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卫渊公寓的时候，已经是凌晨，林青塑已经习惯了睡沙发的日子，他回去倒头就睡，很快进入了梦乡。

卫渊却没有他那么心大。今天那件事带给他的震撼并不比林青塑少。在听到那个男人口中接近到高层的卧底时，他第一反应就是他的好搭档。当他的枪抵在林青塑的额头时，他也凝视着他的眼睛。看着他的眼神从警惕戒备到释然，最后放弃了抵抗。

为什么？

卫渊凝视着墙上那张黑发男人的照片，细碎的黑发散落在浓密的睫毛前，清澈的双目，淡薄的红唇，俊俏的轮廓。真是姣好的容颜不是吗？他凝视着这张俊俏的脸，一时恍惚。

如果我真的开枪，你也不准备反击吗？

卫渊伸出手，摩挲着照片上男人的脸，不信鬼神的他突然想向天祈祷一次，祈祷照片上这个男人不是卧底，不会背叛他。

因为，他说过的。

“如果你背叛我，我会亲手杀了你。”

卫渊觉得他和林青塑在工作时的关系就像是亲密无间的恋人，他们可以从对方的眼神里读出下一步的动作，可以放心的向对方交出自己后背。后背相贴的时候，他感觉得到对方的体温和心跳透过自己厚重的风衣，到达冷寂多年的胸腔。冰冷的胸腔逐渐习惯来自背后的温度，对方心跳带来的震动仿佛震裂了他在心底加固了千百遍的封印。引着他向前，走出自己心里那个封闭而又狭小的空间。那些肌肤相触之间带来的战栗的感觉在心里回旋了千百遍，最后淌回心里凝成了林青塑的样子。

啧！

卫渊瞪了一眼照片上的人。

这次，是谁输了。

或许是我。

他走近钉在墙上的那张照片，拇指划过那人好看的眉眼。银发的男人闭上眼，亲吻着那张单薄的照片。

一触即分，很浅的一个吻。

那个家伙的唇，应该很柔软吧。

睁开眼时，他想。

海阔，天空。

和风吹来海水的气息，凉凉的，有一点刺骨的冷。

林青塑站在甲板上看着远处逐渐清晰起来的岛屿轮廓，深深抽了一口烟，吐出的烟雾瞬间就被海风吹散。他和卫渊并不是这次任务的主角，此行完全是给组织里的几位科研人员当保镖。

见林青塑站在甲板上发呆，他的搭档走过来，稀薄的唇微微拉出个弧度，漫不经心的问：“怎么，想你的女朋友了？”

林青塑笑了笑，并没有说话。

说起来，他和夏轻雪有段时间没有联系了，也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你喜不喜欢夏轻雪呢，他自问。

大概是喜欢的。

你爱不爱夏轻雪呢，

不。

“你说，爱情是什么样的呢？”迎着扑面而来的海风，林青塑问。他靠在栏杆上，看着宽阔的海面，视线放空。

从出生到现在，这么多年里，他不曾遇见过爱情，也从未去想象过它该是什么模样。

而卫渊嗤笑一声，没有说话。海风吹起了他银色的长发，丝丝缕缕羁绊着，像是暗生繁芜的情愫。

旁边久久没有回答，林青塑侧过脸，一时看呆了，唯美这两个字突兀的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似乎只能用这两个字来形容最为恰当。意识到自己想了些什么，他猛地甩甩头，自嘲的勾了勾嘴角，这是怎么了？

仿佛是有所感应一般，卫渊也转过头。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接。

一时，两人就这么静默着。就在林青塑以为卫渊不会回答的时候，却听见了他的声音:“你认为我是有爱情的人吗？”

林青塑摇头，低低的笑出声来。他笑自己问谁不好怎么偏偏问卫渊，这个男人，怎么会有爱情呢？

对于他们这种身份的人来说，爱这一个字，太遥远也太危险了。

游艇掠过宽阔的海面，笔直地驶向小岛，他们迎着夕阳踏上了海中的孤岛。小岛上的居民早已经习惯了各种各样的游客，他们这一行黑衣袭身的人并没得到过多关注。

林青塑与卫渊同其他客人一样需要领房卡。他看了卫渊一眼，卫渊冲他点了点头。林青塑拿了房卡将它塞进卫渊手里，明明只是短暂的接触，卫渊看着身旁的人，却突然觉得指尖相触的地方残留的温度开始迅速升温，像是要将什么烙印一样滚烫。

