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欲望
作者:冬枂      更新:2019-10-19 11:08      字数:2638

遮谷……他曾因为姑姑的事被关进过遮谷。

上天却又安排他在遮谷遇见辛念,并捡回了一条命。于是,他作了一首“遮谷令”教给她。

碧染悠悠起身,话语间尽是玩笑之意:“哥哥舍不得人命吗?”

碧尘没有回答她,还沉浸在回忆中。

“阿爹说过,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哥哥若是妇人之仁,倒不如退位让贤,我不介意帮哥哥这个忙。”她弯起嘴角,“所以哥哥应当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碧尘默然,看着碧染离开大殿。

如果碧染是男子,那么南疆王的位置,一定轮不到他来坐。

现如今,即便她是女子,也有将他推下王位的本事,自己登上高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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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火如同炽红色的长蛇,从始发处渐渐将蔓延,最终吞吐着灼热的信子,将白骨淹没。

皮肉烧焦的声音、气味儿熏染整片山郊,虫体受热后逐渐蜷缩,最终化为一滩脓水。

辛念从高处远远看着这一幕,喉头发紧,胃肠里泛起一阵恶心,她不由得蹲下身子,埋头干呕。

她怀着身孕,却非要来看这场焚烧,香凝担忧不已,轻抚着她的后背帮忙顺气。

“夫人……要不然我们先回去吧。”

辛念干咳几声,唇角溢出清涎,她用帕子擦了擦嘴,逐渐恢复过来。

她真的不明白,碧染没有心吗?

这南疆蛊术,到底是怎样害人的毒术?难道非要把人杀干净才能停止那些所谓的权势之争吗?

“夫人……”香凝轻轻将她搀扶起来,“先回去吧。”

浓烟烈火相继,燃尽忠魂尸骨。

叶黎一早到了这里,听说叶延、南嵩带人去焚烧尸体,她不忍去看,便在帐外来回踱步,等人回来。

直到她看见辛念脚步虚晃,脸色发白的往回走。

“嫂嫂,你怎么样?”她搀住辛念的另一条胳膊,将她带进营帐。

“没什么大碍,许是日子到了,有些恶心。”辛念唇色很淡,她接过水,小口喝着。

“对了,嫂嫂,我已经把三里镇的药草整理好,让哥哥派去的人往这边运了,我自己先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她话音刚落,酒荀和雪渊便一前一后争吵着进来。

雪渊把药碗递给辛念,命令道:“臭丫头,喝药。”

辛念咬了下下唇角,接过来,憋着气喝下去。

酒荀不甘示弱,也递过来一大碗:“臭丫头,喝酒。”

辛念:“……”

见她不动,酒荀心生挫败,他吊起眉头,“梨花白,你确定不喝?!”

辛念有些疲惫,摇摇头,“不喝了,谢谢前辈。”

叶黎小心凑过去,突然将酒抢过来,“梨花白是什么酒?我尝尝。”

酒荀来不及阻止,叶黎一口气把一大碗酒饮尽,喝完后直爽的用袖子抹了下嘴。

紧接着,她眼前就出现了一大堆重影,身子一晃,靠在香凝身上醉晕过去。

辛念无声叹息,“带她去休息吧,我这里没事。”

“师父,你知不知道碧染是用什么方法操控南疆秘蛊的?”

雪渊摇头。

酒荀忽的想起什么,“是不是有什么心法?就跟武功门派一样?”

“就算有,我们这些人也都不清楚,如果胡乱猜测的话,很有可能会走火入魔。”雪渊提醒道。

这时,外面传来交谈声,应该是叶延他们回来了。

辛念踢了下裙摆,颇感无力。她站起身往外走,想问问今日外面百姓的情况。

叶延见她过来,停下交谈,“身体还好吗?”

“我没事,现在外面情况如何了?”

“不容乐观,不只是景朝百姓,还有南疆百姓,全部深陷水火,死伤无数。我已经下令让百姓将亲人尸骨火化,但到底背离百姓意愿,蛊虫绵延之势只增不减。”

叶延眉宇间失了往日的洒脱随性,平添了几分愁容。

辛念抬手在他眉间轻轻触了触,“别急,一定会有办法的。”

战事不明,我军挫败,生灵涂炭,叫苦连天。

这样的夜晚,本就极少人能入睡,即便是躺在榻上,脑海中一遍遍回荡的还是烈火焚烧,还是成千上万的蛊虫啃噬人肉。

抛开这些,辛念侧过身,怔怔的看向营帐外。

已经三更了,叶延还没有回来。

帐外火光点点,巡查的士兵一波接一波,谁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不敢有半点松懈。

叶黎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醒来的,她迷迷糊糊揉了揉眼,到了辛念的营帐外。她不清楚现在是几时,可能是入夜、深更、也可能是凌晨。只是瞧见亮光,便下意识过来了。

“嫂嫂,你睡了吗?”

辛念撑着身子坐起来,乌黑的长发散落在肩头,“睡不着,你怎么来了?”

叶黎在床边坐下,埋头低语,“我……害怕。”

辛念一愣,确实没想过能够只身一人走南闯北的小姑娘,会说出“害怕”两个字。

“小时候,也是大火,烧散了我们全家。”她声音很小,若不是仔细侧耳,几不可闻。

“对于父亲的模样,我已经记不清了,那时候,我六岁。只依稀记得,父亲临走时,告诉我们,他忠心为国,就算是死,也要死在战场上。”她小声吸了吸鼻子,眼睛泛出水雾,“他说他回来要给我买京城的什锦糖。”

“那是他唯一一次,说到没有做到。听抄家的官兵说,通敌叛国,千刀万剐、处以极刑。”

对于他们父亲的事,辛念只知道个大概,也从未听叶延提起过。听到这样一番话,她心生悲愤,往里面挪了挪,“今日就睡在这里吧,你哥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叶黎脱掉鞋子,缩在床上,“其实,我到这里来,只是想看一眼,父亲曾经甘愿为之豁出性命的地方。他只是一遍又一遍的说着保家卫国,说着拯救苍生,却一次都没有提过战场上的鲜血和死亡。”

“我以为这不过就是一场对和平的救赎,直到亲眼看见,才发现所谓的和平安宁,是靠尸骨累积起来的。嫂嫂,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世上一定要存在战争,难道牺牲亲人之后的悲恸还不足以让他们放下权势吗?”

辛念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人生来便有欲望,有的人想要滔天富贵,有的人想要平淡安乐。不管是哪一种,都不是生来便拥有的,都需要去争、去斗。如果争斗的路上遇到拦路人,那么便会产生战争。”

“这段路程上,有的人会因为无能为力选择安于天命,有的人会选择头破血流拼死抵抗。这些都没有错。而战争,却是错的。”

“它错在牵连甚广,错在把众生性命当做实现一己私利的垫脚石。”

……

夜色无边无际,像是在酝酿着。

辛念又听到外面的通报声。

过了不久,叶延披着灰蒙蒙的晨雾走进来。

叶黎已经睡下了,小姑娘眼睫上还挂着几颗泪珠,唇角微动,应是梦到了什么。

辛念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绕过叶黎从床上下来。

叶延伸手将她揽进怀里,下巴抵在她的额头上,轻轻闭上眼。

“怎么了?”辛念回搂住他,轻声询问。

叶延咽了口唾沫,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声音低沉,“念念,有人……来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