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没有女子在陵平等着我！”樊云瑾猛地从座位站起身，走前一步，向殷平渭跪下，“承蒙丞相大人厚爱，卑职愿娶丞相大人的千金为妻！岳父在上，请受小婿一拜！”樊云瑾径直向殷平渭磕头。
“如此甚好！”殷平渭大感欣慰地笑了，“樊状元尽快写信回陵平，让樊状元的父母到淮陵来操办樊状元与茹雪的嫁娶之事。往后，樊状元便是本相的乘龙快婿。此后，樊状元可与茹雪皓旸一般，唤本相父亲。”
“是的，父亲！”樊云瑾又向殷平渭磕了一个头。
就在那时。
樊云瑾下定决心，不再回陵平，不再管墨莲为何沦落青楼，不再回忆他与墨莲之间曾经有过的美好回忆……就让过往的一切，尘归尘，土归土。
与殷茹雪成亲之后。
樊云瑾确实官运亨通，很快的，樊云瑾便位居太尉。可是，樊云瑾本就对殷茹雪没有半点感情可言。加之，殷茹雪一直未能怀有身孕，樊云瑾因而对殷茹雪愈发不满。除此之外，在樊云瑾的心底，一直都有墨莲的影子在……重重原因之下，樊云瑾对殷茹雪可谓是越发嫌恶！真恨不得把殷茹雪打入冷宫，死生不复相见！
可是！
如今！
殷茹雪终于怀孕了！
他终于要有儿子了！
樊云瑾不自觉地更加握紧殷茹雪的手，殷茹雪的手微微渗着汗，与墨莲冰凉凉的手截然不同——那又如何？当年，他毅然抉择了仕途。如今，他更不该为了一时男女情爱，而让多年的努力白费！更何况，他就要有儿子了！
樊云瑾笑了。
周遭的一切，突然变得无比清晰——他手中牵着丞相大人的千金，丞相大人千金的肚子里怀着他的儿子，脚下是属于他的太尉府，他如今是位高权重的太尉大人——他所拥有的这一切，是多少男子梦寐以求却又求而不得的一切？这一切，值得樊云瑾不择手段！
这一切都值得，唯独墨莲不值得。
****
今夜。
万馥楼门可罗雀。
就连墨莲今夜的入幕之宾蔡桦宸，都派人到万馥楼来，告知墨莲——蔡桦宸身子不适，无法前来万馥楼赴约。
对此。
墨莲只是幽幽地说了声“没关系”。
墨莲深知，如蔡桦宸那般喜好干净的人，一时三刻，恐怕都不会再次踏足满是“脏东西”的万馥楼。
不只是蔡桦宸。
墨莲的入幕之宾之中，佟宇麟、包南临、慕岩岽等几个曾与鸾烟共度云雨的大老爷贵少爷，全都唯恐被鸾烟感染了脏病，全都忙于找大夫为他等治病调身。如此那般，这些入幕之宾怕是会有很长一段时日，不能再到万馥楼来找墨莲。纵使这些入幕之宾的身子好了，也不见得愿意再到万馥楼来。
臻玥说的似乎没错——纵使墨莲的入幕之宾全都是达官贵人，却也不见得墨莲无须趟万馥楼这趟浑水。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今日，墨莲的一众入幕之宾仍是派人送来了慰问与礼品。可是，见面三分情，不见两相忘。长此下去，墨莲的那些入幕之宾，恐怕都会将墨莲忘得一干二净。
墨莲笑了笑，似乎不甚在意地、一心等待着樊云瑾。
三更了。
却仍是不见樊云瑾。
八年前。
樊云瑾背信弃义，不再回陵平，独留墨莲在陵平自生自灭。
八年后。
樊云瑾难道又要再次背信弃义，再次独留墨莲在万馥楼自生自灭吗？
无人能知。
墨莲只能在房间内，苦苦等候。
此时。
门外响起敲门声。
墨莲赶紧站起身，跑到房门前，一道打开房门，一道惊喜地叫唤：“云瑾！”
然而。
门外站着的并非樊云瑾，而是殷皓旸。
看到殷皓旸的第一瞬间，墨莲的笑容便凋谢在了嘴角，一颗心凝重地往下沉，一双眼眸无比冰冷与黯然……墨莲当即低垂下了眼帘。
殷皓旸却已将墨莲眼眸内的冰冷与黯然，全都看在了眼里。
心如刀割。
殷皓旸哽咽着问：“你是在等樊云瑾吗？”殷皓旸此话，更像是自言自语，却是用墨莲能够听到的声音，在自言自语。
