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痴情 1
作者:荣林      更新:2019-10-11 22:09      字数:5636

迟暮的婚姻

晚上八点多钟了,他还在桌前看书。煤油灯的灯光很暗,外面下着小雨,点点滴滴敲打着梧桐的叶子,发出浙浙沥沥的声响。

这时外面响起了脚步声,声音越来越近。他屏住呼吸,静静地听。脚步声停下了,响起了敲门声。他打开门一瞧,是个年轻姑娘。他们互相认识,她是个赤脚医生,曾为他打过针。

她穿着朴素,生得很美,圆圆的脸蛋,一双温情脉脉的大眼睛,圆圆微翘的鼻子,灵巧的嘴,笑直来面颊上露出两个大酒窝。她进屋时脸上布了一层红晕,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来的,尽管诊所离这里只有百步之遥。

她进来后忸怩地站在桌前。他把门儿半开着,回坐到桌前,显得很胆怯,说了几句客套话后便继续看书,但不知道看的内容是什么。

沉默,令人尴尬的沉默。她只得红着脸离开了。

她的离去,他似乎得到了一种解脱。他并不是厌恶她,他从心里觉得她是百里挑一的好姑娘。

他吹灭了灯,上床休息,默默地审视自己了。

二十岁,是青春的美好时光。中师毕业当教师,是值得人们羡慕的。想起从前那段日子,不寒而栗。他一边劳动,一边复习迎考。沉重的劳动,使得他盼望着离开农村找个工作。劳动时,他在田里吐了血,到医院一查,患的是肺结核。患结核病,学校不是录取的,他又背上了沉重的精神包袱。他把苦水咽在肚子里,仍继续劳动和学习。病情一天天的恶化,他感到田野很可怕,他发誓如果有出头之日一定远远地离开这里。中考他的成绩过了体检线,体检时他病灶钙化勉强通过,结果被师范学校录取了。在学校里悄悄服药,二年后不但拿到了毕业文凭,而且病愈。毕业后他被分配到农村这所小学里教书。该谈对象了,谈城里的,或是农村正式工是他的理想,而谈个农村姑娘他感到是多么可怕……

躺在床上,他认为今晚对她的冷淡做得对,他决心再努力深造,将来或许能跳出到更高的生活圈子。

转眼一年过去了,学校里分来了一个刚顶职的女教师,他多想拥有这位女教师!他苦苦地追求,他写情书,他追逐女教师的足迹。他看过《少年维特之烦恼》,当彻底失恋后真想自杀,然后想到自己从苦海里熬过来实在不容易,断了自杀的念头。

他是个自尊心、上进心很强的人,他不甘心低三下四地去找对象,便甘心找个农村姑娘了。

肺结核病是一种慢性病,很可怕,旧社会被称为痨病,同癌症一样不可治愈。他的肺结核病彻底地治愈了,然而失恋这一心病却难以治愈,当那女教师把同别人定婚的的喜糖散给他时,他心如刀绞,仿佛耻辱再大也莫过于此。他常常独自徘徊在田埂上,采集朵朵洁白芬芳的野花。他想起了那个赤脚医生,可她已读卫校去了。

一晃又是两年过去了,她卫校毕业分到乡卫生院工作。星期天,他壮着胆子去医院了,他装作牙痛,医生只给他开了几粒丸子。第二次去他装成咳嗽,医生给他开了打针药。他拿着药勇敢地来到她的跟前。一双温情脉脉地大眼睛朝他注视了一会儿,接过药,轻轻地为他打针。他此时觉得她的手是那么温柔,那么可爱,他想同她说上几句话,但一想不出合适的话题。

沉默,尴尬的的沉默。他只得怏怏地离开了。

一连几次都是这样,他感到失望了,他想,当初那个女教师不就是嫌弃自己弟兄多家里穷吗?她一定也是这样,挑上别人了。

他已经下定决心作最后一次努力,不行就随便谈个种田的姑娘,决不再向别人低三下四。

他又一次来到注射室,打完针坐下来。她只顾忙自己的活儿,好像眼里根本没有他。过了许久,他站起身,盯着她望了一眼,犹犹豫豫向门外走去,他的脚步很难迈开。三月天他觉得室里很温暖,外面很冷很冷。他还是迈开了步子。

“等等!”

