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作者:然澈      更新:2019-10-11 20:02      字数:13784

【5】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进许凉辰的病房的,我的大脑一片空白,看到病床上那个蒙着一层白布的身形,我忽然间被刺得几乎睁不开眼。

沈眉兼扶住我的手,我避如蛇蝎地甩开,“别碰我……别碰我……我自己……我自己可以的……”

我自己……可以的。

可是,只是从门口走到许凉辰的病床而已,居然耗尽了我的全部力气,刚刚走近,我的身子就不由自主地滑落了下去。

我狼狈地跌坐在地,居然不觉得疼,我只会死死地盯着那层白布勾勒出的身形,眼睛就像是被锁定了一般,再也移不开去。

我多希望,多希望……等我的手指积聚了足够的力气去掀开这层白布时,那张脸,不是我最最熟悉的样子。

我多希望,多希望……许凉辰能轻笑着坐起来,柔和地对着我笑,轻轻地揉我的刘海儿,“笨暖暖,我跟你开玩笑呢。”

我多希望,多希望……这一切的一切,只是一场梦,一场做过便做过了,哪怕梦中痛得要死痛得窒息,一醒来,就彻底过去的梦。

可是,可是……摇钱树在门外对着我骂,她骂得凶狠极了,完全没有往日里的风度与姿仪,她骂着各种各样难听的字句,最最刺我心肺的,是“还我儿子,你这个贱.人还我的儿子!”

如果不是被别人死死地拖着,她恐怕早就扑了上来,恐怕,早就把我撕成了碎片。

我木然地听着,木然地由着她骂,她骂得对,真的。

如果不是我对着许凉辰骂了一阵之后甩门而去,如果不是我赌气宁死不接他的电话,如果不是我故意在小区里绕来绕去,让开着车的他渐渐地跟不上我所以才没能一直跟在我身后,如果不是我故意不告诉他我去了哪里,如果不是我……他就不会大半夜开车上了高架,漫无目的地寻找着我。

如果不是要寻找我,他就不会不停不停地拨打我的电话,他就不会被迎面而来的醉酒司机驾驶的卡车狠狠撞上,他就不会……那么避无可避。

——如果不是我,他就不会死。

我的眼睛肿了,我的喉咙哑了,我的脑袋空了,我像是一个木偶一样呆呆地坐在冰冷的地面上,一霎不霎地盯着那层白布看。

沈眉兼注意到我的眼神,试探着想要替我把那层白布揭开,我立刻疯了,我尖叫着跳起来朝他吼,“住手,住手!不许碰他!”

我的嗓音那么尖厉,那么尖厉,回荡在空旷的病房里,回荡在夜深的医院里,就像是被人撕裂了一样痛不欲生。

沈眉兼的手指僵住,我弹起来的身子也渐渐委顿了下去,我心满意足地看着那层白布,心满意足地想着。

这样多好,死去的,是白布,是白布。

不是你。

第十八章哪里还有第二个你

【1】

我不知道自己在冰冷的地面上坐了多久,我不知道自己痴痴地盯着那层白布看了多久,直到摇钱树喊得嗓子嘶哑了,直到沈眉兼走出去,换许安静走了进来。

许安静蹲下.身子,把什么东西递到了我的眼前,我空洞茫然地看过去,手机。等到大脑消化完毕这个信息,我的身子一颤,许凉辰的手机。

我飞快地从她手里抢过这个东西,就听见她说了一句,“哥哥的最后一条短信,是要发给你,所以我才给你看。”

我不理她,自顾自地盯着手机看,随便按了一个键,我就看到了那条尚且处于写短信状态的信息。

它,根本就没有机会被发出去。

我只看了一眼,瞬时泪如雨下,干涸的眼眶像是骤然间注入了水,源源不断地往外涌着泪。

许凉辰的最后一条短信,只有简简单单的五个字。

“暖暖,对不起。”

只是五个字,却活生生地扼住了我的呼吸。

我绝望地阖上眼,许凉辰,在写出这五个字时,你是怎样的一副心迹。在写出这五个字时,你是不是已经……已经……

许安静劈手从我手里夺过手机,我睁开眼,就看见她恶狠狠地瞪着我的脸。

这个女孩子自然不会对我有什么好感,这是多么毋庸置疑的一件事——以前的我,因为小白杨而对她毫不留情地挥拳相向,如今的我,害死了她的哥哥。

她的眼神里都是恨,却不像摇钱树那么深,毕竟,她和许凉辰认识的时间应该还不久,何况又是同母异父,感情应该还没那么深厚。

她凑近我的耳朵,压低声音,“许暖迟,有你这样的姐姐,真让我觉得屈辱。”

我的睫毛沾了泪,凌乱不堪地颤了起来——是啊,我怎么忘了,不只许凉辰是她的哥哥,我,还是她的姐姐。

我怎么忘了,如果不是因为许长舟和摇钱树结合在了一起,如果不是知道许安静就是他们生下的孩子,我怎么会对着许凉辰破口大骂,他又怎么会那么难过,而他如果不是在那么难过的时候还要出去找我,怎么会被车撞了出去?