墨莲缓缓抬起眼眸来，悲戚地注视殷皓旸，“是的。”
这是第一次。
这是第一次，殷皓旸在墨莲总是柔柔冷冷的眼眸内，看到了悲戚。愈发心如刀割。殷皓旸愈发哽咽地对墨莲说：“你不要再等樊云瑾了！樊云瑾不会再来了！”
“为什么？”脖子似是被无形的手钳住，墨莲的嗓音沙哑得很。
“因为樊云瑾是一个自私的人！因为你于樊云瑾而言根本无足轻重！因为樊云瑾从不曾把你放在生命的首位！”殷皓旸小心翼翼地、浑身颤抖地、拉住墨莲的手，那般冰凉，那般让殷皓旸心痛欲绝，“墨莲，你就忘了樊云瑾吧！成为我的妾，与我一起过！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好好待你的！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将你放在我生命的首位！”
“对不起……”墨莲凝视殷皓旸许久，终是缓缓地摇了摇头，“不可能……贱妾不可能忘了云瑾。”
“为什么？！”殷皓旸脸色苍白，身体却热潮涌动，“你为什么不可能忘了樊云瑾？！”
“因为贱妾早已对云瑾死心塌地。因为贱妾的心中，只有云瑾。”墨莲不卑不亢不紧不缓地注视着殷皓旸，坚定非常地说：“若云瑾要贱妾，贱妾便是云瑾的。若云瑾不要贱妾，贱妾只愿此生不再见到云瑾……”
“既然如此！若樊云瑾不要你，你便能成为我的妾……”
“不可以！”墨莲斩钉截铁地摇头，“云瑾终究是殷公子的姐夫，若贱妾成为殷公子的妾……纵使，贱妾往后不再与云瑾相见。但是，只要看到殷公子，贱妾难免会想起殷公子的姐夫是云瑾……如此一来，贱妾如何能够忘记云瑾？如此一来，贱妾莫不是日日都要承受锥心之痛？”
“樊云瑾到底对你做了些什么，竟值得你这般对他念念不忘！”殷皓旸嫉妒得眼泪直流，“为何我这般爱你，你却对我视若无睹？”
“贱妾岂能对殷公子视若无睹？”墨莲抬起手，温柔地抚摸殷皓旸的眼泪，“贱妾感激殷公子对贱妾的爱。真的……若然不曾遇上云瑾，贱妾定然愿意成为殷公子的爱妾，贱妾定然愿意将身心全都交付给殷公子……只可是，造化弄人，贱妾终究是遇上了云瑾。”
“樊云瑾根本就没有我这般爱你！”
“或许吧……”墨莲淡淡地笑了，有点造化弄人的意味，“可云瑾是贱妾逃不掉的宿命，是贱妾解不去的魔咒……贱妾绝对无法忘却云瑾，所以，贱妾绝对无法接受殷公子的爱意。”
“你与樊云瑾之间，到底发生过些什么？！”
“殷公子当真想要知道吗？”
“我想要知道你的一切！”殷皓旸激动地搂紧墨莲的纤腰，一个劲地将墨莲往他的怀里拉，“但我更想要你！”
“不要这样好吗？”墨莲按住殷皓旸的手，挣扎着，欲要脱离殷皓旸的环抱。
“墨莲，我求你了……”殷皓旸苦苦哀求，涕泪纵横。
“对不起，实在是不可以。”墨莲挣扎着，“贱妾可以将贱妾的一切，全都告诉殷公子。可是。殷公子必须放开贱妾。”
“我不要放开你！我绝对不要放开你！”
“贱妾与殷公子这般……若让云瑾看见了，云瑾怕是要误会的。”
“我说过了！樊云瑾今夜不会来了！”话虽如此，殷皓旸仍是松开了墨莲……归根到底，殷皓旸心疼墨莲，殷皓旸不愿逼迫墨莲。
“谢谢殷公子。”墨莲后退了一小步，整了整衣衫，“贱妾与殷公子一同去到楼下的小厢房……再慢慢说话吧。”
“为何要去楼下小厢房？！为何我们不能在这里说？！”殷皓旸耍着性子，径直坐在其中一张椅子上，“你就是怕樊云瑾看到你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是吗？你就是怕你难以向樊云瑾解释，是吗？”
“确实如此。”墨莲点了点头，却又柔声说道：“除此之外，贱妾亦不欲殷公子与云瑾，再因贱妾，而生嫌隙。”
