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灵光发觉有人进来，一眼就看见了屠万金，马上穿了件内衣走了出来。

屠万金知道闯下大祸了，这会儿逃也来不及了，只好又从门里退出去，呆呆地站在门口，两腿筛糠，双手在胸前不停地搓着，不知道该怎么办。

张灵光瞬间的惊慌之后，就面带微笑地走出来，看了一眼屠万金说：“你叫什么名字？”

屠万金低着头，大脑一片空白，不敢看面前这位明沙县最具权威的大人物，嗫嚅道：“屠万金。”

“回去吧，明天早上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张灵光说着转身把办公室门重重地关上了。

那天晚上，屠万金一夜未合眼，一支接着一支地抽着闷烟。他连夜收拾好了行李，准备第二天见过张灵光后，就回家继续种他那二亩薄田。

第二天，他早早就去了张灵光的办公室。张灵光非但没有辞退他，还笑嘻嘻地让他好好干，有机会了想办法帮他弄个好点的工作做。

屠万金恨不得跪下来先磕上三个响头，然后叫上三声亲爹。

屠万金临出门时，张灵光拍着屠万金的肩膀，目光里透着杀气，狠狠地说：“小伙子，不该说的话不要说，不该做的事不要做，明白了吗？”

屠万金鸡啄米般点着头。

后来，屠万金为了感谢张灵光的“不杀”之恩，专门去了张灵光家。

再后来，凡是张灵光家里的大事小事，屠万金一个人全包了。这样，张灵光与屠万金之间的关系就变得越来越铁了。最后，屠万金也成了县公安局的一名干警。

县委办的人知道此事后，都羡慕屠万金居然还有这么一个大官亲戚，却没有人知道其中的内幕。

张灵光到新乐市后，随后就把屠万金也从明沙县调至新乐市公安局，没几年工夫，屠万金摇身一变成了派出所所长。

屠万金认为张灵光就是他的再生之父。要不是他无意中的“因祸得福”，说不定自己现在还在老家守着那几亩地老婆孩子热炕头呢！

这些年，屠万金很庆幸自己能搭上张灵光这艘“快艇”，让他的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因此，他对张灵光是言听计从，绝无二心。凡是张灵光说的话，他坚决听从；凡是张灵光要他做的事，他坚决执行。

这样一来，张灵光也觉得屠万金办事牢靠、不走样，常常把一些绝对隐私或绝对保密的事情交给他办。慢慢地，屠万金似乎在新乐就只买张灵光一个人的账，有时候甚至不把市公安局局长路小勇放在眼里。新乐市个别靠不上主要领导的机关干部，看屠万金一个小小的派出所所长竟能呼风唤雨，就都围着他转，想利用他的关系得到领导的提拔重用。

老百姓私下里说，屠万金是新乐市的地下公安局长。

“呵呵，您是不了解我们基层，在我的地盘上，别说弄辆奥迪，就是弄辆奔驰、林肯也不含糊！”屠万金转过头看了看张灵光，又转头继续开车，“只是怕挨你批，呵呵！”

“你把蔡建国安置到哪儿了？”张灵光转过头，把目光从窗外移到车内，看着屠万金的后脑勺说。

“这您就放心！我把他弄到金属镁厂的厂长办公室里了，那里有席梦思，还有彩电，各种设施一应俱全。那可是县级干部的待遇啊！”屠万金摇头晃脑地说。

前些年，国际金属镁市场行情特别好。廖海荣出去参观了一圈回来就吆喝着政府要建一座大型金属镁厂。

金属镁刚投产的时候，产品供不应求，客户挤破了厂门，工厂经济效益非常好，职工工资、福利待遇都要比市里的其他国有企业好得多。市里的领导也天天往厂里跑，美其名曰“调研”。

之后，打电话的、写条子的，硬是把自己的七大姑八大姨往厂子里塞。好些人居然领着厂里的工资，人却在家里待着。这样没过几年，国际市场疲软，工厂被迫停产，工人全部下岗。最后就在城边留下了一个破圈子，现在已无人看管。

“你可要小心照顾好了！过一阵子风平浪静了，就把老人家放出来吧！”张灵光再三叮嘱屠万金一定要把这件事办妥了。

“我办事，您放心，我每天都派人按时送饭呢，饿不死的！”屠万金扭头看着张灵光，嘿嘿在笑，“这老家伙嘴还很硬，说出去了一定要把我们告到中央，我看一时半会儿地不能让他出来，否则会坏了您的好事啊！”

张灵光皱了皱眉，不再说话。

张灵光到碧箩山庄的时候，张雨和魏哲明已经早早在包间等着了。看张灵光来了，魏哲明赶紧起身迎了上去，哈着腰，笑着向张灵光问好，主动作了自我介绍。

“哦！小魏啊！我记得上次跟你们安局长一起吃饭的时候，你就在。”张灵光像是在努力回忆着什么，顿了顿又接着问，“你父亲最近还好吧？我们可是老交情了。”