归根结底,我居然分不清楚,到底是该谁怪罪谁。

摇钱树喊得声嘶力竭了,沈眉兼努力地安抚着她,终于让她渐渐平静了下去。那些恶毒的咒骂言辞,终于暂时从我的耳边消失。

房门外走进来了一个人,我懒得抬起眼皮看,却听出了他的声音。许长舟。

他低低叹息,“暖暖,逝者已去,你……”

我是多么害怕他会说出“节哀顺变”这四个字,于是,我先发制人地跳了起来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你才节哀顺变,你全家都节哀顺变!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许凉辰他根本就不会死!”

许长舟承受着我激烈的言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怒意,他只是无比哀悯地看着我,那种眼神,让我憎恨懊恼极了。

都是他,都是他……

是他抛弃了我和老妈。是他带走了许凉辰的妈妈。是他和陈迦宜出现在一起让我失了神智失手打了她然后引出了一大串事。是他,害得我和许凉辰生出了隔膜。甚至可以说,是他,间接地推许凉辰去死。

我咬牙切齿,目眦欲裂地瞪着他,这个和我与许凉辰有着如此亲密关系的男人,我对他有着那么深那么深的恨意。

如果说原本还有那么一点点和好相认的可能,那么从此以后,连那一丝一毫的可能,都彻底消失。

我和他之间,永远横亘着,许凉辰的死。

【2】

我蜷缩在许凉辰的病床前,眼睁睁地看着窗外的天空一点一点由漆黑如墨变成了又清又浅的苍白一片。

我的眼睛肿了,生疼生疼,可是身体上的疼痛,根本无法与我胸腔内的心脏所承受的刀割般的钝痛相提并论。

我不知道沈眉兼用了什么样的办法,他居然能把摇钱树给搞定了,没让她再冲进来对我破口大骂。

我该感激他,如果不是他从中斡旋着,我大概会被摇钱树赶出许凉辰的病房去。

我该感激他,还好,我能再陪许凉辰最后一次。

窗外的天空渐渐发白,我的大脑在反刍着许安静临走时单独对我说的那一席话。

她说,摇钱树从一开始接近我,就是因为许长舟的关系。她知道我是许长舟的女儿,就算许长舟和我妈离婚了,依旧改变不了我是他女儿这个事实。

而这个事实,意味着,许长舟死后的财产归属,至少有三分之一是要属于我的。

许安静她说,“许暖迟你明白了么,不是每个人都那么喜欢你,你又刁蛮又任性,还满口脏话,除了我哥瞎了眼,你以为谁会真的对你好?”

她说,“你被学校退学那事儿既然是我做的,我就敢承认,不错,你确实没把我打得那么狠,可是从小到大我许安静就没挨过谁的打,你一个疯女人凭什么动手打我!”

她说,“那天你手机落了,是我捡到的,我哥哥打来电话,我当然不能替你接。后来有个男生走过来找我要手机,我就扔给了他。”

她说,“许暖迟你可真是个笑话,你以为自己是在帮白扬,但是最后怎么样呢,你因为他被学校开除了,他一点儿事都没有!不过,这可都要感谢他有一个好表姐,她塞给我一万块钱,只求我弄个假病历咬死你把我打成了脑震荡,这么大的事,你以为白扬他真的一无所知?”

她说到这里,我觉得她好吵,我挥挥手,想要让她闭嘴,却被她一把拽住了胳膊,恶狠狠地斥道,“我偏要说!你不让我说我就不说了吗,我就是要让你更难过!”

我想堵住耳朵,可是没有用。她依旧在喋喋不休地对我诉说着那些真实地发生在我的身上,我却一直都无法看破的事。

她说,“陈迦宜的那个孩子你知道是谁弄掉的么?是我!我妈说要去医院看你,可是你居然不在,没想到居然让她撞见了爸爸和陈迦宜那个女人手拉手的场面。她回来就一直愁眉不展,我撒了多少娇才把这件事给问了出来!”

她对着我洋洋得意地冷哼,“我的手段比你高多了吧?不用动手打,照样能让她的孩子掉了!”

我的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我哆嗦着手指着病床上的许凉辰,我说,“这些话你就不怕你哥哥也会听见么!”

许安静对着我笑,“我哥哥听见了又怎样,他还能起来么?再说了,我这是帮你好不好,帮你在我哥哥心里再赢取几分同情!”

我的手掌朝她的脸扇过去,却被她一把抓住,她捏得极紧,疼得我皱起眉毛吸气。

她冷哼,“还敢跟我提我哥哥?不是你,不是你这个混蛋他怎么会死!你除了会拖累他还会做什么?你在外面横冲直撞,不就是仗着有他这么一个人在背后守着你!他是我哥,不是你哥,你把他还给我!”

