一扫:“皇上命我等劫杀王爷,并没有说要我们伤害轩王府的近卫军,所以,宁将军,你走吧!”

宁博远恨恨地望了他们一眼,眼神之中浓浓的全是冷幽。

就那么深深望着他们,许久许久,宁博远长长出了一口气,忽而扭身跃下了澹台镜明跌落的悬崖……

望着这一幕,所有的侍卫们惊得目瞪口呆,宁博远,居然选择了追随澹台镜明而去……

丰烟这一场变故,好似闹剧,澹台镜明收拾了姑苏瓒与丰烟四煞,接着却是被自己的亲兄弟给算计于股掌之间,跌落城西断崖。

城西的变故极为隐秘,所有参与劫杀澹台镜明的大内侍卫在回到皇城的那一刻,全部遭到了秘密的残杀……

而澹台镜寒则对外宣称,在追剿姑苏瓒余党之时,澹台镜明死于乱党乱箭之下……

丰烟国内,因为这位战神的陨落而变得极为肃穆,因为这位战神的陨落,而变得好似末世般萧瑟。

一城挂白,举国默哀。

一时之间,丰烟皇城一片惨雾弥弥。

城西密林之内,一袭红衣妖娆的男子默然立于断崖之旁,目光玩味地望着那深不见底的断崖。澹台镜明……你就这么殁了么?

红衣在暮色里翻腾,夕阳如血,撒在他那美得妖冶至极的面上,隐约间有着几分别样的肃杀。

丰烟的变故,在让丰烟惨雾弥弥在之时,也第一时间传到了东林。

东林皇宫之内,秋日写意的午后,繁华落尽的后花园里,红色衣袂好似晚霞的女子默然望着远方,双目之中充满了深深的意味难明之意。

她的手掌白皙而纤长,两指之间夹着一张纸条,纸条之上,是一条让她的内心都难以再安稳下来的消息——澹台镜寒不义,设计杀害丰烟八王爷澹台镜明。

纸条是苏黎世传来的,接到这个消息之后,她已经在后花园里站了足足有小半个时辰。

澹台镜明被害了,澹台镜明被他的亲兄弟给害了!

修长的十指渐渐握起,她黑得好似星辰的眸子在这一刻燃烧起了灼灼的火焰。

她本以为,她嫁来东林,丰烟那个老皇帝能够安生一些,谁承想即便是自己已经决意要给他几分太平日子,他还是不肯就此安生,居然杀害了澹台镜明!

澹台镜明……在想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她的心忽而就是疼得窒息。她本以为自己可以忘了这个人,她本以为自己可以忘掉他,安安分分地跟百里无涯过幸福和睦的日子……可是,事实是,她忘不掉,在收到苏黎世的消息时,她的心竟是再一次不平静,再一次地激荡了起来。

后花园内,天色瞬时阴沉如暴雨欲来,远空之上,那燃烧的云朵,映红了她那绝魅如罂粟的容华,光线明灭之中,她的神色亦是难明。

“如果你想,你就去吧!”身后一道清脆的嗓音响起,一袭紫衣华贵的儿郎斜倚着后花园中游廊的廊柱,目光深邃地望着她。

“无涯。”回身,红衣曼妙的女子忽闪着翦水双瞳幽幽望着他。

“我知道你心里放不下他,既是放不下他,那就去彻底做个了结吧!”百里无涯幽幽含笑,语气没有半分的怨怼。

在方轻画心里,澹台镜明始终有着极重的地位,他一直都知道,而今,澹台镜明受到澹台镜寒迫害,只怕轻画的心里绝对不好受,若不做出一点儿什么来,轻画很可能会憋出病来,所以,就算冒着轻画一去不回的险,他也不会拦她。

“无涯。”再一次轻唤一声,方轻画的眼眸之中闪现出了几分欣慰的笑意:“谢谢你。”

“只要你开心,只要你舒坦,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拦你。”百里无涯笑得随意,眼角眉梢之上全是深深的宠溺。就算他在新婚之夜知道了她并不是完璧之身,就算他知道,她的心里依旧是有着一个澹台镜明,他却始终无法做到对她横眉冷对!