他诧异地掉转头:“是叫我吗?”

她点点头,脸上露出了微笑。

这是多么美丽、神圣、光彩照人的微笑!

他欣喜地留了下来。

她笑着问:“你好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他红着脸又说不出话了。

“你今晚有空我们一起去大礼堂看电影吧!”她说道。

他欣喜若狂。

有情人终成眷属,他们经过频频往来,终于订婚了。新婚之夜,他问她:“你还恨我当初怠慢你吗?”

“不恨!你使我尝到了初恋的滋味,有了你那次冷淡我才努力去考卫校,如果那次你不冷淡我,那种爱情的果实是不甜的。”

呵,最后还要向亲爱的读者介绍一下,他后来又考进了高等学校深造,发表了很多反映劳动人民生活的作品,并出版了集子,他们小家庭很幸福美满。

心随人归

敏和杜野明是在一次朋友集会上认识的。杜野明第一眼就被敏秀丽清纯的美和姗姗清雅的举止迷倒,从此就开始对敏进行猛烈的追击,一年后,他终于赢得敏的芳心。

结婚那天,杜野明的铁哥们伟对敏说:“这小子可是个不喜欢晚上早归家的人,我们都叫他“夜归人”哦。虽说一大半是为了工作,不过也有不是工作的原因呢。他都习惯过夜生活了。结婚后你可要管紧点”。说完幸灾乐祸地朝杜野明笑了笑。

敏的好友伴娘芳芳也郑重地对杜野明说:“明子,你把我们最贤惠最善良脾气最好最优秀的姐妹‘骗’到手了,以后可不能再当“夜归人”了。”

杜野明心花怒放,完全沉醉在这“抱得美人归”的幸福之中,他们对他们的话含糊其辞:“以后注意,以后注意……”

婚后二个月,杜野明每天都能在晚上十点前赶回家,因为他是某公司的业务主管,除了工作忙,晚上总得有一些和客户之间的应酬。他对敏说:“没有这些客户,我的任务就很难完成。”加之他本来就是个喜欢夜生活的人,就算是晚上十点前回家,他也要在电脑前坐到凌晨一点左右。

只坚持了三个月,杜野明就有点把不住自己了,他又开始当起“夜归人”了。杜野明习惯很晚回家,有时候是为了工作上的事陪客户玩,有时候却是为了习惯而每晚都泡在咖啡厅或歌厅。他喜欢和朋友们一起喝酒聊天或唱唱歌,一直玩得淋漓尽致,疲劳困乏才想着该回家睡上一觉了。

开始敏一直想着,他是为了工作,虽说想叫他早点回来,可几次欲言又止。她想:还是随他吧,白天工作忙,一年都难得有个休假放松的时候,晚上放松一下也没什么。她不想让他觉得她把他抓得太紧。

在杜野明晚回的夜晚,敏从没有怀疑过他是否在外找情人,因为自己的老公自己知道。她知道杜野明不是那样的人,她知道是他那种特殊性的工作和职业“迫使”他养就了这种无奈的“夜生活”习惯。虽说他每天都深夜才回来,可只要白天他在家,他总是抢着帮她干家务。他会把她推到沙发上坐下,然后严肃地对她说:“今天我在家,你就放假了。家务事我做,你坐着指挥就行了。”每次这个时间,她就觉得她是天底下最幸福最快乐的女人了。可一到晚上,她又会感到空落孤寂,她希望杜野明能在家陪她,像很多夫妻一样,坐在一起看看电视,或边品着茶边依偎在一起回忆着他们相恋的情景,或在一起打俏嬉闹。然而这只是想像,她知道杜野明是不可能做到的。只有一次,杜野明在晚上十点多回来,她一看他回家这么早,又惊又喜,眼泪差点让她激动的心给催了出来。可还没等杜野明坐下,手机就响了,接着杜野明匆匆在她唇上印上一个吻,转身就出门了。

