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钰不知道自己是式越族人还是苍山人，因为在她小时候的记忆力她生长在苍山，可是一直都是中原人的打扮。

她们一家三口都是住在苍山山脚下的一个小村庄里，村里说不上人丁兴旺，但住户也不少，大多以打猎为生。苍山是有夏天的，只是夏时很短，很快就又是冬天了。

那时齐家还不像现在这样富裕，只是个普通的商户，齐家父母因为要讨生活常常要走家穿巷，没有时间陪伴两个孩子，所以但是齐家父母又不放心两个幼子，便将儿子托付给世交照顾，也就是郑家夫妇。

齐峰和齐峥兄弟两个打小就喜欢往郑家跑，郑母贤惠总是能变出很多好吃的，自然而然的兄弟两个和郑钰也就熟悉了，三个人经常玩在一起，后来郑家旁边搬来一家新的住户，家里也有一个女儿，孩子们总是最热情的生物，三人一伙很快变成了四人一帮。

“我永远都记得那天下午，我们四个商量好了在河边捞鱼，但是那个时候天已经很凉了，苍山的秋天和冬天也没有什么分别，只是冰还没有冻上，但是秋意已经很凉很凉了。”郑钰一边回忆一边苦笑“其实我是最怕水的那一个，小时候被淹到过所以看到水就害怕，我不敢去捞鱼，邻家的姐姐就劝我，说我现在不敢以后就永远是个胆小鬼，她说那水很浅，只要我克服自己的恐惧就什么事都不会有，我听了她的话就和她们一起去了。”

“明明说是要捞鱼后来就变成了要我下水，我不敢，邻家姐姐就哄我，说她在上面拉着我，绝对不会有事。可是我不会水，人又小禁不住怂恿但是心里知道害怕，我还在犹豫的时候，突然我的脚滑了一下，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那明明连青苔都没有但是我却滑的站不住脚。”

“你掉下去了？”萧妤问。

“对，我掉下去了，开始的时候我很懵，没想起呼救，可是令我没想到的是那个姐姐竟然只是冷眼看着我，我才慌神了，开始大声喊救命，那个姐姐也开始喊，惊动了一旁玩耍的齐家兄弟，齐峥想都没想，一下子就跳进了湖里，他会水就将我推到岸边，可谁知道就在那个当口，他的腿抽筋了，他越沉越深，我们够不到他。”

“后来呢？”萧妤竟然紧张了起来。

郑钰笑了一下，神情温柔又带着愧疚：“当然是没事，我俩都活了下来，当时的呼救惊动了大人，把齐峥救了上去，可惜水太凉他泡的时间太长，就落下了病根。我爹娘心中有愧，为了弥补齐家，便与齐家做了个约定，将我许给了齐峥。”

“怪不得……你总说你是欠他的，可是这件事并不能怪你。”萧妤竟然有些磕巴了。

郑钰苦笑道：“那又能怪谁呢？”

是啊，怪谁呢？怪郑钰不该去河边玩耍，还是怪齐峥不该见义勇为，奋不顾身？

在所有人的眼里答案都很明显了，大家都认定这件事情就是郑钰欠齐峥的，就连郑钰也这么认为，并且将为了弥补这种亏欠，宁愿赔上自己的一生。

可是这个故事里还有另外一个关键性人物呢，“你那邻家姐姐呢，就没有出来为你说话？”

“那时候我们说的都是悄悄话，没别人知道，再说谁会主动去承认一个这样的错误呢，她后来也哭求过我，让我不要告诉别人是她怂恿我去河边的，我答应了。”郑钰回忆着道。

郑钰从来不是假好人，她向来都是发自内心的替别人考虑，若是别人这样说，萧妤或许可能还会存在些质疑，但是郑钰这样的人，向来都已减少他人的痛苦为己任，这倒是和她的职业不谋而合。

“你那姐姐现在何处？”

郑钰再苦笑一声，良久才开口说道：“那姐姐家逢大难，独剩了她一人，嫁给了青梅竹马的伙伴，那姐姐本家姓窦，单名一个萍字。”

窦萍！窦氏！

那日窦氏在朝堂上大骂郑钰：这个郑钰我从前就认识，这是个远近闻名的灾星，六岁的时候就克得父母双亡，连邻居都遭了殃。

是了，这么一解就全通了。

萧妤不忍再问关于郑钰亲生父母的事情，但此时也能猜了个七七八八。

她瞪着眼睛消化着方才郑钰传递来的巨大的信息量，郑钰也没说话不知在想什么，屋里突然静了下来，安静的有些诡异。

秦珵总是能在萧妤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并且解救她，他推门而入，冷冰冰的说了一句话：“吃饭了。”

郑钰倒是从容的很，见秦珵来了，有意给他俩独处的时间，“我实在饿得慌了，先行一步，我在饭厅等你们。”冲着秦珵点点头，大大方方出门去了。

萧妤等郑钰走远了，将秦珵拉倒自己房间里，问道：“你在门外都听到了？”

秦珵没有否认，“你觉得窦氏害郑钰是因为这个原因？”

“不，我觉得远不止于此，我总觉得这事儿可能和窦氏的父母有关。”萧妤否认道。

“哦？”秦珵只蹦出了一个音，然后就盯着她看，明显是等着她往下说呢。

萧妤不信他猜不到那些，不过这个时候她不与他一般计较，“郑钰父母在苍山生活多年却始终穿着中原服饰，可以看出他们心系中原却不得返回故土，八成是因为在中原有了麻烦躲到了苍山，而那个麻烦可能还在一直找他们。躲了那么多年，麻烦还是找上门来了，而这个麻烦不仅仅解决掉了他们追杀已久的猎物，还连累了与他们私交甚好的邻居。”