“谢谢你。”方轻画悠然回首,默默瞅了百里无涯片刻,忽而便是咧嘴一笑。诚如百里无涯所想,在得到澹台镜明被害的消息之后,她是真的坐不住了。

她曾经说过,只要澹台镜寒胆敢再伤害她在意的人,她就要让他付出血的代价,可是如今,澹台镜寒做了什么?他再一次伤害自己在意的人,伤害了澹台镜明!

她的话语犹自在后花园的上空飘着,她的人却是已然走远了。

望着她那渐行渐远的身影,百里无涯的黑眸里忽而就是充满了一种难以言说的苍凉……轻画啊轻画,若是得到了你的人,得不到你的心,那么我强留你在身边又有什么意思?这一次,我把选择的权力给你,或留或回,我都不会再为难你……

丰烟惨雾弥弥之时,秀水女帝、东林之后方轻画却是低调地回了秀水。

回国之后,立时便召集了满朝文武,只说了一件事:对丰烟动兵。而且,这个决定一旦做出,更是不容任何人多加一句阻拦之词。

所有的人在这一刻都明白了,他们这位女帝,虽是在丰烟受到了丰烟帝王的伤害,但是,对丰烟八王爷的厚爱似乎是并没有由此减弱半点儿。

于是所有人都将话咽回了肚子里。丰烟此刻正处于多事之秋,风雨飘摇,皇上决定出兵丰烟,未尝不是一个将丰烟一举纳入自己囊中的机会?

所以,在丰烟变故不过短短两日之后,秀水之精兵便是如雷奔腾而至,兵临丰烟城下!

浩浩兵马绵延万里,滚滚烟尘遮天蔽日。

秀水精兵汇聚了方轻画这些年所网络的所有精英势力,而她自己更是一马当先亲自挂帅,直欲将丰烟踏平而后快!

秀水兵犯丰烟的消息,第一时间传到了丰烟皇城,皇城之内,那算计了所有人,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的澹台镜寒听到这个消息之后,脸色瞬间就变了。

秀水来犯……方轻画亲自挂帅……若真是这样的话,那是不是说明,她已经知道了丰烟的变故?

一双空洞的双目之中乍然充满了恐惧,这一刻,澹台镜寒再一次六神无主……丰烟刚刚遭逢大变,国力急转直下,已经是濒临着土崩瓦解的边缘,若是这个时候,方轻画领兵来犯,那么,丰烟几乎没有任何人能够拦下她!

“怎么会这样?”澹台镜寒木然摇摇头,颓然坐倒在地。他实在想不到在方轻画与澹台镜明决裂之后,她居然还会因为澹台镜明一怒而起,领兵来犯。

“皇上,秀水女帝骁勇善战,我国将士阻拦不住,已经连破三座城池,再过一时三刻,她便会兵临城下,请皇上移驾……暂避其锋芒吧……”武将之中,有人忍不住劝了一句。

“拦不住么?”澹台镜寒痛苦地皱起眉头,喃喃道。是啊,若是方轻画发了怒,放眼整个天墨,除了他的八弟能拦住她,只怕真的是谁都拦不住啊!可是,就在两天前,自己已经将八弟给阴了,已经将八弟给害了啊!现在,谁还能护着他,谁还能保他丰烟天下呢!

“皇上,皇上,秀水兵精将勇,已是攻破了咱们的皇城,我们就要守不住了!”大殿外一个侍卫急匆匆奔了进来,脸色惨白如纸,浑身上下也是染满了鲜血……

“什么……”栽倒在地上没来得及爬起来的澹台镜寒双目空洞地睁圆,身子不由自主地开始往后移了两下……就要守不住了么……方轻画,那个只有十岁的孩子,还是这么妖孽,这么的彪悍……

“皇上,我等护佑着您从皇宫撤离,咱们快走吧!”澹台镜寒身后,一个大内侍卫猝然跪倒,对着澹台镜寒急声道。

对于方轻画,他们已经不能用一个“怕”字来形容,那是从内心里散发出来的恐惧,一种不由自主地胆战心惊……

仿佛受到了这个侍卫的感染,澹台镜寒的身子也开始不由自主地抖了……对方轻画的怕与惧,他只会比这些侍卫们多,绝对不会比这些侍卫们少……方轻画,这可是两次差点儿要了他命的煞星啊!