一年半后,他们有了儿子,因为有婆婆来照顾,杜野明也帮不上什么忙,他还是继续着他的“习惯”,完全没有让儿子的出生成为他晚上早回的牵盼。敏也因为有了儿子后,一门收思都在儿子身上,对于杜野明的夜归也就不闻不问了。儿子一岁后,婆婆回乡下老家去了,敏一个人带着孩子。杜野明看敏又要带孩子又要上班,实在有点忙不过来,自己又帮不上忙。所以就动员敏辞工在家当“家庭主妇”,就现在杜野明的收入,完全可以养活她和孩子。敏想不同意,可也没办法,儿子才刚学步,时时都少不了人看着,万一摔着了,摔成什么样了,再后悔可就来不及了。就这样敏变成了一位地地道道的“家庭主妇”了。

以前有工作,有孩子,对于杜野明的深夜才回家到没感到有什么不好。可自从辞工在家后,晚上八点左右,哄儿子睡着,敏就开始想起杜野明来了:他现在在做什么呢?和客户谈生意?还是和朋友们在一起喝酒?他会不会喝醉了?会不会醉后开车?这么晚了他会不会在回家的路上遇见坏人?她的脑袋里就这样翻江倒海的胡思乱想着,越想还越会往坏处想。她坐不住了,拿起电话拨通了杜野明的手机。

“明子,你在那里?什么时候能回来?”

“我在咖啡厅,一会就回,你别等我”还没等她接上话,手机就没声了。

敏有点失落感,不过听刚才老公压底着的声音,可以判断他可能是和客户在一起,她也就有点放心了。她脱衣上床,可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全是杜野明,并夹杂着时隐时现的胡思乱想。她只好坐靠在床背上,拿起一本书看起来,边等着老公回家。

时针指向了凌晨一点了,敏也感到有点困意了,可杜野明还没回来。她再一次抓起电话。

“明子,怎么还没回来呢?”

“知道了,马上回。”又是压底声音的忽忽片语。

半个小时后,杜野明拖着疲惫的身子回来了。尽直走到床边,用埋怨的语气冲着她说:“真是的,打什么电话啊。今天是一个刚刚要和我签一笔大生意的客户。他就喜欢唱歌。我叫了几个朋友和他一起唱唱歌,正唱得高兴你就打电话来了。他说今天高兴想玩通宵,你又打电话来了。他好像还没尽兴可只好提出不玩了。”

敏眼里噙着泪水,柔声地对他辩解着:“我是担心你。一晚上我睡不着,脑子里老是想着你,担心着你。越想越往坏处想,越往坏处想,我就越放心不下,所以才打电话……”

“我又不是小孩子,你不用担心我,困了你自己睡吧啊。”杜野明有点过意不去地用手摸了摸敏的脸。

其实敏有时候真想和他大吵一架,就算不能牵住他晚回家的脚步,也可以发泄一下她一直以来深夜还在苦等的孤寂和无奈,但她毕竟是个聪明的女人,她知道,如果用吵架来解决这个问题,只会让他越回越晚,甚至有可能最后他干脆就不回来了。她知道,男人的心要慢慢收,有时男人就像一个贪玩的小孩子,在他玩意正浓的时候,你强迫他回来的效果,远没有他自己意识到的“是时候要回家”的效果好。

那以后,杜野明还是很晚回家,而敏再也没有给他打过电话。

但是不管杜野明什么时候回家,不管多么晚,他打开门的第一眼看到的总是敏焦虑里夹杂着松释的眼神。他能看出来,那是对他牵挂担心的焦虑;那是对他安全归来后的松释。有时他也为这楚楚可怜却饱含深情的眼神所震动,也曾想过“明天一定早点回家”,然而极度疲困后、连梦都不做、沉得像死去一样的一觉醒来,他又什么都忘了。

就这样五年过去了,敏每天晚上都在漫长的等待着杜野明的深夜回家,每晚都在这痛苦难熬的牵挂担心期盼中煎熬。杜野明还是每晚有着应酬不完的应酬和活动,等到身心俱疲后再回家,才爱怜的吻吻儿子熟睡露笑的小脸,才似乎有点歉意的或是想补赏的拥着敏入睡。