我哽住,忽然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是啊……这么多年,我曾经为许凉辰做过什么?我给他带去的,只有烦不胜烦的各种事端。

其实,该死的那个,是我。

许安静继续给我解惑,看那架势像是要把每一件我稍有疑惑而她知道的事情都给我解释清楚。

她说,“我妈去看你那晚,你给我哥打电话,接电话的是个女的对吧?没错,那就是我。我那天闯了祸,求我哥来帮我,你那天刚好因为打了陈迦宜的事要见我爸爸,我哥不肯来,我威胁他只要不来就告诉你那什么徐先生就是许长舟,后来他终于来了,你居然好死不死地又打电话来,我怎么可能让我哥扔下我去找你?”

她又说,“我哥求你去求我爸爸,让他不要再追究陈迦宜肚子里的孩子掉了这件事,也是因为我。孩子是我弄掉的,我爸爸那么想要一个儿子,他知道了一定饶不了我,我求我哥,他去求你,你说,他是对我好还是对你好呢?”

说到这里,我终于明白许凉辰那天晚上的神色为什么会那么忧伤了,他是在求我做一件我很不喜欢很不喜欢的事,而他心里的苦衷,却无法对我说。

他是为了自己的一个妹妹,去求自己的另一个妹妹。许凉辰,这些原因,你永远都无法对我说了……

我闭上眼,截断了许安静喋喋不休的话,我只问她一句,“柳旌的脸,是不是也是你做的?”

许安静笑,“我才没那么狠,我不过是碰巧见到了这件事,所以好心给你打了个电话,我妈当时还在我身边呢,没记错的话,我用的好像是她的手机吧?”

我抿了抿唇,没有再不知羞耻地问你们为什么不帮帮柳旌这样的话了。

许安静像是洞悉了我的心迹一般,冷笑了一声,“喂,我还没你想得那么冷血,我把陈迦宜的孩子弄掉是因为她勾/引我老爸,你朋友她可没惹我,我见她的时候事情都已经发生了。”

我点头,声音冰冷,“好,我知道了。你说完了么?”

她怔了一怔,我抬起手指着门口,“说完了,你可以走了么?许凉辰在睡觉,你别再吵着他了。”

许安静瞪了我几眼,起身,又盯着蒙着白布的许凉辰看了一会儿,这才扭了身子出了房间。

她走了几步,居然又顿住脚步,回头,对着我清冷冷地笑,“你知道么,我哥哥居然很早很早的时候就写好了遗嘱,只要他比许暖迟死得早,就一定要把耳膜捐给你。”

扔下这句,许安静这才真的走了。

我静了很久,很久,才慢慢地找回了自己的呼吸。许凉辰,原来你始终都记得,我那因为你才失聪了的右耳。

原来,你始终都在内疚。

空旷的病房里,只剩下我,陪着许凉辰。

也许是夜色太过凄凉,我突然想起了我和许凉辰的小时候。他洁白衣衫,笑容清浅,永远柔柔地对我笑着,叫我暖暖。

那个时候的我,不懂什么叫做珍惜,我肆意地挥霍着许凉辰的宠溺,也许是因为我太坏了,所以上天惩罚我,所以上天,把许凉辰从我身边带走了。

从此以后,再没有人那么疼爱我,从此以后,再没有人叫我暖暖,像你叫得那么好听了。

接下来的岁月还有那么长,怎么走下去,谁来告诉我?

【3】

我在病房里守了许凉辰一夜,沈眉兼在病房外守了我一夜。

护士委婉地告诉我让我出去的时候,我浑浑噩噩的脑子一下子就明白过来她们是要把许凉辰送到太平间去,我跳过去拦她们,可是拦不住,沈眉兼用力地抱住我的身子,生生把我的身子箍得动弹不得。

任凭我咬,任凭我打,任凭我骂,沈眉兼无论如何都不肯松手,我渐渐失去了挣扎的力气,就那么眼睁睁地、眼睁睁地看着她们把那层白布掩盖着的人推了出去。

我的力气瞬间用罄,我这才开始害怕,侵心蚀骨的害怕,我再也见不到许凉辰了,再也见不到。

我挣扎着要去追,沈眉兼在我耳畔呢喃,嗓音带着苦涩,“暖暖,许凉辰他……不会希望看到你这个样子的,你别这样……别这样。”

我的身子僵住,那我该怎样,有谁来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那个陪了我十七年之久的人,他就要从我的生命中彻底消失了,从今以后,彻底永诀——谁来告诉我,我该怎么保持理智,我该怎么做?

