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渊在小巷的出口接应到受伤的伊莲娜，妩媚的女人扯掉脸上易容的伪装，有些虚弱地坐进车后座，看向卫渊的眼神带着无法逼视的锋利：“你竟然会失手。”

卫渊没有回答伊莲娜的质问，他知道这是那个女人对于她受伤的迁怒。如果不是他的那位小搭档，林青塑已经不在人世了。他看着那个年轻人一脸惊慌失措地把林青塑推离自己的瞄准镜的视线，自己挡下了这颗子弹，然后林青塑惊愕地回头去查看他的伤势。

这让他想起曾经林青塑还是金瑞坤的时候，他也做过同样的事情，惊慌地推开自己，然后自己眼看着一枚子弹穿透他的胸膛。

啧，可真是不好的回忆。

小车一路疾驰，轮胎卷起张扬的水花，消失在夜幕中。

那天之后这场连环杀人案的罪魁祸首就像是蒸发一般失去了踪迹，在医院养伤的乔治听到这个消息后情绪十分低落：“真糟糕，又被他逃走了，明明差一点就能抓住他了。”

“他一定不会再出现了。”

林青塑淡淡的说，递过去一个削好的苹果。

乔治啃了一口苹果，问道：“你怎么这么肯定？”

“不相信我么？”林青塑笑着问，窗外的阳光调皮地散落在他身上，乔治看着那张宛如雕塑般美好的脸庞，偏过头去，脸悄悄的红了。

“当然，当然相信了。”

伊莲娜的伤并不严重，但这并不妨碍她要了一间高级病房养伤，此时，漂亮的女人躺在床上看着站在窗口的银发男人一下一下地擦拭着他的爱枪，忍不住问：“你还不准备行动么，卫渊？”

“这是我的事情。”卫渊连一个眼神也懒得给她。

伊莲娜盯着男人的侧脸沉默半响，心头涌上千种思绪，最终都化成了一声叹息。在组织里她和卫渊的关系说不上好，但卫渊这个人和谁的关系都说不上好。伊莲娜比卫渊大个几岁，也算得上是看着他长大的人。

卫渊此时的心情，她可以理解。

卫渊这块木头终于懂了什么是爱情，她既为他感到高兴，又为他感到难过。

不止是boss，就连她也会坚定的认为，这件事情必须解决，那个叫做林青塑的探员，如果不能彻底的为组织所用，就只能送他上天堂了。

虽然很遗憾，但是必须如此。

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爱情是累赘，是见血封喉的剧毒。

身处黑暗的人就不要妄想着什么救赎，什么光明。安安分分的待在阴暗的角落里就好了。

“boss在催了。”最终，伊莲娜淡淡的说。

利落的收枪上膛，卫渊转身看着病床上虚弱的女人，却是什么也没说，但伊莲娜从他决然的眼里看到了他的决心。

“等着你凯旋，我的骑士。”

伊莲娜夸张得给他抛了个飞吻，卫渊淡漠的看着同伴浮夸的表演，转身离开了。

是时候结束了。

这场什么都算不上的闹剧，也该写下结局了。

卫渊视线扫过窗外澄澈的天空，突然觉得有些累了。终日的奔波的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在这之前他没有怀疑过自己的信仰，但是现在却越来越觉得自己好像是被培养出来的人形武器。

他不像别人一样是因为某些原因半道加入的雅库组织，从有记忆开始，卫渊就是组织的人。boss说他是被捡回来的，那时候他不过只有几岁，卫渊在组织里成长，然后成为了组织最锋利的刀刃。

就是因为这样才会被吸引吧。因为出身黑暗的人见不得温暖的阳光，心动之后他必须要亲手掐灭源头，这样才能让自己再次安心的回归到暗无边际的沉沉黑夜里。

林青塑收到卫渊短信的那天，日头很大，风也大，枝摇叶动，云阔天空，成群的鸟飞过，又失去踪迹。他刚走出乔治的病房，在他拿出车钥匙准备离开的时候，手机的特殊提示音惊得他险些把车钥匙丢到地上。那是他在卧底期间，给卫渊的电话设的特殊提示铃声。