“走……走……”喃喃两声,澹台镜寒颤巍巍从地上爬了起来。自己费尽心思铲除了国内一切阻碍自己坐稳皇位的障碍,可是最后怎么样呢?在他铲除了障碍的同时,也让自己真正成了孤家寡人,在危机时刻再也找不到一个可用之人!

两个大内侍卫疾步上前,一左一右护住他,接着又有十数余大内侍卫紧随其后,护在他身后……

就在这一队人马严阵以待就要出了皇城大殿之时,大殿之外一阵冲天的厮杀声起,无数黑色劲装的人影好似天兵天将霍然而至……这些人影之前,一道修长曼妙融在阳光里的身形尤为醒目……

红色战甲融着无边的光影,恍惚间,好似九天仙子。

她就那么冷艳无双地端坐在高头大马之上,目光灼灼如火落定在那大内侍卫护住的澹台镜寒身上。

“想走?”棱角分明的唇一勾,她的眼底有着无匹冷厉的笑意。

听到这个声音,被诸多侍卫护在中心的澹台镜寒不由就是一个哆嗦……是她……是方轻画!她竟然这么快就杀进了皇城之中,这么快就冲到了自己跟前儿……

“你……你来干什么?”澹台镜寒哆嗦着唇角,有些底气不足地问。

“我来干什么?”方轻画冷冷一眯眸子,语气之中尽是嘲讽:“若是你记性不差,应该还记得我当初说过什么话吧?”

方轻画的话才刚落下,澹台镜寒的腿竟是不由自主地开始打颤……当初方轻画说过的话,他自然记得……“若是再敢伤害我在意的人,下一次,我一定会要你的命!”

她在意的人,八弟。

这一刻,澹台镜寒的心一直沉到了底儿……方轻画对八弟的在意已经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为了八弟,她可以接二连三地放过自己,为了八弟,她可以对丰烟以往的过失既往不咎……可是而今,自己的护身符,自己的靠山——八弟,已经不在了!被自己给害死了!

“我没有伤害你在意的人!”澹台镜寒梗直了脖子,开始跟方轻画耍赖。

面对这样的澹台镜寒,方轻画却只是兀自一笑:“澹台镜寒,你既然敢做下这等畜生不如的事儿,就不要遮遮掩掩,八王爷为了你丰烟社稷鞠躬尽瘁,而你却设计阴害了他,你以为这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岂不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的道理?”

哼笑一声,方轻画的眼底里怒火渐渐燃烧而起:“我告诉过你,若是你再敢伤害我在意的人,我绝对会取了你的命!”

话犹在耳,她的身子已是如离弦之箭一样射了出去!

“护驾!”感觉出方轻画如一朵黑云压顶而至,澹台镜寒吓得声音都岔了调儿。

眼望着澹台镜寒被自己吓得屁股尿流,方轻画的心里再一次升起了浓浓的逼视。澹台镜明与澹台镜寒身为亲兄弟,可是一个是顶天立地的汉子,一个却是心胸狭隘的孬种,一龙九子,各个不同,看来还真是这么个道理……

手掌之上浓浓肃杀之气迎风而起,就那么毫不迟疑地劈向了被诸多大内侍卫护在的澹台镜寒。

这些大内侍卫,在迎上方轻画的那一刻就已然明白,他们不可能再有任何存活的可能。方轻画的本事,他们最是了解,那可是曾经让三千大内侍卫一夕殒命的真正煞星!

神思在方轻画落地的瞬间恍惚,那些妄图拦下方轻画的将士没有任何悬念地倒地不起……

“今日,谁要阻拦本帝斩杀这忘恩负义,残害手足的畜生,本帝就杀谁!”方轻画沉着眸子,一手白皙莹润的手掌微微外翻,做出了攻击前的准备。

忘恩负义?残害手足?所有的侍卫齐齐愣住了……莫非八王爷的死,和皇上有些关系?

