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官场的泥潭里，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过来，感觉真的很累。我已厌倦了官场生活，总想过一种无忧无虑、无拘无束的生活，再也不想卷入这没有硝烟的战场中，空付半辈子清白。

官场中事，我再也不想提了。

会水，这些日子，我虽然感受到了异国他乡的闲情与浪漫，但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也快乐不起来，每天面对的除了亲人就是陌生的面孔、陌生的环境。尤其是语言的不通，常常让我感到这个国度里只有我一个人。短暂的新奇之后，带给我的常常是无尽的郁闷和相思。我想念新乐啊！想新乐的山、新乐的水、新乐的人民！虽然新乐曾给了我无尽的压力和痛苦，但多少次在梦里回到故乡，我看见了无数张亲切的笑脸。

人说‘叶落归根’！过去我怎么也不能理解，现在还未到入土之时，却已经深深地感悟到这句话里所包含的对家乡的情感。我的根在新乐啊！

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呢？

王恩奇

肖会水能感受得到王恩奇此时内心的矛盾和忧虑。

王恩奇在位的时候，无论大事、小事都与廖海荣意见不统一。他俩的矛盾在一次常委会上彻底激化。廖海荣称病在医院躺了几天，外界就传出市委书记被市长气病入院了的闲话。

此后不久，廖海荣便派王恩奇带领财政、商务等部门负责人出国考察。廖海荣原本想通过这种冷处理的办法来缓解他们紧张的关系。可谁知考察结束后，其他人都回来了，唯独王恩奇没回来。

这事一发生，廖海荣可急坏了。先后派人到法国去做思想工作，可王恩奇就是不见面，在电话里说自己病了，医生要求住院，等病看好了他就会回去。此后，王恩奇的手机一直关机，无法联系。

廖海荣看没有希望了，也不敢把这事继续藏下去，就立刻报告了省委。省纪检委马上成立了专案组进驻新乐。查了半个月，并没有查出王恩奇有违法犯罪行为。最后省委研究决定，免去王恩奇市委副书记职务，建议按程序免去市长职务，开除王恩奇党籍和公职。之后，肖会水便捷地坐上了市长的椅子。

肖会水点了支烟，起身走到窗前。他曾无数次在夜深人静之时，一个人静静地看窗外的夜色。今晚，这夜色下的新乐市，一定就是王恩奇眼中那圆圆的月亮。

没有处在官场深处的人，是不会理解王恩奇当初的举动的。肖会水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王恩奇的昨天，就是他的今天。好在，廖海荣明天就要走了。如果不是自己内心深处已深深扎根的意志支撑着，也许自己也会作出跟王恩奇一样淡出官场的选择。但无论怎样，肖会水决不选择离开自己的祖国。

想想新乐36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有多少地方曾留下了王恩奇的脚印，更有多少红砖白瓦间洒下了他的汗水。新乐一定会张开宽厚的胸怀接纳王恩奇的归来！

让他意外的是，那个已经停止闪动好长时间的头像在眼前不停地忽闪着。他有些沉不住气了，心跳开始加速。他突然觉得自己的这种感觉怎么就跟少年时对异性最原始的冲动一模一样。难道人的心还可以回到少年吗？

——肖会水

肖会水今天要和蒋思成去趟工地，经济适用房和廉租房建设工程已开工好长时间了。自参加完开工仪式之后，肖会水再也没有到现场查看过。肖会水最担心的就是质量问题，即使进度慢些，也必须确保工程质量。这些年，豆腐渣工程并不鲜见。他一再叮嘱主管该工程的副市长：“无论如何也要在工程材料和工程施工上把好关，不能有半点闪失。如果返工，那还仅是钱的问题，若是地震来临了，可就是人命关天的大问题了。我们不能把‘豆腐渣’交到老百姓的手中啊！”

蒋思成这两个月基本都在外面飘着，先是欧洲十国考察学习，回来还没几天，又是以色列滴灌及无土栽培技术方面的考察学习，上周五刚刚回来。下午，肖会水就让伍爱民通知蒋思成，周末一同调研保障性住房工程建设情况。

“思成，回来被窝都还没有预热，就把你拉出来工作。没想法吧？”肖会水一见蒋思成就开起了玩笑。

“有啊！怎么会没有？只是上面有想法，下面没办法啊！”蒋思成乐呵呵地笑着。

“我估计雅兰这会儿正在骂我呢！”肖会水把蒋思成引向自己的车，“我感觉自己的耳根子烧得难受！”

刘云帆早把车门打开等着肖会水。看见蒋思成也过来了，赶紧做出了请的动作，“蒋市长好！”

