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里其实也明白，再这么拖下去也已经没有用了。父亲之前也病危过几次，她受过不知道多少次病危通知书，从一开始的慌乱害怕，都后来的习以为常。她从来没有放弃过希望，因为她知道不管情况有多危险，父亲总是会被救回来的。

唐语一直这么安慰着自己，直到现在，她多多少少也已经接受了，父亲这次怕是真的不好了。她有些恍惚，其实她早就已经忘了父亲还醒着的时候的样子了，因为他已经昏迷太久了。

她从小就没有享受过什么父爱，从她有记忆的时候开始，父亲就好像一直躺在床上。他的眼睛从来都是闭着的，那个时候，母亲要为他们的生活奔波，除了要养她之外，还要负担父亲的医药费。

年纪轻轻的她，很早就被生活压垮了。她的头发白得很快，不到四十的年纪，脸上就已经满是皱纹了。

她们走出去的时候，都以为她是奶奶。母亲年轻的时候也是个美人，可是生活早就把她的风姿消磨得一干二净。

她一直都是个伟大的女人，他们家很穷，所有的钱都花在了给父亲治病上，尽管那个男人从来没有醒过，可是她从来没有想过要放弃他。甚至她也一直花钱供她上学，她脸上的慈爱一目了然，那个时候，她还没有放弃他们。

所以唐语不恨她，那些苦难的日子都是她们相依为命过来的，她一直没有对不起她和她的父亲。她用自己最大的力量，让他们活得很好。

尽管生活确实很苦，可是他们都还活着，甚至唐语一直读到了高中，母亲也一直都没有说过要她休学的话。后来她终于忍受不了，离开之后，唐语也没有怪过她。

她之所以不去找她，是因为她不想再去破坏她的生活了。她好不容易摆脱这个泥潭又何必再让她回来呢，守了父亲那么多年，她已经用自己的行动证明了，她是爱着父亲的。

只是这爱终究被苦难给消磨殆尽，她能做的唯就是不去打扰她的生活。而唐语救自己的父亲，也只是不想一个人生活而已。

没有目标的生活实在是太难了，她也一直以为父亲是靠着自己才能活下来，他一直都是依靠着自己。可是直到现在她才明白，需要依靠的从来不是父亲，而是她。

这么多年，如果不是她一直在坚持着，那她也不可能活到现在。唐语现在才二十几岁，可她的心态已经很老了。她对生活根本一点热情都没有，艰难的生活早已经把她的朝气磨掉。

一般人或多或少都对未来的有些期待，可是唐语自有记忆以来，就没有想过未来。她的未来一片黑暗，一丁点光亮都没有，所以又为什么要去期待呢？

她近乎自暴自弃地活着，只要是可以赚到钱的工作，她就去做。不管工作内容是什么，所以她来到了李佳的身边，其实按照她的能力，不是没有更好的去处。

她选择那些可以发挥自己能力的工作，也照样可以维持父亲的治疗，只不过刚开始辛苦一些，但是总归不会这样难堪。

可是她不愿意，她可能从心底里就不相信有光明的存在，不信自己可以活在阳光下。所以才甘愿在泥潭中挣扎，她自己选择了这条路，自甘堕落，谁也救不了她。

因为觉得有父亲的存在，就算她挣脱出去了也要被一辈子禁锢着，与其如此，还不如不再浪费力气挣扎，就这样认命也挺好。

父亲对于唐语来说，一直都是一个复杂的存在。他既是她的支柱又是她的拖累。既然她可以鼓起勇气继续活下去，又让她没有更多的力量去踏出迈向新生活的第一步。

她好不容易想要离开李佳，过让自己更自在的生活， 可是父亲又突然出现了这样的意外。把她这些天做好的准备全部打散。

唐语突然觉得很可笑，她就知道，自己就是不配得到幸福的。那个人就像是枷锁一样，死死地禁锢着她，她只要稍微想挣脱一下，就会被他猛地再次拉下去。

直到动都动不了，做什么努力都没有用，她只觉得自己的未来已经变得更黑暗了。原本她还可以在泥潭中蹒跚前行，虽然很累，虽然随时都可能坚持不下去，可至少还有走下去的必要。可是父亲一旦离开，她就连这样一个理由都没有了。