“对！首长记性真好！”魏哲明兴奋地笑着，并拉开主位上的椅子让张灵光就坐，“老父亲还好，还好！他老是说起您，说您讲情义，是新乐的好领导！只是偶尔有些血压高。呵呵！”

张雨坐在那儿并没有动，只是用微笑来看着男人们说话。

“阿雨，你的事情都弄得怎么样了？别影响开工啊！”张灵光看张雨不说话，坐下来，呷了口茶，看着张雨主动问话。

“我的事情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事情！”张雨看了看魏哲明和屠万金，笑着说。

大家都看着张灵光的脸，异口同声地说：“是啊，张董事长说得对啊！”

“我有什么事？”张灵光假装糊涂，呵呵地笑着。

“都火烧眉毛了，你还能坐得住？人家肖会水现在正在省里，说不定都已把事情搞定了，别到时候快到嘴边的肥肉掉进狐狸嘴里！”张雨满脸的焦急。

“会有问题吗？皇帝不急太监急！呵呵！”张灵光心里也急，但还是故意装得稳坐钓鱼台的样子。

“看来首长已经稳操胜券了！但无论如何，我想还是要再跑跑，确保万无一失。”魏哲明不露声色地说。

张灵光听魏哲明的话，微微点了点头，觉得这个年轻人还是有些城府的，只是看了张雨一眼，并没有接魏哲明的话茬。

张雨轻轻点着头，然后看着张灵光说：“魏会计说得有道理，要不这样，明天我和屠所长陪张书记去省城一趟，把该办的事都办好，别再出什么岔子！”

“张董说得对，还是要跑一趟，省里不行就去趟北京，这事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出差错了！”屠万金说着大话，不要说北京，他就连省里也没认识的人。但他的这种政治动员感动了张灵光。

张灵光严肃地说：“谢谢各位的关心，我张某绝不能输给他！前车之鉴，后世之师啊！”

张雨必须要让张灵光主政新乐。从她第一次见肖会水之后，就觉得这个人跟很多官员不同，让她感觉亲近而又无法接近，多情而又不滥情。那天晚上，她真想去征服他，从肖会水的目光里明明看出了深藏不露的“色气”，可他却能在酒醉之后还坚持不乱方寸，这是张雨绝对没有想到的。从她手里过去的无数大小官员，都被一个个收罗到她编织的网里，无一遗漏。肖会水却成了她石榴裙下的例外。为此，她想了很长时间。最后总结出：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肖会水就属于这鸟群里的异类。她对肖会水已经不抱任何幻想了。

正因为这样，她才不能让张灵光再有差错，否则，她苦心经营的计划就会前功尽弃。为了自己，她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将张灵光扶上新乐这匹奔跑的战马上。

千百年来，我们都把老实作为一种高尚的品质、把狡猾作为一种卑鄙的伎俩来看待。为什么时至今日，老实却成了“愚蠢”的代名词，狡猾却成了“聪慧”的替代品？特别是在官场，老实注定了你只能原地踏步，狡猾却可以让你平步青云。难道这就是官场密码？

——肖会水

肖会水参加完四方种业上市仪式后，准备第二天就往回赶。他心里还有很多事情放不下，保障性住房建设开工在即，这件事不能再拖了。这次回去一定要下去调研一趟，上半年经济指标任务究竟完成得怎样了，他心里还没底。

当天晚上，傅林敲开了肖会水房间的门。肖会水招待省里部门主要负责人，已经喝得差不多了，可傅林怎么说也要跟他聊一聊。那一晚，他们聊到凌晨3点，肖会水实在招架不住了，躺在床上不知不觉地就打起了呼噜。傅林硬是把肖会水给摇醒了。

“不要命了！明天还要赶回去呢，到了新乐我们再好好聊。”肖会水求情下话，让傅林赶紧回自己的房间去睡觉。可傅林死皮赖脸地就是不起身。

“不行，明天不能回。说，需要多少钱？一定要出了这口恶气，决不能让占着茅坑不拉屎的人当了一把手!”傅林义愤填膺地说。

“这根本就不是钱的问题，省委会有考虑的。当官当到这个位置的时候，钱已经不是能够稳固自己位置的最重要的因素了。”肖会水眼睛看着天花板，淡淡地说。

“不是钱的问题是什么问题？在这个世界上，钱办不成的事情几乎成‘零’了。”傅林奇怪地看着肖会水。

“你能否进步的关键在于，一是你能否在严峻的政治考验面前，与他永远是一条心；二是你是否真正具备驾驭和掌控地方全局的能力。”肖会水若有所思地说着。

傅林听着肖会水像哲学家一样说着一些他听不太懂的大道理，心里越发地急了，说：“你那狗屁官场哲学我听不懂，但我只相信钱大爷是这个世界上能力最强的东西。只要把它送出去了，基本没有成不了的事。”