“说到底，你心里有我！”殷皓旸伸手拉住墨莲。
“殷公子……”墨莲无奈地轻叹一声，不得不任由殷皓旸拉着她，“我们到一楼的小厢房去吧。”
“我不去！”殷皓旸拉住墨莲，如同小孩讨糖吃般，祈求着墨莲。
“下去一楼吧。”
“好吧……”殷皓旸终究无法对墨莲说不。
墨莲与殷皓旸一同，走出房间，走过楼梯，走下一楼。整栋万馥楼，死寂一片。墨莲欲要走在前头。殷皓旸却大步紧跟墨莲身后，于死寂之之间，紧贴着墨莲……昏暗与死寂之间，尽是墨莲的香气与殷皓旸的心跳。
终是走进一楼的小厢房。
墨莲与殷皓旸坐在圆桌的对角座位，沉默以对，安静得诡异……殷皓旸终是忍不住打破沉默与安静，开口问道：“你与樊云瑾早已暗度陈仓许久了，是吗？”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墨莲答。
“你当真那般爱樊云瑾吗？”
“是的。”
“那樊云瑾爱你吗？”
“爱。起码，爱过。云瑾曾对贱妾说过，他爱贱妾。”墨莲顿了顿，“不过，云瑾也曾跟贱妾说过，贱妾将会是他今生唯一的妻……结果，贱妾甚至还不是他的妾。”
“樊云瑾竟然对你说，你将会是他今生唯一的妻？！”殷皓旸气愤填膺地用力一拍桌面，怒吼道：“那樊云瑾要把我姐姐置诸何地？！”
“殷公子无须动怒，殷公子更无须替殷公子的姐姐打抱不平。”墨莲幽幽抬目看向殷皓旸，抿了抿嘴，欲要忍住眼泪，眼泪却顺着绝美的脸颊流下……墨莲的眼泪，让殷皓旸的心都碎了……墨莲哽咽着说：“云瑾对贱妾说这番话的时候，还未知世上有殷公子的姐姐。”
“那是何时的事情？”墨莲的眼泪，让殷皓旸的眼神语气都变得温柔无比……殷皓旸几乎是在用他的眼神语气，抚慰着墨莲的眼泪。
“那年贱妾才十岁。第一次遇上云瑾之时，手中的风筝捉弄人般地飞走了……”墨莲陷入了回忆之中……捉弄人般飞走的风筝，多年的两小无猜，临别的誓言与缠绵，复杂的姐妹情仇，命途多舛的沦落青楼，甚至连那早夭的孩儿，墨莲都一一说给了殷皓旸听。
往事如潮。
回忆或会淡薄，留在身体上的记忆，却无论如何都忘却不了……那般剧痛，那般恶心，那般冰冷，那般毛骨悚然……不自觉间，墨莲早已泪如雨下。
终了了。
墨莲哽咽着，移目一看，竟发现殷皓旸早已泣不成声，殷皓旸甚至比墨莲哭得还更惨。墨莲不自觉地怔了怔——该有多爱一名女子，才会为那名女子的过往，泣不成声至此？回过神来，墨莲反倒笑着说：“这便是贱妾与云瑾的过往。”
殷皓旸仍在泣不成声。
唯怕墨莲认为他这般哭泣实在窝囊，殷皓旸抬起双手死死遮住脸庞与口鼻，不愿意让墨莲看到他的眼泪，更不愿意让墨莲听见他的哭泣……然而，欲盖弥彰，殷皓旸的肩膀因强忍哭泣而一抽一搭地剧烈起伏。
墨莲配合地、装作对殷皓旸的眼泪与哭泣视而不见。
墨莲说：“贱妾猜想，云瑾不会愿意让他人知晓，贱妾与云瑾的过往。故而，贱妾希望殷公子能够答应贱妾，绝对不把贱妾方才告知殷公子之事告诉任何人，包括云瑾在内。”
殷皓旸继续用双手捂住脸庞与口鼻，却又一个劲地点头。
墨莲轻叹了一声。
缓缓站起身来，慢慢走到殷皓旸的身旁，极为轻柔地抱住殷皓旸的头，极为温柔地抚摸着殷皓旸的发，墨莲说：“谢谢殷公子对贱妾的怜惜。真的，谢谢殷公子。”墨莲却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可是……贱妾终究不值得殷公子如此待我……”
“你值得！只有你值得！”殷皓旸猛然搂紧墨莲的腰，把头埋在墨莲的胸前，却只管放声哭泣，“墨莲！樊云瑾竟然那般辜负你！那般猪狗不如的樊云瑾，绝对不值得你对他痴心一片！”
“当年之事，云瑾也有云瑾的苦衷……”