许凉辰被推走后,我终于开始哭,先是强压着的啜泣,到了后来变成放声大哭,声嘶力竭,歇斯底里。我所有残存的力气都用来哭泣,甚至到了最后,我哭得几乎喘不了气。

我是被沈眉兼抱回家的——许凉辰的家。

我只来这里,其他的任何地方,我都不去。沈眉兼要陪我,我不许,我赶他走,我拼命地赶他走,这里是我和许凉辰的家,他的魂魄在飘散之前,一定会回来看看吧?

我要等着他,我一定要,等着他。

有别人在的话,太吵了。许凉辰很喜欢安安静静的,一直以来,都是我在吵他,那么如今我闭嘴了,我乖乖的,我再也不给他闯祸了,他见到的话,会不会一心软就留下来了?

我开始整天整天地不说话,甚至连脚步都要刻意地放轻了,我怕吵到许凉辰,我怕让他觉得不乖,然后就彻底离开我了。

沈眉兼每天都会来,静静地坐着那里,看着我不说话。他变着花样给我买了好多好吃的,我扬起脸看着他,嗓音干巴巴的,“许凉辰说了,这些都是垃圾食品,我不吃,我再也不吃了。”

直到有一天,沈眉兼彻底受不了了,他对着我吼,“许凉辰死了,他已经死了!你还是要活下去的,你能不能振作起来啊?!”

我被他吓坏了,我呆呆地看着他,双眼茫然无神,我指了指房门,“你觉得我不好,你走,你别吵到了许凉辰。”

沈眉兼僵了好久,摔门而出。

我想我大约是真的太落魄了,我想我大约是真的让沈眉兼失望了,他每天依旧来看我,只是再也不再劝我什么了。

他长久长久地坐在那里,看着我一口一口食不知味地吃着东西,等我吃完,再坐不了多久,他就起身走了。

他好像开始认真地学习了,有一天,他拥着我对我说,他要好好努力,然后找一份很好很好的工作,养我。

我浑浑噩噩地听着,像是听进去了,又像是没听进去。等我回过神来,空荡荡的房子里已经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许凉辰走后,我开始整夜整夜地失眠,黑眼圈此起彼伏层出不穷。

奇怪的是,我竟然不觉得这样的自己很丑。

也是,丑怎么足以形容我呢。

我是可怜。有满肚子的苦根本吐不出可是任何人都可以指责我的,那种可怜。

我开始整夜整夜地抱着被子坐在床.上,双臂抱着膝盖,什么也不做,只是发呆。

我的脑子里明明很空,可又真的很乱,什么都没想,可又像是在想很多很多事。

这样晨昏颠倒的结果是,几天后,我病了。

整个脑袋像是一团浆糊,我脚步虚浮浑身无力,每一脚都像是踩在了云彩上面。甚至,我出现了幻听。

我听见许凉辰轻轻走到我身边的声音,我听见许凉辰喝水的声音,我听见许凉辰柔软地叫我暖暖的声音。

我茫然地瞪大眼睛,疯了一样地光着脚丫找遍了所有房间的所有角落,可是,我找不到他。

我的手机开始整夜整夜地保持开机状态,我怕错过什么,我怕许凉辰找不到我会难过会着急,我会在手机每一次振动并乐曲时触电了一般地弹起。

铃声被我调到了最大音量,那种嘈杂而剧烈的声音突然在空旷的房间里响起时,我的耳膜甚至会嗡嗡地刺痛。

耳膜。我的耳朵。会让我想起许凉辰的遗嘱。

耳膜。我的耳朵。我是如此地憎恨你。憎恨到,恨不得带着你一同死去。

可悲的是,那些短信都不是来自许凉辰,它们甚至不是来自任何一个曾经与我有过来往的人。——没错,它们全部都是中国移动无限量群发的祝福彩信。

看,我真的可悲极了不是么。如今会和我有一星半点联系的,居然只剩下中国移动了。

多么讽刺,多么,报应。

柳旌再无音讯,我们彻底断了联络。我无力安慰她,她也不能再来拥抱我。但我知道,她一定和我一样,躲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狼狈地舔着自己的伤口。

如我先前所说,陈经年是她此生注定了的劫,他每每出现一次,就会带给柳旌伤筋动骨的疼。

这一次,同样不例外。我从沈眉兼口中得知了柳旌被泼硫酸的大致缘由——是陈经年把柳旌约了出去,柳旌躲在洗手间里那一次,陈经年给她打电话,就是为了向她借钱。

二十万。我无从知晓陈经年要那么多钱是做什么,沈眉兼也只是给我解释了一句,陈经年的公司有财政问题,被人攥了把柄,这些钱还是少的。

我忽然间想起了陈嘉阳曾经对我说过她爸爸手里攥着摇钱树公司的把柄,我忽然间猜到了什么。

沈眉兼摇着头看着我的脸,他说柳旌拒绝给陈经年钱,这是她生平第一次拒绝帮他。而陈经年早就跑了,不知所踪了,没有人知道,究竟是他找人泼了柳旌一脸硫酸,又或者……是别人。

别人……陈嘉阳么……是陈嘉阳给了陈经年那笔他急需的钱,指使他报复柳旌么?