他坐进驾驶室，打开手机，短信依然无比简洁。

时间，地点。

22点，七星酒吧。

无比熟悉的格式，让林青塑恍惚间回到两人依旧是默契搭档的时候。看完之后，林青塑默默放下手机，深深吸了一口气，卫渊的意思他很清楚。

见面，然后，枪口相向。

终于到了结束的时候。

今夜，他们两个人之中总是要有一个消失在这世界上的。

他透过车窗向外看去，秋风萧瑟，深蓝色的天空被电线切割成一块一块，细密地编织s市的天幕，就像人心底缠绵缱绻，隐秘而温柔的感情。

晚上，林青塑将车停在路边，到达他们约定好的酒吧。他推开酒吧的木门，门框上的铃铛被撞出悦耳的叮铃声。酒吧里没有别人，叫不出名字的小调从角落的音响中缓缓流淌四溢。棕色的木门缓缓合上，再一次带起铃铛的声响，然后将这里与外面的世界完完全全的隔开。

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卫渊少见地穿着三件套的黑色西装坐在吧台，手里拿着一杯银色子弹，桌上放着他的爱枪伯莱塔。

林青塑故作轻松地走过去，坐到卫渊身边：“怎么，这是你在s市的地盘？”

卫渊摇头：“这是给你准备的墓地。”

真是直接。

林青塑想。

卫渊把手边的酒一饮而尽，然后站起身拽住林青塑的领子把他掼到地上，卫渊的动作出奇的顺利，因为林青塑全程没有抵抗。

伯莱塔的枪口直指他的眉心。

如此直接。

他们都不是多话的人，况且，没什么好说的也没什么可说的。

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啊……

死到临头的林青塑毫无半点恐惧，他定定的看着卫渊的眼睛，缓缓说道：“在我临死前，能答应我一个请求吗？”

卫渊没有回答。

卫渊看着身下的男人，拿枪的手依然沉稳，却不自觉地抿紧嘴唇。

往事一幕幕在他脑海里回放。

这个张扬，自信，强大且温柔的男人在他的面前肆意演出一幕旷世神剧，以初见的肆意张扬而始，以温柔无声的告别为终。每一个表情，每一句台词，都迷幻的让他分不清这究竟是男人精心算计的伪装还是无心流露出的难得真情。他被那华丽的表演渐渐吸引缠绕，最后被深深困在这个男人映着璀璨星空的清澈眼眸里。

而那一双迷人又清亮的眼睛，此时就这么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他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的出现让他一直黑暗的人生出现了微弱的光，那光芒闪烁在黑暗世界的上空，悄悄给他照亮前路。

抬眼可见，却触不可及。

“卫渊？”轻声说出他的名字，林青塑仔细的凝视着他的脸，这个人是在发呆吗？

“王牌杀手在敌人面前发呆，雅库组织怕不是要亡。”林青塑轻笑着调侃，“看来以后调查局的同事们会轻松许多了。”

他的笑声惹毛了银发老大，卫渊毫不犹豫地狠狠一拳打在他的左胸附近——那是上次被他的空枪震伤的位置，林青塑痛的说不出话来。

看到对方终于有了点作为猎物的狼狈模样，银发老大的心情总算是愉悦了点。

“你能给我一滴舌尖血吗？”林青塑终于说出了自己的要求，他怕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我只有这一个要求，然后你可以一枪打爆我的头，我不会反抗。”

林青塑早已做好了赴死的心理准备，他和卫渊之间如果注定只能留下来一个，他希望死去的人是自己。放缓呼吸，他默默想着身边的人，回忆着在这个世界经历的一切，就要离开了，实在很不舍呀。

卫渊没有给他回答。

周围陷入了死寂，手枪拉开保险栓的喀嚓声格外清脆。

林青塑下意识握紧了双拳。

每一秒钟都像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可枪声并没有响起，温热柔软的触感意外地落在他的眼睑，那样轻柔，像是在亲吻着心头的珍宝。

那是卫渊的吻，卫渊竟然在吻他。

这一个认知令林青塑的脑子不好使起来，卫渊不是第一次吻他了，然而他从来没想明白过卫渊为什么会吻他。在他的认知里，接吻只存在于情人之间，难道……

林青塑惊讶的睁大眼，可是，可是他们是敌人啊！

虽然从来没有搞清楚自己的感情，但是身体早已实诚的给出了反应，意识到卫渊在做什么的时候，他的身体就开始升温，从耳尖到整张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爆红。

看到身下男人的变化，卫渊愉悦的笑出声来，温柔的亲吻从眼睛延伸到额头，到鼻梁，最后吻上他的双唇。

那个吻像是火苗，压抑在心底的思念与爱像火山一样喷薄而出，将那一层莫名的隔阂烧得一干二净。

没有什么需要顾忌的了，什么也不用顾虑了。

彼此，就是世界。

卫渊那么用力地吻他，像是要把林青塑拆吃入腹一般。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那么冷酷的男人也可以有那样炽烈的感情，几乎要把他整个人融化。

不好，感觉自己快要沉沦了。林青塑如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