“好了，休息吧！这也不是你我能研究清楚的问题。”肖会水催促道。

“今天就睡你这儿了，这么多年不见面，不能便宜了你！哈哈！”

肖会水不吭声。不一会儿，整个房间里鼾声四起。

第二天，傅林搭着肖会水的车回新乐市。半道上肖会水打电话让杨爱玲准备些家乡饭菜，说是有贵客要去。无论杨爱玲怎么问，肖会水就是不说这位贵客的名字。杨爱玲只好挂了电话。肖会水又安排刘云帆到新乐后先送傅林到新乐宾馆入住，然后再陪着随便转转，到时等他的电话。

肖会水刚把话说完，手机就响了。

“思成啊！这两天‘家里’的事都还顺利吧？是不是好久没一起喝两盅了，想我了？”肖会水接通电话就半开玩笑地说了起来。

“还喝什么！我都快被上访群众挤扁了。”蒋思成说话的声音很大，但说话的语气并没有表现得惊慌失措。

“怎么了？是不是还是旧城区改造的事？”肖会水从电话里已经能听到嘈杂的声音，还夹杂着一阵阵的口号声。

“是的，群众要政府给他们解决住的问题，还有人提出要政府把蔡建国还给他们……”蒋思成的声音又提高了八度，但后面的话因为强烈的嘈杂声干扰，就什么也听不见了。

肖会水仍把手机贴在耳朵上，背景声音小了点的时候，他又问：“张灵光呢？你没给他打电话汇报？”

“嗨！你去了省城的第二天，他就不见了。刚才我给他打了，他说还在省城，不能赶回来。要我无论如何也要说服群众，不能出任何问题！我这才给你打电话……”又是一阵骚乱，蒋思成的声音被淹没在嘈杂声中。

“喂……你跟上访群众讲，提高补偿标准的要求现在正在研究，过一段时间保证把补偿款如数发放。”肖会水阴沉沉的脸这会儿已变成铁青色。

“他们不跟我说，一定要找政府一把手说事……大家冷静！”电话里，肖会水感觉蒋思成似乎被人推了一把，把话题转向上访群众。

肖会水说了一句“你先顶着，我马上就到了”就把电话挂了，他让小李把车子再开得快一些。

肖会水马上拨通了廖海荣的手机，显得异常紧张地说：“喂，廖书记啊！群众把市政府都围得严严实实的了，他们要求增加拆迁补偿费，否则他们就在市政府前静坐、绝食……这可怎么办呢？”肖会水有意把事情说得严重了些，目的是能引起廖海荣的高度重视。

“不是蔡建国已经被劝退了吗？又是谁在带头闹事？会水啊，你无论如何也要把上访群众劝回家，千万不能出什么事。至于增加拆迁补偿费的事，就按你先前提出的方案来办吧！”廖海荣在电话里也显得很着急。在他的任职文件还没有下来之前，必须要确保新乐局势的稳定。否则，可能对他的升迁产生不利影响。

挂了电话，肖会水会心地笑了笑。看来廖海荣为了能达到自己升迁的目的，终于在和肖会水僵持了很长时间的提高拆迁补偿费问题上妥协了。话又说回来，自己都快要走了，还管那么多干什么！多一个子儿少一个子儿与他廖海荣有何相干！

车子快到市区的时候，肖会水让小李在半道上停车，让刘云帆带着如玉把傅林送到宾馆，然后让如玉自己先回家。而肖会水匆匆赶往政府楼。

肖会水远远就看见许多打着横幅的群众正往政府楼前面拥去。肖会水仔细一看，横幅上写着“我要住房，我要生存”，还有“严惩腐败，还我公平”等大字。

肖会水下车从人群边上挤过去，站到了政府大楼前的平台上。这时蒋思成看见肖会水过来了，也赶紧走了过去。

人群中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有人在人群里喊着：“肖市长来了！大家不要吵了！肖市长来了，我们听肖市长说……”

肖会水站在高处，向人群里扫视了一圈，双手举起，往下压了压，人群里立刻鸦雀无声了。按惯例，他要让上访群众推举几个代表到办公室去谈，可今天，他通过电话已经弄清楚了上访群众的焦点问题，况且这些问题已不是新问题，完全可当场解决的！过去只是因为廖海荣强烈地反对无法得到落实。可今天廖海荣已经无暇顾及，把这一切顺理成章地推给了肖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