我不知道,我不想猜。

许凉辰的死,让我泯灭了所有的锐气,我疲惫地蜷在床的一角,整个胸腔都在疼。我在想柳旌,我在为她不值,她把自己最美好的四年光阴全搭在了陈经年这样的人身上,如今,又搭上了自己的一张脸。

我知道,她那张脸……和她所承受的痛,并不比我轻。

苏慕给我打过几次电话,我睁大眼睛盯着手机屏幕,等着他自己挂断,可他如此执着,势必要等我接起来一般。

我按下拒接键,把他拖入黑名单。我不能关机。我要等许凉辰。

【4】

几天后,镜子里,我的瞳孔开始扩散,我的浑身都在轻微却频繁地颤抖,我哆嗦着伸出手指去触碰镜子里那个脸色比鬼还要惨白的女孩子,指尖碰到凉凉的镜面时,干涩的眼眶里毫无预兆地砸下了一滴泪。

真的。这些都是真的。

许凉辰,你是真的离开我了……

确定了许凉辰真的走了,我彻底撑不下去了。

可有谁知道,从十四岁那年的暑假起,我便开始整夜整夜地做恶梦。

梦里有一个面目模糊的男人,他浑身滚烫,哆嗦着嘴唇,发出含糊不清的类似于呜咽的声音。他的影子被路灯拖长了,一步一步走近我,那双手虽然在颤抖着,却依旧能够无比用力地撕扯我的衣服。

我惊恐万分,想要尖叫,想要呼喊,却因为是在梦里的关系,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卡住了,死活发不出任何声音。

昏暗的路灯,破碎的残影,头顶,甚至还有标志着不详的猫头鹰的叫声。

我如同被堵住了喉,就连呼吸,都不顺畅了。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衣料撕裂的声音终于唤回了我的神智,又或者是裸露的肌肤察觉到了冷意,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那个男人神智似乎不大清楚,嘴里低低地咒骂着,“该死……”

“求你……”我呜咽,拼了命挥打着一只手,另一只手张皇失措地拉扯着身上破碎不堪的衣服,努力为自己遮着羞。

“求你……求求你放了我”,我语句凌乱,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我、我给你钱,你饶、饶了我吧……”

在梦里,我是那样的卑躬屈膝,那样的,无能无力。

我甚至在向一个对我欲行暴行的男人求饶,这多么不像我,多么不像我许暖迟。

可是,正是这样的噩梦,我做到了十七岁。从十四岁到十七岁的三年间,甚少有哪一夜,我不被这样的梦魇纠缠。

三年了,我终于被这个噩梦,也被这个势必把我往绝路上逼的世间,耗费掉了所有的力气。

匕首划破手腕的时候,我居然如释重负地吁出了一口气,胸腔内那股憋得我几乎窒息的暗黑色沉闷,沿着喉管徐徐地飘了上来,它们化成叹息从我嘴里逸出时,我的嘴角,终于勾出了一抹苍白的笑意。

真好,真好……这个世界,太让我厌倦。

身体周围有温热柔软的水轻轻地按摩着我的身子,手腕割裂处开始往外汹涌地喷着血,我低下头,静静看着,居然不再觉得疼。

我只觉得,我的大脑像是被抽空了,开始涌起一阵强过一阵的眩晕。

在我几乎要彻底昏过去的前一秒,浴室的门被人从外撞开,迷蒙模糊的视线里,我看见了一张惊慌失措惨白如纸的脸。

那人快步朝我跑过来,嗓音像是在抖,慌乱得不得了,他不断地喊着我的名字,暖暖,暖暖,见到几乎被染红了的浴缸,他的声音抖得愈发厉害了。

我甚至连睁开眼的力气都没有了。我只觉得吵,吵得不得了,这个人的声音居然含着哭腔,他……是在难过么?

我察觉到身子被一把抱了起来,虽然睁不开眼睛,却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不要救我,不要救我,我在心底疯狂叫嚣地呼喊着,可是我那干涸开裂的嘴唇,却吐不出哪怕是一个字节的声音。

我本就贫血,手腕处又有鲜血在不断地往外涌,那种一阵强过一阵的晕眩,同时一阵又一阵想要作呕的感觉,让我从七岁那年就失聪了的右耳开始产生诡异的幻听。

我听见,许凉辰在温柔地唤我。

他喊我暖暖,他对我说,你要好好活下去,不许自寻短见。

我多么想要反驳他,我多么想要说不,可是我开不了口,我甚至发不出任何声音。我只察觉到自己湿透了的身子被一个人死死地抱着,他绝望却又悲恸地在我耳边呢喃着,暖暖,暖暖你撑住,救护车马上就到,马上就到。

也许是为了唤醒我残存的神智,又或者是为了不让我彻底地昏死过去,这个人开始在我耳边语无伦次地絮絮叨叨。

他说,暖暖你怎么可以死,你死了……你死了,我怎么办。

他说,暖暖,人死不可复生,除了许凉辰,还有很多很多爱你的人,你怎么可以这么傻,你怎么可以这么傻啊……

他说,暖暖,暖暖你应我一声,求求你应我一声!