建设部门的一把手及工作人员看领导都上了车，也纷纷上了车。

“她们俩现在也不去健身会所了，天天耗在那自乐班里，唱唱跳跳的，哪能顾得上我们呢！”蒋思成和肖会水并坐在后排，转过头对肖会水说。

“那就好！那就好啊！”肖会水看了看窗外，然后转过头来看着蒋思成，“我听张灵光说，最近旧城区要改造破土动工，是不是有这回事？”

“是的，昨天我刚回来，他就打电话过来，让我星期一到市委那边去具体商量一下开工的事情。”蒋思成看了一眼肖会水。

“你抓紧让下面把增加的拆迁补偿费计算一下，一定要盯仔细了！”肖会水说完把目光投向车窗外。

这座城市现在变得越来越漂亮了，马路两旁的国槐在阳光下格外青翠，到处都可以看到高高耸立的吊塔。房地产开发已经到了如火如荼的程度，可街上川流不息的人群里，不知道有多少人还在为能住上一套房子而奔波劳累呢！

在工程现场，肖会水听了工程监理人员的汇报，然后戴着安全帽亲自到实地仔细地察看了一番。其实，他对建筑这行并不陌生。十几年前，还在新南县当中学副校长的时候，五坝学区教学大楼就是他亲自看着建设完工的。他对里面的行行道道还是很清楚的，像水泥的配比、材料的优劣等，他一眼就能看个差不多。

转了一圈出来，肖会水心里很高兴，最后又嘱咐副市长一定要抓紧抓好。

在回来的路上，肖会水想了很多。

住房问题既是经济问题，更是影响社会稳定的重要民生问题。进一步改善人民群众的住房条件，加大保障性住房建设力度是关注民生、推动居民消费升级、促进经济平稳较快增长、促进社会和谐的重大战略决策。肖会水觉得自己的这一决策应该是正确的。

想到这里，他又转过头来说：“思成啊，今年我们建的这1500套经济适用房，也仅是杯水车薪。还有很多低收入家庭和‘夹心层’群众住房问题没有得到解决。”

“是啊，还有一部分游离在保障与市场之外的无能力购房群体存在。这群人中，有的既达不到廉租房条件，又没钱买经济适用房；有的既没资格买经济适用房，又买不起商品房。中等及中低收入家庭、新就业职工等‘夹心层’群体置身于市场和政府保障之间的空白地带，其住房难题已日益显现。”蒋思成用忧虑的眼神看着肖会水。

“如今，人人必需的住房成了众多普通老百姓难以启齿的梦。房地产业更是让许多普通百姓雾里看花，实实虚虚，真真假假。买房的人观望，卖房的人不慌；需要的人急，不需要的人也急。”肖会水若有所思地说。

“我们都知道，保障性住房建设制度的目的，在于解决低收入家庭的住房困难问题，在一定程度上应该会减缓房价上涨的速度，但目前的供应量却是远远不够。即使城市中的低收入家庭占20%，保障性用房的供应比重只有百分之几，也还会有大量低收入者无力购房。”蒋思成说。

“你说得对！获得适当的住房是公民的基本权，当这种权利无法依靠市场的力量得以实现时，政府有必要干预市场，保障公民的这项基本权。一些国家还把享有住房的权利写入了宪法。例如，荷兰和法国的宪法、法案都规定政府有责任确保公民得到住房。我国实施保障性住房政策，中低收入家庭借助政府的优惠政策来解决住房问题，能够较好地实现‘居者有其屋’的目标。可是，如果执行不好，后面的路恐怕还会更远，我们的经济也会偏离良性发展的轨道。”肖会水自从法院爆炸案后思考了很多，也研究了一些国家的做法。

“建设经济适用住房、公共租赁住房，含廉租住房、职工公寓和临时周转房，从长远看是一件利民、利国、利地方的大好事，只有解决了老百姓住的问题，才能让他们真正坐上祖国经济发展的幸福高铁，才能提高他们的消费水平，使他们为国家作更大的贡献。”蒋思成说。

“你说得对。思成啊，我有个想法，你看可行不可行。”肖会水突然很兴奋，眼睛里充满了热切的目光，“今年这期保障性住房竣工后，从明年开始，编制保障性住房三年规划，明确住房房源新建、购、改、租的目标任务，在年底前基本建立城镇低收入住房困难家庭档案。逐步将工矿棚户区等困难职工家庭纳入所在区、县城市低收入住房困难家庭档案管理中。将来探索在旧城棚户区改造和裙房卡口拆除清理中收购，在符合廉租住房条件的小户型直管公房、置换房或二手房中收购，在国有资产闲置房比如企业倒闭闲置房中改造收购，在商品房中按一定比例配建廉租住房等形式，多渠道筹集房源。”