这天下午,三岁半的儿子有点感冒,她没往心里去,深夜十二点多,见儿子突然咳嗽起来,小脸通红。她感到儿子身上有点烫,用体温表一量,39度。她吓得忙用被子包起儿子就往医院跑。

医生说是急性扁桃体炎,要住院打针。登记住院,给儿子打针,安顿好一切,哄儿子睡着,她才想起杜野明可能回家了,该给他打个电话说一下,要不他回家没见他们母子会着急。一摸口袋,才发现当时着急走得忽忙,手机和钥匙都没带,脚上穿的还是拖鞋。

她借用医务值班室的电话给杜野明打了电话,时间是凌晨三点四十五分。很快他二十分钟后就赶到了医院。

冲进病房,杜野明看见敏疲惫地扒在儿子病床边沿上睡着了,他落下了眼泪,他一把抱住敏。敏惊醒了,正要开口,杜野明用挂满泪珠的脸颊捂住了她干裂的双唇,哽咽着说:

“不要说话,让我好好抱抱你。这些年来,我太自私了,从没想过我深夜不归时你的感受。今天我凌晨一点多回家,看到床上凌乱一团,你和儿子不见了。打你的手机,却在家里。你的钥匙也没带,皮鞋也在进门口……我当时吓个半死,以为你和儿子让人绑架了或是出了什么不测。我心急如焚,发疯的到处打电话,没有一个人知道你的消息。我想要是绑架了,肯定会有人打电话给我,我就坐在家里等……”

杜野明用手棒起敏憔悴却依然美丽的脸,接着说:“你知道这几个小时我是怎么过来的吗?那感受真是无法形容……老婆,我那时才深深体会到你深夜盼我归来的心情,才真正理解到这五年来我夜夜迟归,你夜夜不眠担心着、牵盼着我归来的痛苦煎熬;老婆,原谅我,以后你再也不会有一个“夜归”的老公了。”

敏的眼泪如泉水般涌出。她知道老公迟早会有决定不夜归的那一天,只是她要他慢慢醒悟,慢慢领悟。只有这样,他才能彻彻底底、心甘情愿做个夜夜早回的好老公,好爸爸。

沙祭

他算不上优秀,寡言,缺少风趣,反应也不算机敏。但他细心、体贴,加上还算俊朗的外形。反而能轻易走进那类稳重型的女子内心。他还有一副忧郁的眼神,这也是打动那类略有小资情调的女子的武器。

他还有一份风餐露宿的工作,成年累月地野外工作。有人说他们这一行,连个母鸟都难得一见!

但是,她却觉得他好像是她心灵的解码器。

那年九月份他离开x城的时候,她没想到他还会来向他道别,尽管她喜欢他,几乎是从第一眼开始。但是,他们生活在不同的轨道上。她是个理性的女子,所以,她觉得,他走了,就散了,像一缕随风飘过的花香。然而,他们分别的时候,她还是抱着他的胳膊舍不得放手。他也神情黯然地上了一辆中巴。他们没有进行那天最后的晚餐,尽管他第二天就要坐车离开这个城市了。

她是个逆行的女子,她不想在父亲专制又狭窄的庇护下,重复母亲和姐姐的人生。从既定的生活轨道,来到陌生的城市,她必须卑微而努力地活着。爱情,对她来说,还是件奢侈的事情。所以,他在暮色里离开的背影,她只能驻足凝神,却无法停留。

没想到他走后会给她写信。他的信多半情绪很低落,抱怨着对环境的不适和内心的寂寞。在这孤独的城市,尽管她也需要温暖和力量,但她还是把自己微薄的光和热分一半给他。

一次,她不自禁地流露出了那份淡淡的喜欢。他马上像被蜜蜂蛰到似的,说他不想确定任何人。那时,她想说,不是确定爱,而是一份可以肝胆想照的情谊,比爱大气。但她始终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