他的声音那么熟稔,那么绝望,却也,那么悲凉。

说完这句,他忽然抱着我开始往门外冲,然后,我听力正常的左耳,就听到了呼啸叫嚣着的,救护车的声音。

这个抱着我的男人俯下头,疯了似的一下又一下啄着我的唇,他像是要把自己的体温渡给我,可是掉到我脸上的,分明是一滴又一滴清凉冰冷的泪。

那些泪,侵心蚀骨,那么冷。

我的意识明明已经混沌,居然依旧察觉到了他那绝望至死的颤抖。

我想,我终于知道他是谁了。他是我的男朋友,他是我爱了四年之久,曾经被我伤了,也曾伤我至深的,沈眉兼。

我的意识终于开始一点一点飘散,如果这世上有神仙,那么,他一定听得到我此时此刻的心声——

你听,我的心脏在说。

许凉辰,我多么蠢,多么笨,就连去那个世界找你,我都办不到。

习惯有害,依赖是毒。

原来,我已经到了离开许凉辰就像是失去了呼吸的地步。

沈眉兼陪了我四年,我念念不忘,无论怎么伤无论如何痛,就是郁郁放不下。

可是我忘了,我忘了——许凉辰他陪了我十七年之久。十七年,比四年的四倍,还要多。

那种植入骨髓的习惯与依赖,如此不声不响,如此潜移默化,它们像是约定好了一般,说不出现就从不露面,可是一露面便如此狰狞,一弹指间就能把我彻底击垮。

参加许凉辰的葬礼,我浑浑噩噩地站着,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揣测,或者敌意。

摇钱树用一种恨不得把我撕碎了的仇恨眼神盯着我,我居然并不觉得如芒在背如坐针毡了。

是了,我一定是失去了对外界所有的感官与意识。

摇钱树劈手把我拉到了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里,她像是一条随时准备吐出芯子的蛇,憎恨地盯着我的脸。

也许是我的面无表情激怒了她,她疯了一样地扑上来揪我的衣领,她恶狠狠而又声嘶力竭地吼着,“还我儿子,你还我儿子!”

那副模样,像是恨不得把我撕碎了吞进肚子里去。

我浑浑噩噩的脑子里居然冒出来陈迦宜对着我吼“还我儿子还我儿子”的情景——世事真是可笑,摇钱树的女儿害死陈迦宜和我爸爸的孩子,然后巧妙地嫁祸到我的身上去,如今,摇钱树失去了自己的儿子。

更可悲的是,这一次,我真的是那个不可原谅的罪魁祸首。

所以,我一动不动地由着她厮打,我不动,我不说话,我甚至不觉得疼。

我只是觉得累,我只是觉得,有些惶恐。

许凉辰,你在哪,我在挨打,你看到了么。

摇钱树对我拳打脚踢,手脚上的力气越来越大。我的身子是那么的不争气,在她狠狠地朝我的肚子踹了一脚之后,我终于气力不支,狼狈地跌坐在地。

然后,我看见她高高举起的手掌,被人从身后捉住。

我从被打散了的头发中冷漠地看过去,清澈的桃花眼,一张我曾经无比熟稔的脸。

沈眉兼。

他开口喊摇钱树,声音里含着浓郁的痛惜,“清姨……别打了。”他一脸疼痛,眼睫颤着,绝望地闭上眼,“别打她了。”

摇钱树不依,挣开他的身子就要再次朝我扑上来,沈眉兼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雪白,他的嘴唇微微颤了颤,极轻极轻地说出一句,“清姨……您再打她,我……我就动手了。”

就是这一句,让摇钱树的动作一下子僵住。良久之后,她的嘴角缓缓地浮起一抹苦笑,哀悯而绝望。

“好,好……我儿子没了,就连兼兼……都会因为一个外人威胁我了……”

沈眉兼长睫上挂着的眼泪砸了下来,“不,不,清姨您别这样,我……我和许凉辰是一样的,我……我会把您当母亲看的……”

摇钱树摇摇头,苦笑,那抹笑容,凄惨极了,“辰辰没了,就是没了……他是谁也替代不了的……”

她的神情霎时消泯了方才的憎恶仇恨,一下子变得衰败极了,我失聪的右耳里,恍然间像是听到了年华瞬间老去的声音。

“啪。”