觉出众人的迟疑,澹台镜寒心里一个咯噔,气急败坏道:“方轻画,这是我丰烟国的事,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方轻画不以为意地勾勾唇角,脸上的冷森之意更为浓郁:“少跟本帝说这些屁话!你丰烟国的事儿,就是八抬大轿请本帝来管,本帝也不屑于管,但是,你这畜生杀害了澹台镜明,杀害了本帝在意的人,就算你求着本帝不要管,本帝也会照管不误。”顿了一顿,方轻画脸上阴沉之意渐缓,反而是露出一脸意味深长的微笑:“既然你看重这帝王,既然你看重这天下,那么,今日,本帝就夺了你帝王,扫平你的天下!”

语气霸道而狂烈,一语既出,皇城之内,所有丰烟将士的心里俱是不由自主地开始打战……

做为方轻画曾经的部下,他们对这位小祖宗的话从未有过半丝的怀疑,而今,她既然放出了这样的话,那么是不是说明,皇上真得杀害了王爷?

因为这些日子皇城之内形势较乱的缘故,轩王府里的近卫军也一并留在了皇城收拾残局,而今听到方轻画这么说,看到他们曾经的统领方轻画这么恼,他们的心里也是开始打起了鼓。王爷骁勇,他们自是知晓,骁勇的王爷从未遇到过敌手,就算是重伤之下,依旧能够将丰烟四煞毙于掌下,可是就在两天前,王爷处置完姑苏瓒等叛党之后,居然被姑苏瓒的余党给害了……这个说法,他们委实接受不了……那么神勇。那么彪悍的王爷,怎么可能会被几个乱臣逆党给害了呢?

这么一想,他们望向澹台镜寒的目光就有些不同寻常了。自打皇上眼睛看不见以来,王爷为丰烟国事兢兢业业,寝食难安,声望较之皇上更是高出了不少,而今,王爷更是铲平了姑苏瓒逆党,功劳显赫,大有功高震主之势,皇上出于维护自己皇位的考量,倒真有杀害王爷的可能性。况且,无风不起浪,他们的方统领又是一向神通广大,消息灵通,别人不知道的消息,她能够在第一时间知道,别人驱使不了的人物,她能够轻易驱使,加之她做事一向稳妥,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只怕不会这么冲动地就对丰烟发兵吧?

“方统领,皇上真的害了八王爷?”近卫军中有人狐疑地望了望方轻画,眼神之中满是难以置信。

听到这句熟悉的称呼,方轻画不觉垂了垂眸子,望着那熟悉的衣装,她的心不觉就是一阵异样,无声地点点头:“八王爷功高震主,被你们这位心胸狭隘的皇帝老儿忌惮,设计劫杀于城西密林……”

这句话一出口,皇城沸腾了……不管是大内侍卫还是轩王府的近卫军,看向澹台镜寒的目光都变得不同寻常了……皇上,为了一己之私,残害国家栋梁,为了一己之私,残害自己的兄弟!丰烟国,在这样的人手里还能有什么发展?还能走多远……

所有人的心,在这一刻凉了……为了澹台镜寒残害了澹台镜明!

“别听她胡说,这只是她想要踏平我丰烟的借口罢了!这只是方轻画想要称霸天墨大陆的借口!”澹台镜寒声嘶力竭地咆哮道。他不能,不能败,不能死,自己苦心经营这么多年,怎么能,怎么能就这么前功尽弃呢!

听着澹台镜寒这撕心裂肺的话语,方轻画只是那么无声地冷笑着:“澹台镜寒,你既然敢把事情做出来,为何不敢承认?”语气之中的嘲弄,如一把锋利的刀,狠狠地戳进了澹台镜寒的心窝里。

“承认什么?”澹台镜寒强自嘴硬:“一切不过是你想要对我丰烟用兵的借口罢了,你这个野心勃勃的贱人!一开始你就欲图对我丰烟不轨对不对?”

澹台镜寒死到临头犹自不知,还在这里逞口舌之利……

贱人?方轻画的眉头慢慢蹙起,双目倏忽眯成了两道黑色的线:“澹台镜寒,你可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一语毕,方轻画勒住马缰绳对着那一干皇城侍卫与轩王府近卫军道:“诸位听着,我方轻画今日来此,只为帮八王爷讨回一个公道,不相干的人,我绝对不会为难他。大家大可放心。”淡定的话语自方轻画唇角逸出,人群瞬时便静得没有了一丝声响。

对方轻画的话,他们向来是深信不疑,如今方轻画这么说,就容不得他们不权衡一下。毕竟,今日的局势,对丰烟是极为的不利,而澹台镜寒又是不义在先,他们为了护住一个不义的帝王而丢了性命,这笔帐怎么算怎么不划算啊!