肖会水越说思路越明朗，继续大声地说：“通过新建、购置、改造、政府长期租赁等方式多渠道筹集廉租住房、经济适用房、公共租住房、限价房，并逐步降低保障准入条件，扩大覆盖范围……”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再说国家现在正在下功夫调控房地产市场，估计三年后，全国人民都得到咱新乐来买房子了！呵呵！”蒋思成也被肖会水的情绪感染，高兴地抑制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

“你马上召集建设、房管等相关部门一把手，把这个想法提提，先整出个具体的规划来，然后……”肖会水胸有成竹地安排着。

“好的！”蒋思成也信心十足地回答道。

从工地回来，肖会水让蒋思成及相关部门领导都回家休息，自己和刘云帆直接回了办公室。

刘云帆把肖会水的水杯倒满了水，看了看肖会水，好像再没有什么事情需要他做，然后就钻进外间的秘书室里整理早上肖会水检查工作时的讲话。

这已经成为刘云帆这些年来一项经常性的工作。他除了照顾好肖会水的生活起居外，更重要的是每天都要记住肖会水在不同场合下的讲话。有些讲话是需要整理后下发的，有些不需要下发的，他仍然细心地整理好。一方面是可以理解吃透领导的思路和意图，在起草一些重要文件的时候，可以借鉴运用，这样弄出来的材料才符合肖会水的思路。另一方面是刘云帆对肖会水的各种观点很是称道，这些观点非常符合新乐市最大多数人的利益，再加之他对肖会水这个人本身的敬重和佩服，所以希望有朝一日把肖会水的这些讲话及谈话内容整理成书，让更多的领导懂得如何执政为民。当然，这对于刘云帆来说是一个小小的秘密。

刘云帆不一会儿就整理好了市长今天所有的讲话内容，他小心地保存到电脑里，然后坐在椅子上发呆。

他想起了如玉。当他第一次在肖会水家里看见如玉的时候，心里就咚咚地跳个不停，他被如玉的美丽清纯所打动。以后的日子里，他跟如玉见面次数多了，也聊过几次。他常常被如玉的气质和她对人生的看法所折服。在她身上，永远看不出半点高傲公主的模样。这一点让刘云帆觉得尤为可贵。

王恩奇当市长的时候，刘云帆作为市长秘书，很多人都盯上了他。很多人整天追着给他介绍对象，可谓是门庭若市。这让刘云帆感觉不是什么好事，相反成了一种负担和烦恼。对大部分人的介绍，他都以自己事业才刚刚开始，工作不稳定，现在还没有考虑过个人婚姻大事为由拒绝了。但有些人介绍来的，刘云帆就不好推托了。市委秘书长万一就曾给他介绍过新乐市交通局局长的女儿，刚见面那姑娘看起来还不错，可没坐一会儿，傲慢的神色就让刘云帆浑身不舒服。等她再开口一说话，刘云帆差点恶心得吐出来。她问刘云帆的第一句话是：“你跟着市长实惠不实惠，将来能弄个多大个官？”满嘴的官话，一听就是从父亲那儿遗传来的。刘云帆礼节性地应付了一顿饭，后来那姑娘还不时地打电话过来约刘云帆去吃饭或是聚会，刘云帆都委婉地拒绝了。

刘云帆太清楚这种女孩的内心世界了。她不是找一个能跟自己恩恩爱爱过一辈子的丈夫，而是要找一个能照耀自己、能给自己带来荣华富贵的光环。再以后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刘云帆就直接说两人志趣不相投，性格不合适等。这样一来二去的拒绝，最后那姑娘骂了刘云帆一句：“你以为你是我的白马王子啊？！本奶奶我还不奉陪了！”

刘云帆瞪着眼珠子，半天没说出一个字来。

一想起那个恶女，他就不由得想起了如玉。他和如玉第一次长时间的相处是在四方种业上市的那天。他们在省城玩了一天，如玉的开朗温柔吸引着他，虽然他们以前很少谈心，但那天，他们谈了很多，谈学生时代的故事，谈家庭生活的烦恼……如玉对生活的认识、对权力的态度、对人生蓝图的描绘，都让刘云帆觉得如玉是一个可以一生为之付出的好女孩。但他从来都没有奢望过能娶如玉做自己的妻子，因为他觉得那是一棵永远也无法攀援的高枝。他只能站在下面仰视着，领略一下其中的风景而已。

无数个夜晚，他都沉浸在自己的内心世界里，煎熬在自己为自己画定的心牢里，无法挣脱出来。他知道自己已经彻底爱上了如玉。可这一切在他眼前似乎只有虚幻模糊的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