你听,是什么东西,碎了。

第十九章我在你的睫毛下,瞳仁里

【1】

葬礼没有完毕,我就急不可耐地跑回了家。

我是如此执着而痴狂地相信,许凉辰的魂魄在转入轮回的轨道之前,一定会来这里看一看。

我踮起脚,打开所有的窗,我用一种近乎癫狂的方式在等待着许凉辰的归来。

我盯着自己的手机,看着手机相册里唯一一张许凉辰的照片,那是我的抓拍,当时他正在喝水,秀逸的侧脸,修长的手指,柔软的阳光勾勒出了极其清好的轮廓。

他秀美的嘴角勾着清浅的笑,那抹笑容,伴随了我整整十几年的时光,也正是因为他的笑,让我横冲直撞,天塌不惧,地裂不慌。

看着看着,我的眼泪就砸下来了,真好……真好不是么?

——我最终没有看到许凉辰车祸后的样子,直到他彻底从我的生命中永远地消失了,我都没有见到。那么,他就永远地活在我的心里,永远是那副温润如玉秀逸清好的样子。无论过了多久,哪怕我变老变丑,可他依然是那个衣袂翩跹的白衣少年,他永远浅笑着,站在我岁月静好的回忆里,永不老去。

我不会忘了他,永远不会,我将永生永世地记得,在我年少轻狂的时光里,有那样两个少年,一个惊艳了时光,一个,温柔了岁月。

许凉辰,哪怕世事沧桑变幻,你永远是,我心中那个洁白衣衫的恬美少年。

——这样,多么好。

沈眉兼每天依然会来看我,自从我那次自杀未遂,他对我更加严厉,不仅督促着我按时吃饭,还规定我必须每晚按时睡觉,再不许胡思乱想。他把我看得越来越紧,唯恐我忽然间就消散了似的。

我轻轻笑着,温顺地应承下来,他伸手过来揉我渐渐长长了一些的头发,我再不像以往那样笑着跳开,而是乖巧地由着他抚摸。

我蜷在沙发上快要睡着时,沈眉兼给我发了一条短信,一句很简单的话,却让我沉默了好久。

他说,“暖暖,我为什么总是觉得,你会消失呢。”

我在沙发上蜷了好久,给他回复了更加简单的三个字,“不会的。”

我不会再寻死,不会了。沈眉兼有句话说得对,许凉辰他,一定不希望看到我如今的样子。

我的睡眠开始变得很浅很浅,以往那个沈眉兼口中每天睡二十五个小时都未必足够的许暖迟彻底不见了,我开始变得很容易惊醒,哪怕只是窗外的雨声,都足以把刚刚入眠不久的我吵醒过来。

我抱着膝盖缩在床.上看了一夜的雨,凌晨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

刺耳而突兀的铃声骤然在空旷的房间里响起,我的身子颤了颤,抓起了手机。

电话是老妈的好友平姑姑打来的,她是一个爽朗利索的人,三两句话就把事情说清楚了。

——老妈得了子宫肌瘤,刚刚做完了手术,她一直不许平姑姑告诉我这件事,现在手术结束了,平姑姑觉得有必要对我说一声,所以打了这通电话。

我笨拙而又诚恳地说着谢谢,心底却是一阵又一阵的唏嘘,上次回x市时老妈的神色好像就有些不对劲,我只顾自己纠结,居然没有深问。

如今,终于知道她不对劲的神色是因为什么了。

我光着脚丫跳下床开始收拾东西,心底居然悠悠地吁出了一口气——也许没有人会明白,听到老妈做了手术这个消息时,我居然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

是的,我居然在庆幸。

我庆幸,自己终于寻到了一个合适的借口回家看看老妈,我庆幸,自己终于寻到了一个合适的借口回家舔舔伤口,我庆幸,自己终于寻到了一个合适的借口,去躲起来,静静地怀念一下许凉辰。

如今的我,是如此地害怕与人接触,如此地害怕。就连沈眉兼的存在,都让我觉得几乎要喘不过气。

我笑不出来,可是只要有人在我面前,我不能每时每刻都浑浑噩噩或者面无表情。尤其是沈眉兼,他嘴上不说,可是看到我一直沉浸在失去许凉辰的悲恸中,他绝不会好受。

我能做的不多,我能做的,唯有不让他难过。

那么,在我调节好自己,在我从失去许凉辰的阴影中走出来之前,请允许我再自私最后一次。

对不起,我是真的……真的很难过。

至于沈眉兼。他和陈迦宜那一夜情,前因后果我再没追问过他,一如,他也再不追问我曾经被人强/暴未遂的事。其实那些事很简单,只要微微冷静思考一下就会明白,要怪只怪,我们对彼此太过介意,以至于原宥不了对方任何一点瑕疵。