心里有了这样的计较,这些丰烟国的将士们不觉开始犹豫起来。

“别听她胡言乱语,寡人若是丢了性命,你们谁都不可能活着离开皇城半步!”听到方轻画的话,澹台镜寒也是心中一急,连声道。

“澹台镜寒,我找的人是你,只是你,别的人,如果不坏我的事,我方轻画不会动他们一根汗毛,你少在这里挑拨是非。”方轻画冷笑一声,朝前踏出一步,无声地逼近了澹台镜寒。

那些丰烟国的侍卫们,本来还想帮着澹台镜寒拦阻方轻画,然而在听到澹台镜寒与方轻画的一番答对之后不觉就有些迟疑。

在他们迟疑的瞬间,秀水国的精兵已是飞速地将他们拦了下来。

于是,在方轻画与澹台镜寒之间,就有了一条不算宽敞也不算狭窄的通道。

方轻画笑了笑,目光就那么冷漠地落在了澹台镜寒的脸上:“澹台镜寒。我们之间的恩怨,也该做个了断了。”

低沉如蛊的话语在半空里慢悠悠地飘散着,方轻画轻轻抬起了脚步一步一步逼向了那再没有任何人回护的澹台镜寒!

感觉到方轻画的逼近,澹台镜寒浑身的汗毛都不由倒竖了起来,心底更是升起了一股无比的绝望……上一次,自己能够侥幸在方轻画手里活下来,全赖着自己的八弟及时赶到,可是如今,八弟已经被自己害了,还有谁能来救自己呢?还有谁能够维护自己呢!

没有人了,再也没有人了!

在澹台镜寒内心绝望之感升起之时,方轻画的手掌亦是如泰山压顶一样,压了下去!不偏不倚,正对澹台镜寒的天灵盖!

目不能视,肩上未愈,加上澹台镜寒本身就没有多少功夫,方轻画全力的一击,他又怎么可能能避得过?

当下,澹台镜寒只觉脑袋嗡的一声响,接着他的眼睛似乎也瞧见了东西,瞧见了满世界的血红,瞧见了满世界的繁星……美不胜收……只是,这种美景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他便彻底地望不见任何东西了,他的世界完完全全地陷入了彻底的黑暗之中……

冷眼瞧着被自己击碎头颅,死得透彻的丰烟帝王,方轻画脸上淡定得好似深秋的湖面没有一丝起伏。

“丰烟帝王已经被本帝击杀,自今日起,王权暂由十三王爷澹台鸿泽掌控,若有人存有异议,现在站出来跟我说话。”傲然扫视了丰烟侍卫们一眼,方轻画语气淡淡,不容任何人质疑。丰烟天下本就是澹台家的,而今,澹台镜明与澹台镜寒都已经没了性命,按理也该是澹台家的人来顺承皇位,由澹台鸿泽来继承大统,大家倒是都没什么异议。

“方统领!”人群之中轩王府的近卫军疾步上前对着方轻画恭敬唤道:“丰烟如今已是衰败至此,自今而后,还望统领能够对丰烟多加照拂!”

听着这些旧时部将的话语,方轻画的心不觉就是一软,眼神也是缓和了下来:“说到底,我会与丰烟有怨,全是因为澹台镜寒之故,而今,澹台镜寒既然已死,我与丰烟之间的怨也该就此了结了。”长长一声叹息,方轻画接着道:“而且,我与你们八王爷也有些渊源,丰烟若是有难,我也不会不管。”

淡定从容的话语里,自然而然有着一种大气与磅礴,瞬时间便化解了刚才剑拔弩张的气氛。

“统领大义!”轩王府的近卫军当下跪倒,并没有因为方轻画斩杀了他们的皇帝而对方轻画刀兵相向。

他们这些轩王府的人都不傻,王爷那么高强的本事居然会被一些逆党劫杀,这些话说给谁去听,只怕谁都不会信,而今听方轻画这么一说,他们算是明白了,王爷根本不是被叛党所杀,而是被他们的皇上杀害了!