你喜欢他吗？

喜欢。

你爱他吗？

大概。

即使他有可能是卧底你也喜欢他吗？

…………

无法回答吗？

晚上，小岛上要举办一个庆典，庆典在夜幕降临时拉开了帷幕。

孤岛，人数有限，支援无法及时到达。这是一个完美的抓捕机会。

在得到组织高层要来到这个小岛的讯息时，国安调查局就提出了这个计划，他们将在这个庆典上展开行动。

当同事提出这个计划时，林青塑没有反对。虽然作为穿越者他来到这个世界有着私心，但是作为一个拥有正义感的人，他还是觉得雅库组织的所作所为对百姓有害无利，这样的组织消灭了最好。

只是……

只是，唯有一个人，即使他犯了再多的错，他也不希望他有意外。

这是他唯一的自私。

“我需要一个终止行动的口令。”这是林青塑唯一的要求，亦是他情感唯一的挣扎。

参加典礼的客人们慢慢聚集在一处，大家身着华服，围在篝火前，载歌载舞，尽情的享受着节日的气氛。

国安调查局的行动即将开始，敏锐的卫渊自然是注意到了异样，他告诉了林青塑他们被条子盯上了。林青塑借着买水的理由去看了看情况，他很自然的看到了混迹在人群中的同事们。

林青塑不着痕迹地避开同事们的目光，回到卫渊身边。卫渊微微眯起眼睛，他视线扫向身边的搭档，见人不发一言，他的心逐渐冷了下来。

呵，终归是这样的结局么。

“怎么？没发现？”

“看到了。”林青塑整理好情绪，抬起头与搭档对视，“一共十四个人。是冲着我们来的么？”

“你说呢？”银发老大点起一根烟，薄唇拉出一个残忍的弧度，跟着逐渐散开的人群向外走去，林青塑向同事埋伏的方向看了一眼，也跟上卫渊的步伐。

他深吸一口气，过了今晚，也许他的卧底任务就要到头了，只是他的穿越任务要何时才能完成？

一旦他的身份曝光，卫渊必定是恨死他了。想拿到舌尖血更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这次估计又是无功而返吧，他忧伤的想。

卫渊已经从枪套中拿出了伯莱塔。保险的喀嚓声无比清晰地传进林青塑的耳朵，卫渊要做什么他再清楚不过，人群是枪声最好的掩护，骚乱是踪迹最佳的隐藏办法。

“不行。”林青塑想都没想，一手按上卫渊持枪的手背，“我们退到海边或者树林那边。”

“你要等着被那些条子包围然后被戴上手铐吗？”卫渊的目光宛如利箭一样刺进他的眼底，好似要刺破他裹在身上的伪装。

“我说过，收起你那些没用的同情心。”卫渊把枪换到右手，毫不犹豫地抬手射击。

林青塑眼睁睁看着一共十五发子弹钻进人群，惨叫声四起，人群骚动，人们开始各处奔逃。

卫渊打空了一个弹匣。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湛蓝色的眸子刹那间无数风云变幻。

那一眼，甚至让林青塑觉得那是挑衅，是警告。

被不幸打伤的游客身边很快围上了他的同事，接收到伤者没事的信号后，林青塑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向同事的方向看了一眼，毅然决然的往人群中那抹银色追去，在黑暗的夜里，那一头银发格外耀眼。林青塑追到了树林边缘，对方停下脚步，转身，把枪口对准他的额头。

卫渊本以为他会干脆地扣下扳机，无论这个人是不是卧底，他不应该留下一个安全隐患如此大的人在身边，于公于私，都不应该。

可是他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般，握着枪的手却怎么也动不了。

“你是哪边的？”到头来他只问出了这么一句话。

他好像忘记了面前的黑发男人有多狡猾，说出口的话无论多么离谱都会有人信以为真。

“你那边的。”他说。

完美的回答，不是吗？

卫渊看着林青塑抬手，乌黑的枪口对准自己，然后他干脆地扣动扳机。一发子弹擦着他的耳朵飞过去，卫渊身后传来一声惨叫，接着是手枪落地的声音。

“我说，你那边的。”

那个狡猾的黑发男人再次这么说道。清澈的声音有力掷下，平复了卫渊内心莫名其妙的焦躁。

月光从枝桠的缝隙撒下来，柔和了整个面部的轮廓。卫渊收回枪，从容地换上弹匣。

“你那边的”是这次行动的终止口令，也是林青塑心中的答案。

追来的国安调查局特警被隐匿在黑暗里的两人一个接一个放倒。卫渊老大这次格外留情，只是打伤了他们，并没有一击毙命。这或许也是他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