还有继续坚持下去吗？唐语在心里问着自己，没有任何答案，于是她也不打算再寻找答案，只是任由自己，得过且过着，至少他还在这个世上一天，她就要继续活下去一天。

“唐语？”看着她的脸色，李离只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一瞬间，他似乎找到了唐语不讨人喜欢的原因。她以前也是这样的，看起来没有什么精神气，除了工作以外，整个人都是死气沉沉的，一点都不像她这个年纪脸上的人。

她好像对生活都没有热爱，没有人会喜欢这样的人，就好像是一个负能量一样，跟她在一起只会被传染。

跟她同部门的人也觉得她是一个怪人，所以自然不愿意接近她，更不要说跟她做朋友了。

而现在的情况，好像更严重了。以前还能偶尔在她脸上看到一丝笑容，可是现在她不仅失去了笑容，甚至眼中一点光亮都没有了。

就像整个人都已经放弃了什么一样，李离直觉有些不对，可是也说不上来。最后只能担心地看着她，期待她可以告诉自己一些什么。

而对于他询问的视线，唐语垂下眸子，避开他的目光：“那你先去忙吧，我继续盯着李佳有什么事情会及时通知你的，”她能猜到李离想问什么，她也非常感动李离这么关心自己，可是也仅限于如此了。

关于自己的事情，唐语不想告诉任何人，因为没有人可以帮得了她。所以何必让他们为自己担心呢，一切都是徒劳的。

李离叹了一口气，他也明白唐语是拒绝了自己。他知道了解她的事情不能着急，所以虽然担心，他也没有继续逼她。只是轻声开口：“有什么事情，不要一个人憋着，我们是朋友不是吗？需要帮忙就直接告诉我，你一个女孩子，不要什么都一个人承担，”唐语从来没有谈过她的家人，身边也没有什么朋友，好像一直都是孤身一人的。李离猜不到她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能这么安慰道。

他的声音太过温柔，好像一股暖流直冲进她的心里，她只觉得眼睛一酸，眼泪就要落下来。可是却被她强行止住了，她的理智告诉她，不能软弱，可是感情上却总是控制不住。

已经好久都没有人这么温柔地跟她说话了，就连母亲也没有。生活的艰辛好像已经让那个女人的温柔消失了，除了很小的时候，她跟她说起话来总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唐语也从来没有向母亲撒过娇，她没有空来哄自己，似乎也默认了自己根本不需要依靠。

唐语一度认为自己也确实不需要，这样的温柔只会消磨她的意志，让她不像从前那样坚强，而这对她来说是致命的，因为如果她一旦失去了，便会万劫不复。

所以她一直拒绝着来自任何人的温情，可是总有人就算她在周身竖起刺来，也会毫无顾忌地靠近她，拥抱她，给她温暖。于雨是这样，李离也是这样。

可是她直觉这样是不对的，但却无法再次拒绝。“我知道啊，我不会逞强的，”唐语忍住喉咙中的哽咽，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些，但语气中却透露出一丝悲哀。

李离拧着眉头看她，敏锐如他，自然可以听得出来。只是她不愿意说，他也没有什么办法。罢了，最近多注意一些她吧！忽略掉心中那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李离冲她笑笑：“那就好，不要让我担心。唐语，”他忽然凑近她，低沉的语气缠绕在她的耳边。

唐语的耳朵一下子红了起来，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她从来没有离男人这么近过。唐语长得并不差，以前忙于学业和兼职，再加上她的性格阴沉，所以根本没有男人接近她。后来工作了，她就直接来到了李佳身边，李佳专横独断，怕她暴露了自己的秘密，所以根本不准她和公司的人有过多的来往，所幸她也没有这样的想法，所以也没有机会交朋友。

如今李离与她突然离得这么近，她便有些手足无措。在其他事情上，她倒是游刃有余，可是一旦涉及感情，她就没有办法了。

“我没事的，”唐语猛地向后退了一步，而后发现自己的反应太大了，她的脸更加红了起来。

“那如果没事的话，我就先去忙了，”她慌乱地看了李离一眼，然后转身离开，虽然还是平常的语调，可是那凌乱的步伐让李离的心情一下好了起来。

她并没有拒绝他的靠近，反而还十分害羞，这让李离突然有了信心，这是不是说明他还是有机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