近卫军都是被澹台镜明收容的死士,从来只忠诚于澹台镜明一人,现在,他们一旦知晓了澹台镜明乃是被澹台镜寒所害,别说是护着澹台镜寒,没有亲自对澹台镜寒动手已经是关着死去八王爷的面子了!

唇角微微一抿,方轻画悠然淡笑,兀自一拽马缰绳,慢慢地驱马出城。

她的背影在阳光之中好似一杆笔直的标枪,那么的引人注目,那么的孤高傲世!

她就那么驱着马,好似神游一样出了城,漫不经心地踱到了城西。

城西的密林之中,树影婆娑,她就那么默然翻身下马,心思深沉地踱到了崖边。

苏黎世说,澹台镜明就是从这里掉了下去,澹台镜明就是在这里耗尽了身体最后一丝力气,被一个小小的大内侍卫给打落了悬崖……

眼眸缓自一眯,方轻画的眼底有着难以言说情绪。对澹台镜明,她终究是放不下啊!

虽然她已经是百里无涯的妃,虽然她下定了决心要跟百里无涯好好的过日子,但是,在听到澹台镜明出了事儿之后,她便是再也坐不住了,再也淡定不了了……她知道,她的心里永远都不可能放下他,她知道,自从澹台镜明将自己从密林里抱出来的那一天起,她与澹台镜明之间,就注定了会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纠缠!

“澹台镜明……你真的死了么?”她低低一声呢喃,目光一瞬不瞬地望着那深深的崖底,这座悬崖之深,堪比当日她跌落的寒潭。澹台镜明掉下去的时候又是重伤,他还有多少存活的可能呢?

语气轻若落絮,方轻画吐出这一句话,竟是缓自朝着崖边迈了下去。我不信,我不信你就这么死了,就算你死了,我也要找到你的尸体!

红色身影如一轮下落的太阳,在迷雾之中闪耀不息……冲破了那层层雾嶂,光芒璀璨,绚烂迷人到了极致。

她的身子就那么不住地下落,再下落,耳边呼呼风响,眼前迷雾重重,她就由着自己的身体这般疾速地下落,悄然运起了周身的内息。长袖之中,间或有白绫探出在崖壁上缠上一块突出的崖石,缓冲她下落之势。

就这么不住下落,直至方轻画以为这断崖没底儿的时候,她的双脚,终于是落到了实处。

脚底的泥土松软却真实,让方轻画明白,她已经落到了断崖之底,让方轻画明白,这崖底还有另一个世界。

眼底里掠过一丝惊诧,方轻画的心里竟是莫名地多了几分期待,若是这崖底的泥土这般松软,若是这崖底别有洞天,那么,澹台镜明是不是也有仍旧还活着的可能?

方轻画就含着这丝丝的期待迈开了脚步,想着崖底深处走去。

崖底深处没有那浓浓的迷雾,有的只是遍地的花香,有的只是各种各样的鸟儿……繁花似锦,鸟鸣虫唱,这里不是一个死亡之所,全然便是一个天堂!

方轻画打眼望着四周美仑美奂的风景,心里那一丝期待越来越深重……八王爷……澹台镜明……你是真的没有死对不对?

她的身影渐渐融入了那无边无际的花草之中,繁花点点里,那一袭耀眼的红是那么的触目惊心,美艳绝伦的容颜比她身周的花儿更是要艳丽几分。

一望无尽的草野尽头,是一座小房子,一座沉香木造就的小房子。

此时,那小房子之外,已经有了一个人,一个让方轻画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人。他就那么静静地在花草之中闷头搜索着什么,似乎并未察觉到方轻画的到来。

“天珠灵草呢……天珠灵草……”一面搜索,他的嘴里还嘀咕着这样一个名字。

“你找天珠灵草做什么?”默然立于那人身前,方轻画自然而然地接口。

“救命……王爷的伤需要天珠灵草……”那人头也未抬,痴痴地回了一句,只是回过一句之后,他的身子蓦地便僵住了……刚才,有人跟他说话,这崖底还有别人?