“不错。”秦珵垂眸望向萧妤，在她的唇上迅速啄了一下，“差不多都猜出来了。”

萧妤风情万种的睨了他一眼，不太相信，“还有遗漏的地方？”

秦珵到底不是圣人，禁不住她的一瞥，低头含住嫣红的唇瓣，待得她气喘吁吁瘫在他怀里才放过她，气得萧妤狠狠在秦珵腰间掐了一把，可惜对于秦珵来说不痛不痒。

一双美目半是嗔怒半是情，秦珵瞧着心痒，又想低头，被萧妤瞪了回去。

“你猜的一点都没错。”秦珵低头吻上她的额头，声音似乎带有蛊惑的力量，“可是你忽略了人的嫉妒和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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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钰一回来连带着许久不见的郑祁也回来了，眼下的青黑和苍白的脸色是骗不了人的，的确是日夜奔波的人才有的模样。

他回来的时候赶得巧，正好是午饭时间，郑祁那吃饭的气魄那真是一个气吞山河，连郑钰看着都直皱眉头，问道：“哥哥这是几天没吃饭了？”

郑祁没答话，但是郑钰也知道他是累坏了。他带回了几个人，样子和打扮都是平平无常的，但萧妤仔细听了听，这几人走路丁点声音都没有，好家伙，都是轻功绝顶的高手。

郑钰在牢狱里带了三天，的确是十分耗费心神，她给自己配了副安神的药，郑祁亲自熬药，三个人一起看着她服药。郑钰无奈，她自己就是个医生，虽说医者不自医，可是这种小病她还是能应付的，这三个人如临大敌的样子还真是滑稽，不过她知道他们这是关系她。终于郑钰在三个人的注视下沉沉睡去了。

这回是在秦珵的房间里，郑祁正正经经的给萧妤和秦珵作了个揖，弯腰的幅度十分到位，他郑重道：“多谢二位帮我照顾钰儿。”这谦虚守礼的样子哪还像之前狂妄自大的样子。

可萧妤是个小心眼，对他之前坑骗自己银钱的行为感到十分心痛，于是不屑道：“我们可不是替你照顾钰儿，钰儿是我们的朋友，我们照顾她是应该的，和你没半点关系。”

而秦珵的更是个护短的，对于萧妤幼稚的报复行为也不阻拦，就宠溺的立在萧妤身后，颇有些给夫人做后盾的意思。

郑祁不与萧妤计较，严肃道：“我这次出去着急了不少我门下的高手，但是能在七天之内赶过来的只有这些轻功高手，此外我查了些关于窦氏的消息。”

他概括的说了些窦氏的消息还有成长轨迹，不过与萧妤猜测的还真差不了多少，此外还有一个重要信息。

“窦氏最近和一个男人来往密切，两人常常在一起偷情。那男人有些背景，天机阁查不到他的过去，只知道他来自中原。”这是郑祁带过来的消息。

让天机阁都查不到线索的男子，萧妤一笑，这回可真是有意思了。

今天客栈里的三个人都没有任何动作，郑祁和萧妤不放心郑钰，就守在旁边，秦珵不放心萧妤遂也在客栈里收着。可是主角在那儿睡得香着呢，三个人大眼瞪小眼的样子滑稽极了。

仿佛就是为了打破三个人的无聊，黄昏时分，苍山下雪了。

鹅毛大的雪，洋洋洒洒的落在院中各处，萧妤长在中原见到雪不稀奇，稀奇的是这么大的雪，她伸出手去接，可是雪花落在手心即刻就化掉了，她便用袖子去接，这回终于如愿接到一片完完整整的雪花。

今天她的心情很好，回屋脱下臃肿的棉衣，萧妤又穿上了她标志性的红色，她实在是适合这个颜色，论妖美娇艳这世上少有人能极得上她，就连郑祁见她红衣似火的样子都愣住一瞬，倒是秦珵只是冰着脸看她，也不说话。

萧氏善舞，并不是谣传。

秦珵见过许多人的舞蹈，这世上的美人舞起来要么是百转柔情要么是妩媚撩人，在他眼中那些舞姿大多曲意逢迎，少有舞者的真心。不过他一直记着萧妤的舞，在她还是公主的时候。

那时的萧妤还在含苞待放的时节，颜色远没有现在的惊心动魄，但是其肆意灵动见到的人没有人可以忘却，那是在前朝国宴上，她为了四海宾客前来献舞。那时他的心里便萌生了些他自己都不耻的想法，他想将她藏起来，永远藏起来。

如今的萧妤依旧是一袭红衣立于雪中，如同暗夜中的神女，开始了属于她的狂欢，她比那时还要大胆，还要放肆，因为这是不属于任何地方的国土，她能够暂时忘记心中的枷锁。

她只跳了一支舞，就被脚下冰雪冻回房间了。秦珵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房了，萧妤跳完舞只看见还在发愣的郑祁没见着秦珵，萧妤不太高兴，他都没夸奖她，萧妤在心中骂秦珵小气，她睁了一眼郑祁，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萧妤回房后不久，有人来敲门，她慢悠悠的去开门，竟然是店小二来送热水，还有个汤婆子。

“我今天已经叫过热水了。”萧妤懒洋洋的看着小二，小二不敢直视她，想起那位冷脸客人就觉得心惊，讷讷说道：“是隔壁的公子让小人送过来的。”

萧妤抱着汤婆子乐了，“他还说什么没有？”

小二摇摇头，不过萧妤心情大好，赏了他两颗银裸子，小二连连谢过，低头出门去了。小二出门咬了咬银裸子，傻笑了几声，他还是有点遗憾没能多看几眼美女，不过想想那位男客威胁的眼神，小二哆嗦一下，想道：还是小命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