陈嘉阳曾经说过,沈眉兼是和陈迦宜在火车上相遇,而后天雷勾动地火,发生了那样的事。而随后,沈眉兼就和我分手了。

原因很简单,陈迦宜必然是把我曾经在小巷里发生的那件事告诉了沈眉兼——被人强.暴,哪怕未遂,也不会是一件什么光彩的事,所有人,包括柳旌包括许凉辰包括我自己,都瞒着那段时间因为家里有事而请了长假不在学校的沈眉兼。

我只是不太明白,陈迦宜和陈嘉阳怎么忍得了那么久,才告诉他在我身上曾经发生过这样的丑事。

也许,她们是觉得,只要对我造成了伤害,那就足够了吧——陈迦宜拉着我去酒吧,要我把塞给苏慕,陈迦宜和陈嘉阳在苏慕的酒里下药,让他拦住因为和柳旌赌气而一个人跑到小巷里去的我,她们以为苏慕真的对我做了什么,所以觉得心满意足了吧。

——在失去了许凉辰之后,我像是失去了所有的斗志——我宁愿,把所有人都想得善良一点。

我只拎了一个小包,抱了许凉辰卧室里我强塞给他他不得不抱的玩偶,就跳上了火车。

我最终没有给沈眉兼留下任何话,他最好……把我当做从人间消失了吧。

说我无情也好,说我自私也罢,我是真的真的,不知道该留给他什么。

若是有缘,我们必会再见的。

到了彼时,或许,我会成为一个好一点儿、再好一点儿的女孩子。

【2】

再一次坐火车,让我想起了千里迢迢奔赴成都的那一次。所以,我特意买了硬座车厢,整张脸贴在车窗上,去寻觅车窗外那抹米白色的秀逸身影。

我多么希望,许凉辰依旧可以眉目清好地站在车窗外,盈着浅笑,静谧地看着我。

可惜,不过是幻想罢了。

火车缓缓开动,我的胸腔内悠悠地吁出了一口气,北京,北京,我终于要离开你。

——我曾经那么盲目痴狂地喜欢着的城市,让我受尽了伤,如今,我终于要离开你。

也许,此次离开,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这里,再没有人值得我牵挂了吧——

柳旌有苏慕照看,苏慕不知道用什么途径查出了伤害柳旌的那个人是谁,他应该是以牙还牙地予以了报复。

我没有问那个人是不是陈嘉阳,我只是静静听着苏慕在电话那端说话,我只是清浅地呼吸。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轻轻地说了一句,“暖暖,我曾经说过,我第一次见你不是在成都。你看,其实我本来就不想骗你。”

我不说话。

他又说,我本来辍学不上了,陈迦宜把你带到寥落酒吧那次,是我第一次见你。但是后来,我就开始变好了,我不再抽烟,我甚至托关系进了你们学校高年级,和许凉辰同班。那一年,你不知道我有多努力。

他又说,关于那件事……我不是故意要伤害你,我也是被陈迦宜摆了一道,她在我酒里放了……放了催情的东西。他顿了顿,就轻轻笑了,还好,你不断挣扎,而许凉辰冲了进来,吓得我落荒而逃了。

我安静了好久,轻轻地问了一句,你为什么要重新回学校。

苏慕也安静了好久,然后他笑,你把电话挪到右边的耳朵。

我说好,然后,我说好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飞快地说了一句话,说完那句,他就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我静默了很久,才缓缓地收回了举到耳边的手,苏慕那句要说给我右耳听的话,我给左耳听了。

他说的是,因为,我曾经也喜欢你。

【3】

许凉辰的耳膜,我没有要,我不是畏惧摇钱树对我的憎恨,我只是觉得,那个秀逸清好的男子,他该拥有最最完整的眉目与身躯。即使他已逝去,也该如此。

我的右耳废了那么多年,我早就习惯了。我甚至开始固执地相信,我那失聪了的右耳,才是许凉辰留给我最最宝贵的东西。

——至少,它永远不会离我而去。

它听不到任何东西,可是我深信,它听得到,许凉辰的呼吸。

关于许凉辰的车祸案子,有摇钱树和许长舟出面,其他人根本不用浪费心思。而我的心思,也根本不在此。

车窗外风景倏忽而过,我的心终于一寸一寸地渐渐变得安宁了。

许凉辰,我要回家了。

你还记得老家旁边那座山么?五月天了,那里,大约又是一层梨花一层桃花了吧?

许凉辰,请你相信我,我不会难过,我不会难过。我会把你送给我的美好曾经,往最远最远的永远延续,我会舔好伤口,重新勾出你最最喜欢的笑意。

而你,也将永远永远地住在我的回忆里,你将永远是那个纯白俊美的少年,小心翼翼地跟在我的身后,而那个小小的许暖迟,就住在你的睫毛下,就住在,你的瞳仁里。

我是你的暖暖,我是无人能比的,许暖迟。

请原谅我的年少轻狂,请原谅我,现在才开始成长。

可是,可是,请你相信,终有一日,我会成长为,你所期冀的样子。

许凉辰。

嗯。我也爱你。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