腾地抬起脑袋,那人的目光便落在了方轻画的脸上,脸上先是震惊,接着就是一阵狂喜:“统领!”

望着宁博远一脸的狂喜,方轻画不觉轻轻一笑:“王爷怎么了?”

“王爷……王爷被丰烟四煞打伤了,又从悬崖上跌了下来,所幸这崖底的花草甚厚……才侥幸存得性命,只是……伤势太重至今仍未苏醒……”提到澹台镜明时,宁博远的眼神不觉变得潸然。

曾经那么傲气的一个男人,而今就那么躺在床上,动也动不了,说也说不了,这对澹台镜明来说,该是多么痛苦的事情!

“带我去看看。”听完宁博远的话,方轻画的心也是渐渐提了起来,手掌不觉间握紧。

宁博远立时站起,没有片刻的迟疑,转身带着方轻画就进了那座木屋。

木屋之内,只有一张床,一张简陋之极的床。床上躺着一人,赫然就是当日被大内侍卫击落断崖的澹台镜明!

他的脸色苍白无血色,往日里的冷厉随着他此刻的安睡全没了踪影,他就那么安静地躺在那里,纯美如一个童话……美好如一个孩子……

方轻画望着他,望着躺在床上没有一丝知觉的澹台镜明,心忽而就是一阵抽痛。

“王爷……”她低低唤了一声,紧走几步到了澹台镜明的床前,一屁股就坐了下去:“你不会有事的,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方轻画目光之中散发出了一种接近疯狂的光芒,说话间,她已是麻利地将澹台镜明给扶了起来,两下甩掉自己的鞋子,坐上了床。

澹台镜明的伤势,她自然一眼就瞧出了轻重,那是内力耗竭之后的后遗症,若没有一个内力同样强大的人帮他激活体内的内力,那么澹台镜明此生都可能会像是一个废人一样永久地躺在床上……在这一刻,方轻画忽然就觉得庆幸,幸亏自己犯了一次傻跳了下来,否则,只怕,她这一辈子都要在悔恨之中度过了!

方轻画内力之彪悍那是毫无疑问的,在她的内力催动之下,澹台镜明体内那已经死寂的内息渐渐有了一丝涌动……

一开始只是那么微弱的涌动,渐渐犹如小溪一般潺潺而动,到得最后,终于是如冰川溶解,破冰而开,哗哗的涌动……随着澹台镜明体内的气息开始涌动,他整个人的脸色也渐渐开始活泛起来……就这样,方轻画将自己的内息不断输入澹台镜明的体内,藉以催动他的内息,一天一夜之后,澹台镜明终于是醒转过来……而在看到澹台镜明醒来的瞬间,方轻画疲惫的面上终于是现出了几分舒心的笑意,翻身下了床……

乍然睁开的眼眸里,黑色的光芒如黑曜石般剔透,剔透的眼眸里,有笑意如水。轻画,居然是轻画,他真是没有想到,在自己经历了这般变故之后,醒来看到的第一人居然是他最爱的轻画。

“轻画,你来了。”清淡的话语,是那么的自然,仿若他们之间从来就没有过任何的误会。

“嗯,我来了。”方轻画浅笑着应,神态也是那么的安详。

“来了就不要再走了,好不好?”澹台镜明黑眸闪烁凝视着她那一双同样亮得惊人的眼睛。

方轻画望着澹台镜明,因为劳累而苍白的容颜上,有几许意味难明的笑意,一闪而逝。

她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就那么缓缓踏出了小木屋。

澹台镜明望着她,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中,内心在一瞬间再一次充满了苦涩。这就是她的选择么?

内心里的苦像是潮水一样蔓延而开,澹台镜明撑着犹自虚弱的身体下了床,慢慢推开了木屋的房门。

在房门推开的那一刹那,阳光争先恐后的跑了进去,在习惯了阳光的照耀之后,他看到了,那一望无尽的草野之上,一道清丽的人影兀自噙着笑,悠悠望着他,那笑容好似具备着某种致命的魔力,瞬时就捕获了澹台镜明的心。

轻画……是他的轻画……她没有走,没有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